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命令得了慕容郅的军队?”
“臣可以一试。”
慕容郅点头:“很好。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陛下,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靠武力解决战事只能解一时之急,并非长久之计。犬戎是游牧民族,每到草枯季节便缺少口粮,又能征善战,故常以武力强抢物资。臣认为可以在边界之地设立集市,两国通商,互利互惠,增进两国人民的感情,并派遣能工巧匠帮助犬戎增强粮食种植和畜牧养殖技术,令他们不至于太过短缺食粮。两国人民友好,方能使国家安定,我国也能节约一大笔军饷开支,利国利民。”
慕容朝晖听了这番说辞,愣了半响,终于叹道:“长生,你真是能独当一面了。”
第五十四章:雪夜
长生听了慕容朝晖的叹息,将头盔拿下,露出那张年轻仍带有稚气的面容,眼神却出奇地坚定果决。他俯下身,抱拳行礼道:“陛下,罪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臣能击退犬戎,臣愿意留在关山,处理两国贸易及交往等后续事宜。”
慕容朝晖突然有种冲动想伸出手拍下他肩上的雪花,手却停在半空,只说了句:“爱卿平身。”
“陛下,您答应了么?”长生复又问道。
慕容朝晖双手背在背后,看向城楼边飘落的细雪,道:“长生,此去关山路途艰险且困难重重,你从未去过边关,不了解当地的实情,又年纪太轻,我怕……”
“陛下,赫连战十七岁便征战边关,二十岁时已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战神,罪臣已年过弱冠,比起赫连大将军,实在是不年轻了。”
见二人有僵持之势,站在一旁的陆放不禁上前一步,道:“陛下,孟侍郎有心报国又有报国之能,虽年纪尚轻,但也未尝不可前去一试。”
慕容朝晖抚了抚衣服上的系带,又看了长生一眼,终于道:“此去关山路途艰险,吉凶难测,朕将原慕容郅手下的十万大军拨于你,加上驻边的十万大军,希望你能顺利将犬戎驱逐出境。”
“谢陛下!”
慕容朝晖从城楼向下看去,比武场那边另一组最后一人胜出后倒地不起。慕容朝晖道:“就让他做你的副将吧。此去关山没人帮你,所有的事情都交于你决断,请务必将事情办好。”
“是,陛下!”
细雪吹下城楼,慕容朝试图晖握住那细小的雪花,却发现只留了一星半点的水迹于掌心。身边之人尽数退远了去,没人听见二人的对话。他转过头,看向长生的眼眸,道:“长生,你长大了,别那么任性。你上次不声不响地跑了,把事情全扔给了你父亲,这可不好。婚你已经逃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你还得回去看看你父亲。”
长生迟疑了少许,道:“父亲……恐怕不会原谅我。我头一次见他那么生气……”
“你走了这么些日子,你父亲也该消气了。我听人说,他在悄悄找你。”
长生的眼眸似乎有了亮色,他喜道:“陛下,您在关心我吗?您也派人找我了吧?”
慕容朝晖背过身去,想起二人之间的纠葛,有些失神,轻声道:“长生,这里不可胡闹!”
长生走近一步,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今夜红莲池边见。”便作出领旨谢恩之状,大声道:“谢陛下!”
慕容朝晖觉着有些好笑,却也只能配合着道:“爱卿不必多礼,先行退下罢。”
“是,陛下。”
慕容朝晖看着长生远去,回到座位上又饮了一杯。最近的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他着实想念荆州相对而言温暖湿润的气候,虽说荆州的湿冷也不好过。
“陛下,是不是该摆驾回宫了?”
慕容朝晖看了眼天色,道:“命令下去,摆驾回宫。”
夜,红莲池边一盏灯笼在夜色中忽明忽灭。天上飘着雪,比白天飘得更为密集。慕容朝晖身披狐裘,手中捂着小手炉,撑着伞,踏着细雪而来。雪花落在伞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他往亭中望去,只见亭中灯已亮起,知道那人是先到了。不过……亭中只有一盏灯笼,并未见任何人身影。慕容朝晖慢慢走到亭中,放下手中纸伞,将灯笼拿起。四周杳无人声,不像有人的样子。他微微皱眉,将灯笼放回远处,走到池边看向远处,周围一片冷寂,只能听见雪花掉落至枯荷之的细碎声响。
慕容朝晖有些失望地将手收进袖中,握紧手炉,长生却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长生,别胡闹了,快放开。”
“陛下,您没有生我的气吧?不然也不会亲自来赴约,而是让暗卫来教训我这个登徒子了。”慕容朝晖脸红,不甘示弱道:“长生,你这是跟谁学的,越来越……”
长生凑过来在他面颊上一吻,道:“越来越放肆了吗?朝晖,你不是让我私底下不用像别人那般守君臣之礼么?”
“我也没有叫你这般做!”
慕容朝晖蓦地有些尴尬,他跟长生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连他自己都弄不懂。他知道自己在乎长生,可究竟是怎样的在乎,他自己也不明白。是爱么?他的确舍不得处罚长生,也不喜欢别人跟他太过亲近。至于肌肤之亲……他仍惧怕着那晚的事情,同性交欢有悖天理,那样的疼痛也许无法避免吧。他想起那晚的事情,不禁微微颤抖。
长生感觉到了这种轻微的颤栗,道:“朝晖,你觉得冷么?”
慕容朝晖僵硬地点点头。
长生用手抵上慕容朝晖的后背,一股热流慢慢注入,慕容朝晖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他知道这是长生在用内力为他驱寒,听说只有内力很强的人才能做到,没想到长生已经达到如此地步了。
“好些了么?”
慕容朝晖点点头:“好多了。这内功……”他不记得有谁教过长生内功,在他记忆中,江陵似乎没教过长生这些,而张辽只擅长骑射,并不通内功。
“内功是陛下不太喜欢的人教的,我失忆的两年,他教了我不少东西。”
慕容朝晖这才反应过来,长生的内功是同池绿学的。长生回来之后武功确实精进了不少,看来池绿除了内功之外,应该还教了长生许多别的武功招式。
“看来他倒也做了点好事。”
“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慕容郅手里了,哪有命回来见你?”
不过慕容朝晖现在脑子里没想这个,而是想起那家伙在楚王宫时亲了长生的事情,顿时又不快起来。
“所以你就让他亲你?”
“我……,他那人挺好,只是有时行为有些恶劣而已。他第一次亲我,大概只是开玩笑。第二次……我是真的想试着和他在一起的。”
“你?!”慕容朝晖转过头,怒道:“你不会跟他也……?”
长生急忙解释:“不,我只跟你有过……”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长生才接着说道:“那时候我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想起了喜欢你的事情,我觉得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所以……就想跟他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感情转到他身上。不过……我还是没法骗我自己。还记得我失踪前情绪突然变得很奇怪吗?那是我不敢告诉你我的心意,我怕我说了之后,你就再也不理我了……”
慕容朝晖心想,若是长生当年真这样告诉他,他或许不会责怪他,却也不可能答应,而是想办法令他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日子。而现在事情变了调,他二人已有肌肤之亲,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而要不要继续下去……慕容朝晖却还有些犹豫。
长生亲昵地将手伸进慕容朝晖的衣服中,在他耳边轻声道:“朝晖,要不要再试试那晚的事情?上次是我喝醉了,这次……这次我一定不会弄伤你的。”慕容朝晖脸红过后清醒了不少,正色道:“我可是一国之君,就算要做这种事情,也该是你乖乖躺着吧。”
长生一愣,随即用可怜兮兮的调调说道:“可是……可是我还要西征,要是我在下面,就骑不了马了……”慕容朝晖对长生一会儿正经一会儿撒娇的表现有些哭笑不得,道:“罢了,那就不做。你好好休息,准备西征去。”
不过慕容朝晖话音刚落,长生就贴了上来,吻上他的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要是我凯旋归来,就让你在上面,这样好吗?”慕容朝晖心神一荡,脑子里想着长生在下面会是什么模样,完全没注意长生已经把他的腰带给松了。慕容朝晖回过神来大惊道:“混账!你不会是要在这儿做吧?会冷死的!”长生笑了两声,道:“当然不是啊,不过……如果你等不及,我们也可以在这儿。”
彻底被长生打败,无力道:“那你说,去哪儿?”
“当然是回清心殿啊!”
长生将慕容朝晖抱起,在他的惊呼声中飞快离开红莲池,跃上附近宫殿的琉璃瓦。
“朝晖,小点声,虽说普通巡逻兵听不到这么远传来的声音,但暗卫们有可能听见。”
慕容朝晖闭上嘴,跟着长生一同在夜色中穿行,觉得格外新奇有趣。雪继续下着,他却不觉得冷了,或许是身边这人真的很温暖吧。
第五十五章:西征(一)
慕容朝晖艰难地撑起身子,只觉得全身无力。今日是长生出征的日子,他打开窗往窗外望去,大地白茫茫一片,天色亮得很,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连忙将外衣套上,唤高季进来问道:“高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高季恭敬道:“回陛下的话,现在是辰时三刻,不算晚。”
“孟将军今日什么时候出征?”
“还早,孟将军巳时出发,还有半个多时辰。”
慕容朝晖放下心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裳。三日前的晚上他们终于放下芥蒂,重归旧好。然而慕容朝晖还是没办法习惯那种事情,虽说不若第一次那般难熬,甚至也得了些乐趣,但事后还是会全身酸痛乏力。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长生疯,他也跟着疯,还任由着他胡来,有时又觉得这样也挺好。昨晚上长生用撒娇般的语气在他耳边道:“我不喜欢莲漪,也不喜欢金娜,更不喜欢她们跟你在一起。你要答应我,不许跟她们睡一块!”莲漪跟金娜,他谈不上喜欢。若是让他选,他还是比较喜欢长生,毕竟长生是他看着长大的。
今日不必早朝,现下快到年关又下了大雪,慕容朝晖便将平日里每日一回的早朝改为三日一次。梳洗完毕又用了早膳,慕容朝晖去了北城楼,今日长生会从那里离开龙城,向西而去。到北城楼时,士兵们早已整装待发,长生站在城楼之上,身着寒铁盔甲,眼中却是带着笑的。
“臣恭迎陛下!”他缓缓行礼。
“爱卿平身。”
此次边关告急,他只给了长生三天时间准备,边情紧急,这已经是很宽限的了。
“孟将军,所需物资是否已准备充足?”
“是的陛下,臣已将所需之物悉数准备完毕,一定得胜归来,不辱使命!”
慕容朝晖点点头,又想着长生此去不知何时才能返还,心中竟有些郁闷。长生临走前只来得及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便下了城楼,城楼下军阵中打着“燕”字的军旗在西风中猎猎作响。长生翻身上马,朱红的城门打开,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涌出了城门。
为了你,我一定会赢。他方才在他耳边如此说道。
雪花又开始飘落,慕容朝晖看着长生的背影在雪中渐渐消失,有些甜蜜又有些苦涩。
情爱之事可真是磨人呐。
行军途中又接到关山那边的文书,说是边关告急,实在撑不住了。长生命众将士急速进军,向关山而去。军行三日,日夜不息,每日只休息二三个时辰,终于在第三日傍晚到达天水郡的天水城。从此去关山,全速前进,只有半日的路程。进入天水郡内长生才猛地想起天水郡现在是慕容嘉宁的封地,如今炮火不断,他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犬戎与燕国军队相持不下,燕国这边已然有了败相,伤员源源不断从城外运来,城内哀号声一片。许多流离失所的流民拿着简单的行李,往南而去,被迫离开故土,去外地谋生存。不过天水郡南部还相对太平,犬戎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人们也就乐得醉生梦死几日,继续过他们的太平日子,期盼朝廷早日派军过来,将犬戎驱逐出境。
到了天水城,长生才知道边情没他想的那么乐观,犬戎此时已越过关山占据了天水郡北部,就在天水城北城门之外。他们前来边关救急,亲王要出城迎接。他知道慕容嘉宁必定恨着他跟慕容朝晖,没抱希望他会亲自前来,不过他却是见到了慕容嘉宁。又是快两年没见,长生都快认不出他了。在这两年里他的身子又长高了不少,有大人的样子了,而且越来越像慕容德馨,从举止到言行,无一不带了慕容德馨的影子。
“臣参见凤翔王。”长生抱拳半跪向慕容嘉宁行礼。“孟将军快快请起。”慕容嘉宁盯着长生看了好一会儿,道:“长生,一别多年,上回没好好看你,没想到又见面了。”他如此说道,摆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长生看他的穿着和随行跟班,无一不是从前的规格,肤色也同从前差不离多,看来他倒也没吃多少苦头。
“眼看着犬戎就要攻进城了,我这个亲王却什么也做不了,要是你再不来,本王恐怕就要弃城而逃了。”慕容嘉宁的语气听着挺轻松,没有害怕的意思,长生却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他记得慕容嘉宁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慕容嘉宁从前是直肠子,不会绕了弯子说话,也不会打官腔。不过从他的话里,倒没听出对他的恨意来。当下国难当头,长生也就当慕容嘉宁是明白国事大于家事这个道理的。
长生道:“臣定当尽力将犬戎驱逐出境。”慕容嘉宁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本王与城内百姓的性命就仰仗孟将军了。”
这一夜长生在帐中思量多时,决定行使那日他向慕容朝晖说的计划。只是这回不止要撤到天水,而是更偏南的陇南去。他打算将天水郡撤空以保障百姓安全,在天水城内布置机关,将犬戎伏击。这个需要大动干戈的计划自然需要城中最大的行政者凤翔王的支持,于是长生便去了凤翔王府。慕容嘉宁听了计策倒也赞成,抚掌道:“孟将军所言极是,本王这就下令城中百姓全部南迁。”
长生诧异道:“王爷您呢?
慕容嘉宁笑道:“长生,你看本王是那么胆小的人么?既然此处是本王的封地,本王就有责任将城池守卫好。而且,本王相信孟将军定能将犬戎驱逐出境。”
慕容嘉宁下令后,百姓于一天之内全部撤出城外,许多流民粮食不足,长生便将军饷中的一部分分与他们。而接下来,燕国的反攻才要开始。犬戎连战连胜,而燕国兵却节节败退,直直退回天水城内。燕国兵一向弱不禁风,犬戎不疑有诈,攻城也未花多少工夫便进入城内。此时城中并无士兵或百姓,犬戎兵大肆进入民宅,抢夺钱财及物资。就在犬戎兵放松戒备之时,城门合上,数千弓弩兵站在城楼之上。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犬戎没料到其中有诈,一天之内折损了几万人马,而燕国那方死不过数十,伤不过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