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信元本要上前,现下也一动不动地站得笔直,伸出左手道:“既然你要,我送你一条手就是。快点儿吧!”他的眼神往窗外飘去,他并不知道苏顾潜伏在何处,值得稍稍错开身体,让赵云鹏也靠近窗口。他在计算,要是苏顾开枪,他有几分之几的可能也拔枪击中陈沐。
外头是初秋凉暮,里头是深冬寒天。
赵云鹏的枪口还是指着孟信元,手里的刀对着孟信元的左上臂挥下去。
齐复瞪着眼睛看着那把刀快速往着那人的手臂上砍去,这一个瞬间,齐复觉得心头百般滋味一时掠过,完全不能即刻反应。
刀子入肉,孟信元原本站着,吃痛捂着手臂急速弯下腰抱臂翻滚。他个子高大一躺下痛滚,就把赵云鹏稍稍推开。
赵云鹏看着染了血的刀口,往孟信元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说时迟那时快,从窗外飞入一颗小小的子弹,击中赵云鹏的太阳穴。
子弹高速旋转从赵云鹏的另一侧太阳穴飞出,钉入白色的墙面。
齐复未看清楚这一幕是如何发生的,就看见赵云鹏直愣愣的倒下去。
紧接着另一枚子弹由下直上的击中陈沐的右手臂。
咣当一声,陈沐手中的长刀从手中坠落,继而响起的是他杀猪般的叫声。
孟信元从地上站起来,还是讲枪别在腰上,看了眼如入沸水翻滚的陈沐,冲上前捡起地上的刀小心翼翼地将齐复身上的绳子隔断。
“齐复,我杀人了。”孟信元双手握着齐复的双肩,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齐复却道:“你还在流血,快走吧。”他欲站起来,却发现四肢知觉全无,浑身发冷,连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孟信元见状,将他拦腰抱在怀里,还是这个房间这个窗口,他仿若看见了世上最美的风景。
齐复慌忙捂住他留着鲜红血液的手臂,精壮的手臂上,血突突地冒出来,他的心跟着突突跳。
孟信元打开门,门外是压根儿没来得及上场的几个兄弟,大家颇为遗憾,在孟信元的指使下去房间里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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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复再一次醒来,是在医院,他闻见消毒水的味道,胃很不舒服。抬眸望去,就看见壁灯昏暗的灯光中,孟信元趴在自己床边。他将手臂移过去,指尖触了触孟信元的发梢,很尖锐很刺手。
老人都说,都发硬的人,性子也倔。
这一路走来,齐复真觉得孟信元很倔。
“唔,醒了?”孟信元从睡梦中醒来,看见虚弱的脸,笑着在他脸上揉了一把,“有个好消息,想不想知道?”
齐复疑惑不解,“什么好消息?”
孟信元笑得格外宠溺,“你怀孕了。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他的尾调微微上扬,即便在昏暗的夜色中,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片光明扑面而来。
齐复愣了一下,“我知道的。”
“嗯?”孟信元握住他的手,语气一下子变沉下去,“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要打掉孩子?那半句话他说不出口,太难。
齐复反握住他的手指,清和地笑,“来不及告诉你。”他瞥见孟信元手臂上的纱布,上面还有血迹,“伤怎么样?”
“没事。没伤到骨头。”孟信元这下子心情才算真的好。刚才的心情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
齐复稍微动了动身体,让过半边床。
孟信元会意躺上去,侧身搂着他,在他的脸侧落下一个轻吻,“齐复,我们出国结婚吧。”
握住他的那只手微微一颤,齐复毫不犹豫地回应:“好。”
孟信元顺着齐复修长的身形将手掌轻轻贴在他肚子位置,微微发热的肌肤烫得他浑身熨帖:“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齐复想到朗朗,欲言又止,脑海中几经斗争,问道:“朗朗的事,你一直都知道?”从孟信元当时的表现来看,齐复便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被蒙在鼓里,甚至有可能比赵云鹏还更早知道这件事。
孟信元却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轻抚他软软的肚皮,“我比较喜欢女儿。儿子女儿,凑个‘好’字。”
齐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将手掌覆在他手上,本欲要问的赵云鹏和陈沐都被压在心口,不再去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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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霖拨电话给陈沐的时候,人在美容店做SPA,仓皇失措的声音穿过手机传到她的耳朵中,变成令人不快的噪音,她眯着眼睛问:“怎么,你跟赵云鹏弄砸了?”
陈沐被看守在一个不见天日的仓库中。他右肩的那枚子弹是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取出的,光着一条就让他去了半条命。接到柳霖电话,他仓皇失措地低呼:“霖霖,你不会不管我吧?”
哼,毫无用处并且可怜兮兮的哈巴狗。柳霖不悦地将手机挂断扔在一边的沙发上,SPA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裹着白色薄浴袍的英俊男人缓缓走进来。
柳霖仰着头朝男人妩媚轻笑,伸出修长的手臂迎接他。
一天之前,柳霖就被柳黎带着人给堵在家里撂了话。柳黎带着股份授权书有备而来,从他的财产中分割出一部分给她,并且警告她,“不知死活。拿着这些钱快走吧。孟信元要是动你,我也保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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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信元赶到仓库是事发之后第五天,他之前啥也没让人办,就是看着陈沐,吃吃喝喝照常送着,就是不让他离开那个方寸之地。
仓库矮门被踢开的时候,陈沐以为是来送饭的,手机没电又没有手表的情况下他完全对时间失去概念。
直到孟信元白衣黑裤地站在他眼前,探照灯猛烈的白光罩在他的头顶,他才反应过来,黄鼠狼一样试图蹿起。
孟信元一脚踹在他肩头,将他压在地面上。
脸朝下的陈沐牙齿磕到坚固的水泥地,一股子血腥味在他的口腔里蔓延开来,他扭曲的面孔纠结而痛苦,挣扎着问:“孟信元,你怎么不杀我?!”
赵云鹏一枪毙命,陈沐原以为至少会有警察管上门,哪知道自己被关,而似乎赵云鹏之死一点声响都没有。仿佛一颗小石子掉落进无边大海,激不起一滴水花。
陈沐哪里知道,就在他被带走的同时,就有人马手脚麻利地将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根本连个问津的人都没有。
“陈沐。”孟信元一字一字的咬牙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陈沐慌乱间手脚并用的挣脱孟信元的桎梏,从下往上的仰望着眼前这个格外高大的男人,“齐复。”
孟信元一只手拿着探照灯,一只手随意地斜插在口袋中,眉眼格外犀利地看着脚边匍匐的陈沐。
真是一个毫无记忆点的男人。
孟信元邪恶地勾起嘴角,“你知道为什么齐复会和我在一起?”
陈沐当然不知,他的思维早就被限定在,有可能会被眼前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搞死这个僵局里。
孟信元退开一步,探照灯往上一点,可笑地罩在自己的脑袋前,“陈沐,你看看,咱们俩像么?”
陈沐见过孟信元几次,从来不这么觉得,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他心里亮起一盏灯——齐复要是因为他看上孟信元,那岂不是齐复还没对自己忘旧情?那自己还有一线生机——“齐复呢,我要见齐复?”
孟信元猛的一脚踢在陈沐受伤的右肩,痛得陈沐嗷呜一声。
“见?”孟信元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搞笑的字眼。他看着疼痛得蜷缩成一团的男人,转身出去了。
陈沐竖起的耳朵却听见孟信元不高不低的话语,“废了他一对眼珠子,扔到城南的垃圾场。”陈沐的惊恐的叫声九曲八转地尖叫出来。
第四十七章
齐复怀孕这件事给孟正纲的冲击太大,导致他亲儿子站在跟前说这事儿时,他似觉出现恍惚。
书房大门安然无恙地闭着,孟正纲的眼神瞅着那门底下泄进来的一线光亮,顿时觉得一切都荒谬得不可理喻。
昏暗的书房里只开着黄花梨大书桌上的一盏绿头灯,孟信元在桌前站得笔挺,高大的声影投射在背后的地板上墙面上。
孟正纲还是瞪着门的位置,正脸都不给孟信元一个。
孟信元也心知肚明这件事对老头子而言并不十分好消化,他既不坐下也不再开口,就那么直条条地站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父亲。
“咳”孟正纲意识到父子俩僵持的时间过久于是轻咳一声,算是醒个神,就事论事地问儿子:“那你准备怎么办?”
“结婚,生孩子。”对孟信元来说,事情就这么简单。
孟正纲知道自己心底里即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这回儿也是白费劲,他屈起的手指节敲了敲桌面,犹豫不决了几分钟,眼镜后头一双锐利的眼睛才抬起眼皮子看了儿子一眼,万般无奈百般不情愿地道:“行了,你看着办吧。家里就不用带来了。”
孟信元却摇头。这个结果可不是他要的。
“那你要怎么着?”孟正纲急脾气上头,一巴掌拍在桌上,四方长桌也颤了颤。
孟信元却是难得嬉皮笑脸地道:“要是他不进我们家门,就算是我去他们家,那要是生了儿子跟他姓?”
话还没说完呢,孟正纲就红眼了,“他敢!”
一码事儿算一码事儿,孙子不跟自己姓简直就是不孝大罪,孟正纲吹胡子瞪眼,简直想往自己儿子脑门儿上砸上一栗子。
孟信元嘿嘿一笑,“那成,转天他身体利索一点我带他回来吃晚饭。”说罢给老头子一个大大的笑脸。
齐复得知要去孟家吃饭好一顿烦,最近半个月,他自己身体没事光孟信元那小心谨慎的劲儿就够他烦躁的,这不刚吃完晚饭就得喝汤,各种被伺候着还不几番不愿意。他看着自己根本看不出啥的肚皮,很是无语。
孟信元也看出齐复烦来了,这些日子他脾气性格全在脸上,孟信元当然看明白,开解道:“我爸这人就这样了,你到时候不想说话就不说,反正他也不会怎么着。”他一只手爪轻轻揉上齐复的肚子,喃喃自语地又道:“怎么还这么小啊。”
齐复拍开他的手,“女人怀孕都没这么快的。这勉强两个月。”又略愁地道:“挺尴尬的……”他看着垂眸耷眼凝睇着自己肚子的男人,后半句话愣生生刹住车。他原本想说的,其实进不进你的家门都无所谓,只要孩子出生名正言顺的就成。
孟信元听出他话欲言又止,知道他这段时间难免想多,宽慰似的抱住他的身体,“不要想太多,听我的就行。”看齐复乖顺的样子,他又甜蜜又快活,手指在齐复眼睛上一划拉,“眼睛闭上。”
齐复倒也没想什么,乖乖照做,只感觉到孟信元牵起自己的手,往上面套了一个暖暖的圈。
造型简单的白金戒指,菱形格子的戒面折射着房间中乳白色的光芒。戒指的温度正和人体温度一样,齐复知道他一定是将戒指握在手中很久很久了。
齐复拉过他的两只手,摊平在自己的膝盖上,果然左手心有一个圆形的圈印子,深深地刻在那里。
此时的沉默,是静谧的,也是永恒的。
孟信元看着齐复的眼,藏私地并没有将戒指内圈的话告诉他。他希望,齐复永远看不见那句话,这就意味着,齐复永远不会将这枚戒指摘下。他将口袋中另一枚对戒取出交给齐复。
齐复郑重其事地将戒指轻轻推进孟信元的无名指。他摩挲着有棱有角的戒面,将孟信元的手握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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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初夏,太平洋一座私人小岛。
长长的银色沙滩上,一个小男孩儿光着一双白白的小脚丫欢快地踩在软软的褐色沙子上,手舞足蹈地往前狂奔,一头半长的黑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
远处是红艳艳的夕阳正渐渐坠往碧蓝无边的大海,金色的晚霞映照着半个天际。
天与海相连之处,白色的海鸟成群地从波动着的海平面上掠过、飞高、飞远。
小岛上唯一一幢占地面积颇大的别墅中,一个英俊的男人穿着轻薄的亚麻衣衫,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视线望去正是那个小男孩儿活泼跃动的身影。
突然他背后的房中传来婴儿尖锐的啼哭声。他留恋地望了一眼男孩儿才拉开房门走进屋里。
装置简约而古朴的房间中,已经有人快他一步去照料乍然哭泣的孩子。
齐复看着小心翼翼兜着孩子的高大男人,他动作笨拙却轻柔至极,明明不懂怎么照顾孩子,却是每每都冲在最前头生怕孩子一睁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
孟信元逗弄着孩子,这边拍拍那边揉揉,但是小东西仍然哇哇大哭,他没辙了,看着站在那边悠然自得的齐复,“这是饿了?”
齐复看着特地请来的奶妈匆匆进来,对着孟信元耸耸肩。他也不清楚,他跟他一样,对孩子的脾性完全不了解。什么情况下是饿了,什么情况下是尿湿了,他还真的没有任何分寸。
奶妈将孩子抱走,留下孟信元和齐复两人大眼瞪小眼。
孟信元这几日通过电脑跟公司里高层隔着太平洋喊话,每天日夜颠倒地忙,眼睛底下都泛着乌青。
齐复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从他怀孕满六个月就一直呆在这个小岛上,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世外桃源无世无争。但毕竟孟信元是食人间烟火忙商务往来的人,即便他有心也有力陪着自己在这里耗费时间,也熬不过他公司大帮的人等着他下达指令好经营公司。
孟信元搔了搔后脑,倒是跟傻子似的道:“哦,好像是出来很久了。”其实这么些日子怎么够呢,他还想多和齐复和儿子女儿多处一段时间。尤其是那个新生的小家伙,怎么瞧都不够似的。孟信元拉着齐复往阳台走,掠过纱质窗帘,屋外是落日余晖的美景。
齐复双手撑在栏杆上,“我想回去看看司徒丹丹。”他的眼神极为飘渺地望着广阔的海,语气也极为平静。
孟信元想了半天,确定自己也再找不到不让人回去的理由,才道:“也好,我爸妈也想快点看看小孙子。”
“爸爸,齐叔叔!”男孩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小的身影站在棕榈树下,不时朝孟信元和齐复挥手。
齐复也朝朗朗挥了挥手,“该吃饭了,回来吧。”他大声地嚷道。
这个地方真的很好,没有外界的任何叨扰,只有最熟悉最亲近的人。他还真有些不舍得。
朗朗撒丫子往家里跑,一蹦一跳的人影也落在孟信元眼里。他颇为遗憾地道:“要是生个女儿多好呀。”
齐复一咧嘴,笑问:“难不成是有意将朗朗和女儿做对?”
孟信元却煞有其事地点头,“等朗朗大了,总要告诉他的。”
一个人活着,若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能清清楚楚的明白,那岂不是活得太委屈?孟信元虽然在章羽琏面前表现出一幅绝对守口如瓶的样子,事实上并没有准备将这件事瞒一辈子。
两人略微一沉默,朗朗就已经连跳带蹦地闯进他们的二人小世界,他二话不说冲上前抱住孟信元的大腿,“爸爸,我今天在海边捡到一个很大很大的贝壳,特别的漂亮。”献宝似的口气将齐复都笑了。
孟信元将儿子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那贝壳呢?”
“我许了一个愿望就把他扔回海里了。”朗朗一边拽住齐复的手一边道,“电视里说这样心愿就可以实现了。”
齐复好奇地问:“你有什么愿望呢?”
朗朗神秘兮兮的笑,不过还是告诉两个大人,“我希望弟弟明天就长大然后可以跟我一起玩。”小家伙脑袋转来转去,“维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