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萧忆白!有人在后门找你。”一个男生在他刚刚坐下后,木呆呆地走了过来提醒道。这个男生叫什么来着,萧忆白已经全然忘记了,以后也没有遇见过,不过这股高高在上命令的口气却非常熟悉,他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
一盆水“哗”的一声就泼了过来。
“呼……”萧忆白被刺骨的凉水泼了一身,冰凉刺骨的水从头而下,他感觉自己大脑一蒙,只能无意识地张大嘴巴拼命地喘气。
“啊哈哈哈哈哈……”班级里所有学生都在大笑,大家都看着已经变成落汤鸡的萧忆白哈哈大笑,有的女生甚至笑得揉起了肚子,有的男生一边笑一边拍桌子,都在看萧忆白的丑态。
运动式的校服已经湿透,连里面的毛衣都湿漉漉,萧忆白被这一桶凉水一泼,回忆立马苏醒过来。
他似乎每次都是被欺负的对象,萧忆白看着眼前拿着盆泼他水的两个同学,慢慢摸了一把脸,一甩手中的水,慢慢抬起头,低声问:“还有么?”
萧忆白笑了笑,按理说,高二的学生已经将近16、17岁了,却还是这么幼稚,以为恶作剧就能如何么?如果换成十年前的萧忆白,自己肯定会躲在某个角落偷偷哭泣吧
可惜的是,这一次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现在的他,拥有二十六岁更加成熟的灵魂。
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在所有人眼中,今天的萧忆白变得好怪,往常的他早就应该忍着泪水跑出教室,这一次却出奇的冷静,就那么淡漠地站在原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神色在脸上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双淡然水墨般晶亮的眸子正在熠熠生光,锐利地打量着所有人。
这个萧忆白好奇怪……似乎变了一个人。
“道歉!给我道歉!”少年口中吐出了清冷的句子,直愣愣地看着那两个拿着桶的学生。
班级能很安静,就连拿着两个桶的同学都有些尴尬。
“听见没有,道歉!”萧忆白的声音又高了些,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厉害的时候。
“萧同学,赶紧回到座位上,上课了。”班主任从前门进到教室后,看着萧忆白站在后门,不屑地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老师,他们泼了我一桶水,现在是三月,您打算就这么视而不见么。”他猛然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了打算不作为的班主任。
其实不怪老师,萧忆白知道,泼了自己两桶水的同学家中本来跟父亲关系不错的,一位是市长家的公子哥,一位是某某局长家的侄子,但自从警察在课堂上将自己“请”出去后,班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对自己给过好脸色,还天天整蛊恶作剧他。
“萧忆白,不要捣乱课堂秩序,回到座位上上课吧。”班主任也察觉出了今天的萧忆白很奇怪,口气有点软了下来。
萧忆白笑了笑,又抹了一把脸,王老师一定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只懂得偷哭的孩子吧,只可惜,他不是十六岁还在怕老师的萧忆白,他是二十六岁已经能够经历过生死的萧忆白。
所以这一次,萧忆白慢慢走回到座位上,拿起书包,转身向门口走去。
“萧忆白你要去哪里!回来!”
萧忆白没有说话,回忆的闸门不知被谁打开,那些刺耳的嘲笑声、轻蔑的目光、班主任放肆的言论与挖苦,依旧静静地回荡在耳边。
现在的心脏还有些绞痛,唔,自己这时候应该做什么?
想到这里,萧忆白抬起头歪着嘴角给了班主任一个冷笑,慢慢地伸出手,给了所有人一个中指后,潇洒地走出了门口,顺便清晰地说了一句话——fuck you。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他早就想这么骂他们了。
这么想着,萧忆白已经走出了学校大门,他回过头,在学校保安的惊诧目光中,高昂着头向着学校的方向,伸出胳膊,再次双手伸出了中指,开心地大笑。
第4章
当报复学校发泄恶劣心情的快感瞬间逝去后,萧忆白的心中只留下了点点迷茫,为什么为什么前世的自己就不懂得反抗?为什么前世的自己任由这个学校里所有人欺负了两年,而他却害怕地没敢告诉家人?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他这个人最最可恶的劣根性——懦弱、窝囊和善良。是的,他不愿意让家人为他担忧,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现在他可以肯定的是假如桌上摆着一盘叫“善良”的食物,他会毫不犹豫地吃掉它。
前世里,他们每次的捉弄、羞辱,随意践踏自己的自尊摧毁自己的人格,他们每个人说的话是那么的不堪入耳、那么的毫不留情……这些记忆现在想起来竟是那么的深刻与鲜明,所以自己为何要对刚才的行为愧疚?
老天让他重新再活一世,绝对不是让他来这里愧疚自己的行为的,想到这里,萧忆白顿了一下脚步,发现自己已经马上就要走到家了,他顿了顿,转身而走。
这个点数奶奶还在家,自己还是在街上晃荡一圈,别让奶奶知道担心。这一年的三月十分寒冷,萧忆白觉得自己也没有去处,漫无目的地看着陌生却十分熟悉的街景,将手缩在湿冷的袖口中,迷茫地在往市中心的商业中心走去,有很多路人看见浑身湿漉漉的他都会不自觉地看一眼,也是,一个穿着校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在一个非休息日中在繁华的大街上行走,一看就是逃学少年吧。
搜遍全身,自己只带了十元零钱,萧忆白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KFC坐一会儿。他没有多余的钱买热饮,只能带着歉意的笑容从柜台里要了两杯开水,又跑到卫生间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眼光中,用烘干机将自己的衣服稍微烘了一下,这才回座位上,掏出了自己的作业本。
随意地撕了几张纸,萧忆白拿起笔就开始写,他需要把事件还原。
在他死之前甄盈对他说的话难以忘记,按她的说法,父亲是被许氏家族陷害,捏造了什么召女支的照片,甚至户头莫名其妙出现的几千万存款都是他们干的。
萧忆白将父亲获罪的两条罪证写下来后,不禁有些疑惑,如果这里面没有甄家的搀和,甄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这里面……肯定甄家也参与了!
萧忆白微微摇了摇头,将许家的家庭关系树画了出来。
在他的印象中,许浩臣很少说自己家里的事,不过老太爷许建华却算的上是国内知名的传奇人物,许建华在80年代左右发家开始做房地产,其中各种艰辛他也有所耳闻,许建华早年便丧妻,育有两个孩子,老大许纲和老二许纶。
萧忆白写到这里时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感情这是在写红楼梦的家谱呢。
许纲这人他曾经在公司见过一回,外表和蔼一脸慈祥,笑的很像老佛爷,但内力绝对是奸诈狠毒的老狐狸一只,他与已经去世的妻子生了两个孩子,长孙许浩宇和小妹许浩婷。
许浩宇许大少这人不像豪门子弟,此人酷爱摄影,对庞大家业什么的无动于衷,励志成为野生动物摄影师,几乎可以说的上是许家的奇葩;小妹许浩婷非常叛逆,当初组建乐队玩摇滚什么的就不说了,跟一个姑娘私奔什么的已经惊动了A市的娱乐圈;老二许纶因为有糖尿病所以非常瘦,整日板着脸脸色蜡黄,跟一只饥饿的鬣狗一样。他同样也有两个孩子,许二少许浩臣是后期许家的掌权者,坐到了总经理的位置;小少爷许浩天是个花花公子,每天吃喝玩乐不管事情,最大兴趣是收集各种豪车,老太爷最宠他。
相比下,甄家就很简单,甄家是做连锁超市、连锁快餐店起家,甄冠志去世后,甄盈的哥哥就接管了企业;甄盈一个人打理自己的药妆品牌,以女强人的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内。
这几个人中,能陷害父亲的人莫过与许老太爷、许纲、许纶和许浩臣,以及甄家,甄家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但许家……这会许纲应该在努力开拓海外市场,跟父亲八竿子沾不上关系,许老太爷也不怎么出山,看来看去,能干出陷害这等事的……也就真的是是许纶许浩臣父子俩了。
想起自己临死前两人在书房那段高声的对话,萧忆白便觉混乱不已,他重重地在纸上写上许浩臣的名字,却不知钢笔尖抖出一大团墨水,将刚才写的污了一大块,他心烦意乱地将它揉成一团,不一会儿又神经质地拿起来撕成了碎片这才感觉心满意足。
心房绞痛的厉害,十年前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受伤、跌跌撞撞地坚强,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是许浩臣,带给了自己黎明,以为他就是那个对的人,现在却发现一切化成灰烬,只留下灰烬刺鼻的味道在提醒着他们曾经的爱情,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这场利益爱情的背后,竟是如此的肮脏!
停止!停止!萧忆白攥紧了拳头,不要用过去的回忆折磨现在的自己了!
当下之余,还是必须见到父亲,问明真像。
一直在KFC里坐到晚上六点,萧忆白估摸着应该学校放学了,便慢慢悠悠地回了家,刚进了家门连鞋都没换,就看见奶奶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桌上碗筷已经摆好,摆满了他最爱吃的菜,但奶奶脸上的表情却很凝重,似乎很不开心。
萧忆白心中咯噔响了一声,说不定老师早就告了黑状了。他不动声色地坐在桌前,刚想笑着问,奶奶却抢先一步说:“今天老师来电话了,忆白,你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萧忆白一时语塞,低着头说不出什么话。奶奶长长感叹了一声:“忆白,我知道你这孩子内向,胆子小,所以我一直教育你要大胆一下,放开一些,你——你跟其他孩子一样,你不必他们差,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老师说你肆意侮辱师尊,侮辱同学,这——是真的么?”
萧忆白咬了咬嘴唇,刚想辩驳:“我……”剩下的还没说完,奶奶一下子打断了他:“忆白,虽然我感到很高兴,你终于不再唯唯诺诺了,但你做这种没有教养的事情——实在是让我很失望。”
说完这些,奶奶就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只有萧忆白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愣愣地坐在那里。
老太太一个晚上都在跟他冷战。
萧忆白很想对奶奶道歉,但想了半天总觉得自己做的确实很不对,但又是那么的理直气壮?所以他自己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间之后,本来是想看看书,却发现前世自己上到了经济学的研究生到现在关于化学、物理生物什么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就是英语语文能看懂,并且自己心烦意乱地老是想起奶奶那句“失望”,更加郁闷。
萧忆白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当他端着一大盘热水走进奶奶住的房间,奶奶正表情呆愣地看着屋内的小电视,手中拿着一根痒痒挠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演着各种她平日里最不喜欢看的电视广告,萧忆白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走进屋中,小声地说了一句:“奶奶洗脚。”
萧忆白自顾自地蹲在地上,笑嘻嘻地脱了她的袜子,一边给她洗着一边说说:“奶奶……我不想为我的行为辩解什么,但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我会好好上学,考上大学,努力赚钱,让爸爸出来……奶奶……对不起,您别生气。”说着,他微微抬手,跪在了地上,抱住了她的大腿,继续说:“您放心,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您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懂,奶奶……对不起……”
许浩臣曾经说过,撒娇中的萧忆白怎么都让他拒绝不了请求,这时的奶奶表情已经软化,摸着他的头,长长的感叹了一声:“如果……你爸爸在就好了……孩子……苦了你了……”
不,最辛苦的是您,奶奶。
跟奶奶将曾经被欺负的事情略微挑了几件不厉害的事情说不说,祖孙俩这才正式和解,当奶奶听到萧忆白使坏恶作剧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时,她开怀大笑了起来。
看着奶奶开心的笑容,萧忆白眼眶微微湿润,奶奶您辛苦了,我知道就您一个人带我很不容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重走我的老路。父亲的冤屈,我一定会洗涮得一干二净!那些陷害过他的人伤害过自己的人……
宁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A市的第一人民监狱主要关押的是重刑犯,包括死刑犯、死缓、无期徒刑或是十年以上的刑事犯罪者,星期日一大早上,萧忆白就一个人坐上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达了监狱。
灰白色的高墙、狰狞的铁丝网、矗立在角楼上一动不动的巡逻警察以及褐色高高的大门,让站在大门前的萧忆白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寒颤。
此时门口已经站了很多的人,全部都是来探监的,门口有两人把守,正在一个一个核实身份,千篇一律地说着探监规则,轮到萧忆白时,他将自己的身份证以及户口本全部交了上去,核实他的那个小警察长的非常普通,用晦暗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将证件还给了他,说:“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不能做出任何违反法律的事情,懂吗?”
“我知道。”萧忆白拿起证件,扭头跟着人流走进了大门。
第一人民监狱修建的很气派,外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似乎是某位领导为了表现功绩才这么做的,内围操场篮球场排球场什么的也有,此时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犯人都住在那个铁皮三层楼上,偶尔能看见带着警棍要别手枪的巡逻警察,肃穆得让他有些害怕。
因为监狱禁止携带各类金属物品,萧忆白先是随着人流过了安检,又被人工搜身,连鞋子都脱了换上一次性拖鞋后才来到了会客厅,他数了数,跟自己一起来探监的人有二十人之多,大部分都在翘首期盼,微微激动着,有的抽泣着,关押在这里的人大都数都是重刑犯,有的确实是见一次面少一次。
一个中年男人指挥他们各自进了一个封闭的房间,萧忆白也不知怎么回事,似乎也被那些人传染,自从进了屋子之后就急躁地满头是汗,走来走去。
这一刻似乎等了很久,萧忆白觉得自己在这个小小的、非常压抑的房间内待了将近一个世纪的长度,才听见门外传来了几个人匀速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萧忆白用力攥着自己的双手,使劲力气回过头。
“爸——!”
第5章
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牢固的纽带,纵使千山万水,纵使阴阳两隔,我们也紧紧相连。
萧洛老了很多,现在只有四十三岁的他看起来苍老无比,两鬓都有了白发,此时的他身着深蓝色的囚衣,上面挂着1214号标牌,鼻梁上挂着一副似乎用透明胶带连接好的破烂黑框眼镜,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修面,非常沧桑,带着明晃晃的手铐,脚下穿着黑布棉鞋,套着一双有些穿得发黄的白袜子,萧忆白感觉自己的眼泪实在有些抑制不住,连忙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大腿,身子有些颤抖地看着他。
再也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检察官,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笑得温和充满干劲的父亲,萧忆白神情恍惚地吸了吸鼻子,自己的脚却似不受控制般,一步窜了过去,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萧洛。
“爸——”萧忆白感觉自己无法形容这种感受,这种又庆幸又高兴得快疯了又难过的心态实在解释不出来,他死死地咬住下唇,任凭泪水一点一点打湿父亲的肩头,这么多年没见父亲,现在的他已经差不多快跟父亲一样高了,感受到萧洛的身子也在抖,他吸了吸鼻子,从父亲身边抬起头,勉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哽咽着说:“爸,咱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