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伴君侧（出书版）BY 浅璎

「行了，这个时候你们俩就别闹了。」龙玄出声止住了即将上演的口舌战，然后跟龙烨说，「那些进贡来的药材随你用，毕竟他也不是寻常的人。虽然官府的人马你也可以调动，但是此事还是别张扬的好，毕竟凌婓清身份特殊，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万一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还让他怎么活下去。」

治愈身体上的伤毕竟算是容易，比这更难的是心理的伤。

送回龙玄，龙烨准备带凌婓清回家。然而此时又碰上了难题。

龙烨打算把凌婓清抱上马车的时候，他刚好睡醒了，通过这几天的经验总结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凌婓清是害怕男性碰触的，比如龙素。龙素可以离的很近跟他说话，但是绝对不能动手，否则他就惊慌失措浑身颤抖。

第二，凌婓清是害怕龙烨靠近的。只要龙烨接近他一米范围内，他就总是尽可能地向后躲避，无论龙烨是为此大发雷霆强行去抱他还是温言软语去哄他，他都只是静静地流泪。

以上导致龙烨很郁闷，怎么看都是凌婓清跟龙素比跟自己更亲一点……

虽然次次碰壁，但龙烨还是不断尝试。

「小清，咱们回家吧。」龙烨一面说着，一面缓慢地向着凌婓清靠近，同时观测他的反应。

和以前一样，凌婓清还是死活不肯让他靠近。

「我就坐在这里不动，保证不动！」贴着床沿坐下，龙烨举起双手，再三重复着保证。见他安静下来，才又继续诱导，「咱们都打扰三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你自己走不了，我抱你上马车好不好？」

凌婓清不点头，亦不摇头，完全没有反应。

按理说，已经过了这么久，受伤最轻的嗓子应该已经痊愈了啊。按御医的说法，他应该是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龙素怕龙烨一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跟过来监视他。看到这样的局面，赶紧上来打圆场，「你在我这住得不习惯，要不就先自己回去吧，小清我来照顾。」

这番好心却立刻遭到了龙烨的瞪视，「交给你？我才把人交给你几天，就变成这样子了？」

一针见血直戳痛处，龙素立刻闭了嘴。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接着龙烨又把注意力转回凌婓清身上，「你也当心些，这几天下来伤口好不容易才都结疤了，别再给弄破了。」

凌婓清看着他，不说话。

「咱们回家吧，好不好？」

凌婓清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就是不说话。

可是龙烨一上手要去抱，凌婓清就又开始乱七八糟地挣扎。

其实这段时间下来，连着担心到自责，白天要操心晚上也睡不好，龙烨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极限了，本来也没多少耐性，好不容易忍耐着积攒下来的耐性也被凌婓清全磨光了。

当下龙烨也不理会凌婓清的挣扎，强行连人带被把人抱了起来，然后起身就要往外走。才宠着他几天，他就学会蹬鼻子上脸了，这样下去还了得，小孩子就是不能贯！

凌婓清被按在了他怀里，吸了几下空气，闻到的全是他胸膛的味道，于是突然也不乱动了，随后竟然揪着他的衣襟呜呜地哭了起来。

虽然只是小声地呜咽，却让龙烨震动了。他……他竟然能哭出声音来了！

于是赶紧转身再把他放回床上，低头去确认，「小清你能发出声音了？嗓子不疼了么？」

凌婓清却只是抓着他的衣服哭，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里。好像这所有的委屈，终于得以宣泄了一般。

龙烨也只能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无论如何，他总算是肯抱着自己了，这样看来就比龙素略胜一筹了，毕竟他不肯让龙素碰

唉，现在他脑子里想的仍然是这样不靠谱的东西……

直到凌婓清哭够了，趴在他怀里小声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龙烨的肠子都打了结。

——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凌婓清泪眼婆娑声音沙哑地反复问着这句话，大滴大滴的眼泪继续往下掉。

龙烨却无言以对。

凌斐清又回到了静王府南苑。

这样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一场，他已经成为了全王府的关注点了，虽然不十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人人都知道肯定发生了了不得大事件！

所以在他回来的那天，龙烨的马车刚刚在静王府门前停住，就惊动了全部的人，大家纷纷靠过来准备参与下事故第一现场。

之后每个人都为自己看到的场景张大了嘴巴——他们那尊贵的王爷居然亲自从马车上抱下来了一个裹得密不透风的人……

抱着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凌斐清，龙烨直奔了南苑。匆匆跟上去的冷管家向旁边甩了两记眼刀，于是围观人群立刻作鸟兽散。

虽然性命已无大碍，但凌斐清仍然是极度虚弱，御医说静养一段时间后就会慢慢好起来。但是奇怪的是，无论给他吃了怎样的补品，他的情况都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日渐消瘦。

龙烨每天抱着凌斐清去泡加过草药的热水，据说是对活血化瘀有一定功效。可是凌斐清却好像很讨厌他的碰触的样子，每次刚一把他放进热水里，他就挪到另一边自己呆着。

虽然被这样冷淡对待，但看着凌斐清身上的伤一天天有了好转，龙烨也整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直到有天他无意中在凌斐清身上发现了新的伤口……

身上的鞭伤都已经转化成了暗褐色的疤痕，臀部也长上了新的皮肉，现在可以说凌斐清身上的每一寸伤龙烨都了然于心。可是龙烨在把凌斐清拉出热水池的时候，竟然瞥见他手腕上多出了一道细长的鲜红色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龙烨问，一边继续给凌斐清擦干身上的水。

凌斐清也不答话，只是迅速地把手往背后藏去，同时扭过头死死地盯住旁边的柱子。

开始不过是以为他不小心在哪里划伤了，可是凌斐清这样不同寻常的表情立刻引起了龙烨的警觉，仔细想想，这段时间来他基本是在床上静养，偶尔出去透气也是有自己陪同，哪有机会接近可能造成这样刮伤的树枝？况且如果说刮伤的话位置也不太对……

「小清，这伤你是怎么弄得？」龙烨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些严厉的成分。

凌斐清咬了咬下唇，不说话。

心里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但是龙烨并没有把这种慌乱表现在脸上，反而立刻沉下脸，「我让沧紫好好照顾你，她居然让你受了伤？走，咱们回去。」

不出所料，以为他真的把账赖在了沧紫头上，凌斐清立刻抓住了他的袖子。

龙烨仍然在假装生气，「谁伤了你，我定要他十倍百倍地偿还！」

「不关沧紫的事……」凌斐清急急地开口小声辩解。

天知道现在让凌斐清开口说句话有多难，龙烨顿时嫉妒起了沧紫，他竟然会为了替她辩解而开口说话……

或许因为动了这样的心思，龙烨的脸色又不由自主地难看了几分。

这彻底吓坏凌斐清了，生怕他冤枉到沧紫头上，于是再次扯了扯他的袖子唤回注意力，「王爷，这真的跟沧紫没关系，是我让她别告诉你的！真的！」

为了替沧紫脱罪，凌斐清口不择言，压根来不及想自己说了什么，以及说了这些之后会发生什么。

龙烨蹙起眉，「让她别告诉我什么？」

「总之……这跟沧紫没关系，别冤枉她……」

剩下的，凌斐清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不勉强你。」龙烨弯腰打横抱起凌斐清，虽然动作温柔但仍然面色不善，「四十鞭应该足够从沧紫口中听到真相了，你觉得呢？」

说完这句话，龙烨就立刻感觉到怀里抱着的身子僵硬了。

本来以为这样可以逼迫凌斐清说出实情，后来龙烨低头见到了凌斐清瞬间苍白的脸色才恍然大悟悔不当初，那帮人也是用鞭子狠狠虐待过他的啊……

正想着要怎么打岔过去，让凌斐清忘记这个话题，龙烨却听见了凌斐清细小的声音——「是我不想活……」

原来那道新伤，是他自己拿碎瓷片划过的痕迹。

事情最后还是沧紫说清楚的。

前几天花瑜和月姬结伴来过，沧紫没拦住，她们就进了院子。那个时候凌斐清在睡觉，龙烨也不在府里，她本来以为两个人都是来找茬的，结果却没想月姬在看过凌斐清的伤后竟然红了眼圈，喃喃叹息，「这孩子也太可怜了。」

花瑜则问凶手查出来没有。

这样说了几句话，凌斐清也被吵醒了。他看见花瑜和月姬明显紧张了起来，立刻拘谨地想要坐起身，却被花瑜拦住。

「还是躺着吧，我那里还私藏了点用南海贡珠磨粉为原料制成的膏儿，可以生肌美颜，回头给你送来，最好别留下疤。」

因为凌斐清不愿说话，所以沧紫赶紧代他谢过花瑜。

本来都是好好的，可是两个宠姬临走时，月姬无心说了句「唉，幸好是个男孩子就当被狗咬了，若是女人只怕是没脸活了。」就是这句话，让凌斐清怀了心事。

后来凌斐清在屋子里打碎了茶杯，沧紫忙着收拾，也没留心他竟然私藏了一块。

凌斐清是在夜里睡前割了手腕，那个时候龙烨才刚离去不到早晨不会再回来，沧紫也灭了灯去睡了，所以他以为这是静悄悄死去的最好时机。

可是他却不知道他晚上总是会做梦大喊大叫，沧紫每天都会半夜进来握着他的手安抚他，幸亏如此，她才能发现被单上的血迹。

也好在凌斐清没经验，伤口划得浅，所以经过沧紫简单的处理也止住了血。

凌斐清不让沧紫告诉龙烨，无论是他妄图自尽的这件事情，还是他会做噩梦的事情。凌斐清可怜兮兮地乞求，沧紫也就心软了，答应保密。

难怪凌斐清无论怎样调养也一直不见身体情况好转，原来是自身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心亡了，人迟早也会跟着死去。

龙烨知晓了来龙去脉后，立刻愤怒了。自从出事后第一次冲凌斐清恶语相向，「你居然敢寻死？你怎么敢寻死！」

凌斐清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于是龙烨捏过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抢回来，你知不知道当时你那副鬼样子根本就跟已经死了没两样！现在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那就算是我的了，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能死，明白么！」

眼泪在打转，啪嗒啪嗒掉下来。

其实此时此刻龙烨的心情，恐惧大于愤怒。乍听到凌斐清自己寻死的消息，首先感到的是恐惧，已经体会过那种即将失去的绝望，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失去时会怎么样……可是这种恐惧怎么可以表达出来？所以只好用愤怒来掩盖恐惧。

「我不是说过么，你最好不要寻死，如果你不想凌斐璎遭遇不测的话。」这是最后的杀手锏。

果然凌斐清会对这句话有反应，乖乖地咬住了鱼钩，「……她还在乌狱里活着？」进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活过半个月？

龙烨摸了摸凌斐清的头，继续下饵，「我早就把她带出来了。她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等你好了，我就带她来见你。」

「……真的？」

「嗯，真的。」

让人活下去，首先要给与他活下去的信念。有了足够强大的信念，就会获得足以打败一切的勇气。

看着凌斐清眼底重新点燃起来的生存的渴望，龙烨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总算是放心了。但是，其实多么希望能给他带来活下去的渴望的信念是自己啊！

春末夏初的时候，凌婓清终于得到龙烨的批准可以双脚沾地了。

由于几乎用的全是琉夜国顶级的御用药材，再加上调养得当，凌婓清身上几乎没留什么疤痕，只是左肩膀上那道见骨的伤口痊愈后留下了一条丑陋的褐色痕迹。

自从上次龙烨承诺过凌婓清，现在他就总是问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璎。

可其实龙烨根本不想让他们兄妹团聚，之前不过是为了骗得他好好活下去乖乖养身子，所以现在也就一再敷衍凌婓清。偶尔被问烦了，就脸色一沉。

然后凌婓清就会乖乖住口，轻轻咬着下唇一副受到欺负的委屈模样，但却也不敢再惹怒他。

「等你长胖了，再让她来，不然该以为你在我这里净受虐待了。」龙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利用同样的借口诱拐凌婓清，同时夹起嫩牛肉往凌婓清嘴里送。

凌婓清偏头躲过，不肯吃他筷子上的东西。

无奈，龙烨只好把菜放到凌婓清的碗里，奇怪的是这样做他就会扒拉进自己嘴里。那为什么不肯让他喂呢……龙烨百思不得其解。

「你总骗我……」同样的招数用了将近两个月，再单纯好骗的人也该察觉了。

凌婓清的这语气，撒娇中夹杂了几分委屈，煞是可爱。

龙烨这段时间来一直疼着凌婓清，极其迁就，极其宠溺。开始凌婓清还不适应，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宠爱。

瞧着凌婓清不自觉地流露出这种可爱的表情，龙烨不由自主地柔软了嘴角，于是凑上去，想要在他面颊上偷个香。

结果……却被凌婓清触电般地避过。

他为了躲开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首先是撞了桌子碰倒了自己的碗，然后为了扶碗所以没留心脚下被桌子腿绊了下，在摔倒的过程中拉动了桌布，于是整桌菜哗啦哗啦顺着桌布掉了一地，也撒了凌婓清一身。

龙烨看着因为凌婓清的躲避而形成的场面，不禁有些汗颜……就算是不喜欢他的亲吻也不用弄得如此夸张吧？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可惜这桌菜，而是要赶紧扶起凌婓清。

「没事吧？摔疼了没有？」

凌婓清摇摇头，细弱蚊声地道着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再让人去做就行了，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轻轻拍着凌婓清后背安慰他，龙烨把他拉离事故现场，腾出地方让丫鬟们收拾。

「身上都脏了，我们先去洗个澡好不好？」虽然听上去龙烨像是在询问凌婓清的意见，但实际上已经抱起他朝向目的地前进了。

凌婓清不安地在他怀里扭动，虽然动作不太大但也算是挣扎——「放下，我自己能走。」又不是前一阵自己行动不便的时候，现在都全好了，真不明白他干嘛总是喜欢抱着自己走来走去的……

「我不想放。」如果忠诚于自己的愿望就是霸道，那么龙烨就是要霸道下去。

凌婓清虽然不再乱动，但却把脸偏向了龙烨体外一侧。龙烨低下头，发现了他微红的眼圈。龙烨顿时头疼，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不过话说他现在似乎很讨厌跟自己接近的样子，每次才刚刚靠的近些想要稍微亲热一番，就被他用乱七八糟的话题打岔过去然后找个空挡逃得远远地。

把凌婓清扒光了丢人热水里，龙烨自己也开始宽衣。

「王爷你干嘛？」凌婓清立刻警觉起来。

「洗澡啊。」龙烨说得理所当然。

「饭菜又没砸到你，你洗什么……」

这个时候脱光了的龙烨也下了池子，「后来不是抱了你么，自然也就脏了。」

这算不算是预谋……

凌婓清趴在池子边缘，当然是在远离龙烨的那一侧。想着上次和龙烨一起在池子里还是好久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还遭到了他的强暴……后来等他受伤后龙烨带他到这里泡草药，也是在池边上照顾他。

正在走神，凌婓清一个没提防，龙烨就从后面悄悄靠近揽住了他的腰，同时落了一个吻在凌婓清的肩膀上。

凌婓清一怔，随即使劲扑棱，逃离了龙烨。面色先是绯红，又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