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这一夜,秦怀珏在书房待到了月至中空,离开时,明显的好心情让暗处默默看着的人心痛的不能自已。
早就吹灭了的灯笼倒落在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的修长的人影,在这寂静的夜里不算很小的声音没有引起秦怀珏的注意,他现在满脑子的都是那个远在千佛寺里的少年,想他熟睡的模样,想他会不会梦到自己……就这样想着,秦怀珏就觉得心里微微的泛暖,还有一丝酸胀,几丝甜蜜。秦怀珏嘴角的笑容温柔而愉悦,只有在这样四静无人时,他才会表现出自己的真情实意。
只是他不知,有人从他进入书房不久就在暗地里默默的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开心满意的离去后很久,那人才失魂落魄的纵身飞掠而去,有几颗滴落的水珠在空中反射淡淡的月光。
你的开心快乐是因为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了么?
那自己到底是没有了希望,还是有了新的期盼?
还是该就此真正的绝望,放弃对你的爱的守望?
可是好不甘心怎么办,放不开啊,是因为太爱了么,如果没有爱上,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的落魄心伤?
可是,爱上了,又不后悔怎么办?还是得爱下去呀……
******
“下去!”
奢华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冰冷的命令,让人起不了丝毫的反抗能力。
“为什么啊?瑾,我想服侍你啊!”带着哭音及颤抖的女声响起,那柔弱动人的嗓音及仅穿一件内衫的窈窕身段,没几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可是秦怀瑾只是冷眼看着,眼里除了冷淡就是深藏的一丝戾气。
撑坐在巨大而华美的床上的美人眼角带着泪,一脸受伤的抬头看着床前的男子,眼里的不敢置信及痴迷、受伤清晰可见,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打不动秦怀瑾的心,他仅有的一份善心及不忍给了那个如寒兰般的少年,现在,他保留到如今的那点真心也近乎全部送给了那个少年,再也没有位置放下别人。
该狠心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心软。
“不需要。”依旧华丽的、让人沉迷的声音,还带着那份似乎是天生的优雅,却在说着让夕云心碎的话,在狠狠的碾碎她心中的期盼,抗拒她的爱恋。
“瑾,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我改啊,求你,别这样说话!”压抑不住的哭声从咬住的唇缝里泻出,那么虔诚而卑微的仰望,仍旧得不到面前那个她仰望都不及的男子的一丝垂怜。
“瑾这个字,这不是你该叫的。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却不知悔改,马上离开,我不追究,——无论是你的现在还是从前你姐姐的事。”
三句话,一句句都在打击着夕云的心,“姐姐”二字的出现让她心里笼上了浓浓的绝望与害怕,还有恐惧,当年的事这人果然是知道的……
夕云抬起泪眼空蒙的看了一眼,秦怀瑾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这让她浑身都冰冷僵硬起来,眼泪已经不足以表达她的伤痛了,茫然的套着衣服,夕云踉跄着跑出这个她企盼了好久的地方。
秦怀瑾只是在她从身边踉跄的走过时看了一眼,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到真正的该清醒的时候了,他不是秦怀珏,没有那么多的或真或假的“情”,告诉过她不要走她姐姐的路,可她还是走上了,而且还是不择手段的走上了,这怨不得谁的。他提醒过,而她也点头说明白,那现在这般实在是与人无尤。
其实,秦怀瑾自己也明白,论冷血冷情,他绝对比秦怀珏更甚,除却那个坐在至高位置的男人,其他人很少会看得明白。珏他只是有些放纵邪佞,天生的高高在上及过人的才能让他从小就不太懂得平常人的艰辛,也养成了“看中了就是自己的”的那种霸道,因为他有非常坚实的后台,有一个在宫里地位极高的母妃,他的成长路上有养成这样性格的资本,而自己……没有。
看着有些凌乱的大床,秦怀瑾眼里闪过一丝不愉,抬高声音唤人进来收拾:“来人,收拾一下。”
这一声让刚离开门的夕云听见自己心碎裂的声音,已经红肿的眼睛再次留下了自己都无法止住的泪水,就那么讨厌自己吗?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仿佛想到了什么,夕云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决绝中带着深深的嫉恨,她想起来了,这两个多月来,他逐步不似从前了,不像从前那样隔几日招一次寝,不似从前那样即使不喜仍保持着优雅的笑意,他变真实了。
——却不是因为自己!
她可以确定他心里已经有个自己不知道的人了,两个月前……那个轰动了玉城的“仙子”及出众的俊男美女,瑾是不是也与之有关呢?美人,美人,美人,夕云抚上自己的脸,难道自己还不够美吗?为什么还要看上其他人!
真是该死啊……
而夕云不知道的是,那个她不认识便嫉恨着的比她出色的美人是一个少年,一个她注定赢不过的少年。
侍女将床上的能换的都换好后,秦怀瑾就将人都挥退了,自己动手解衣,躺进柔软的被子里。
想到刚才那个女人也躺在了这里,秦怀瑾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即使是全都换过了!察觉到这一点,秦怀瑾自嘲的勾唇苦笑,他是真的中了安然的毒了,回想一下,似乎这两个多月来自己找人排解的次数只手能数,即使自己的欲望不是很浓烈,不喜与人过度亲密,但也不正常了,因为对于安然,仅仅是贴近,他就有冲动了……
——原来,自己陷得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早。
52.空穴来风
连续几天的好天气让人都快忘了冬日的严寒,静谧的山寺生活果然比在侯府里轻松地多,这种轻松是指心理方面的,安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在侯府里会觉得压抑,明明自己生活了十几年不是?
看着窗外的阳光,安然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带上了似于阳光的温暖之感。回想这两天的日子,安然自己都觉得太神奇了,以为那次在静园的相遇是偶然的,也许分开了就不会再见面了,可是昨天,居然又见面了,不得不说,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在相谈甚欢的情况下,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像是昨天,就在小院里,与淮意两人一聊就从午时不到谈到了夕阳下沉,分开时还都有些意犹未尽,这么多年来,昨天的相谈是几乎是他聊得最愉快的一次,有个志趣相投的人陪着说话,真的很好呢。
单纯如斯,自然想不到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别人的精心安排,到现在相交,甚至说到以后的相伴,都是他自以为的缘分,别人安排的注定!
果然如人所说,所谓良缘,三分天意,七分人为。
琼都里依旧一派繁华,热闹而让人流连,连天公都做美,可是对于西北边郡,阴雨连绵,让原本就不热闹的锾城更是清冷。
连夜赶到西北的几人只是在秘密的据点略作休整便分开行动,这次寻找线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是早作安排的好。
“以这里为中心,现在每两个人领一组,各负责一个方向,动作细一点,注意暗标记。每一区的地图在这里,开始行动,不管有无收获,务必在戍时之前回来一趟,有特殊情况及时报告。”冷静的将任务交代下去,齐战将最后剩下的一个小竹筒收进怀里,目送几组人的离开。
这不是第一次出来办事,但对于齐战而言,这真的是第一次面对这么严峻的情况,即使是之前上战场也不曾这般压抑紧张。从父侯那里得知的情况及他的推测,这次的事儿的确是个莫大的考验,而且是个针对齐北侯府的局。
目的是何,他不得而知,但一定会知道的!
只是早晚与先后……
一身长袍打扮的齐战,没了身着铠甲时的冷硬,也不似在侯府里的华贵,柔和浑身的坚硬铁血,只是保留了浑身的沉稳,这是个一出去就能吸人目光的男子,如果不是那目光过于犀利冷凝,靠近的人肯定不会少。
不疾不徐的步伐,沉稳而坚定,只有齐战自己清楚自己临时改变了自己的去处,远远的一眼,那样的地方,即使是因为找线索,他也迈不出那个腿。
对于自己在反应过来前便到了离那里不远的茶楼,齐战在心里暗叹一声,先在这里打听一下吧,实在没有发现再去那个“消息融汇”的地方。
上楼找个靠窗的位置,一壶茶几碟茶点,对于入口的茶水,齐战没有什么感觉,以前在野外时,连雨水都直接喝过,这些又算什么,他不是那种懂得这些雅趣的人,也不适合成为那样的人,有然儿懂这些就够了……
“然儿……”低喃出声,微不可闻,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两个字所带来的悸动。带着厚茧的大手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袅袅水汽升腾,有些模糊视线,让齐战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在那恍惚之间,他看见了那个浅笑的少年,熟稔的沏茶,放到自己面前,乖顺而柔和的对自己说:“三哥,喝茶……”
有两个月不见了吧,似乎这两个月比以前的一年还长,思念在胸腔里沸腾,叫嚣着回去。可是,他不能,上次的心慌他还没有细想,还没能细想,回去了又能怎样?
抬手,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淡淡的苦涩仿佛能传到心里。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齐战突然很想知道琼都是否也在下雨,那个纤弱的少年,他最疼爱的——弟弟,有没有穿暖,会不会感冒?他的身体那么弱,从小就不是很好,还怕冷……
仅仅是一场雨,仅仅是一个浅浅的回想,他就想起了这么多。有些东西改变的太突然,让齐战既想去深思,又本能的逃避。
斜对面的青楼前发生的一幕让齐战的思绪回归,眼里的柔色敛去,恢复了平常的明锐,冷静的看着、听着,雨的声音不足以影响他此刻的状态,反而给他添了一丝可要可不要的掩护。
“各位爷,怎么有空来我们这‘怡红楼’啊,快请进!”
“哈哈……我们这不是想念楼里的姑娘,想念红姨吗!最近有没有给我们几个留点好的啊?”
“呵呵,那是自然的,楼里新来了几个水灵的,红姨我都没舍得拿出来,专门给几位爷留着呢!”
“好,好,来,这是赏你的,接着!”
“谢谢爷,谢谢爷,哎呀,外面凉,几位爷赶快进来,我这就唤人伺候您几位,呵呵……”
“快去,快去!”
上午开门的青楼,生意还真是不错呢!齐战伸手倒了杯水,静静的喝着,目光也从怡红楼门口收了回来,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只开着小半扇门,隐隐的欢声笑语传出,被雨声一洗,更加淡远。
喝完了手中的水,齐战随手放下几块碎银,扫视了一下二楼,茶客三两人,靠近楼道。略作思索后,从窗口跃下,几个闪跃,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喂,老兄,刚刚那边是不是坐着个人啊,怎么突然不见了?”那边的一茶客拉了拉邻座的人,指着刚才齐战所在的位置。
另一人转身看了看,的确啊,那杯子还摆着呢!
“别管了,可能是个江湖人吧,与咱们小老百姓的远得很,咱们喝茶!这雨下的真愁人啊……”
“谁说不是呢,来,最后一杯了。”
回到在锾城的落脚点,齐战将身上的雨水掸了掸后便去了自己的房间,今天的收获还不错,晚上去探访一下那个怡红楼,应该会有更多的线索。
刚才的事儿,自己还得想想。上次西北一役,父侯大胜,洛国与铙族也做了盟约,可是这才过了多久,铙族的士兵便进了锾城,即使是换装了,可是那很容易辨认出的异族面容,还有那马靴与铙族步兵的几乎无差……
按照自己的了解,锾城的太守不应该这样随意啊,这敏感期还没过吧,齐战想到了一种可能,眼里划过一丝暗芒:“看来还得夜访一趟太守府呢!”
远在锾城的他不知道的是,北疆已是暗波汹涌,而且,波澜所起不在齐军军营内,而是与齐军营地所连最近的大城——凉城!
凉城太守及驻守当地的刺史及其他有官职的人早上醒来,枕边皆放着一封信,上署“血证,望大人亲启”。打开一看,字字句句都是以血写就的指证齐北侯勾结外族、意图谋反的“罪证”!看后有人直接摇头撕信,有人眼睛发亮,有人犹豫迟疑……
这样的事儿,可是与无数条人命相关系的,信的人自然不多,但终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那个被称为“战神”的男人,觊觎他的权力地位的朝堂中人不在少数,这样的“证据”即使是空穴来风,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
即使是假的,他们也会让那个男人吃点挫,如果真的,那么最好不过了……
而这个时候,琼都皇城法华寺的一所庭院里却是在下一盘刚刚开头的棋,黑子锐气勃发,粒粒杀机,白子固守,包容而暗含锋利。
“该你了,百里。”棋子落下,黑色的棋子与青玉雕刻的棋盘相触,清脆之声惊动的却是人心。
“你……”欲言又止,终化成一声叹息:“唉……”
53.风雨已至
“主帅,大事不好了,谣言已经传开了。”急慌慌的叫喊,人还没进帐声音便已经进来了。
“慌什么,你还是个将军!”齐北侯抬眼,一个眼神就让冲进来的人立马顿脚、闭嘴不语,这些事发生后不久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无中生有,亦可放线钓鱼。
到底是谁在针对他,在针对齐北侯府,在针对北疆,这事不弄个水落石出,到底难以心安!若是因为寻仇,那找上他就行了,每年的行刺之举总不在少数,可是,这个局不是那种单纯有仇者布得了的,他不担心别的,但是侯府及北疆万不可有恙!
他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了,家这个词在心里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重了,没有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没有了当年的豪爽恣意,连纵马驰骋也找不到曾经的轻松快活,陷在政治的圈子里,防备着,挣扎着,小心翼翼的处事,只想寻个安宁,可是还是有些勉强啊……
“主帅,你已经知道了?”
“嗯,这事不用管。还有其他事吗?”
对于属下的关心,齐北侯倒也没有那般生冷,只是话语仍是没有太多的色彩,就像那张已经留下岁月痕迹的俊脸一般——少有变化。跟随了他这么多年,前来的将军倒也能揣摩着体会上座的男人话里的真意,唉,还真是难为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夫学会了揣测人心这一精巧的活儿了。
“额,没有。”没想到他急急赶来报告的消息居然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害他从校场狂奔过来,但除了这事,他的确没有其他的事可禀告的了。
“那回去吧,告诉将士,清者自清。”放下手中的折子,齐北侯看向下面站着的人,那一身短打武装,一看就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
“是,属下告退!”
“嗯。”
皇宫内院,花草鲜茂,入目宜人。
“这封信的真假各占几成呢?知亭,你说说。”
昭帝将手中的三页薄纸递到另一个茶杯前,偏头看向身旁端坐的俊秀男子,手指在楠木小圆桌上敲动的声响钝而有节奏感,那温和的声音却不会再让知亭觉得儒雅,十几年的相伴足够让他认识到这个人温文面皮下冰凉冷漠的心。
“皇上这不是故意要我不仁吗,知亭不敢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