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过温恒远。”赵鑫并没有因为成景的恶劣态度而生气,将头靠在车座上,神态疲劳地回了成景一句。轻轻的一句话,换了别人说,成景根本听不进耳朵里。可这句话是赵鑫说的,成景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他明白,赵鑫这是保定了温恒远。
赵鑫保不保温恒远,这事儿原本跟成景没多大关系。成景不关心这个,他最多担心小宝会不会因此难过。但是现在,成景被赵鑫胁迫成了温恒远的帮凶。是的,帮凶,看似是来指证温恒远的,实际上是把自己搭上,意图使赵小宝退一步,不再追究下去。
成景真瞧不起赵鑫玩这一手。他以前就不愿意把小宝交给赵鑫养的,只是抢不过赵鑫,才把小宝叫了出去。
“你只跟温恒远说话算话。”成景骂了句脏话,温恒远并没跟他们一起离开。避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赵鑫不想见到温恒远。可成景不知道赵鑫的想法,只以为赵鑫还跟温恒远藕断丝连。
他这么说,就是觉得赵鑫偏心。今天这样的事情,错不在小宝,赵鑫却坚定地站在温恒远这一边。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就这,成景还不知道赵鑫跟小宝两个人的关系已经递进一步,还当二人是养父子的关系。要是让成景知道了这事儿,别说作证了,成景就是豁出去自己也得把赵鑫给收拾了。
什么东西啊这是!
为了老情人,儿子都不要了。且这儿子都已经是你的人了。这双层的关系都比不上你多年前的一个老情人吗?
赵鑫没搭理成景,闭着眼睛思考着自己今晚的去向。他心里是想去见赵小宝的,小孩的眼睛就像一柄刀子戳在他心上。他之所以采取这样曲线救国的方式,不采用强势的举动,一是因为五叔的施压,二便是因为顾忌到赵小宝的眼睛。不敢再逼赵小宝,怕他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
事实上,他们这些人,包括赵鑫这个做老子的都小看赵小宝了。
赵小宝能忍三年,没有发疯,说明他的内心还是足够强大的。他一个坐一辆车,半靠在车座上,手机铃声自从成景挂了他的电话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全是不认识的号码,但无一例外都是本地的电话。赵小宝懒得接,想也知道这些电话是打过来干什么的。反正不会有什么好事就是了。
等一路回到住处。赵小宝才想起一件事情,今天似乎没见到赵鑫。今天他的注意力全在案子上,完全忘记了赵鑫的存在。现在回头一想,赵鑫一定出席了吧。嗯,他翻着手机里的来电记录,没有赵鑫的。短信,没有赵鑫的。现场也没能见上一面。赵小宝整理着思绪,就从现在开始吧,慢慢地适应某个人不存在的日子。
餐桌上,赵小宝想起证据,问五叔,“叔,今天证据怎么没有拿出来?”
律师这边是五叔找来的老油条。程序自然也是五叔说了算,那么证据没有拿上来,赵小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五叔干涉了。
五叔夹菜的手顿住,证据中途被他给撤了下来。那盘录像带已经有了年月。要是想把最后那段有陆释的镜头剪掉,就只能重新做一盘新的录像带。如果那样的话,这盘录像带也就失去了他的效用。
“噢,那盘带子放不出来了。估计是放的年月太久,已经不显像。”五叔打着马虎眼,这般解释。见赵小宝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他便安慰赵小宝道,“无妨。有成景这个证人在,胜算还是有的。如果不是温恒远今天当庭晕倒,今天就可以判的。”
赵小宝本就没胃口。听五叔这么说,胃口更加不好。那盘带子放不出来了,就意味着最有力的证据没有了。那么成景……就真的需要成景来作证了。
赵小宝拧着眉头。
他心中丝毫不怀疑五叔的话,低着头动作缓慢地扒着碗里的饭。
这时有人进来,趴在五叔耳边说了几句话,又退了出去。那人刚走,五叔也站了起来,对着赵小宝说,“我出去一趟,你慢慢吃。”
见赵小宝碗里的饭扒了半天还是一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我回来之前,最好把你这碗饭吃完。”
大小伙子了,吃个饭跟喂猫一样。
赵小宝不耐地应了一声,继续拿筷子扒饭。结果是五叔前脚走,赵小宝跟着就放下碗筷跟在后面。
来的人,来头还真的不小。五叔上前去喊了声,“老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温恒远的父亲。这老头因为小儿子喜欢男人,多年前就把温恒远赶出了家门,当时说的坚决,不准温恒远再踏进去温家一步。到了如今,还是当老子的先服软,就算是不讨喜的儿子,也舍不得他受到牢狱之灾。
“小宝呢?”老头一来,就先问小宝。
“小孩子一个,没见过世面。”五叔接话道,“咱俩谈就行了。”
老头眉头一竖,“你能全权代理?”
“差不多能。”五叔笑着应道。
第42章
赵小宝知道五叔这是在保护他。他心里同时明白温恒远的父亲所来为何。虎毒不食子啊!当真如此!
这老头当年赶走温恒远时手段有多狠绝,很多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而现在,为了温恒远,不惜放下身份来这里。说到底,他的儿子,自己能够打能够骂,却容不得旁的人欺压一分一毫。
明白五叔的苦心,赵小宝并没有意气用事地冲出去。他出去的话,未必能有五叔解决的好,只快速地返回去,趁着其他人没到的时候,躲在里间,准备在里面偷听一下两个人的谈话内容。
五叔进门时看了一眼仓促未关上的门,以及自己的人示意的眼神,明白赵小宝已经过来。这里,也只有赵小宝能够自由出入。他略皱了眉头,并不想被赵小宝听到他们的谈话,担心谈话会涉及到赵小宝不该听到的内容。
赵小宝耳朵挨在门上,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现如今,这案子是五叔在撑着,只要五叔退一步,这案子就。赵小宝明白过度依赖别人不好,但是他从小到大被赵鑫管制太过严格,认识的每个人都是赵鑫严格把关过的。所学的每一样都是经由赵鑫同意才能够接触到的。
赵小宝明白自己无用,学不来刁钻的手段,认识的人也全是赵鑫的人。苟小小倒是跟他一道的,可苟小小跟他一样,也是个被管制的。自由对他俩来说都是相对的,所以他俩混到一起也就不奇怪了。
赵小宝想这些是在给自己找退路。万一五叔顶不住压力,他也好给自己留一条活路,省得到时候像个丧家犬一样。可是想来想去,赵小宝自嘲地勾起唇角,自己真的是个没用的人,总在靠着别人过活儿。
靠便靠,偏生他依靠的人还总是靠不住。他便在这些人中兜兜转转,不断地验证一个道理,人活着,总还是要靠自己才实在。再普通的道理不过。赵小宝早该懂的,可这些年赵鑫对他的宠溺太过分,往往让他溺毙在这宠爱里,进而忘了自我。
好在五叔态度还算是坚定。不管那老头给予什么利益,五叔都虚与委蛇地拒绝掉。再后来,这人便沉不住气,干脆来了威胁。
反遭五叔嘲讽一笑,“老哥,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已经说得很明白。不要问我值不值,做这些得了什么好处。我只是看不过去,想帮小孩讨个公道罢了。倒是你,莫要为老不尊。我请你进来是敬你老哥,你要是再这样威吓,老弟我就只能送客了。”
言外之意是,我丝毫不惧你的威吓。
五叔说完,摆出一副送客的态度。温恒远的父亲是教育界的泰斗,他手下是一个庞大的人际网,各界精英里面,十个便有一个是他的学生。在这四九城,谁人也不敢不给这老头面子。
今天就这样被五叔驳了面子,这老头气不顺,心中是算计着要给五叔些颜色瞧瞧的。
两个人的谈话也不欢而散。
五叔送客到门口,看车子走了,转身回来。赵小宝就站在五叔身后不远的地方,等五叔走到他旁边,他突然无厘头地问了一个问题,“那老头说得对,我们无亲无故的,你做什么要护着我?”
五叔径直走过赵小宝,脚步不停,不回话。
他顶讨厌这样的问题的。谁对谁好,这样的事情哪里需要那么多为什么。他瞧着个顺眼的可怜的小孩,想出手帮一把,这种简单的事情需要给多少人解释,要解释多少遍他们才相信自己只是出于本心,并非居心叵测呢?
索性不再解释,任他们如何猜,如何想。
赵小宝得不到回答,扁扁嘴跟在后面一起回去。结果,五叔进屋拿了件大衣披上,又要出门。
赵小宝便只能一个人留在这里,继续转回厨房里面吃剩下的那碗饭。
五叔离开没多久,那些人便全得了消息,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不时有人过来跟赵小宝说谁谁谁要见他。赵小宝一概拒绝不见。
不管是求情的,还是来恐吓他的,赵小宝都不予理会。
只除了一个人,连个人知会都没有,便直接进了赵小宝的卧室。
赵小宝刚挂了陆释的电话。电话里陆释让他明天抽时间去做一次全面的检查,这样可以提前研究设计治疗方案。赵小宝便约了明天晚上过去检查。
赵鑫就是这时候开门进来的,赵小宝正挂了电话准备上床睡觉,见赵鑫进来,小孩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扫向赵鑫。
浓浓的敌意让赵鑫心里一咯噔。明白小宝是真的把他当敌人看待了。可他不是敌人啊,朝着赵小宝步步逼近过去。他是听说了温家老头过来这边,这才匆匆赶了过来。他担心温家老头会对赵小宝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制服扣子都没来得系好,领带也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就这样开车赶了过来。
见到赵小宝安然无恙,他多少放下心来。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担心他们对你不利,特意过来看你的。”赵鑫说着,大手覆在赵小宝的后背上,意图用舒缓的肢体动作安抚赵小宝的情绪。
可这样的动作不只没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产生了激烈的反效果。赵小宝触电一样,快速地弹开几米远,抗拒和排斥的表现强烈,脸上也挂着嫌恶的神情。
“别这么虚伪,好像一切都是为我好一样!”赵小宝不屑地开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心知肚明。如果你不清楚,我就再告诉你一遍,我是不可能放过温恒远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赵鑫不禁在心里沉思,自己似乎要把小孩逼疯了。看着赵小宝,那一副紧张防备的身体和随时要避开他触碰的嫌恶神色。明明就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眉宇间的深沉却平白给他加了十岁的阅历。
赵鑫这会儿不敢逼近赵小宝,担心赵小宝会有更大的反应。只是站在距离赵小宝有三米远的对面,缓缓出声劝道,“你看到了,这件事情我没有插手。我可以保持中立的,小宝,你不要这样抗拒我,让我陪着你先治病好吗?”
赵小宝不假思索地拒绝赵鑫,语调冰冷,“我不需要你陪着我!我以后都不需要你,你离我越远越好。”
赵鑫拧紧眉头,脸色不悦。
只听赵小宝语气陡转,带着不甘和失控的嘶腔,“我告温恒远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前任情人,是因为他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我之前每每主动靠近你,勾引你,不是因为我下贱,是因为你是我爸爸,这世上你对我最好。我才想要跟你一起,我把自己活着的重心通通放在你身上。”
“可你把我当什么?是最初拿来替温恒远赎罪的工具?还是后来主动倒贴的泄欲工具?”
“不是这样。”赵鑫断然否定,“你是我儿子。”
赎罪和泄欲,根本用不着花那么多的心思。赵小宝要是这样理解,可真就屈了赵鑫这多年的苦心。
赵小宝此时完全听不进赵鑫的话,赵鑫说的话他一句都不肯相信。尤其是今天的温恒远的父亲的到来,搁门听到的威胁刺激到了赵小宝。
“你不是我爸!我跟你没关系!明天我就把证明材料交上去,从今往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再口口声声自称是我爸。你凭什么?你知道人家的爸爸在做什么吗?温恒远的父亲拼个两败俱伤名声扫地也要把儿子给保住。你呢?你也是做爸爸的,可你除了会跟着外人一起欺负我,你还会什么!你还干了什么?”
赵鑫被这一番话震得心疼。
其实,只要赵小宝不提当年的事情,不去动温恒远,他们父子二人可以像普通的恋人那样好好相处的。
可赵小宝不止动了,还闹得满城风雨。赵鑫承认这件事情上他处理得有失妥当,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宠赵小宝没错,但他有他的底线,不会一味地顺着赵小宝,哪怕赵小宝此时还面临着失去光明的打击。
“小宝,别闹了。”赵鑫抬手抚着额头,有些无奈地开口,“不提过去的事情不行吗?报复温恒远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
第43章
赵小宝气得抓头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竟然让他别闹了!
真特么讽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鑫的话,只想让赵鑫有多远滚多远。赵鑫每多说一句话,他的心就被扎一次。无法言说的心疼,赵三金,你怎么不去死呢!就为了个温恒远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心底那种阴暗失控的情绪无法压制,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去发泄这抑郁。可是现在还能做什么,他回身去书桌上找文件,把那份之前做好那份协议书找出来。当时他是想利用那份验伤报告威胁赵鑫同意终结这份父子关系的。
一方面是赵小宝知道赵鑫一定会阻止他告发温恒远。另一方面便是为两个人的日后考虑。知道这么做也许只是杯水车薪。他们在这座城市里,人人知他们是父子关系。就算后期解除了这份关系,却没办法删除旁人的记忆。可赵小宝还是想这么做,他本人是不怕旁人的指指点点的,他怕的是日后赵鑫被这种事情所困。赵鑫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他们的事情就算不公开,也会被旁人所窥探,到时候……
赵小宝从来不想要自己成为一个负担。从一开始知道真相开始。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要去依赖赵鑫,用尽各种手段威逼利诱赵鑫,仗着赵鑫对自己的宠爱去报复温恒远。他从一开始就想到要自己动手,他不想赵鑫为难。所以,到后来,温恒远回来,赵小宝还是想着不让赵鑫干涉这件事情。他那时候根本料不到现在赵鑫对温恒远的维护,就像他最初把温恒远逼回来时没料到那时候温恒远和赵鑫会在赵家亲热一样。
赵小宝觉得最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在替两个人的未来谋划计算着。
千算万算,算不到枕边人从来不跟自己一条心。连中立都没有做到,更不要说跟他站在一边。
赵小宝把手里的东西抓成一团,纸张皱在他的手心,上面有被指甲划破的痕迹。他就是想笑,不知道为何。根本没办法控制得想对着对面的人笑。许是被胸腔的震动波及到,瘦削的身躯跟着不停地颤抖着。
“做个交易如何?”赵小宝在赵鑫震惊的神情中慢慢平静下来,晃了晃手中快要被他揉碎的纸张,对着赵鑫说道。
赵鑫第一直觉是必须拒绝,却又好奇赵小宝的交易是什么,只是阴沉着脸,静等着赵小宝口中的交易。
“很好,看来你也有意向做这个交易。”赵小宝把手里的东西展开,递给赵鑫,说,“今天你也看到了,我手上并没有证据。也就是说,要把景景拉下水。我承认,我不够心狠,我不想景景受罪。”
“所以呢?”
“你把这东西签了,这官司,我不打了。”
赵鑫从赵小宝的手里把东西接过来,捋平了,只看了一眼标题,脸色愈发沉了下去,“不可能。”
赵小宝唇角挂着讥笑,“已经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签或者不签,你和我之间也就那样了。你还指望靠着那微薄的领养关系来维系什么吗?还不如拿它来换温恒远的安稳无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