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自己的蛊术而自豪的她现在也全无了主意,生怕自己的学艺不精而害死了秋明玕。
“秋大哥。“玛汝双目满是泪水,微抖着手将终于吐完的秋明玕扶进屋内。三指搭上秋明玕的脉,弱的仿佛随时都会停止的脉象让玛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不得不承认她小看了这变异后的蛊,为了供秋明玕体内的胎儿正常成长和他自身的成活,此蛊开始疯狂的吸取着秋明玕身上一切可供他吸引的营养。
在缺少靖王的精血喂食下,秋明玕的身体正超负荷的独自承担着蛊虫所需的供给,短短几日下来秋明玕已经明显瘦了一圈下来。
再加上频繁的孕吐,秋明玕几乎咽不下任何的东西,也不知是否是蛊虫的关系,连前阵子可压住呕吐的酸食也没有了效果。
再这样下去不用说接下来的六个月,怕是不出三月秋明玕的身子就彻底毁了,根本不可能挺到孩子出世后再解蛊。
放回秋明玕的手,玛汝将水凑到秋明玕的唇边,不能进食的秋明玕现在也只能靠水中的一些糖分来维持着。
“秋大哥,玛汝无能,为今之计只有先落了孩子帮你解蛊才能保住你的命。“
顿了顿,玛汝还是再次提起了落胎之事,自从七日前玛汝和秋明玕说出实情后,便一直在劝着秋明玕做她当初最不想让秋明玕做的事。
落胎,此胎不落再过些日子便落不了了,到时别说这孩子她没把握保住,就连秋明玕的命怕也留不得了。
“玛汝“轻声唤了唤眼前与故人貌似的女子,秋明玕躲过她搀扶的手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映入眼的是满园的秋色,秋明玕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明玕曾立誓,只要鵷雏能平安归来,秋明玕便逆天改命留下这个孩子。“
秋风起,显得秋明玕更加单薄,仿佛会随风而散一般。不舍的将满园秋色关于窗外,回过头看向玛汝,淡然的笑意挂在秋明玕脸上。
“而且,这一个月来多亏有了这个小家伙的陪伴我才能挺过来,现在他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此时我又怎么忍心为了自己的活命而舍了他。“
说的玛汝眼框又是一热,连忙低下头拭去眼中的泪水。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玛汝对秋明玕还是有了一定的了解,知他会如此说,别人便不能再改变什么了,他已经做好最后的打算。当初秋明玕要落胎时自己未能劝住,现在亦改变不了他的决定,玛汝感觉深深的无力。
玛汝悄声的退出了秋明玕的房间,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师父那边了,前些日子将秋明玕的情况飞鸽传书回去,希望师父有办法可以救得秋明玕的性命。
眼见房门缓缓关闭,秋明玕一个跟头栽倒在床上,豆大的汗珠顺额际滑下,腹内一阵紧过一阵的绞痛让他惨白了脸。
“鵷雏……“
咬牙唤着日思夜想的人,秋明玕的手死死的抓着向下的锦被,只期望自己还能有命等到那人凯旋而还。
12、
靖王要搬师回朝了!信息一传出便如一记响雷在京城炸开了锅,失踪近一个月,当所有人都认为生机渺茫的时候,靖王却奇迹的大胜回来了。
迎接凯旋的气氛完全不同于当初出征送行,却将的几家欢喜几家忧形式明朗化。亲人回归自然是喜的,而对那些亲人再也回不来的家庭却是莫大的哀伤。不止百姓如此,皇帝现在的心情也是如此,欢喜的是这次的胜利又可为丹霄朝换来几年的平静,忧的却是心腹大患依然存在着。
“慕容凤算你命大,这样都让你回的来。“不知是第几支御笔寿终正寝于龙手之下,殷简的面色亦阴沉的吓人。
“哼!好在朕当初还做了另外的准备。“抬眼看向大殿原本晴空万里却在一夕之间变色的天空,殷简嘴角的笑意带着透骨的寒意。“来人啊,宣庆王进宫。“
一路小跑,宣旨内待的身影渐渐隐于昏暗的天色之中。
“三日后便到京了?“难以言喻的欢乐气氛在久违之后再次降临到寺丞府,罗曜开心再三对带信息回来的白景确认着。
“是是是,我的罗少侠,你若不行大可上街听听,现在街上都已传便了。“
笑的宠溺而无奈,白景边咬着手中的糕点,边对着罗曜再三回应着。
回来了,回来了,秋大哥终于将人盼回来了。转身如离弦的箭般罗曜飞一样的冲出白景的书房,其间险些与来给白景送茶水的下人撞个正着。
“秋大哥好信息,靖王要回来了。“
开心的已经顾不得平日的规矩,罗曜门也未敲的就推开了秋明玕的房门。门内的情况却如一盆冷水瞬间淋灭了罗曜愉悦的心情。
“秋大哥你怎么了。“
三步并做两步的奔到秋明玕的床前,罗曜心惊的看着弯曲着身体,不停在发抖的秋明玕。
“腿……呜!……腿……“
腿?罗曜视线移到秋明玕的腿部,发现他的腿正微微的抽动着。伸手将秋明玕的身体圈在怀中,带着内力在秋明玕的腿上来回的按抚着,希望借此可以缓解秋明玕的痛苦。
半柱香的时间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秋明玕的腿渐渐停止了抽动,脸色也缓和过来。低拍了拍罗曜的手,示意他可以停下来,心疼的看着挂着汗水的罗曜,秋明玕说不出的心疼,他又让罗曜为他担心了,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像个大哥了,处处都要罗曜来照顾他。
“罗曜是自愿的,秋大哥不必事事都放在心上。“仿佛看穿了秋明玕的想法,罗曜开朗的笑着,大声的宣示着自己的心意。
“你刚刚说鵷雏怎么了?“坐起身,秋明玕想起罗曜进来时隐约有听到他提到靖王。
“对了,秋大哥,白大哥带信息回来说,靖王三日后就回朝了。“想起自己来的目前,罗曜再次开心的笑起来。
“回,回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明玕不停的重复着罗曜的话。“三天,三天,三天后……“
手搭上已然有些微微隆起的腹部,秋明玕笑的几月来最为轻松。
终于要回来了鵷雏,宝宝,你也终于要见到那个人了,知道你的存在他又会是怎么的表情呢。期待着却也恐惧着,秋明玕竟第一次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靖王。
而离京城不过咫尺的靖王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去面对秋明玕。本以为胜利回朝他和秋明玕的一切苦难便要结束,他们可以拥有他们想要的未来,却不想一切都被突然来访的人打乱了。他可以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可以不在意家人的期盼,可他却唯独放不下有关于秋明玕的任何事。
靖王可放下他的生死,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秋明玕在自己面前消逝。
“青士,你我当真缘浅吗?“
三日,若在往常莫说三日,怕是三月都不会让人感觉如何,但此三日非彼三日,这三日来秋明玕几乎在煎熬中渡过的,度日如年。
盼着见面,却又怕见面,思思索索一百余日,岂能真如口中所说的不惦念,可人近了却又怕了起来。
手不经意的抚过粗了不止一圈的腰腹,目前还尚不明显,只会让人以为是发福而已,再过些时日怕是就更加难掩饰了吧。
一时秋明玕竟也没了主意,一向不怕事的他今日却心思百转千回,拿不定主意。
说,不知要怎么和靖王理解这近乎离奇的事情,怕他流露出如看怪物般看自己的眼神,不说,时日久了终是瞒不过的,到时岂不是横生枝节。
“哎!“
轻叹出声,引的一旁的罗曜一惊,几步来到秋明玕的身边,将手中的披风披于秋明玕的肩上,担忧的问“秋大哥可是又不舒服了?“
抬眼向外望去,外面传来的声音显得一切都那么的歌舞升平,前不久的战祸就只像一场梦。罗曜伸手将秋明玕拉离窗前,强行让他坐于离窗前最近的椅子上,倒杯茶水放于秋明玕的手中,为他暖着手。
“秋大哥也真是,一定要出来这里来迎靖王,在家不也一样,反正靖王回来肯定是第一时间跑去见秋大哥。“
笑着摇摇头,秋明玕也说不出来为何这次他执意要出来看靖王的凯旋而归,潜意识里秋明玕总觉得若此次不来,怕下次就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见到靖王。
总笑白景疑神疑鬼的秋明玕今日却比谁都相信起感觉来,也许真的是孕“夫“特别敏感吧。
罗曜无语,大人的世界他不懂,秋大哥的世界他更加的猜不透。
锣鼓开道,街上突然变的热闹起来,迎接凯旋将士的人潮也越来越多,堵了不知几条街,里面有的是来迎接自家亲人的,有来迎接胜利而归的士兵们的,也有不在少数的怀春少女是来看得胜的靖王。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秋明玕再次站回了窗前向下望去,行走中街正中的人骑着匹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宛如天人下凡。
感觉到某处传来熟悉的注视,马上之人抬眼寻去,四目相对,时间仿若定格,谁也不肯将视线先移开,好像要把对方的影像刻印进自己的生命中般。
一阵心悸,秋明玕心底的不安越发大起来,靖王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那样的无助而绝望。
若是平时有人和他说靖王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秋明玕一定会大笑不止,这两个词何时与靖王结过缘,哪怕是在当年争储位之利,他靖王也未表现出过。
可现在他又不得不信,靖王正用着这样的表情注视他,秋明玕手死死的抓着茶楼的窗框,他好想问,可要问什么,秋明玕却自己也不清楚。
几乎听到靖王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秋明玕直直的看着靖王夹紧马腹再次向前走去,而他却全无了反应。
好似靖王那诀别般的神情要走出的不是眼下的长街,而是走出了秋明玕的生命。
一双温热的手搭上秋明玕的肩,不需回头秋明玕也知道罗曜正担心着自己,深吸气,秋明玕带着笑意回首,对上罗曜清明的眼。
“秋大哥,靖王进宫参加完庆功宴也就该去寺丞府寻人了,我们还是先回吧。“
回握上罗曜的手,秋明玕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漾着苦意,他有预感,靖王不会来了。
“好。“
为了不让罗曜再担心什么,秋明玕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和平日无异,率先步出了茶楼的包间脚步虚浮的同紧跟着他的罗曜远离迎接的人群。
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靖王并未如大家所想般出现在寺丞府中。
眼见最后一滴烛泪滴落,一夜未眠秋明玕方才拖着涨疼的肚子躺回到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就被前院传来的巨大的声响惊醒。
揉搓着有些抽疼的小腿,秋明玕自榻上翻身而起,匆匆披了件外衣便冲到门边。
秋天的清晨雾蒙蒙的,带着透骨的寒意,秋明玕拢拢衣服朝声音的来源处寻去。
刚走进大厅就感觉到一阵剑拔弩张的气氛,秋明玕有些不解的看眼气愤的白景,多久了,多久没见过这般气愤的白景了,秋明玕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举步来到白景的面前,笑着打着圆场。“这是怎么了,临街酒楼的特制糕点被人抢光了不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居然也会发这么大的火。“
回看着依旧什么都不知道的秋明玕,白景真觉得一股怒意直冲脑门。
“!!“的一声打翻下人手中的茶壶,吓的下人们纷纷噤声退了下去,也惊的秋明玕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飞溅的茶水,却也因不慎踏在门槛上身体向后倾去。
“啊!……“
撕裂般的疼痛自身下袭上,秋明玕紧抿着泛白的唇,手死死的抱着腹部,整个身体蜷缩着。
“青士!“
慌乱的抱着秋明玕,白景也被吓的乱了手脚,明明刚刚进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跌个跟着就疼成这样。
“快叫,叫玛,玛汝!“
手胡乱拉扯着白景的长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求助着。清楚的感觉到另一个生命流逝的速度,血液亦跟着变的冰冷,秋明玕的手死死的护着腹部,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那即将逝去的小生命。
那个陪伴了他百余个日夜的小生命,那个陪着他一起守望着靖王平安归来的小生命,那个在不知不觉来到他的身体中本不该存在的小生命……要救他,秋明玕从没有这么坚定的想要留住这条曾经让他惊恐万分的小生命。
在白景还没有对秋明玕的话做出反应前,在秋明玕之后来到的罗曜已经冲了进来,将秋明玕从白景的怀中抢出,便转身朝秋明玕的房间奔去。
猛然回神的白景也跟了上去,边跑还不忘边吩咐下人去叫白大娘和玛汝去秋明玕的房间。
一进房,棋楠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想来是罗曜为让秋明玕舒服些而点燃的。
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秋明玕的床边,汗湿的发紧贴在苍白没有血色的唇上,染着点点血迹的衣摆垂在床边,若不是几不可闻的呻吟声,白景真以为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抖着手将秋明玕的手握在手中,希望可以借此来将温暖传递给他,可白景却不知道他的手并不比秋明玕的手温热到哪里。
青士,你可不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啊。
当白大娘和玛汝进入房间时看到的就是一室的死气沉沉。
听到下人们的描述时白大娘真恨不得一掌拍死白景,秋明玕现在是什么身子,他也敢惊?敢让他跌?可看到白景如丧考妣的神情,又有些不舍,伸手将白景拉离床边,只差没在白景身上再补一脚来出气。
被人猛的拉离床边,白景一肚子的火气刚要吼出来,却在看到白大娘气的发紫的脸色时顿时没了声响。
“娘。“
不理会一旁的白景,白大娘拉过秋明玕的手开始诊脉,其间还在用眼神警告白景若秋明玕有什么意外,绝可饶不过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被关在屋外的白景与罗曜不比屋内的秋明玕所受的煎熬少。
为秋明玕诊完脉,玛汝与白大娘的额头已皱的好似能夹死蚊子一般。颤抖着手抚上秋明玕惨白的脸颊,玛汝突然有些许的后悔,后悔当日为何没为秋明玕落掉这胎,后悔着当日自己的心软,从未想过,她居然会如此的厌恶着一个未出世的小生命。
手不自觉的再次摸上腰间的淡黄瓷瓶,玛汝此时的脸色比床上秋明玕的脸色还差,牙齿已将嘴唇咬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秋大哥,对不起,但是她也没办法。
少女并不晓得此时纠结的心情为何,但却坚信着她要救秋明玕,哪怕最后秋明玕会恨,会怨,她都无怨无悔。
“呜……“
似有若无的一声呻吟声,险些惊的玛汝再次砸了手中的瓷瓶。
迷蒙的双眼没有焦距的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伸出的手似乎想抓住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抓住的垂落。
“秋大哥。“
压在喉间的呜咽隐隐传出,双手紧紧的握着秋明玕垂落的手,用力的揉搓着,希望来借此温暖他。
微微使力挣动几下被玛汝握在手中的手,秋明玕的眼神已恢复些许清明,转头朝白大娘看去,张了张口,声音却如蚊虫叫一般。
俯下身,白大娘尽量将耳朵靠近秋明玕的唇边,仔细的听着。
一声叹息,其中却是百感交集,有对秋明玕的心疼,有对秋明玕的疼惜,也有着对秋明玕死心眼的无奈。
“傻孩子。“
听到白大娘的叹气声,秋明玕反而安心下来。带着说不出的心疼,手温柔的滑过秋明玕的面,低首对一旁的玛汝吩咐了几句后,白大娘转身离开床边。拉开门,对着门外一脸期盼的白景和罗曜冷冷的说。
“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叫人去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