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疑似某种不和谐的情趣用品。
他的飞船上绝没有这种东西。
如果有,何知树要开始考虑找那位带上船来的船员谈谈人生。
何知树蹲下身用手沾了一点,拿去实验舱,放入检测仪器中开始扫描。
不一会儿,从仪器的一段吐出一张印有特殊字符的卡纸。
何知树拿起来扫了一眼:“是很高等的纯能量结晶,地面上残留的那些应该可以补充百分之十的能量空缺。”
但还远远不够。
伊万也过来看了眼那张卡纸,顿时眼冒金星:“船长,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懂?”
何知树云淡风轻道:“我读过的书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伊万=口=状:“真的吗!我有阿奎林人血统,在成年之前每顿饭都是以桶来计量的!”
何知树:“……拆船长的台,你的月底全勤没有了。”
伊万:“……”怎么我们船上是有全勤的吗!
这张卡片告诉他们抓纯能量体势在必行。
何知树告诉他们谁闯的祸谁收拾,于是饶是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的钢铁战士也只能灰溜溜去扫厨房。
他则从物资储备库里搬出个大锅,架在窗外,开始就地起锅做饭。
伊万穿上防护服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船长你打算怎么捉它?”
何知树:“我打算烧一条街的菜把它撑死。”
伊万:“……”
何知树:“你要是相信我就真的要怀疑你的智商了。”
何知树把作为诱饵的饭菜放在外面晾凉,自己则去实验室打开材料合成机器,从里面取出一个刚压制好的透明玻璃瓶,材质为专门针对那种纯能量体制作的强化玻璃和盖。
崔健冲打扫完了厨房,出船来正好看到何知树正在给瓶子上机关。
就是那种,二十一世纪小学生语文课本上鲁迅先生的著名小说里,一位名叫闰土的农村少年拿来雪地捕鸟的机关。
不同的是支起瓶口的短棒被何知草的巧克力棒零食所代替。
何知树倒了一点诱饵进瓶子,然后把它放在地上,转身走几步。
电光火石的功夫,玻璃瓶盖下方的巧克力棒瞬间消失,瓶口啪地一声落下,把困扰了他们数日的小东西关闭其内。
那只柔弱的粉红色生物在瓶身内竭尽全力的挣扎,冲顶,也顶多只能把瓶身撞倒,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两圈。
崔健冲:“……”
伊万:“……”
何知树跑过去把瓶子捡起来,用一种‘愚蠢的人类’的眼神望向他家的两个蠢蛋船员。
有些事情,就像你在旅途中口渴了,明明可以直接过去敲门询问主人能不能给口水喝,你就非要搞得像执行国家任务一样溜门撬锁翻墙走壁进去偷。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何必呢?
这是只粉红色的纯能量体生物,半透明,头顶飘荡着两只柔软的触角,不停地在瓶子里晃荡扭动。
何知树盯着这仿佛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梦幻玩意儿,总觉得要是何小草在,肯定会第一个扑上来对它爱不释手。
伊万相当之雷地捧着脸,少女心有些泛滥:“真可爱!”
再可爱也要拿去做燃料。
何知树敲了敲瓶子,发现这只东西正发出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但是无法理解。
他回头道:“把翻译机拿过来。”
把翻译机接上瓶身,一段嘈杂声后,从翻译机里蹦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可爱你奶奶个爪!”
35
此时此刻,就算外面亮堂的阳光刺眼,从时间上来算也已经是深夜了。
几个雄赳赳的大男人围在实验舱的检测仪周围,眼巴巴地盼着这只纯能量体的检测报告能尽快出来。
这关系到他们能不能马上离开这个见鬼的F级死星。
身为船长的何知树在旁围观,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养了一群品种各异的大型犬。
奎克是金毛,崔健冲是狼犬,至于伊万……他犹豫了一下,觉得用哈士奇来比喻也过于折损咱可爱的二哈了。
检测仪直接跟飞船的资料库相连,很快就吐出了完整的有关那种粉色生物的详细报告。
品种名:不详。
品种形态:从内往外的半透明粉色,胶状软体,头顶生长了两根用于接收外界信息的触角。可液化渗入任何结构的器皿。
纯能量等级:A以上。
分布地区:哈勃K89星系。
特点:肉质鲜美。
注意点:不详。
何知树严肃认真地盯着‘肉质鲜美’这四个字,脑中满是槽意。心说这不是纯能量体吗,就算比龙肉美味也是一团能量,真能随随便便吞进肚子?
他抬头道:“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炖了它吃肉。二、把它扔进能量槽前往最近的星际空间站。”
众人纷纷表示虽然选项一很有吸引力,但他们的智商还没呈负数,所以选二。
结果达成一致。
何知树提着瓶子就往能量储备舱,里面的小生命惊恐地挣扎起来:“%¥#%¥&……”
这只生物貌似可以听得懂地球语,似乎有什么意愿想要表达。
秉承着我党一贯流传的善待战俘的思想方针,何知树拿来翻译机,就听到机器里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粗口:“炖你奶奶个爪儿!扔你奶奶个爪儿!敢把小爷扔你那什么破能量槽你信不信小爷给你把这艘破船溶个大窟窿出来!”
所以说翻译机为什么被誉为二十八世纪最杰出的发明之一呢?
就是因为它能把蚊子一样细的嗡嗡声给翻译出一口纯正的唐山口音来。
何知树敲了敲瓶身:“你体内应该没有酸性成分。”
纯能量体:“咱们来打个赌?”
说完,它粉红色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往透明转变,再渐渐变成一种淡淡的绿色。
何知树:“你跟一种叫变色龙的生物是近亲?”
纯能量体:“……”
何知树:“开玩笑的。”他抽了一点现在瓶中的样本拿去化验,惊奇地发现原本没有酸性成分的能量体里已经包含了一些酸性物质。
他再望向纯能量体的眼神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了:“你能随意转换自身物质特性?”
纯能量体骄傲地挺了挺胸——虽然它没胸。
何知树:“但是你没有把自己转化成石头撞碎瓶子,也没有把自己转化成强酸来腐蚀瓶身逃跑……我猜猜,你每次转化都只能保留一种特质?”
纯能量体僵住了。
何知树一看它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蒙对了:“粉红色应该是急速,绿色就是带有腐蚀性。就像打游戏时的职业模式一样,你不能快速来回切换它们,一旦切成强酸就会失去速度优势即使腐蚀了瓶子照样跑不掉……所以你现在只是在糊弄我对吧?”
纯能量体:“……”
一副完全被说中了的懊恼表情——其实它有表情这种东西吗!
何知树内心却掀起波澜,他知道如果只是普通的纯能量体,把它当成燃料帮助他们离开这颗星球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但如果它有这样奇妙的特质……一次性消耗掉就太浪费了。
牛嚼牡丹,焚琴煮鹤。
他摇了摇瓶子,开始与这只陌生的能量体交涉:“这颗星球上除了你还有别的纯能量体吗?”
纯能量体颤巍巍地晃了晃身子,整个人塌下来:“没了。”
何知树:“你不要骗我,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尝到苦头。”
纯能量体惊恐地抖了抖:“真的没了,我们这一族以前经历过一场大的灾难,就剩我一个了,而我待在这颗星球也已经几十年了……你们是我这几十年里见到的第一批旅行者。”
几十年时间;
上万个日日夜夜。
这只孤独的小家伙就这么独自一人蹲在这片荒凉无际的星球上。
何知树想起他以前曾被人问起最怕的事情是什么,他的回答是某天一觉醒来,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一个。
仿佛是回忆起这几十年来的孤寂,纯能量体缩成一团窝在了瓶子的角落,一动不动。何知树忽然觉得内心有某部分被微妙地触动了一下。
但是离开这里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刻不容缓,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何知草,他狠下心抱着瓶子继续往能量槽走。
就在这时,整艘飞船爆发出一阵急促地警报声。
——哔哔哔哔。
——“警报,有携带威胁性武器的飞行物正在靠近船体。”
何知树眉头一皱,先不管纯能量体,所有船员立刻返回驾驶舱。打开了望镜,天空中,一艘经过特殊改良的简易战舰正远远往他们这边驶来。
奎克显然有过这种经历:“用不用联络对方?”
了望镜里清楚地显示出战舰舷窗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何知树面上一开始还能维持淡然,在那影像越来越清晰之后,他的双拳微微握紧,嘴角不自觉轻轻勾起:“不用。——崔健冲!”
退役雇佣兵:“在!”
何知树:“一会儿开过来的飞船上会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的宝贝儿子。等确定他没有危险之后,无论用什么方法,你给我把另外那个人给抓起来,完成任务赏你半年全勤。完成不了揍一拳给三天补助。”
听到有补助伊万同志立刻举手请愿:“我来!”
何知树扫他一眼:“得了吧,先把你手上的帕金森症状恢复过来再说。”
崔健冲目光如炬:“是!”
然后,何知树扔下飞船上一切事务离开船舱。抬头挺胸,面色平静,笔直地站在空旷的土地上迎接他们的到来。
……
简易战舰上坐着的正是阿萨斯跟何知草。
他们三天前出发,由逃生舱内发现的数据找到何知树飞船失事的位置,再从残留下的痕迹里一个个寻找他们可能会降落的星球。
最终找到了这里。
何小草这些天越来越焦躁,晚上睡觉还会做恶梦,惊醒后哭着想找爸爸,却想起来爸爸不在身边。
抱着被子在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一阵子,最终也只能别别扭扭地跑到怪叔叔门口,轻轻挠门:“叔叔,叔叔。”
挠了一会儿他发现门没锁,于是光明正大地推门进去。
舱内静悄悄黑洞洞地。
何小草依稀能在床的位置看到那位怪叔叔背对着门侧身躺着。怪叔叔的存在就令他感到莫名安心,他小心跑过去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在阿萨斯身边找了个地方团起身子,顿时一阵困意袭来,这才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迎接阿萨斯的便是一只无尾熊状挂在他身上的小软娃。
睡得香甜,还砸吧着嘴流哈喇子。
然后第二第三天,船舱的门也一直没有锁过。
而现在,何知草远远已经在了望镜上看到了地面上近在咫尺的爸爸。
他兴奋地高举双手,在舷窗处像只通了电的招财猫一样大幅度地摇摆,也不管何知树是否看得到。
战舰稳稳地停在星球表面。
舱门一开,何知草像一阵风似的闯出来,嘴里啊啊地乱叫着往何知树身上扑。
何知树也不禁老泪纵横,把扑到他怀里的何小草用力抱紧,双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场面要多感人有多感人。
站在一旁围观的伊万都情不自禁地抹了把眼角:“我快要感动得落泪了。”
可是下一秒,崔健冲的举枪就射却打破了这幅美好的画面,数枚凌厉的子弹从不知何时矗立的机枪中射出,被刚下飞船就遭此横祸的阿萨斯轻松自如地躲开。
在初步了解了对方实力之后,崔健冲眼中闪出一些饶有兴味的神采,把已经无用的抢一扔,抽出腰间的短刀直冲了过去。
刀光剑影,兵戎相见。
天朝婆婆妈妈肥皂剧一秒变米国好莱坞动作大片。
伊万同志的一腔热泪生生化作了个囧字。
何知树心安理得地捂住何知草的眼睛,天朝的教育专家告诉我们,小孩子不该看太暴力血腥的东西。
崔健冲的攻击像雨点般落在阿萨斯身体各处,看似揍得很快很密,但明眼人——譬如何知树一看就知道,这些攻击没有一向是落到实处的。
它们都被阿萨斯轻巧地闪躲开了,还时不时承受到了他的还击。
何知树开口再次强调:“……打不到没补贴。”
崔健冲眼神渐渐变了,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戾气。
不是为了钱,而是身为一个战士,在遇到能与自己匹敌的强者之后,自然而然会出现的那种兴奋感!
他变换了攻击方式,转为半防守,伺机而动寻找对方的攻击间隙。
而阿萨斯却忽然对跟他的比斗失去了兴趣,迅速找到了一个破绽,扼住他的脖子将他完全压制在了地面上。
稍一使劲,地面下陷。
崔健冲吐出一口血,无法动弹。
——你的竭尽全力,在我眼中不过是孩童的家家酒。
他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这意思,顿时又是一口老血,眼神逐渐转为阴狠。
崔健冲已无威胁,阿萨斯直起身与何知树坦然地对视,第一句话便是:“何知草这个名字实在是难听。”
何知树:“甭管好听难听,这名字现在是写在我何家的户口本上。”
跟我的姓。
何小草仰着头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怪叔叔和爸爸之间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
但是他年纪还小,一点也看不出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阿萨斯看了一眼地上满口血沫的崔健冲,又看了看何知树身后站着的一脸莫名的伊万跟笑意淡淡的奎克。
脸色有些阴沉地道:“看来你日子过的不错,船长大人。”
36
——凭什么我要过的不好?
何小草被我养的聪明伶俐乖巧活泼,吃嘛嘛香喝嘛嘛棒上幼儿园一个星期能拿五朵小红花。我学业有成事业顺利,有土豪做朋友还有忠犬当下属,第一次出航就捡到个卖了能吃八辈子的稀罕东西纯能量体……何知树光明磊落地看回去。
相比起你自己一个人开着的这艘破战舰,我才是人生赢家好吧!
崔健冲踉跄着从地上爬起,身受重伤的他已无法继续跟阿萨斯作战。只能暂时退回何知树身边。
何知树问:“伤势怎么样?”
崔健冲抬起脸,面色平静地像是只被野猫抓了一把,刚才毕露的凶光也已经隐去:“肋骨有断裂,咳咳,肺部损伤。休息三天我能再跟他打一场。”平淡表情下握紧的双拳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波澜——下一次,他绝不会再被逼至如此境界。
何知树点了点头:“好好休息吧,医药费误工费我付双倍。”
阿萨斯眸光晦暗不明。曾经在他眼里过于脆弱的碳基生物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动摇,他的身姿更加挺拔,眉宇间也越发坚定不移。
如果说三年前望向自己的眼神还多半是底气不足逞强有余,现在却已经能与他坦荡地认真平视了。
在被对方打量的同时,何知树也在注视着阿萨斯。
这只分裂怪外型上与三年前并无太大分别,除了那张俊美的脸孔还是该死的好看,裸露出来的肌肉线条则更加精干,周身戾气更深。眼神不似三年前那样锋芒毕露,更沉淀了一些晦暗不明的东西。
比三年前更棘手的感觉。
二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对峙着,能从对方黝黑的眼中看出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