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3)——越陌渡阡

作者:越陌渡阡  录入:01-15

赫连远遥。

那位蛮族之王,并没有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反而隐身于整个队伍的中间偏后的位置,仿佛是在刻意低调。但是,烈熠只用了一眼,还是发觉了他的存在。就是那快不不能再快的一眼,烈熠甚至能够肯定,赫连远遥,也正在看着自己。

超越了目力所及的距离,并不清晰的容颜。

落在烈熠眼中的,是他从不离身的凶神面具;而吸引赫连远遥注意的,则是那一身孤寂到伶仃的白衣。

有些错……已经铸成。

是他烈熠,将赫连远遥提前卷入了这一场天下争霸的混战。如今,赫连远遥的袅雄本色促使他利用了这一场棋局。谁也怨不了谁,谁也怪不了谁——

逐鹿七界,天下唯一的皇座,有能者居之。到底谁能踩过万千尸骨,登上至尊之位,尚未成为定居。赫连远遥,自然也有一争的本事与野心。无论他曾经的想法如何,但是烈熠曾经的到访,终究点燃了这蓬并不安定的火焰。

一直以来恶劣的预感,终于有了解释。明明是自己的谋划,在初次看到蛮族进军静铁关的情报时,就莫名的赶到不安,原来心底的某一处,并非完全信任赫连远遥的。

烈熠不禁苦笑。世间并无真正的完人,原来自己步步为营,筹谋到如此地步,依然会有犯错的一天。

“面对此景,诸位认为如何?”就在烈熠的身边,滟昊泠这般问这众人,慵懒到华贵的声线,挑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听见他的声音,就连烈熠都回望而来,他噙着笑意的侧颜,带着一丝冷酷的霸气。没有征兆的,想起了赫连远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有一天,我与滟昊泠站在相对的立场之上,你也一定是相助他,而不是相助我。

这一日,来的太快,快的措手不及。

滟昊泠问着众人如何看待此情此景,众人还在斟酌考虑的时候,只有烈熠有了定夺。

“皇上,如今敌军刚到,正是阵型未稳的时候。”开口的是姚闳,他的分析也算是十分精准。不过在所有人都还在观望的时候,他这般蓦然开口。依然还是冒险了些。但是机会就是这样这样,稍纵即逝,错过了就没有了。

曾经在攻打百图的战术商讨中,姚闳提出了通过止水关壕沟的木桥战术。当时他认为自己得到了飞黄腾达的机会,然而事实证明,止水关只是皇上战略之中的一个幌子。失去了那一次的良机,只会令姚闳建功立业的心态变得更加急切,说什么也不会错过眼下。

滟昊泠无声的笑了笑。看来,无论他背负了怎样的命令,无论他的存在被多少人所忌惮,依然会有无数类似于姚闳这般的狂徒,簇拥在他的身边,前仆后继。若说这是命运,大概也是,仿佛无形中有一只巨大的手,操控着一切,将他推往最终的结局。

不敢正视皇上的笑容,但是姚闳还是受到了鼓励。“彪悍是蛮族的一个优点,但是蛮族也是人,是人就会疲惫。长途跋涉而来,未经驻扎就直接列阵,他们看上去凶悍的气势下,体力已经被消耗了大半。”

滟昊泠没有多余的话,仅仅以手势示意姚闳说下去。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年轻将领所说的内容,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皇上,末将认为,我军应该给敌军一个迎头痛击!”年轻的脸庞是无所无谓。也正是因为年轻,尚且不知世间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事物。

滟昊泠忽然大笑起来,笑的张扬,也笑的张狂。“说得好!正当如此!”

简单的赞扬之辞,若是从别人口中说来,必然觉得无甚新意,只因这人是滟昊泠,姚闳已经兴奋的满脸通红。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赞同迎战,自然就会有人反对。

“皇上,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敌军如今正是气势如虹,我军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出战。何不以逸待劳,等他们气势衰竭之后再行攻击?岂不是事半功倍。”反对方的分析,也同样头头是道,来自素来稳健的卓寒青之口。

滟昊泠不置可否,这个时候是属于众人各抒己见的机会,他总不能连属下阐明看法的机会都予以剥夺。就当听来,消乏解闷。

直到,在烈熠的眼中也看出了反对。

他并没有明说什么,在过去,烈熠从来都不会赞同卓寒青的意见,站在滟昊泠的对立立场之上。只是这一回,滟昊泠看得清清楚楚,他眼神中所表达的意思,的确是……反对立刻出兵。

第十五章:浮光掠影

滟昊泠的目光,根本无法忽视,如同具有实质一般。烈熠不得不收敛心神,迎上他的视线。相对滟昊泠,他自然是平静的,平静无波,平静的有些反常。

“你不希望我出兵?”考虑到场合,滟昊泠用的是传音。

“我不希望你马上出兵。”烈熠据实回答,这是他的希望,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滟昊泠的随心所欲决定了一点,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便没有说服他改变决定的可能。烈熠如今陷入进退两难,与理智无关,引导他站在滟昊泠对立立场的只是虚无的直觉。

赫连远遥手段根辣阴毒,行事决绝。他根本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在静铁关前方列阵,在这背后,一定藏有凶险的陷阱。烈熠的头缓慢而持续的疼着,在现阶段他还无从分辨赫连远遥到底准备了怎样的手段,只是从他们以往的相识中做出判断。

只是,这一切,无法直接说与滟昊泠知晓。

他会反对,滟昊泠早已看出,也就没有任何意外。真正的意外,是他的举动,手臂一揽,将捽不及防的烈熠拉进了怀中。附在他的耳边,不仅没有使用传音,甚至没有刻意压低音调。“我决定立刻出兵,是因为你。”

全场讶然。而讶然到了极致,就是鸦雀无声。只有震惊的目光聚集在两人身上,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一个是被赋予了共享天下大权的熠公子——这么盯着两人看,当然是大不敬,就算招来杀身之祸也不值得意外。但是,没有一个人挪开目光。

因为,忘记了。滟昊泠的我行我素再一次超出了众人接受的底线,惊骇到了无法控制的时候,最起码的君臣之礼都已经忘记。

“你认为,我看不出你的担忧?”可谓温柔的言辞,钻入烈熠的耳中,带来的却是阴冷的味道。就像是在心脏上,狠狠撕扯了一下。

俯视之下,更显得烈熠面容苍白,埋藏在眼眸深处的哀戚,也无所遁形。滟昊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也跟着绞痛起来。然而越是痛,他的决定越是坚决。烈熠大概并不晓得,之前,自己追随着他的目光远眺,看见了怎样的一幕光景。

原来,还是故人。

姚闳直到与人短兵相接的一瞬,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出兵一事在瞬息之间被皇上定夺下来,之后的一系列变化,快的如同浮光掠影。省略了点兵与布阵的既定程序,当姚闳跟随在滟昊泠身后杀入敌阵之后,才惊觉,已方冲出静铁关的人马,不足一百。

清一色的骑兵,曾经由燕归愁一手设计与训练的队伍。不得不说,他们的装备也有些奇怪,左刀右枪,介于轻骑与重骑之间,有些不伦不类。

一般来说,骑兵作为冲击力最为强大的兵种,为了将其独特的力量发挥到极致,都会配备杀伤力惊人的长形武器,其中又以长戟与马刀最为普遍。考虑到骑兵冲入敌阵之后的厮杀,往往还会辅助一柄短小的利器,便于近身格斗。

但是,汐蓝骑兵所使用的武器,明显不符合骑兵的武器制式。怪异之处一目了然,从长度上就看出了不同。右手的铁枪,手柄长度明显被放短,抢头拉长。这还不是最古怪的,那柄长刀式样才更加怪异,延伸整个刀刃的血槽形成一个奇特的弯曲弧度,像极了择人而噬的毒蛇。

姚闳还是头一回与这支骑兵并肩作战,对于他们的力量,他也一无所知。现实中,他也已经失去了去了解的机会。没有过孤军深入的经验,就根本无法了解其中的混乱和凶险。模糊视线的是漫天飞舞的沙尘而麻痹感觉的则是四周飞溅的鲜血。

姚闳,已经什么都不能想。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杀、杀、杀!

杀到长刀卷刃,杀到四肢发麻,包围在四方的敌人依然不见减少,汹涌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聚集而来。这哪里还是以一当十,就算以一当百,汐蓝一方还是处于劣势。决定这一场战斗的人是滟昊泠,是睿智到如同神话的滟昊泠。

姚闳在最后一刻,只想问一个问题——皇上,疯了么?

没有人能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如,没有人敢于直接向滟昊泠提出质疑一般。滟昊泠自己也十分清楚,聚集在他瘪下得,都是些真正的狂徒。无论多少人成为他的属下,到了最终,能够跟随在他身边的,只能是这样的人。

为了某种目的,抛却世间一切的狂徒。

如今,血液中带有疯狂成分的骑兵们,以鲜血,以生命为代价,为滟昊泠开出了一条路径,让他能够顺利而迅速的到达蛮族军队后方。与敌军的统帅,面对面,对立。

周围的厮杀,还在继续。让人有一种错觉,这幕血色渲染的景致,永远也不会停歇,从开天辟地直到……洪荒尽头。但是,奇迹般的,厮杀并没有延续到滟昊泠与赫连远遥的身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他们周遭的空气,有了断层。

他们的所在,就如同暴风雨的中心,违背常理的宁静。

“蛮溪一别,想不到会在今日遇上故人。”从来不会主动招呼别人的滟昊泠,此时也算是开了先河。令他认出赫连远遥的特征,并非凶神般若的面具,这样的东西尽管特殊,但也不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是对方的气息,同属上位者的气息。

当日在落霞水寨初见,已经觉察出了此人的不寻常。只是当时他只是陪客,也就没有打算节外生枝。那一日烈熠称他为赫遥——赫遥,赫连远遥,应该早一点想到才是。

“付出如此代价只是为了叙旧,想不到汐蓝的皇帝竟然这般顾念人情。”赫连远遥抬手往四方一指,所说的代价已经不言而喻。牺牲部下性命铺出的道理,滟昊泠并不是一位仁慈的帝王。

“大费周章,只能证实有些故人并不容易见到。”滟昊泠没有辩驳罪责的打算,赫连远遥没有宣判的权力,他的正义与是非也与自己无关,根本不必理会。若说雁过都会留痕,那么赫连远遥的说辞,滟昊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更勿论,放在心上。

占据内心的,仅有一个眼神。

滟昊泠忘不了,就在那飞快的一眼中,烈熠眸底的伤痛。他不明白理由,也不需要明白理由,确定了一点就已然足够——赫连远遥,一定就是烈熠伤痛的来源。这一点,已经构成了滟昊泠站在此地的全部目的。

“琅邪王不辞辛苦来的静铁关,究竟为了什么?”滟昊泠很少会这么直接提问,那是因为没有必要。一旦有了必要,他也会问,质问。

面具遮挡的是赫连远遥的神情,遮不住的是一双满含杀意的眼眸。早已将滟昊泠列为了今生劲敌,赫连远遥本就不曾袖手天下。在这个世间,只要是对七界有着野心的人物,无一不是将滟昊泠当做敌人。而且,对于赫连远遥来,还有更加特殊的一个因由。

到底也是王者,从来都是习惯了质问别人,却没有想到有遭一日会被别人所质问。杀意被挑起,弥漫了双眼。

滟昊泠不是想要一个目的的么,那就给他一个。

“杀你!”

很难分辨出声音和动作究竟何者更快,本来先发出的是这两个字,但是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赫连远遥的招式已经变的老辣,朝着滟昊泠呼啸而去。

特别的弯刀,是蛮族最普通的兵器。但是这种普通,在赫连远遥的手中,发挥出了最不普通的力量。

对弯刀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弯刀的威力往往由其弯曲的弧度决定,越是接近于完整的月圆,杀伤力越是惊人。但同时,也越难以掌控。在赫连远遥手中的哪一柄,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弯刀弧度,除了手柄之外,所见全是寒光凛冽的锋芒。

滟昊泠迎上,只用了一双肉掌。他那已经造了万千杀孽的兵器,依然没有显出踪影。

说是手掌,还不够准确。更加准确的说法是,滟昊泠伸出的……仅仅只是一根手指。骨节修长的手指落在了弯如圆月的锋刃上,轻巧的一点。

那是怎样的一点?

赫连远遥惊骇。惊骇使他更加不留余地,全身力量都汇聚在弯刀之上。但是,刀刃就是无法再推进分毫。似乎滟昊泠落上的那一点,就是这柄弯刀的破绽,就是赫连远遥的死穴。没有人能够知道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是如何看穿对方的弱点。事实就是,他确实是看穿了。不早,也不晚,在最巧妙的时机之下。

赫连远遥抽刀,滟昊泠没有阻止。

赫连远遥的认输,相当干脆。甚至比他杀意浓烈的攻击,还要更加干脆几分。仅仅只用了一招,不过已经足够了,足够赫连远遥认清自己与滟昊泠之间的距离。恍如鸿沟般,不可跨越的距离。

抽回的刀刃,划过滟昊泠的手指,带起一道细小的血痕。赫连远遥淡淡的瞥了一眼,滟昊泠自己也不甚在意。

第十六章:失速流离

“不准备再动手了?”滟昊泠语调平淡,然而就是因为这样的平静,更加显得不屑。无论赫连远遥如何杀气腾腾的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从未将他看成是对等得敌人。世间除了烈熠以外,没有人能够与他比肩,同样的道理,也没有人能够成为他真正的对手。

赫连远遥神色不变,即使弯刀已经还鞘,他浑身的杀气还是没有收敛。“就算不直接动手,要杀一个人还是有不少别的方法。”这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从这一点上,赫连远遥也算是相当爽快了。

本也没有什么值得纠结之处,输给滟昊泠,对任何人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滟昊泠缓缓环视周围,他不会忘记,这还是在战场上。接下来,才是王者之间的斗争。先前的,充其量不过是私人争斗罢了。不错,仔细算起来,他与赫连远遥之间,的确有着私人争斗的理由。

“琅邪王打算用这些兵马困住我?”

没有从滟昊泠脸上看见丝毫紧张,赫连远遥倒也不失望,他原就没有指望过依靠人数之优给予对方沉重的打击。“蛮族武士尽管英勇,但到底也不是天下无敌,又怎么能困得住汐蓝的皇帝?最多只是折损些汐蓝的兵马罢了。”

就在这说话间,又有汐蓝的骑兵命丧沙场。传达着撤退命令的鸣金之声早已响起,训练有素的骑兵们也确实在撤退之中,但是人数上的悬殊到底是无法弥补的硬伤。且战且退,为了维持较为完整的阵型,甚至是为了掩护同伴,最终还是需要不少战士付出生命的代价。

收兵的命令来自于燕归愁,并没有等待滟昊泠的指标。亲眼所见惨烈至此的一场战斗,怎么说也是他一手训练出的士兵,那么心疼是怎么也免不了的。老夫也真是的,不就是为了去见敌军将领,有必要拿那么多人命铺路么?不过好在算是见到了,他这个时候下令撤退,应该没有什么不妥才是。

确实没有不妥,在滟昊泠心中,目的才是第一位,眼下他的注意力早已不再那些骑兵的身上。残忍与否,与此无关,跟随在他身边的都是狂徒,不论事后他们是不是会感到后悔,但是跟随他冲出静铁关的一瞬间,没有一个人……犹豫。

“折损人马,原来琅邪王的目的是如此简单。”这大概就是滟昊泠与烈熠之间最大的不同,他绝不会为了属下的伤亡而感到痛心,更不会为此负起责任。若这就是赫连远遥的谋划,只能说他失算了。

露在面具外的嘴唇已经勾起,表明了赫连远遥是笑着的。但是,越是柔和的笑容就越是与凶神的面具不符,只会显得更加冷酷,况且赫连远遥也永无可能会对这个敌人温柔的笑。能配得上凶神面貌的,只有一双眼睛,阴毒的,幽暗的眼眸,镶嵌在面具的两个空洞之中,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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