欣晟 下——逆风莫相摧

作者:逆风莫相摧  录入:01-12

但小娃娃到底还是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根据京城各大主要建筑的布局,六部是在同一个区域的。而与户部毗邻最近的正是礼部和刑部,分别是贝勒爷和江湖摇钱树的工作地点。

于是就在欣晟小世子非要户部尚书亲自出面解决财产纠纷时,身在刑部的解晊已然得到了消息,赶到户部时,却看到了属于贝勒爷的官轿。

三十八

毫不知情的小世子此时此刻正笑眯眯地享受着特权带来的优待,不但能够喝着热腾腾的茶水吃点心,还能看户部尚书亲自为自己领来的人处理财产纠纷。虽然两兄弟已然吓得战战兢兢,话都答不利索了,欣晟小店主还是很得意地认为自己可以把这扩展为一个产业,专门解决各类经济纠纷,无论是户部、吏部还是普通的邻里争执都可以,唯有礼部的事情除外。自然不是小帮主不插手国际上的事儿,而是因为礼部的门儿,小少年不敢硬闯。

不过只是兄弟二人都想多分一些,尽管户部尚书也未必了解京城宅院的细化分割办法,还是很快就解决了。本来小世子也该见好就收,却偏偏要做足全套,又央着尚书大人处理兄弟阋墙的问题。在小帮主看来,堂兄弟就是一家人,动不动就为点小事儿吵架,简直不可理解,非得马上解决不可。如果之前那个还勉强算作户部的范围,那现在的这个简直就是家长里短,县令都不管的事儿,但世子殿下坚持,户部尚书也只能象征性地询问了两句,打算理理思绪,把事儿圆过去。

碰巧此时,为尚书大人解围的救星出现了。尽管一开始听了底下人的通报,说礼部的官员求见,户部尚书也是一怔,不明白今儿怎么户部如此热闹起来。但远远见到林贝勒的时候,户部尚书顿时大喜过望了,紧走几步迎上去,亲切地招呼着,往屋里让,甚至还带着急迫。

而这厢“作威作福”的小世子却差点儿被茶水呛到,一面感叹着怎么就那么巧,一面摆着手让两兄弟赶紧离开,偏偏兄弟二人很没眼力,一听说贝勒爷来了,更是一步都挪不动了。小帮主急得咬牙,却也明白这个时候缩到桌子底下太失身份了,只得硬着头皮招呼道:“阿玛……”

林贝勒倒是丝毫也没发出类似于“好巧”的感慨,淡淡地嗯了声,便不再看小孩儿,自顾自和户部尚书告罪道:“晚生教子不严,让尚书大人费心了。”

尚书大人自然也要谦逊几句,一面道着不敢,一面又称赞道:“小世子年纪轻轻就心系百姓,实在是我朝之福……”

饶是小帮主再乐观,也瞧出自家阿玛很不愉悦,只是强撑出平和来,说些寒暄的套话。果然一转到正题马上就是命令:“欣晟,扰了大人这么久,还不和尚书大人赔不是!”一般来说,自家阿玛叫出欣晟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某位帮主的小屁股要遭殃了,二是贝勒爷大人需要自家小孩儿配合着圆场了。小店主略一思索,就觉得今日这个,可能是两者皆有,不由得内心一阵悲凉。可是,现在这一认错,日后事情传出去,哪还会有生意上门,等于堵死了一个财路。这一思量,便错过了道歉的最好机会,场面顿时有点儿冷。

林贝勒扬了扬眉宇,刚要发作,便听到外面的通传,刑部也有官员来。不知为何,户部在一日之内,几乎成了六部的聚集点。

随即笑吟吟的解侍郎走了进来,彼此招呼过后,解先生顺手敲了下小世子的脑袋,一本正经地道:“你倒是会偷懒,我留给你的题目,怎么让张大人来帮忙解决了!亏我还费劲儿帮你找了个实际发生的事儿,”语气一转,看向呆在一旁的兄弟俩,“你们二位今日也辛苦了,天色也不早了,待会儿就随我回了吧。”

小帮主从不是呆小孩儿,这会儿自然不会冒出一句“先生什么时候布置了作业”来拆台,反而极其顺口地接了句:“是先生告诉我,要学的是户部的事情,又追得紧,做不出来还要罚,急得我没办法,尚书大人自然是最懂户部事情的,我当然来找他帮忙啦!”师徒配合起来可谓滴水不漏,仿佛连自己都信了。

贝勒爷这会儿倒是肯理会自家小孩儿了,顺手揉了揉小脑袋:“你若是肯用功,先生怎么会罚你,还不跟大人告辞,回去温书!”

小世子规规矩矩地道了别,随着自家阿玛离开,之前的兄弟二人则由江湖摇钱树负责送走,当然师徒二人只是对了个眼神,就彼此心照了。解先生自然是期许着小家伙能平安过关,但小少年随着自家阿玛上轿子,刚掀起轿帘看窗外,就被拧了下耳朵,贝勒爷瞪眼道:“还不知道反省?当阿玛真的老糊涂了?”

小乖苦巴着脸,看来此番不能完成先生的期望了,主要是任务太艰巨,自家阿玛过于精明强悍,蒙起来,很难。

到了府门口,小家伙就积极表现起来,自己下了马车又回过身扶自家阿玛。贝勒爷怔了怔,随即还是搭了下手,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车。门前的侍卫们都别过头忍笑,偏偏小少年还一脸的认真,进了屋又忙着帮自家阿玛换下朝服,递茶水。

林贝勒噙着笑享受着小孩儿的服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威作福”会给孩子留下多么坏的影响。甚至还在小少年去浸湿帕子的时候,提醒了句:“茶不热了。”

小世子又马上去换热茶,出了门就险些撞到来送茶点的小丫鬟身上。幸好眼疾手快的贝勒爷拉了小孩儿一把,无奈地道:“这都第几次了,就不能好好走路。”

小朋友嘟嘟嘴,竟然辩解了句:“还不是因为阿玛催得急……”

男子挑起眉宇:“犟嘴!”

这会儿也顾不得还有侍女在场,小家伙马上接口道:“小乖错了。”

但让小帮主费解的是,直到用过晚膳,自家阿玛都没再提起今日在户部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和乐融融,与以往相同,甚至连小少年试探地把不喜欢的菜拨给自家爷爷,贝勒爷也装没看见。可就在小店主以为今日黄历上是诸事皆宜时,贝勒爷又发话了:“带了上次的功课到书房来。”

于是在随后的半个时辰,林贝勒的书房内就出现了一副训子背书图。小少年凭借着近日来的零星努力,尽量拼凑着文章的原貌,偶尔卡住时,就颇为心虚地瞄自家阿玛一眼。有时候男子只是淡淡地提醒一句半句,有时候却拿着尺子敲敲桌面。如果是后者,小朋友就只好不甘不愿地伸出背在身后的小爪子,挨上一下,再吭吭唧唧地背下去。

一个月的期限并没有到,做阿玛的也没要求小娃娃一个字不差地背完所有文章,不过是在小少年认为已经背好的文章里抽查而已。饶是如此,还会发生出入较大的情况,也难怪会挨尺子了。

但并没有每处错误都罚,一来是怕小孩儿过于紧张,忘记了本该会背的,二来也是有些错误属实不影响原句的意思,也没必要锱铢必较。更何况,每每小家伙顿住,背不下去的时候,总是用特别无助的眼神看自己,挨手板的时候,又眯缝着眼睛,做出一副怕得要命的模样来,贝勒爷甚至有了种不提醒一句,都过不去自己这关的感觉。

大多数的时候,每当提了一两个字,小孩儿便马上大悟似的接下去,还习惯性地在身后蹭蹭小爪子,犹豫地看向自己,似乎在询问要不要伸出来。做阿玛的便也饶过,不多计较。甚至有一次放过的理由,只是小少年攥着小爪子,哀哀地道:“啊,阿玛,这句记混了,下次不错了……”因而背了大半本,小孩儿也只挨了六七下。

贝勒爷略往后翻了翻手中的蓝皮书,放到一旁,呷了口茶道:“今日先到这里吧。”

小世子不可抑制地松了一大口气,可怜兮兮地在身后揉着小爪子,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道:“阿玛,我以后好好背……”

男子笑了,揉了下小孩儿的脑袋:“你也知道自己背的不好啊!算啦,今天不过是给你提个醒,等到满一个月的时候,要还背成这样,你就等着坐不下椅子吧。”见小少年抿嘴,做阿玛的揪了下小耳朵,“现在,咱们来说说今天的事儿吧。”

小帮主果断装傻:“今天,什么事儿啊?”仿佛自己是最最乖巧听话的孩子,满脸的无辜。

惹得林贝勒又扬起尺子,扯过小家伙按趴在腿上,照着身后挥了两下,并未使力,只在衫子上留下两道浅痕:“想起来了吗?要不要再提醒提醒你?”

小少年马上老实了,迅速回应道:“我不应该去户部,还被阿玛逮住……可是,阿玛,我是想帮他们解决问题啊,难道要让那对兄弟一直争下去吗?阿玛,我的店都快被他们拆了!”在自家阿玛身上蹭蹭头,完全是在撒娇。

男子整理了下思路,大略听懂了小孩儿到底想表达什么,一手轻拍着小臀,一边不紧不慢地教导:“不是不能帮他们解决问题,而是这事儿根本就不应该去户部,更别说还要劳烦户部尚书了。小乖,你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小世子,就到处胡闹。”

小家伙却马上委屈了,闷闷地道:“阿玛,我,我没有胡闹啊……”

三十九

欣晟小世子虽然畏惧自家阿玛的巴掌尺子,但讲不通道理的时候,往往会倔强好一阵子,偏偏贝勒爷又做不出屈打成招的事儿,只好耐下性子,慢慢引导。

男子搂了搂小孩儿,继续劝导着:“分家的事情自然是由家中长辈决定,即使决定不了,也该由当地的父母官来解决,怎么算也不会牵扯到户部。”

小朋友把小爪子按在自家阿玛的胳膊上,扭了扭身子,跪起来,继续辩解道:“可是,他们不乐意去衙门,说官府的人不会管,会赶他们出来……”

就这样,做阿玛的拍起小屁股更顺手了,搂住腰,轻甩了一巴掌,斥道:“你倒是会出主意!闹这么一出,他们不还是不信任官府,更觉得官府不管事儿了,要不怎么都支到户部去了。”

小孩儿下意识想反驳,却又突然语塞了,有些懊恼地把头埋在自家阿玛胸前,哼唧了两声。总体说来,某位小帮主的必杀技就是能够随时随地无意识地撒娇耍赖。

林贝勒却不肯就此作罢,进一步训子:“不求你帮忙,至少别添乱吧,还说不是在胡闹!”

小家伙只好换了种说法,别别扭扭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做阿玛的有些无奈,揉了揉小臀,叹道:“你是旧账未了,又添新账啊。看来,是打得不疼,让你胆子越来越大。”

小娃娃抿抿嘴,小声嘀咕道:“怎么不疼呢,小乖会疼的啊。”却也知道今日无论怎样都逃不过了,随着年岁的流逝,自家阿玛不知为何,越发软硬不吃了。小世子鼻腔有些酸涩,明明是想帮忙,不是想捣乱的,可是……终于,小孩儿放弃了,抬起头,糯糯地说了句:“对不起,阿玛罚吧。”

贝勒爷却板了脸,问道:“怎么罚?”

十来岁的孩子胀红了脸,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滚了出来,略带鼻音地回道:“打……”顿了顿,却在男子没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慌乱地按住了自家阿玛的手,继续哽咽道,“可,可是小乖不想挨打,阿玛,小乖疼。”

饶是自家小孩儿鲜少乖乖受打,总要撒娇耍赖一番,但看到娃娃脸上的泪珠,做阿玛的还是怔了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小家伙从干打雷不下雨似的哭叫撒泼,转变为了哼唧一声都没有,眼泪就直接滚落下来。

贝勒爷略带无奈地蹭了把小脸儿,挑眉问道:“打都没打,你疼什么?”

小少年也有些语塞,硬着头皮答道:“唔,我,我不想疼,怕疼……”却也知道这算不上什么减罚的理由,垂下了脑袋。

男子揉了下小孩儿的头发,颇为顺口地接道:“怕疼的话,咱们就想想办法,你给阿玛找找让你不那么疼的理由,我若听着觉得合理,就轻点儿打。”

小世子有点儿郁闷,为什么每次和贝勒爷大人的交锋都会转变为智力竞赛。偏偏小聪明又总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此刻的沉默显得格外突兀,小家伙额头都冒汗了,慌不择言道:“理由,理由是,打重了,阿玛会心疼……”抬头瞧瞧自家阿玛眼睛都没眨一下,小孩儿啃啃嘴唇,低声道,“就算阿玛不心疼,爷爷和额娘总会心疼我的。”给自己打气似的攥了攥小爪子,想再多说点儿,却没有了底气。

不止是小孩儿,做阿玛的也有些抑郁,旁人家养儿子都是越来越爽朗,不拘小节,怎么眼前的小家伙随着年龄的增长反是越来越心思细腻了,到底是随了谁了!刻意忽略了小朋友的些许哀怨,淡声问道:“还有别的理由吗?”

要说小帮主平日里旁逸斜出的想法一大堆,此刻却脑海一片空白了。最后只能红着脸,紧闭着眼睛,滑下自家阿玛的腿,规规矩矩地把裤子褪到腿根,掖好了后襟,又趴了回去,轻声道:“小乖下次不敢了,阿玛轻点儿好不好?”

贝勒爷却不再应声,单是挥起巴掌,照着膝上的小臀拍下去,饶是没有重责,十数下过后,小孩儿的身后还是均匀地红了一片,甚至局部还泛起了小疙瘩。

小少年没敢再求饶,只是带着粗重的呼吸,默默在心里数着,挨过了多少下,却不知道还有多少下。无论被同一个人打过多少次,即便知道只是巴掌,即便知道对方不会让自己伤得太重,但说不委屈,不害怕,不难过,通通都是骗人的。就算是知道错了,也很难说服自己,不带丝毫低落的情绪,心平气和地承受。

男子停下手,让小孩儿站起身,却拍掉了企图提起裤子的小爪子,蹙着眉问道:“刚刚在户部,你见着阿玛进来,是什么反应啊?若不是身后有人堵着,你是要从后门溜了吗?还有上次在府门前遇到阿玛的轿子,你怎么一矮身就进门了,这都是谁家的规矩,嗯?”

小娃娃抿抿嘴,下意识想要解释,却又没吭声,只是揪了衣角,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做阿玛的带着些许薄怒,掀了下后衫,在小少年仍旧露在外面的小臀上补了一巴掌:“从小就为你开蒙,请了那么多先生,越学越回去了!连见到长辈要亲迎都不知道了?你躲什么,嗯?”

小家伙终于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呜咽道:“小乖没办法不躲,阿玛每次都只问功课的事儿,被逮到就要挨打……”言罢极其委屈似的抽噎起来。

贝勒爷想要恼火,却又有些不忍心,瞪了小孩儿一会儿,发现娃娃居然缩着脖子,只剩下畏惧了。到底还是软下了语气,搂过小孩儿哄道:“就打那么几下,也值得你怕成这样!若是认真做功课了,何必躲着阿玛,说到底还是自己不肯用心,倒来埋怨旁人,你说你讲不讲理!”

小世子扭着身子,象征性地挣了两下,就把小脑袋埋在自家阿玛怀里,闷闷道:“阿玛不喜欢小乖了,对小乖越来越凶,以前都不这样的……”

林贝勒叹了口气,放轻动作为小孩儿整理好裤子,系着腰带道:“对你要求更严格是因为把你当成大孩子了啊,小乖长大了,当然要学着承担更多的事情。”

小少年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回嘴道:“我才不要……”

做阿玛的戳了下小脑门儿:“胡说!难道你一辈子都窝在爹娘身边做个奶娃娃吗?将来做了阿玛,做了爷爷,也动不动就掉金豆子?”

小帮主总是思维怪异,揉了揉脑袋道:“那,那我不要小娃娃了!我就跟着阿玛和额娘过!”还使劲儿在男子身上蹭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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