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猪,你还没死吧?」
一记皮鞭,狠狠抽在两手被高高吊起的古策身上,鲜血在阴暗的牢房中飞溅开。古策脚下脏兮兮的地板,积着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别太快把他打死了,上头说要慢慢弄死他。在我们的后花园,杀死了我们的族长,这条疯狗!」
「放心,烙铁不会要了他的命的。他会一点一点烂掉。」
烧红的烙铁贴上背部,嗤地一声,空气中充满了蛋白质烧焦的气味。古策闷哼一声,灼热的痛烧到脑神经末梢,他这辈子打人的次数很多,挨打的次数也不少,应对痛苦的经验丰富之极,这种时候与其专注於身体,不如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冷冷地想,这档子糗事发生在密西西比,其实算自己走运。
密西西比的黑帮够兇残,但缺乏创意,拷打人这方面,用来用去就是拳头、棍子、皮鞭、烙铁,电刑也不新颖。如果只是这个程度,古策觉得自己还能挨得住一阵。
「这傢伙是没有痛觉吗?花了这么多功夫都没听见他求饶。」用刑的男人赤着上身,抹了一把汗。
「人家可是东方的黑夜帝王,大概觉得求饶有失尊严吧?把电线拿过来,我们让他了解一下巴洛家族的尊严。」
在电刑下晕死过去,古策再醒来时,拷打他的男人们已经离开了,把他像块残缺的窗帘一样挂在地牢的横樑上。胸腔很疼,在巴洛大宅的后花园大开杀戒时,自己肋骨也断了两根。
巴洛家族当然不可能给他包扎,自从被丢进地牢,身上的伤口有增无减,古策已经开始感到失血过多的头晕无力了。
地牢的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腐味,光线很暗,但古策还是感到了一丝异样,在牢房外,有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正透过门上的小孔打量着他。
「你是不是来得太晚了点?」古策开口。
失血兼没机会补充任何水分,他的嗓子乾渴得像在冒烟,声音低沉,但仍有一种厚重的冷静和魄力。
「我答应过你会来?」门外的男人不带任何感情地反问。
「伊恩?巴洛,就算干黑帮,也要讲道义。林亚?巴洛一死,你终於有机会成为掌控整个巴洛家族的人,我好歹送了你一份大礼,难道你心底就没有一点感激?」
「原来鼎鼎大名的古策,只是一个以为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活命的蠢材。你杀了族长,不管谁成为新任族长,都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你,以维护家族的尊严。再说,你这个快死的可怜虫,耍诡计也搞错了对象。成为下一任族长的人不会是我,尤里?巴洛才是最可能坐上宝座的那一位。」
「那你鬼鬼祟祟地跑到我牢房外干什么?」古策好笑地问,「向我表示慰问,还是最后的告别?」
「想看看敢在巴洛家族的土地上爆起杀人的疯狗,现在落得如何一副惨样。」
「这条疯狗杀了林亚?巴洛,还顺带帮你除掉了十九个,拦在你走向宝座的道路上的绊脚石。卡林?巴洛,飞思?巴洛,莱特克林?巴洛……」古策沙哑而平淡地念出了十九个姓名,「这些人都是林亚?巴洛的嫡系,林亚?巴洛死后,他们一定会坚定地支持尤里?巴洛。但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那又如何?」伊恩?巴洛表面上不为所动,内心却暗潮微涌。
在花园惨剧发生后,他和所有巴洛族人一样愤怒不解,古策一定是疯了才会干出这种狂暴的自寻死路的事。但是很快,这位在巴洛家族中掌握着第叁大权力的人发现,古策下手的对象,有着令人惊讶的相似性——他们效忠於林亚?巴洛,而且和尤里?巴洛交情深厚。
经歷过那一幕的人,都知道古策杀戮时的恐怖,就像一条从天而降的咆哮火龙,场面血腥混乱,恍如末日。然而,这男人却在最大的疯狂中,冷静无比,冷血无比地选择了要杀的人,精準得令人心悸。
以至於伊恩?巴洛再叁考虑后,还是觉得,自己必须来地牢走一趟。
和这看起来被揍得快断气,狼狈不堪的男人谈谈。
「而你的拥护者,在后花园,我爱护他们就像爱护自己养的小云雀,连根羽毛都没动。」遍体鳞伤的古老大,不但镇定,而且还保留着幽默感。
「那又如何?」
「我为你创造了这么多的有利条件,如果你还不会抓紧机会,在新族长的斗争中一脚把尤里?巴洛踹死,自己坐上林亚?巴洛的位置……」古策啧啧摇头,在黑暗中微微皱眉。伤口太多,连摇个头都痛得浑身一激。他缓缓说,「……那你,还不如去死。」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
「你本事不错,古策。」伊恩?巴洛遗憾地说,「但很可惜,你还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厉害。」
「你是说我错了?」
「错极了。」
「错在哪?」
「你猜错了人心,猜错了我。」伊恩?巴洛说,「并非所有人对权力都贪得无厌。我满意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就算尤里当了族长,他总有要用我的地方,我会从叁号人物变成二号人物,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所以,你就安心地等死吧。」
他无情地说完,刷地关上了门上窥探的小孔。
「二号人物永远没有一号人物风光自由,你何苦屈居人下,当老大,才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想想那有多爽。等你成为了巴洛家族最顶峰的那位,你会需要我这样的盟友,因为那时候你需要人摆平被你踢下去的尤里?巴洛,别人可能是墙头草,我杀了这么多尤里的人,和尤里结怨是结定了,那至少保证了我不会和尤里联手在背后捅你刀子。我有本事,有地盘,有手下,有人脉,你可以很好地拓展东南亚的业务。」
古策犹在有条不紊地遊说,彷彿根本不知道遊说的对像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
「我在地球的每个角落都有背景惊人的朋友,例如有一位,他的影响力可以触及塔得莫军事监狱,那裡可是地狱,裡面发生的暴行令人髮指。但是只要他一句话,人间地狱就可以变成人间天堂,他能让任何一个犯人获得最好的待遇,现磨咖啡,新鲜牛排的早餐,每天的热水澡,比别人多两倍的放风时间,甚至配偶探视权。」
只有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和剧痛,回应着他的话。
古策在地牢的阴森黑暗中,沉默等待,他的耐性一向很好,这种陷入绝境的事又不是第一次,有点像钓鲨鱼,够稳,够狠,够冷静,如果再加一点运气,就有机会绝处逢生。
从挂掉黑狼电话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豁出去了,做到最绝,也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剩下的,就看他有没有挑错伊恩?巴洛这条小鲨鱼。
混蛋,快点!
小熊正在黑狼手上受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古策想到自己可怜的宝贝,自信冷静的俊容下,藏着无法形容的焦躁担忧。
刷!
终於,门上的小孔又打开了,一双眼睛出现在孔后,锐利地盯着牢房裡被吊得两脚离地的古策,半晌,沉声问,「塔得莫军事监狱?」
「没错。」
「任何一个犯人?最好的待遇?」
「没错。」
「配偶探视权?」
「没错。」
伊恩?巴洛沉吟,「为了活命,你什么谎话都可以说出口。那个鬼地方,没有人可以把触角伸进去。」
「给我一台祕密专线手机,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门外变得安静。
好一阵后,锁打开的声音传来,伊恩?巴洛年轻矫健的身影出现在阶梯上,他走到古策面前,手裡拿着一台手机,冰冷地威胁,「玩任何一点花样,我就把这手机砸碎了,一点一点餵你吃下去。」
古策懒得理会这种低层次的威胁,直接说了一个联繫号码,吩咐对方,「拨通之后,让我和他说。」
伊恩?巴洛拨通电话,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古策面前。
听见电话裡男人的声音,古策开口,「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打电话给你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向你道歉,我不该骂你下半身当脑子使了,毕竟把下半身当脑子使,是每个男人的权力。第二,杜云轩出事了,需要你帮忙。你吃了人家的弟弟,这个忙就算你吃霸王餐的一点罚金。只要你办好这件事,以后在我管得着的地方,你对杜明磊干什么,我当没看见。塔得莫军事监狱的的一个犯人,给他最好的待遇,和配偶探视权,可以过夜的那种。犯人号码是……」
伊恩?巴洛正想说出号码,却震惊地发现,古策已经流畅地报出来了。
「文件叁个小时内準备好。」古策挂了电话,面对伊恩?巴洛充满警惕的兇恶眼神,笑了笑,「单人匹马到巴洛家族的地方谈合作,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儘量做多点功课。那人当初被陷害进了世界上最严厉的军事监狱,你差点和家族翻脸,对吗?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伊恩?巴洛。」
伊恩?巴洛审视了古策好一会,「你确实有点本事,黑夜帝王。」
「记住,如果我死了,那人的配偶探视权会立即被取消。」古策停下,摇摇头,修改了自己刚才的说法,「不,配偶探视权还会存在,只是和他共享良辰美景的是哪一位,就不好说了。」
◇ ◆ ◇
杜云轩并不知道什么是阿波罗热盒,既然自己的刺杀行动失败了,还很蠢地被抓住,那么受到惩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要兰迪?莱亚的惩罚,不是古策身体力行的那类型惩罚就好。
他无法忍受被兰迪?莱亚触碰,那可耻的男人就像一条沾着剧毒黏液的蛇,每次他抚摸杜云轩,都让杜云轩感觉被他的毒牙咬了一口。
被押到大太阳底下的草地后,杜云轩才知道兰迪口中的阿波罗热盒,只是一个比棺材小一号的金属盒,黑漆漆的金属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上面锈迹斑斑,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
「据说在奴隶制还没被废除的时代,我们的祖先用这个惩罚不听话的奴隶。虽然东西很旧,不过应该不会影响使用效果。」兰迪蹲下,用没有受伤的那隻手拍了拍阿波罗热盒,很快就缩回了手,「在太阳底下,它变得有点烫了。」
说完,他命令自己的手下,「请亚力克西亚少爷进去吧。」
杜云轩被两个男人抓着,毫不留情地硬塞到了裡面。
沉重的金属声后,盖子关上,最后一丝光被遮蔽后,是完全被隔绝的,漆黑的世界。
这裡很狭窄,以杜云轩身体的瘦削,也被挤压到连转身的空隙都没有,处於这种没有任何光而过度拘禁的情况下,连呼吸也觉得很困难,彷彿身体上方体积不多的空气变成了固体,沉甸甸压着肺部。
不到一分鐘,杜云轩身上的丝绸睡衣就被汗水打湿了。
热,而且闷。
暴晒在炎炎烈日下的金属盒,彷彿变成了一个烤炉,恐怖的热炙烤着杜云轩的每一寸皮肤,脸上渗出了汗珠,但他没有伸手擦去,四面都是带着铁锈味的金属板,把他困得无法动弹,连伸手擦一擦汗都做不到。
就像,被生生埋在地狱裡。
「放我出去!」杜云轩用力乱踢,「兰迪?莱亚,你这个虐待狂!我永远不会成为莱亚家族的一员!」
他叫到嗓子嘶哑,没有任何人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会,也许是一辈子,他难受得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是在阿波罗热盒裡,而这裡的温度似乎更高了。
没有被关在裡面的人,无法理解漆黑、动弹不得的拘禁,和无可逃避的高温,叁者结合的威力。杜云轩很希望自己可以再晕过去,但这种酷刑的程度并不激烈,不会让人产生足以晕厥的剧痛,所以更为折磨人。
他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却无法看见任何一点微小的光,每一秒都是无法形容的煎熬,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艰难的呼吸,再极安静之下,自己的呼吸声也变成了一种变相的折磨,他听着自己绝望的喘息,感觉水分从身体裡被高温蒸烤出来,一滴滴流失。
古策。
古策。
古策……
杜云轩在心底轻轻叫着那两个字,希望可以从这个名字裡找到一丝力量。
他也许找到了一丝力量,但是找不到一丝清凉,每颗细胞就像放在火上烤一样,是的,像火,无声而残忍地烤着他的生命。
杜云轩的脑子渐渐被混乱占据,眼前似乎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片火焰的红。
好热。
好烫。
恐惧笼罩着他,他根本不知道逃到哪裡去。
「爸爸?妈妈?」他光着小脚丫从睡房裡跑出来。
走廊的一侧正在燃烧着,他一开门,热浪就舔过他的手,疼得他往回缩。
「妈妈!妈妈!」他害怕地大声叫着,没有人回答。
家具燃烧时烈烈的声音让他不知所措。
「爸爸!」
好热……
好热……
好热!
火一直追着他,他拼命地逃,他找不到爸爸和妈妈,不过他找到了自己的小熊,这是他最喜欢的小熊,平常他会抱着小熊睡觉。但妈妈今天说小熊也要爱乾净,说要把小熊带去洗澡,等晒乾了再让他继续抱着小熊睡。
为什么小熊会掉在地上?
妈妈呢?
他把小熊紧紧抱着,在原本熟悉,现在却被火焰变得很可怕的家裡拼命跑。
小熊不要怕,我带你一起去找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