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边有一个在往池子里不断涌入水流的金属打造的华美龙头,水流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何知树干笑一声:“我还以为这里有人在洗澡呢。”
站在他身后的阿萨斯冷不丁一句:“这里确实有人在洗澡。”
随着他的话,何知树猛然发现在一大片袅袅的铺面而来的蒸汽中,依稀可以看到水池的另一边倚靠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何知树:“……”
如果那真的是个人,他们刚才的话这个人一定已经听到了,但是他却并没有做出反应。
是睡着了?
还是根本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
何知树的思维常常不受他自己的控制,特别是在面对非常囧的情况时,在这个非常不适合思维跳脱的情况下他一不留神就又开始放任它们撒野……并且开始猜测这个人的身份。
却不想在他猜测之前,蒸汽开始渐渐散开一些,人影也变得更加清晰。
特别是他那一头红发。
何知树:“……安德鲁?!”
红头发的人他这辈子印象最深的只有三个!
一个是在他学渣时期门门功课给他差评的外星社会学教授,这人早八百年前连名字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一个是在枯树山认识然后分开的派大星……不对派星。
还有最近才见到,并且让他最咬牙切齿的那个,无疑就是那个种族为塔拿,差点就没把他们给坑死在亚克星的火系异能外星人。
……可是不对啊,火系异能者不是最讨厌水元素的吗?
就算是失控到恨不得把自己给烧成灰的火系异能者,只要把他按在水里,分分钟从狂暴怪化身小绵羊好吗!
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可以泡澡的火系异能者的!
听到何知树一不留神脱口而出的喊话,氤氲的蒸汽最终散开,水池当中的人仿佛被惊醒般站了起来,水珠在他光滑结实的皮肤表面只滑动了不到一秒就被顷刻间蒸发的无影无踪,红发男人无拘无束地站在他们面前,丝毫没有想要遮掩什么的样子。
精壮并蕴含了力量的躯干跟那只显然跟他的肤色格格不入的仿生机械臂一览无余。
反倒令看着的何知树眉头打结。
安德鲁坦荡地走出水池,脸上带着一种莫测的神情:“你们来的真快啊~”
何知树:“……你伤势好的也真快啊。”
安德鲁顺着他的目光抬起那只已经被修补完好的机械手臂,笑道:“塔拿人的生物机械技术一向是顶尖的呢~”
是啊,所以做出来的机械臂栩栩如生……就跟在原来的手臂上涂了一层金属粉一样。
何知树觉得十分不爽快。
同样感到很不爽快的还有站在他身后的阿萨斯:“你看我的裸体时也没这么专注过。”
何知树:“……”
重点根本不对好吗!!
71
不知道哪个机构是哪个不靠谱的心理学家说过,人在第三方面前袒露自己的裸体而不感到任何羞怯的话,那这个人不是过于自信就是脑袋长在头顶。
——这两个形容貌似是一个意思。
何知树不悦地把视线移动到安德鲁脸上:“抱歉我们不请自来,不过是你的人先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人。”
他语气中带了十分明显的威胁感。
却令听到的红发男人莞尔,好像这话里有什么值得他开心的成分似的。
“你是说西蒙?他有时确实是会自作主张。”
屁。
何知树冷冷地注视着他,从安德鲁的神态动作甚至是气势中读出百分百的说谎意味。
站在后方的崔健冲在众人都未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时武器上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安德鲁开出一炮。
轰——!
何知树跟阿萨斯同时无比默契地侧身躲开被炸得四散开来的地砖碎片,船长大人冷静地摸出冰枪,瞥了一眼被轰炸开来的那片地面,静静地等待着。
——在安德鲁顶着他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的一瞬间,绿荫号众人的心里就同时闪出一个念头……
安德鲁身边目前没有任何武器设备,又是在火系异能者最不利的环境中。
这个时候不灭他丫的,再过八百年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一只缠着灼人火焰的拳头破开弥漫的烟尘往何知树的方向袭来。
却在挥到他面前时被阿萨斯扼住,火舌立刻顺着他的手腕盘旋而上,在阿萨斯紧实的手臂肌理上抚过,未留下任何痕迹。
何知树心中暗道“干得好!”
阿萨斯过人的力量将安德鲁压制在原处,一只手将他锁在身边的同时另一只手与他极快地相互拆解着招式。
何知树手中的冰枪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将那只手臂上的火焰牢牢地冰封住。
一般的冰枪是不足以冰冻火焰的,这把是何知树特意改造过的冰枪,专门针对火系异能者制造,管叫他们从毛孔一直冰冻到骨髓里!
“呵。”
一声细不可闻的轻笑从红发男人的喉咙里发出。
阿萨斯嘲讽地回以浅笑:“你这回躲不过了。”崔健冲已经在他们争取到的时限内在这间房间的四周安置了大量针对火系异能者的急冻弹,就算他挣脱亚克星人的钳制,也无法走出这房间半步。
“那倒未必。”
安德鲁说完这句,他的皮肤顿时变得赤红,他的身体发出即使在几步之外的何知树也能感受得到的高温,封锁住他手臂的冰层开始快速溶解,
这是高等火系异能者的绝活之一,传说元素系异能者的身体内部有一枚看不见的能量核。
这枚能量核所承载了这个异能者一生的元素能量。
火系异能者的是火系内核,冰系异能者的是冰系内核。
平时这些异能者使用的都是流于身体表面的元素力量,但是当他们陷入险境,就会催动体内的能量核,这能使他们爆发出跟平时截然不同的元素量。
但是同样的,也会缩短他们作为异能者的时间。
安德鲁已经在催动内核,这意味着他目前已经陷入绝境……真的这么容易就把他逼入绝境了?
何知树心中浮出一丝莫名的不安,但他立刻又把这种念头打消。
动用能量核内元素力量的安德鲁浑身变得赤红,与阿萨斯接触的部位升起一些袅袅白烟,何知树有些悚到:“分裂怪,你不会被煮熟吧?船上的冰箱可没有你的位置。”
阿萨斯与他对视一眼,一瞬间彼此分享了信息。
阿萨斯当然不会被煮熟。
硅基生物如果只凭这么点热度就能被摆上餐盘的话,那当初在地球阿萨斯就不会带着他一起突出重围了。
那句话是类似于暗号的一种说法。
他们在事前没有彼此交谈过,但是何知树知道阿萨斯会明白他在说什么。
阿萨斯手上猛地发力,把与他身材相当的安德鲁挥出数米,落到不远处的水池中去。
然后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当一块烧红的铁块被浸入超低温的凉水。
嘶嘶声和蒸汽猛地扑面而来。
何知树闭上眼睛,拔出冰枪内的全部剩余弹,准确无误地投掷进安德鲁掉入的水池中。
哐——!
整个水池忽然炸裂开来,阿萨斯一步越到何知树面前,以背部为他遮挡伴随爆炸冲击而来的碎石。
一道红影在爆炸的一瞬间跨过他们身边,踩爆了几个急冻弹,击碎门板,逃了出去。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何知树抬头便扶住阿萨斯的身体:“分裂怪你没事吧?”
他动作有点慌张地往他的背部探去——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通,抬起头正对上外星人愉悦的脸庞:“……安德鲁跑了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阿萨斯顺势搂住何知树,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他跑不了。”
何知树愤愤扭开脸,目光落在房间另一侧的崔健冲身上。
“……”
人家可没有纯爷们舍身帮忙挡爆炸,自然是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承受住了水池崩裂带来的强大冲击波,再被事后眼前这一对狗男男瞎一瞎眼睛“噗——!”一口老血泼洒出来。
何知树:“……”
这才是受伤最重的人!
何知树过去把他扶起,往门外看去——伴随着安德鲁的逃走,他还一路留下了一大片焦黑的痕迹,顺着痕迹可以一直往走廊深处。
何知树:“……跟上去?”他瞄了一眼崔健冲,身为一艘有着人道主义特色星舰的船长,在员工负伤情况下他理应不应该要求对方继续跟着自己不要命地追逐敌人。
崔健冲不愧为纯爷们,呸掉嘴里的半颗断牙:“跟!”
何知树满心安慰,与阿萨斯一起顺着痕迹就往走廊深处奔去。
……
这时候何知草渐渐转醒,由于他两个爹的忽悠工作进行的太到位的关系,这只小崽子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当然聪明如何知草也不会任由身边全部的大人欺骗他,他有自己偷偷上网查看病症,得到的结论却五花八门,最靠谱的要数一种‘嗜睡症’。
但这种病症通常只发生在地球人身上。
自己算是地球人吗?
何知草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等完全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正非常丢脸地抱着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叔叔不撒手,而他的裤子上也被他流了一大片的口水。
何知草捂脸。
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治疗人睡觉流口水的药呢?
太丢脸了有木有!
所幸的是西蒙并不介怀这些,他对自己的着装并不在意。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让他在意的。
何知草这会儿已经是吃饱睡足的状态,精气神好的不得了,要是在长几岁都可以上山打老虎——当然他们现在在的这座山上没有老虎。
一吃饱睡足,人就容易无聊。
无聊的解决方式,就是抱着身边的人陪你一起无聊。
于是何知草大大咧咧地开始跟西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叔叔,你的好吃的都是从哪里来的啊?”
西蒙不语。
他本可以一直沉默下去,但是经过刚刚那一阵奇特的现象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跟这个陌生的孩子之间多出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而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这种东西的存在,令他有些不自知地开了口:“……它们,好吃吗?”
何知草震惊了:“叔叔你会说话!”
西蒙:“……”他有些后悔开了口。
然而何知草却因为这样而变得非常兴奋,回答他道:“对!可好吃了!比我在地球上爸爸给我买的很多零食都很好吃……当然没有爸爸做的好吃,我爸爸可会做饭了!”
西蒙又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慢腾腾地道:“我没有味觉。”
何知草呆住。他显得很茫然。
他知道味觉是什么,没有这种东西,不就不能吃到好吃的味道了吗?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开口:“那……那……”那叔叔你为什么会带着这么多好吃的?
西蒙像是明白他要说什么:“因为我喜欢食物的口感和气味。”
他又用刚才那种花样变出一块巧克力,放在鼻端轻轻地嗅了一下:“这会让我有……”吃到它们的感觉。
忽然,房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部撞击。
西蒙迅速将巧克力收起,转而手中出现了一把枪支。
然而当房门被滋滋地火焰包围,顷刻间化为一滩灰烬时,他才面无表情地喊出声道:“队长?”
浑身绯红的安德鲁在他面前结束了能量核的燃烧。
恢复了原本模样的红发男人无畏地笑了笑,瞥了一眼房间角落傻呆呆站着的何知草。就转向西蒙:“给我一件衣服。”
西蒙点头,又像刚才那样凭空变出一套衣服来,居然还刚好符合安德鲁的尺寸!
何知草:“……”这个叔叔,绝对是变魔术的!
72
穿戴整齐的安德鲁大步走进房内,一把提起何知草,“走。”
何知草像个浮萍似的被提在空子晃来晃去,满心不开心,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提他,
——如果刚才这个红头发叔叔不一直站在门口,他肯定能找到空子溜走,
西蒙没有出声,以立刻紧跟而上的行为表明他已经遵照指示行动。
他们像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走廊里,外面的月亮渐渐升起,这颗星球拥有两颗环绕卫星,一颗猩红,一颗深蓝。两种光辉交织在一起投射在这颗死一般寂静的星球表面,似乎有种不安分的东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一路上,被粗暴地挂在安德鲁手上的何知草不予余力地试图对他的‘敌人’使绊子。
“放开我!你放开我!”
他挥动自己还处于自由状态下的手脚,想扑腾起来运用惯性让安德鲁脱手。可后者的那几根手指就仿佛长在他后领上一样。
红发男人露出邪魅一笑,对着他竖起一根中指——上面燃着一撮奔腾的火焰。
“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类似的废话,我就把你这根不听话的舌头烧掉。”
何知草:“……”
西蒙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在听到安德鲁语调轻快活泼地对何知草做出这种充满恶意的威吓时,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不快。
明明这些话他早就已经听惯了的。
西蒙只是跟着安德鲁走,这座建筑物的结构道路四通八达,再加上没有照明的灯火,他并没有夜视的能力,但安德鲁却对这里的环境了如指掌,从他来到自己面前时西蒙就察觉到自己的红发上司正在被人追赶。
蓝眼睛男人的表情虽然匮乏,但是智商还处于基本水平之上。
他明白这种情况下追击他上司的只可能是前来营救何知草的绿荫号成员。
这一点早在他按照安德鲁的指示把何知草从绿荫号上带出来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
而正因为如此,西蒙才越发感到困惑起来。
建筑物的另一个方位,何知树崩溃地发现他们把那个光着身子的男人给跟丢了。
明明这里的环境让他们追逐的那个浑身发红发光的大男人像是在万里无云的白天当空的太阳一眼显眼。
更加令他感到古怪的是这栋建筑物的结构,往往往前走着走着,忽然就发现这地方他刚才好像看到过。
何知树:“……”
这样一来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开始审视他们似乎已经很脱离初衷的追击路线。
不,一定不是他迷路。
阿萨斯皱皱眉:“这个地方不对劲,”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墙面,手掌轻抚上去,“这里安装有干扰装置,目的是让踏进这片区域的人段时间内无法走出去。”
何知树欣喜——果然不是他路痴!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找到干扰装置就能从这里走出去了。”
而同时他满怀不安地望向大概是建筑物外的方向:“安德鲁在拖延时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
何知草已经安分了好一会儿,西蒙是个面瘫,安德鲁一副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因此,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了。
这对于先天好动的何知草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这条道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似的,就在何知草无聊的几乎要就这么维持着被人提起的姿势睡过去时,安德鲁终于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