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奕真把画布拿出来的时候,叶名河也被震惊了。
他问:“你这是要当窗帘挂?”
费奕真说:“幕布就是要这么大的好吗?其实还可以更大一点的,但是那样子我们就不好搬运了。这个其实只有一半多的舞台大小。”
叶名河有些无奈地问道:“一共是五张?”
费奕真说道:“是。”
叶名河顿时无语,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加把劲了。我觉得我们能不能在一个月之内画完,画好之后的质量又会是什么样子,都是件很有疑问的事情。”
费奕真说道:“加把劲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你可是叶名河啊。”
“我该感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么……”叶名河很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然后又看了两眼画布,说道,“不要浪费时间了,先把尺寸对号,我们开始先弄个同比的结构图吧。”
费奕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日子就在这样忙忙碌碌之中过去了。
周末的晚上叶名河离开之后,费奕真接到了梁清去拍片一周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阿清?”
“奕真奕真,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啊?”
费奕真把手机移开了一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像是小情侣一样的开头是怎么回事?然后他问道:“片场好玩吗?”
“不好玩。”梁清回答道,“感觉很累,很辛苦。但是我觉得也很有意思。”
他开口说起了他们拍戏的事情——拍戏时因为意外摔了一跤,膝盖上现在结着血疤;导演脾气暴躁,竟然拍着拍着就开始骂人;有对手戏的某个小女孩除了哭什么也不会,ng吃了不少,过的戏没几场……
他唠唠了一堆,费奕真都笑着静静地听着。
然后半晌之后,梁清问道:“你呢?你还好吗?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元旦晚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费奕真说道:“很有意思啊。大家都准备得很开心。我可能还要上台唱一首歌,还有我们班要演短剧,我是导演。”
梁清那边顿时安静了一下。
然后半晌,他的声音才欢快起来,说道:“短剧啊,可惜我现在回不去,看不见。我也好想和奕真你一起准备元旦晚会啊……不过我元旦的时候据说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我去看你们的短剧演得怎么样。对了,还有听奕真你唱歌。”
费奕真应了一声:“嗯。我等你回来。”
梁清又絮絮唠唠地说起了片场的各种趣事,说完了还逼着费奕真说学校发生的好玩的事情。直到指针快指向了十点,他才说道:“奕真,我有点想你,还有爸爸妈妈。”
费奕真笑着柔声回答他:“加油。阿清你是男子汉,一个多月很快就会过去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我请你吃烧烤。”
梁清说道:“我请你!到时候我也会有片酬的,我请你吃。”
费奕真应道:“好。”
梁清说道:“奕真,晚安。”
“晚安。”
梁清说完这句话就不说话了。费奕真对着话筒听了半晌,发现那边已经没有声音了,但是也没有挂断声,最后只好主动地按下了挂断键。
梁清听着电话里那嘟嘟的声音,拉过被子卷住自己,在床上打了个滚。
他皱紧了一张俊秀的小脸,张大着眼睛,只为了避免眼睛更加酸涩。
他想家了。
《新百家争鸣》在费奕真准备短剧的这一周就已经发行了,宣传铺天盖地,可惜他完全没有时间去关注小说的售卖情况。
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费奕真也会偶尔看到有学校的同学拿着这本小书在阅读,显然销量应该不会比上一本差到哪里去。
直到这个周末的时候,叶名河竟然拿了一本《新百家争鸣》到了画室,然后问他:“这个是你写的对吧?”
费奕真惊讶了。
他说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叶名河翻开了小说,翻到了插画页,说道:“这些插画的风格,和你放在书桌上的随笔涂鸦完全一致。而且我记得你画人物画的时候特别喜欢画这种只能看清楚半个侧面的侧背面姿势,说是觉得充满了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费奕真顿时愣住。
然后叶名河露出了微笑,“不过最重要的,大概是作者的笔触给你感觉很像。”
费奕真好奇极了:“哪里像?”
叶名河说道:“像之前我们用的画布,分明柔软,却十分坚韧。明明性格很好,很受人欢迎,但却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坦诚直白到让人生不出气。”
费奕真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也不能就说是我写的啊。”
叶名河继续说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当我问你这件事的时候,你没有一口否认。如果不是的话,你一定会一口否认的,因为你根本不会乐意去占别人的便宜,也不屑让别人的名声落到你的身上。你一直转移话题,就是因为除非必要,无论如何都不想说谎骗人。”
费奕真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叶名河把书装好,说道:“我只是这么一猜。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费奕真喃喃道,“我也不是想瞒着谁,就是觉得没有必要说。”
叶名河看着他,抿嘴笑了一笑。
费奕真这才发现,原来叶名河也有可以笑得如此天真单纯,而不是淡漠疏离的时候。
到了第四周全校节目最终选拔的时候,两人的油画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张还需要一些后期处理。
为了保密性,节目选拔是不允许普通学生围观的。但是沾了短剧的福,费奕真的半晌大概有一小半的学生都在剧里打了个酱油,所以全部混进了选拔现场。
费奕真的歌曲演唱几乎是毫无疑问地通过了选拔,还被预定成了压轴。而半晌的短剧因为各种原因,比如道具不齐全之类的,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差上一些。
但那短短十多分钟时间的表演,那些让人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的场景和台词,还是触动了不少人。因为报名的小品或者戏剧节目比较少,《父与子》还是成功上垒了。
第一次上台表演——虽然不是在全校师生面前——并且还获得了成功的学生们都很是兴奋,出了礼堂还是高兴地互相谈论着。
班主任也是笑不拢嘴,显然很是为自己的学生们感到骄傲。
有个刚才在舞台上念错了台词的男生一边走一边像是复读机一样地念着自己的台词,试图在正式表演的时候能够作出补救:“我其实是一只老鼠,只是长得比较像人。”“人类也有长得像老鼠的,为什么老鼠不能长得像人?”
待他念到第不知道十几次还是几十次的时候,他的室友终于受不了了,说道:“你卡带了么?”
男生茫然。
室友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你真不是一只老鼠,你就是一复读机,还卡带了。”
男生怒而扑倒室友。
然后就在这欢快的气氛里,他们迎来了元旦前夜。
第27章
因为晚上就是元旦晚会,所以校园里此时已经没有了一直以来几乎没有间息过的各种舞蹈排练表演。
费奕真吃完午饭的时候回去教室,就看见一个家伙坐在他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钢笔。
他走上去,轻轻敲了一下梁清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梁清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看见是费奕真,瞬间精神了很多,立刻让到了旁边的位置上,说道:“我回来了。”
费奕真问道:“戏拍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导演骂得很惨?”
梁清撇撇嘴:“这个导演没有你那个脾气好。”
看来是被骂得很惨。
费奕真说道:“据说导演越凶,拍出来的戏质量也越好。他凶一点,你会演得更好更卖力,以后也会更出名的。”
梁清很单纯,所以相信了,张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啊?”
费奕真说道:“大概是吧。”
至少《母亲,别离开我》确实是一部比较经典的亲情剧。
梁清问道:“回来的时候,感觉学校里好热闹,大家都很兴奋的感觉。我觉得有点难受。”
费奕真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用难受。等电视剧上映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围着你转了,到时候你连难受的时间都不会有。”
梁清扯了扯嘴角,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书包里面扒拉出半包动心,说道:“剧组的一个女生带了很多好吃的来拍戏,但是就这种巧克力最好吃了,说是外国带回来的。她给了我一整包,我吃了一小半,剩下的给奕真你吃。”
费奕真扫了一眼,发现是法国一个名牌的松露巧克力。他提起袋子,检查了一下,确认九成是正品,然后彻底无语了。
估计那小姑娘应该也不可能带着很多包松露巧克力,愿意一整包地给梁清,不管是他自己要的还是小姑娘主动给的,小姑娘应该都挺喜欢梁清的。
没想到梁清这么不上道,转手就要把省下来的大半送给自己,小姑娘知道了也不知道会多伤心。费奕真虽然很感动梁清的这份心,但还是敬谢不敏,免得吃了消化不良。
费奕真说道:“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梁清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不死心地说道:“真的很好吃的。不信你尝尝看。”
他拿着包装袋,伸手进去抓了一颗出来,剥开了就凑到费奕真的嘴边,想要喂他吃,结果被费奕真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费奕真再一次说道:“我再说一次我不要。那是别人送你的东西,你给我吃送你的女生会生气的。”
梁清顿时不高兴了:“送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要给谁吃是我的事情。奕真你不肯吃,是不是嫌我吃过了!?你看它们每一颗都是用纸包住了的,很干净的。”
费奕真没有办法,梁清都说到这个地步,他只好张开嘴,叼住了梁清手上的巧克力。
梁清看到他吃了,顿时很高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等他作出评价。
费奕真冲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说道:“嗯,真的很好吃。”
梁清又把袋子往他这边递了递,费奕真只好伸手又抓了两颗,然后对梁清说道:“你也吃啊。”
梁清点了点头,自己伸手抓了一颗剥了开来。
费奕真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疼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短剧组的演员都提早提着道具到了舞台后面做好准备。那巨大的书本和零碎的道具早一天就被运送到了舞台后面摆放了起来,费奕真的班级除了演出的人数太多引人注目,其他倒并没有什么问题。
梁清无论如何都想跟进舞台里面去围观,可惜班主任向来铁石心肠,不但不答应,还没忘了恐吓他:“你缺课一个多月,记得让费奕真帮你补课把进度赶上来!要是赶不上来,下次放学后你就等着来办公室跟我补习吧。”
梁清立刻安分了许多。
表演前所有人都很紧张,费奕真要好点,他上过采访办过签售会演过电视剧,遇到这种情况倒不怎么怯场。
班上的一个女生紧张得把新裙子都捏皱了,费奕真乐观地想也许有人会把它当做天然的褶子,也算一个特色吧。班长大人一脸镇定自若,跑了三趟厕所,估计也紧张得很。
费奕真在台下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廉先生还有梁家父母坐在一起——他不知道廉先生为什么也来看他学校的元旦晚会了。
等到终于幕布拉上,轮到他们上场了,费奕真在后台给所有人鼓了个劲,然后带头把带着滑轮的背景书推了出去,把中心的轮子在舞台上固定好,穿着各种道具服的孩子就屁颠屁颠地全跑到了背景书后面躲好,只有雕像先生一本正经地站在了舞台前沿,而穿着九宫格形状的小型集装箱的道具组孩子们就跑到了印着商店门和小货车的图案旁边,并排站着。蔡华跑到了道具书右边印着的老虎机前面,做好准备动作。
然后剧情就开始了。
帷幕拉开的时候,巨大而精美的背景画册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发出了全场都能听见的惊叹声。然后就是扮演着沉思者的常泽对观众做了一个鬼脸,引来一发哄笑,却又马上一本正经地重新一动不动,演回了雕塑。
故事的一开场是蔡华穿着一身中年人常穿的皮夹克,站在电子游戏厅前面,一边玩着游戏机一边转过头来对观众的独白:“忙了一个上午,累得简直不行,但是一想到要回家,又心烦得很。老婆唠叨,儿子不听话,都嫌我没本事。有本事的你来啊。唉,不说了,还是打个游戏发泄发泄情绪。”
然后谭密带着女生上场。他穿着一身校服,一头利落短发,看上去明显比蔡华的鸟窝头精神。他对女生说道:“放心,这地方,我常来,老板都熟着呢。待我大展身手,破个记录给你看看。”
女生柔柔一笑,说道:“你来游戏厅玩,你爸都不管你啊?”
谭密说道:“我爸?唉,你就别提我爸了。我们进去。”
然后两人就走到了蔡华的身边。
蔡华不经意地抬起头,父子俩顿时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愣。
谭密猛然一个后跳,叫道:“老头子!?”
蔡华愣了一愣,也骂道:“臭小子!”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然后蔡华骂道:“臭小子老子辛苦赚钱不是让你出来玩电子游戏泡妞的!现在还没放学吧你竟然敢逃学!?”
“你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也不是下班时间吧!?你竟然跑来玩游戏!”
父子俩一触即发,女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转身就逃出了舞台,留下父子俩在上面追逐绕圈。
急促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两父子在舞台上饶了数圈之后,跑到了雕像的旁边。然后音乐猛然停住,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的急速鼓点声。
父子俩突然互相面对,开始绕着雕像左右移动。一个往左移,一个就往右移。一个往右移,一个就往左移,配合着鼓点和两人移动的节奏,迅速踩出了韵律感。而张开的双脚和弯曲的膝盖使两人的造型充满了喜感,像两只鸭子。
天知道为了这一幕费奕真让他们反复练习了多久,连喉咙都快说哑了,现在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如此鼓点越来越急两人移动越来越快然后随着一声猛然震耳欲聋的沉重鼓点,两人都一个转身猛然绕过了雕像——因为桌子本身是硬纸板,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把常泽作了支撑点,这活宝趁机做出了“垂死者”的造型抢风头,又是引来一阵哄笑。
父子俩开始绕着背景书跑圈,然后跑着跑着两人就消失不见了,音乐猛然从动作转静,两人鬼鬼祟祟地从背景的两边分别走了出来,张望着四周,直到背靠背撞在了一起。
蔡华终于抓到了谭密,狞笑道:“老子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危急时刻,两人身后的集装箱掉了下来。
舞台的灯光顿时暗了下去。
“这里是哪里?”
黑暗中响起谭密的声音。
“这里是魔方世界。”
灯光渐渐亮起。背景书在黑暗中似乎已经被翻过了一页,浓墨淡彩的油画和奇幻美丽的原野顿时又引起了人的惊叹。坐在舞台前面的嘉宾评委里面有识货的,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那竟然是一副技艺出色的手绘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