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还是不要报自己的大名好了。温仁烟想着便笑道,“太妃喊小僧的法号即可。小僧的法号是虚……”
“太妃,快尝尝虚缘寺的素菜宴。”虚释大师突然微笑着说道。
“啊,谢谢大师。”宋太妃点头示意道,转过来继续问道,“小师傅你的法号是什么?”
“小僧的法号是虚……”
“太妃,您可以喊这位弟子的名字,更显得亲切些。”虚释大师实行第二次打断。
“大师?”被打断两次的温仁烟不满的看着虚释大师,whatareyou弄啥咧?连法号都不让我说全。
“也好。那小师傅你的法号……”
“小僧的法号是虚……”
“太妃,叫他仁烟即可。”虚释大师微笑着第三次打断、
“仁烟,真是极好的名字。”宋太妃点头道,“你和皖儿,可是要好的朋友?”
被打断说自己法号叫虚虚的温仁烟有些郁闷,但还是规规矩矩的答道,“……说起来,是旧识。”
“皖儿向来与人不亲近,有你这个朋友真是稀奇,还望你能好好与他相处。”宋太妃握着他的手道,“虽然皖儿每次都会来陪我祈福,但每次来也都独来独往,生来冷清。”
温仁烟顺着他的方向,见沐皖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喝着自己的汤不言语。的确是一个生性冷清的人啊。
“太妃放心,小僧一定会好好和沐亲王相处的。”温仁烟点头道,无论如何,先应了太妃才是。只是……自己可是因为沐亲王的事情被扔进湖里,又因为沐亲王的堂妹沐霞儿而起了再次出家的念头,说起来虽然是沐亲王做得有些过了,但起因都在自己身上……
这些若是被太妃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啊。温仁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总之,还是先瞒着吧。
“太妃,这家伙,可是温家那个二世祖啊!”
温仁烟猛地抬起头,就看到林桐出现在了门口,指着温仁烟大声喊道,“温仁烟此前多次调戏良家妇女,还在赌场进进出出,如今却来我寺修行,妄图引起轰动,肯定有什么阴谋,太妃,您可别被他给骗了!”
林桐?怎么又是他?!温仁烟皱眉心道,自己又没惹他,他倒是三番五次的来找茬,让自己出丑无果,便在桌上做无意义的争吵,现在又出来指出自己的往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说其他的,他倒还可以忍受,但是在他多次表明自己的决心后还扯出他的往事来束缚他,真是扯着他的伤疤来说话。毕竟“温仁烟”的过往,可是三观不正的典范。
“温家?”太妃想了想,“你说的,可是温将军?”
“对!温将军的小儿子温仁烟,想必您一定也听过这臭名吧?”林桐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女子给推了出来高声道,“这位女子在曾经就被温仁烟给欺辱过,方才她来这寺庙哭诉,被我听到,才带着她来这里。我破坏这规矩也无所谓,我只想让这位女子有个公道!”
林桐说得大义凛然,温仁烟更是眉头紧锁,虽然“他”以前确实常常调戏各种良家少女,但是在印象中,都是少女先对他怀春的,若说强求什么的,可着实是真的没有。林桐就随便拉了一个女子来,一看就是又要来陷害他的。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林桐,若你能够学会正经修读佛法,那可真是能省去多少事端。”温仁烟转过头,对着林桐淡淡道。
“事端?此人证物证都齐全,你可怎么掩盖你的臭名?”林桐底气十足道。
“往事如昨,我是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可如今我能够回头修行,重新做人,便是一种极大的忏悔。大师都能欣然接受,为何你却要揪住不放?”温仁烟看了一眼虚释大师,见他手掌拿着佛珠,静静的看着他。看来虚释大师这是要考验自己啊。
“你说你忏悔,我们就信了?”
“佛说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灭时罪亦亡;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温仁烟淡淡道,转头对那女子道,“这位姑娘,你可再回忆回忆,我是否真的做过这种事情?”
温仁烟的眼眸极度清澈,一席袈裟在风中缓缓摇摆,未剃度的发丝轻柔的披散在肩上,双手合十,极为虔诚。那女子本就是被林桐抓来的,如今看到温仁烟这一副年轻僧人的样子,越发觉得林桐不可信了,便摇了摇头红着脸道,“方才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你……”林桐被这变故一惊吓,连忙推了推那女子。
“姑娘没事吧?”温仁烟虚扶了扶她,立刻收起了手,全然没有二世祖的样子。
“没、没事……”
“怎么可能!明明就……”
“林桐,明日,我会亲自找你父亲的。”虚释大师突然的开口,打断了林桐的话,周围的僧人都转过头去看他。
“大、大师!”林桐惊慌的想要抓住虚释大师,却被虚释大师轻轻收手甩开了。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虚释大师缓缓道,“林桐,你太过极端,情绪太过多变,凡事为小,切不可为大,愿你能够醒悟。”
虚释大师缓缓离去,林桐慢慢的蹲在了地上,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两个方丈默默拉起他的走了,本美好的祈福宴也都被今日这一事搅和了,温仁烟叹了口气,有时候淡然与暴躁便是两个极端,淡然之人越淡然,越让暴躁之人越暴躁,林桐变得越来越暴躁,也有他的原因所在吧。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身后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慢慢平复了温仁烟的内心,他微微一笑,答道。
“只要忍他、让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第十一章
三月初春,细雨微朦。虚缘寺在隆重的祈福迎接典礼后,又慢慢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停。”温仁烟坐在禅房里嗑着瓜子,看着屋檐下的雨滴滴答答,“我都不能出去溜达溜达。”
“这几日你还是安分点吧。”白青竹在他身旁慢慢的喝着茶道,“林桐被遣送回家了,虽说他的做法十分欠妥当,但大师认为若你不去激他,也不会如此,所以这几日若你不好好表现,估计要被大师抓去面谈了。”
温仁烟:“我只是不明真相的嗑瓜群众。”
“对了,太妃会在这里住上好些时日,她对你的表现可是赞不绝口的,如果她召你去见她,你可得好好表现啊。”白青竹道,能够得到太妃的赞许,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太妃要在这里住?”温仁烟放下瓜子道,“那沐亲王呢?”
“当然也在这里啊。……对了,你是不是很怕他?”
温仁烟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刚开始觉得他很可怕,后来发现他人还是蛮好的嘛。”
虽然一开始他就跟沐皖之间不断有了恩怨,但是沐皖似乎也没有抓着他不放,甚至还多次帮了他。那次沐霞儿的事情,沐皖表面是直接离去,看似不快,但实则暗地里帮助了他,而且这次祈福大典,沐皖也帮他化解了尴尬。
不过他还是好在意那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的啊啊啊!
“哎师兄,你说,如果一个人跟你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代表什么啊?”温仁烟决定求教机智的白青竹。
“说明以前认识啊。”白青竹答非所问道。
“那不是废话吗?!”温仁烟郁闷道。他们的对话简直等同于他前世看的神探狄仁杰,在一个案件中狄仁杰问元芳怎么看,元芳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是自杀,那么一定是不想活了。”有什么两样嘛!
白青竹喝着茶道,“好好,那你说说,你在什么情况下会说这句话?”
“恩……对了!”温仁烟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立刻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手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本宝宝玻璃心了,宝宝委屈,宝宝难过,宝宝心里苦。”
白青竹:“快点远离我。”
温仁烟:“……”
被白青竹赶出了房,温仁烟背着手在院里走来走去,虽然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但是正如白青竹所说,他曾经肯定是认识沐皖的,不过……
那也没有他什么事,万一是坏事就不好了,是好事还可以考虑考虑,万一当年在大明湖畔沐皖向他讨了个馒头,他给了他两个馒头,现在沐皖发达了来报答呢!作为一个三观极正的和尚,他也是需要黄金的!
温仁烟撑着纸伞走出了院子,慢慢踱步到了静思堂。静思堂是虚缘寺的佛堂之一,也算是最老的佛堂,因为虚缘寺的名气渐渐变大,所以供弟子们修身养性的佛堂也慢慢增加,这座老佛堂除了一些方丈和虚释大师之外,几乎没有弟子前来。
温仁烟将纸伞放在外头,慢慢跪坐在佛堂中。佛堂里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象征着是慈悲和智慧。在佛家经典中,观世音菩萨具有平等无私的广大悲愿,当众生遇到任何的困难和苦痛,如能至诚称念观世音菩萨,就会得到菩萨的救护。温仁烟来这佛堂,便是为了求一份心静。
“阿弥陀佛……”温仁烟闭着眼敲了敲木鱼,不知道前世的虚缘寺怎样了,那位小师弟是否如愿当上住持了,不知道大师看到他离去又有何感想,他不过一介孤儿,从生到死,都在那寺庙长大,苦读佛学;从生到死,也不过明明白白,冷冷清清。
一生便是如此。
木鱼的声音渐渐变慢,温仁烟闭着眼,双手放在膝盖上,进入了冥想中,周围的一切便都成了空无。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然过了一个时辰。
“看来是老了,姿势一样久了就腰酸背痛。”温仁烟揉了揉肩膀,虽然冥想很有利于身心健康,但是一个姿势僵硬太久了还是会很难过的,他有次冥想就冥落枕了。
温仁烟站起身,走出了佛堂,门口的纸伞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画着山水画的精美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