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
惹下蜂愁蝶恋,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
一阵香风,送到林园。”
第70章:情殇
桃色飘挽,淡香袅袅。
一重重繁复精致的桃色刺绣锦帘半掩,隐隐约约能看到一袭纤瘦袅娜的身影斜躺在烫金雕镂软榻上,那人一双美目微垂,带着精巧玳瑁的手指轻捻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
半低的头缓缓抬起,那人容颜艳丽,堪称国色,艳红的唇微抿,玩弄头发的手蓦的一紧。
一袭黑影透过反复的绣帘映入眼中,她撑起身子,似漫不经心道:“憬帝去了塞外?”
“是。”
她点点头,低声轻笑道:“由着他去,你让人暗中看着点。”
黑影颔首道:“是。”随即便消失无踪。
女人自软榻上起身,她轻拨着手指上的玳瑁,低低叹了口气,她看着桃色的绣帘,眼神却慢慢散涣。
“我喜欢你。”一身白衣的女子神色清冷,但极亮的双眸中却透出点点期许,她身侧身着艳丽华贵宫装的女子似是怔了怔,随即侧头面向她,“此话当真?”
白衣女子点点头,宫装女子仔细的看着她,随即勾唇一笑,她慢慢靠近白衣女子,艳红的唇印在那人一直紧抿的薄唇上。
双唇一触即分,却让人两人的心猛地一震,毓岫烟握着她的手,狠声道:“我会记得你的话,若有一日你欺骗我,我定让你百倍偿还!”
散涣的双眸缓缓闭起,她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双目中俨然一片清明。
是你先说喜欢我,也是你先背叛这段感情,月若兮,你现在所受的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我毓岫烟,绝不会让人有负于我!
她冷冷的眯起眼,撩起反复的绣帘,缓步走向内屋。
屋内极为安静,毓岫烟看着床上满头湿汗的人,低声笑道:“你现下如何?”那人紧闭的双眼轻轻转动了一下,却是仍旧闭着眼,“还好。”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
毓岫烟冷笑一声,伸手擦拭着她额上的汗,“可是我看你,并不是很好呢。”月若兮微颦起眉,漠然道:“不劳宫主费心。”
毓岫烟收回手,她面目表情的看着床上的人,忽然低声叹了口气,“当初,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可是……”她的眼神猛然尖利冰冷了起来,“就是因为喜欢,所以被背叛时,才会格外的痛……”
她一把握住月若兮的脖颈,强迫她仰起身来,月若兮半睁开眼看着她,眼神复杂。
另一只手轻抚上她消瘦的脸庞,毓岫烟淡淡道:“你恨我吗?长长的睫毛轻颤,月若兮唇角微动,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不恨你。”
“是啊,因为无所谓,你不爱我,有哪里会恨呢?”她自嘲的笑着,忽然,她的笑容一僵,细长的眉紧皱在一起,“你……”
推开她的手,月若兮将她平放到床上,淡然道:“我不恨你,是因为是我背叛在先,如今一报还一报,我们两清了。”说罢,便脱下毓岫烟身上的外衣,也不管身上大大小小有的还在渗血的伤痕,随意的套到身上。
看到那人已然走到门口,毓岫烟出声唤道:“月若兮。”她停住脚步,却是没有回头,毓岫烟看着她挺直纤细的背影,平平问道:“月若兮,若非那时我们是对立的两方,结果可会有所不同?”
清冷的双眸中一抹痛楚闪过,月若兮沉声道:“当年我对你说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说着,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初见那人时,她一身华服,身姿妖娆,容色倾城。
不过是擦肩而过时一个随意的轻笑,却让那颗一向平静如水的心荡起了波澜,那人早已远去,而自己却依然站在原地。
她知道那人是当今的公主,是那个杀害了她全家上下三十六条人命的人的女儿。
但那人也在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时救了她一命,这一害一救,能抵销了吧……她自欺欺人的想着。
只不过天意弄人,晟王起兵,楚逸轩的反叛,以及自己早已部署的所有……一切都已命中注定,她不能也无法逆天而行。
她是“兰宫”宫主,而自己则是“无邪教”凤后,从开始到结束,她们一直便是站在对立的两面。
门外早已空空无人,毓岫烟恍然的收回视线,缓缓的闭起了眼。
那年雨落黄土,她们对立而视,她身后有着十几个人,而自己却孤零零的站在雨中。
那年的雨很冷,却冷不过她看过了的视线。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大到足以冲散她身上的血迹,她倒在泥泞中,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和污渍,而她的白衣却依旧洁白,未染尘埃。
她记得那人临走时的话,“你父皇杀了我全家,如今,我只不过是让他血债血偿而已。”那句话,伴着她说话时爱极又恨极的神情就那样重重刺在了自己心上。
那时她蓦然发现,原来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第71章:朱砂
塞外的冬天极为严寒,傅离尘穿着一身火红的皮裘,领口密密砸着一圈黑色的短绒,将原本就极白的肤色更衬得如同新雪,他静默的站在院中,双眸半眯看着院中盛开正艳的红梅。
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欲开。
珍重多情关伊令,直和根拨送春来。
院中矗立之人深深吐息了一下,腰际一束银光乍现,火红的衣袍随着那人舞动着,薄软的剑如同一束天蚕丝带蓦然,而那人握剑的手纤细苍白,青色的血管暴起。
红梅随着剑的滑过落了满地,傅离尘神色清冷,一双狭美凤眸中却映出点点苍凉,他挥剑的手越来越快,朵朵红梅簌簌落下,有几朵落到他的发间,顺着漆黑的墨发缓缓落下,竟如同下着红雪一般。
握剑的手越来越紧,傅离尘却蓦然停了下来,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子软软的靠在一旁的梅树上,他伸出手,一朵梅花缓缓飘下,正落到他莹白的指尖。
他又忆起那年镜湖湖畔,同样花瓣纷飞,少年挥剑割袍,明黄色的衣角落尽土中,少年脊背直挺,暴漏在他眼中的半面侧脸紧绷,但负在身后的手却微微颤抖着,他半靠在树上,微眯起眼看着少年,再挪不开视线。
那时傅离尘并不知,只一眼,他用了四年的时间去遗忘,只一眼,便要纠葛着他的后半生,只一眼,便注定了半世的情缠。
苍白的手覆上心脏,傅离尘紧闭起眼。
指尖的红梅飘零着落地,如同那块撕裂的黄袍。
方顾影站在远处,皱着眉望着他,半晌,他缓缓的摇了摇头,“痴儿……”他凝神走过去,将微微颤抖的人拥进怀里。
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药香,傅离尘伸手紧紧握住方顾影的衣衫,低声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大师兄,我后悔了……”
方顾影轻拍着他的背,叹息道:“这本就不是你能左右的,红线早已一头缠在你手上,一头附在他身上,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没用……”傅离尘苦笑,“我本就是个自私自傲的人,我自信的以为喜欢就是喜欢在生面前毫不重要,我步步为营,一点一点的引他入网,却没想到真到了收网时会那么难……早知会如此,当初又何必牵扯上他,到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不怪你,”方顾影轻抚着他的发,“这不过是人的本能,小尘,还有一个办法,还有一个办法,你们都能活着。”。
傅离尘身体一僵,他从方顾影怀中直起身,直视着他狭长的凤眸,缓缓的摇了摇头,“大师兄,你知道我的……”。
一向清冷的眸底浮上几分怅然,方顾影沉声道:“小尘,这是唯一一个,称得上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两全其美……”傅离尘自嘲的咧了咧嘴角,“大师兄,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不能……哪怕我死,我也要他记得我,我要他牢牢的记得我。
方顾影薄薄的唇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话。
傅离尘垂眸看着落了一地的红梅,竟是勾唇淡淡的笑了起来。
你一生都会牢牢的记着我,我终会成为你心头那点赤红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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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漫布,黄沙十里,毓憬微眯起眼眺向远处,入目即是一片沙尘,他苦笑着摇摇头,低语自言道:“如今倒真是如海市蜃楼一般。”
他怅然的收回视线,玉扇在掌心轻击了三下,便见一人瞬时出现在他面前,毓憬负手而立,越发尖削的下颌微扬,低声问道:“拓跋炽那边如何?”
那人单膝跪地,低头回道:“回禀皇上,拓跋炽已经在召集兵马了。”
毓憬挑挑眉,讥笑道:“召集兵马?他半块兵符在朕的手上,他召集了多少人?”
“拓跋炽手上有另一半兵符,拓跋一族兵马不多但大都极为精悍,不过拓跋烈当初为防止拓跋炽权大势危对自己不利,于是他手下的这半块兵符的人,除了极少数的人以为,大都没有听从拓跋炽的召唤。”
“果真如此……”毓憬呐呐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他一定要拿到这半块兵符……”毓憬闭起眼深呼了口气,半晌,他睁开眼,透过漫天黄沙看向远处,“七皇叔……七皇叔那边如何?”
“回皇上,七王爷那边一切如常。”
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着扇柄,毓憬点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道:“那……他呢?”
那人一怔,随即连忙回道:“傅公子安好,而且,傅公子的功力好像恢复了。”
“恢复了?”毓憬颇有些诧异的皱起眉,那日他曾为他诊过脉,按理来说,他体内的蛊虫一日不除,他便一日无法恢复功力,怎么会……难道……毓憬一惊,他咬紧下唇,沉声道:“你马上去问一下他的功力是如何恢复的……”。
“是。”那人抱了抱拳正要退下,却听到毓憬唤道,“等一下,不要让他知道。”
“是。”
待身后的人离去,毓憬一脸凝重的看着前方,眼中却涣散没有焦点。
傅离尘……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一轮红日缓缓的落下,橘红色的光散射到毓憬身上,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沐浴在火光中,炽烈而悲壮……
美人,天下,我都要定了!
第72章:相见
夜黑,乌云蔽月。
男子高坐上首,鹰一般锐利额的褐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下方单膝跪地的人,“你是说,憬帝已经秘密来到了塞外?”
“回大王,据探子来报,憬帝的确来到了塞外,不过……”
“不过什么?”拓跋炽紧皱起眉。
“不过,憬帝只带了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拓跋炽颇有些诧异的抿起唇,仅仅只带了十几个人便来到了塞外,鹰眸半眯,拓跋炽忽然变了脸色,“他现在在哪?”
“回大王,据说还在关口。”
拓跋炽看着跪在下首的属下,沉声问道:“那些人……还是不肯听命汇军吗?”那人脸色一变,他探头看了眼拓跋炽,犹豫的点点头,“他们说……没有老大王的兵符,无论是谁的话,都不会听命的。”
“混账!”拓跋炽狠狠拍了下身前的漆金桌子,猛地站起身来。
“大王息怒!”属下低下头,颇有些踌躇道:“大王……眼下,应该怎么办?”拓跋炽深喘了一大口气,方才平静下来,他垂眸看在盖在桌上的羊皮地图,缓缓道:“他们既然不肯领命,难道还要留着他们帮憬帝来攻打我拓跋族?”
属下微微皱了下眉,低声道:“可是大王,现下我们兵力只有一半多,若是贸然动手,恐怖……”
拓跋炽深深的闭起眼,半晌,才听到他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我再想想……”
“是。”属下抱了下拳,复又抬首看了眼拓跋炽,却见那个一向英勇雄武的男人此时正低着头,脸上是从不曾见过的沉闷抑郁之色,属下脚步一顿,最终只是面色复杂的低头走了出去。
用手揉着有些胀痛的额角,拓跋炽低低叹了口气,本就知你让我带你来塞外就是一个阴谋,可是……我竟然还抱有那么一丝幻想。
真是可笑之极啊……宽厚的手掌缓缓覆盖到双眼上,拓跋炽自嘲的低笑出声。
“我有一个办法,能解你现在的困境。”低魅的声音在空荡的屋中幽幽响起,拓跋炽猛然睁开了眼。
“怎么是你?”看着那一片炫目的红,拓跋炽惊异的拔高了声音。
傅离尘勾唇轻笑了一下,随意的坐在一旁的座位上,低声道:“我自然是来帮你在这进退两难之境寻找一片出路的。”
虽然心心念念之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让拓跋炽又惊又喜,但听到他的来意之后,拓跋炽不由冷笑出声,“多谢傅公子好意,但是本王现在的两难之境,还是拜傅公子所赐啊。”说到最后,拓跋炽简直是在咬牙切齿了。
傅离尘却毫不在意的翘着二郎腿,他抬头看了看怒气冲天的拓跋炽,笑道:“所以我心有愧疚,现在来帮你啊。”
拓跋炽只觉血气上涌,越看那人的笑越觉得刺眼,心有愧疚……也多亏你能说得出来!
傅离尘晃着腿,漫不经心道:“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憬帝来了塞外,是不是很疑惑他为何只带了那么少的人?”
拓跋炽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乱晃的腿终于停了下来,傅离尘抬眸直视着那双犀利的应眸,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你也应该猜到了,憬帝手里所拥有的不仅有本应该是你的那半块兵符。”
“他跟晟王……”拓跋炽皱着眉,沉声问道:“他跟晟王,应该不是人们所说的那样吧。”
傅离尘挑挑眉,笑道:“的确,不过也不尽然。”拓跋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傅离尘却是哼笑了一声,“知道这么多,已经够了。”
拓跋炽猛然变了脸色,傅离尘却不管他沉下去的脸色,“总之,如今那半块兵符在憬帝手里,那些人对你父王忠心耿耿,没有兵符,无论你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出兵的,而且,憬帝和晟王里应外合,无论你本事再大,也没有赢的可能。”
傅离尘每说一句,拓跋炽的脸色就加黑一分,待傅离尘说完之时,他却忽然沉静了下来,他低垂着双眸,神色晦暗不明,“如此,你有什么办法?”
傅离尘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如今,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降!”
拓跋炽沉默不语,过了小片刻,男人缓缓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傅公子今夜前来,莫非就是来做说客的?”
傅离尘却是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来做说客的,我只是说了一个双赢的办法。”
“哦,是吗?”拓跋炽笑容莫测的看着傅离尘,傅离尘心中暗暗一惊,便听到男人低低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拓跋炽缓步走向傅离尘,“憬帝不是说我拐走了他的一件宝贝,如果我当真将这件宝贝握在手里,你说,憬帝会不会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