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上一世他娘她们都觉得袁灵修是奸细,但他却觉得既然没有抓住现行就不要冤枉人家,是以他曾经也跟他娘说过不要总是为难袁灵修。
但是不被当家主母喜欢的人,就算沈夫人不亲自动手恐怕下面的人也不会让他好过。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袁灵修在沈家过得并不好,有时候被他撞到他看不过去便会说她们两句帮他解围。
但顶多也就是这样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当年自己仅是出于公道或者说没事闲的地随便帮了些小忙,却是令袁灵修对他产生好感的最大原因!
一个人那时候该是有多绝望、多无助,才会把别人明显不走心的小恩小惠那般深刻的记在心里?
心痛的就像是要碎掉了一般,沈杰然把袁灵修抱的越来越紧——好想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保护着,让他此后可以免受一切的痛苦和灾祸。
袁灵修的眼睛有些发红,却坚持说下去:“我那时候胆子特别小,脸皮也薄,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的不想出门。自从你帮我解围那几次之后……我就觉得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的话,你也还是会帮我的。说来也奇怪,每次我这样想的时候,都会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
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很可笑很莫名其妙。
但不得不承认,自小便不被爹娘喜爱、一个人只身嫁进了沈家、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处处受人欺压……沈杰然就是他那段时光里生命中唯一温暖的东西。而这份温暖一不小心就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儿,直到这个人住进了他的心里,再也放不出去。
“阿俢……”沈杰然有些怔愣,他觉得袁灵修明明没说什么,他却听到了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袁灵修没想到自己会把深藏在心里,光是想想都会觉得非常丢脸的话真的说了出来。
……也许是屋内的温度让他很舒服,也许是沈杰然的目光让他沉醉,也许是他这段时间的呵护让他动摇,总之他就是觉得,如果是沈杰然的话,在他面前就算是丢脸了一些也没什么。
“傻阿俢。”沈杰然似乎知道了所有他心中羞涩的想法,凑过去,极其温柔地把他的眼角吻干。
袁灵修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已经有泪。
“傻阿俢,”沈杰然说:“我们可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
第二卷:少年养成
35. 章回三十四
话说沈袁二人在别院里舒舒服服地过起了小日子,沈家大宅那头却是不得安宁。
“大少爷的两个侧室带着两个庶妹闹到了二少爷的正室那里,二少爷发了雷霆大火”这事早在沈府里面传开,连一向不怎么过问后宅之事的沈老侯爷都知道了。
沈杰然带着满腔的愤怒和委屈亲自去他娘那告状,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沈夫人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沈杰英和沈杰华先是被老夫人批评了一顿,就被罚禁足抄《女则》了。她们都是庶女,往日那么嚣张也不过是因为平日里把沈夫人伺候的周到且跟依附于大嫂刘氏,但等到她们有什么错的时候,沈夫人自然也不会姑息。
三婶魏氏也知道事情闹大了,不敢再多说什么,灰溜溜地回去了。
至于沈杰奕的两个侧室也被罚了禁足,但奈何体谅张氏爱子之情,沈夫人虽然动怒却也没有真的罚她们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大儿子叫去说了会儿话。
沈杰奕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去找那两个侧室,反而是去了刘氏那里,并且一进屋就怒气冲冲地问:
“把归儿过继二弟是你的主意?”
沈杰奕平时是个很没有主意的人,再加上刘氏乃是永吉伯的嫡女,身后有可以仰仗的势力,并不怕沈杰奕,“是啊,二弟同样身为沈家嫡子,归儿过去了也是嫡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你……糊涂!”
“怎么?你是舍不得那张氏,怕她伤心难过?”
“我说你目光怎么就这么短浅!”沈杰奕确实是心怜张氏,他也知道刘氏善妒,却不能明着说出来,只好说:“你也不想想,二弟他现在可就是先帝封的侯爷了,虽然只是个虚名,但你就那么肯定以后这永昌伯府就一定是咱们的?”
刘氏听到这话也变了脸色。她从两个侧室分别诞下一男一女,分得了沈杰奕的宠爱开始就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本以为自己是想了个好计谋,倒是没有想到这点。
但她一向都不觉得自己的夫君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还是道:“我看你是杞人忧天了,你可是嫡长子!况且那袁灵修是个什么东西?有我刘家在你背后撑腰,你怕他个什么?”
“你真是糊涂!”沈杰奕一直都看不惯自己妻子仗着自己家中的势力作威作福,“你难道看不出来爹娘最喜欢的还是他沈杰然?”
“你是说……”
世袭的爵位由谁来继承说是由皇上定夺,其实多半还是由上一任的伯侯说了算。他们决定了谁,只需向皇上上书奏请即可。所以说如果老侯爷认准了沈杰然,那便是谁说什么也没用了。
但是如果沈杰然膝下没有儿子,老侯爷就是再喜欢他,也不会让他继承伯位而断了永昌伯府的血脉。
当然了,他们也觉得沈杰然不可能永远没有自己的儿子,只是那一天来的越晚,对他们便越有利。最起码的,也会给老侯爷留下不好的印象。
刘氏觉得沈杰奕这一次说的倒是很有道理。比起一个侧室和她的儿子,成为永昌伯夫人这件事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袁灵修和沈杰然在外面住了大半个月,回家过了个元旦。
但由于沈杰然觉得在别院的时候更自在一些——起码自己想要这样那样的时候阿俢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于是在沈府没待上几天,便又带着袁灵修回了别院,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再回家。
这一年的新年来的比较晚,刚出了正月十五,就即将步入三月份了。
眼瞅着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宣文帝龙颜大悦,预计在三月十日于百花园中宴请群臣,顺便给大皇子庆祝封王。
大皇子傅怀仁已于年前被封了王,赏了王府,年后就要搬出皇宫住了。
说起来这位大皇子才是最悲惨的一个。
依照大承的律例,皇子过二十岁行完加冠礼便应被封王搬出宫外,但是由于宣文帝上位晚,新皇登基的时候大皇子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加上先帝驾崩需守国丧三年,到了他可以被封王的时候已经二十有六了。
而只比他小一点的二皇子傅怀重就幸运的多,因为人家是太子。
这日阳光正好,温度也逐渐回升,袁灵宝在屋子里闷了一个冬天早就想出门透透气了,于是前两天便偷偷请他娘托人来给袁灵修递消息,问他可不可到哥哥这来玩。
沈杰然也很喜欢这个可爱又活泼开朗的小团子,他跟阿俢左右都无事,便找一天天气好的时候把袁灵宝接了过来。
“哥夫!”撩开马车的帘子一眼就看到了沈杰然,袁灵宝伸出胖胖的小胳膊就扑了出来。幸好沈杰然手疾眼快把他接住了,要不然指不定就摔着了。
“灵宝!以后不许这么下马车!”慢了一步袁灵修在一旁也吓出了身冷汗,训斥道:“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经过的一个冬天,袁灵宝着实长高了不少,可惜婴儿肥还在,还是那个胖胖的团子。
沈杰然干脆抱着他进了沈家大门。
“哥哥!”袁灵宝见了袁灵修,还不忘回头跟他哥打招呼,两只眼睛笑的眯成了缝。
袁灵修:“……”
他是该气袁灵宝竟然没有第一眼看到他,还是该气这熊孩子竟然敢无视自己的话?
那边沈杰然已经边走边跟孩子唠上了。
“灵宝有什么想吃的?”
“唔……我要吃红烧蹄膀!还有东坡肉,还有炸鸡腿!”
“好!那哥夫一会儿就吩咐人给你备上。”
“谢谢哥夫!”袁灵宝声音甜甜地道。
“……”袁灵修只得无奈地跟上。
沈杰然这个冬天每天都勤于习武练功。虽然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很年轻,但毕竟心境和悟性早就高到一定程度,就导致他不止是身体素质方面,连内力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反而是袁灵修这边没有什么进展,因为就连沈杰然也不能很好地理解第七层功法的含义,虽然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沈杰然在那头带着孩子玩,袁灵修在摇椅上面铺了厚厚的毯子抬到院子中来。
怪不得袁灵宝早就呆不下去了,天气冷了以后他们也很少在室外停留,真是许久都没有这般晒过太阳了。
远处不时传来袁灵宝咯咯的笑声,袁灵修看着他们,却有些笑不出来。
近些日子沈夫人倒是不总找他谈话了,大概也知道现在多说什么都无用,还不如先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他们在一起也有个小半年的时间,在袁灵修看来,沈杰然这段时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陪他,也不像从前那般有事没事都往出跑了。连沈家二老都觉得这是个稀罕事,更别提袁灵修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时时刻刻念着沈杰然对他的好,既感动又感激。
但沈杰然越是这样,他便越觉得心中有愧,尤其是在看到沈杰然陪袁灵宝玩的时候。
也许这就是别人所说的命浅福薄吧,若是换了别人欣喜还来不及,可袁灵修却总是会觉得坐立不安——沈杰然身为沈家嫡子,京中官宦子弟中的翘楚,竟然因为他而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而且这段时日京城当中对于沈小侯爷惧内的传闻是越演越烈。
袁灵修觉得有些无语,总觉得这对沈杰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传言。可沈杰然倒是莫名地喜欢这个传闻,有时候还会故意造谣出去一些。
袁灵宝玩得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扒住他的膝盖,袁灵修怕他冻着就赶紧把孩子抱回屋里去了,还不忘叫身后的人跟上。
春风端着茶水进屋,路过袁灵宝的时候,袁灵宝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沈杰然最近对她是越来越厌烦。连忙挥手让她出去并嘱咐她把冬雪叫过来。
春风恨得咬牙,却也只得应了。
袁灵修正在给袁灵宝试水温,沈杰然不满地道:“这女人的脂粉味熏得我头都疼了!茶先别喝了,我当心她下毒!”
袁灵修被他逗笑了,“她哪有那个胆子下毒,就算是有,也没有理由啊。”
“你没觉得她最近的打扮越来越过了吗?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疯?不行,得赶紧找个理由把她送出去。”
对于这一点,袁灵修也觉得应该如此。
春风身为大丫鬟比旁人多打扮一些也是无可厚非,但每日这般花枝招展的,确实是失了她下人的本分。
何况这人还是在打沈杰然的主意。
再看看冬雪,他们都觉得顺眼多了。
冬雪一直话不多,人却十分勤快,忠心也懂得分寸,最重要的是她可没有那么多非分之想。
又令冬雪重新换了茶,袁灵修这才倒给袁灵宝喝。
“其实想把她送走并不难。”袁灵修沉吟着说。
“哦?你有什么方法?”沈杰然眼睛亮亮。
“我看她也并非是心悦你,不过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摆脱她下人的身份而已,你那么多朋友,给她介绍一个便是。”
“那我把她送到常继泽那里?”沈杰然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说。
袁灵修呛得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叹气道:“常大哥受苦了。”
沈杰然当然就只是说说,以春风这样的野心和实力,到了哪家府上恐怕都会闹得人家不得安宁。
“你的意思我懂了。”沈杰然裂开嘴角坏笑着,他已经开始在想自己最近最看不顺眼的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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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皇上宴请群臣的日子。
这虽然只是宣文帝在位的第四个年头,大臣们却是眼瞅着这位已经四十多岁的皇帝是日渐的荒淫、挥霍无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