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丘站在人群中,脸色煞白。没想到如此周密的计划却还是被贺青辞给识破了。若计划能顺利实施,不仅贺青辞会被背上魔修的恶名,甚至有可能被贺家诛杀,魂飞魄散也极有可能,那么他便消除了心头大患,顺利继承贺家宗主的位置,如此一举几得的计谋,却反将他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贺青丘,到你了。”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贺青丘猛地抬头,眼中划过一丝恐惧和愤恨,望向不远处正与他平静对望的贺青辞,心中波澜翻涌。他嘴唇动了动,浑身仿佛被浸泡在冰窟寒潭之中,迈起略微虚浮的脚步缓缓走向那琉璃奇石。
贺青丘站在琉璃石前,久久不肯抬手将灵气灌入其中,反而冷汗淋漓,浑身抖个不停。
贺远岐看到贺青丘这幅样子,皱眉开口道:“青丘,你这是怎么了?”
贺青丘神色一凛,心如捣鼓阵阵,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张口颤声道:“父亲,我身体不适,灵气使不出来,想先告退了。”
贺远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脸色果然看上去不大好,不如你先行退下吧。”
贺青丘闻言,心中狂喜不止,急忙颔首道:“那青丘就先回去了。”
“且慢!”
冷漠的声音忽而响起。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大少爷贺青辞。他面色虽平静,眸光却冷冽得几乎让人胆寒,悠悠开口道:“先检测了再走。”
贺青丘脸色一变,佯装恼怒道:“我都说了身体不适,灵气暂时使不出来,为何还要让我检测?”
鹿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灵气使不出来,也还有别的办法可寻。”
贺青丘怒道:“什么办法?”
鹿鸣嘴角勾起,伸手指了指那魑妖的尸体,开口道:“魑妖与主人定下主仆契,即便死去,印刻在主人身上的印记却不会这么快就消失。若你是清白的,便将手臂露出来让大家看看,到底有没有主仆契约的印记。”
贺青丘仿佛从天堂忽然坠落地狱,浑身发冷。与魑妖订立主仆契约的确会在身体的某个部位留下暗红色的菱形印记,只不过部位确是因人而异。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对魑妖了解到如此地步,竟还能清楚的指出附着在他身体上主仆印记的准确位置,莫非是有人出卖了他,好让贺青辞来个瓮中捉鳖!
只不过贺青丘却是猜错了,并非有人出卖他,因为罪魁祸首便是鹿鸣的宠物233。它懒洋洋的趴在鹿鸣肩头,肥嘟嘟的身材远远看上去足向一只圆球。233得意地笑道:“我的大脑里储存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的体貌特征,比一整部百科全书还管用得多,魑妖的资料更是不在话下。主人,对于拥有像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宠物,您有没有时常感到万分荣幸?”
鹿鸣闻言,无奈低声道:“只要你废话别这么多,我会感到更加荣幸。”
233不甘心地瞥瞥嘴道:“如果我是你,绝对会半夜想起来都能笑醒。”
鹿鸣冷冷道:“赶紧给我乖乖缩回去!”
233十分受伤的眨巴着黑色的大眼睛,委屈的缩回了空间里。鹿鸣稳了稳心神,看到不远处的贺青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发白,便冷冷一笑道:“怎么,不敢了?”
贺青丘冷汗淋漓,嘴唇动了动,却不敢接口,大脑里一片混沌。贺远岐看到眼前这副场景,多少也看出了些端倪。他眼眸暗沉,厉声朝贺青丘道:“把衣袖卷起来!”
贺青丘浑身一震,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父亲,我……都是我干的!求您饶了我吧!”
众人哗然,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真没想到,想要暗害大少爷的人就是二少爷!
贺远岐再也忍不住,张口便怒骂道:“孽障!”
贺青丘被盛怒的父亲吓了一跳,立即伏在地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嗷嗷大哭道:“父亲,我只是一时间迷了心窍,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贺远岐闭上双眸,深呼吸一口气,朝一旁的审司大人沉声问道:“按照宗规,私下饲养魑妖这等妖邪之物,更企图陷害并嫁祸兄长,该以何罪论处?”
审司大人犹豫片刻,这才抱拳低声道:“宗主,按照贺家宗规,二少爷此番难免一死,且因为饲养魑妖乃是重罪,死后也应用锁魂链锁住魂魄,囚禁一百年方可再次投生转世。”
鹿鸣微微一愣,没想到贺家宗规竟如此,他可没想要贺青丘死。只不过,害人终害己,若不是早些发现石碑有异,这才在众人面前揭穿了此人的阴谋,不然现在这些惩罚定会悉数落在自己头上。
贺青丘听到惩罚竟如此重,当下就吓得瘫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道:“父亲,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求您饶过我这次吧!”
贺远岐冷哼一声,没有搭腔。一旁的宗族长老们确是坐不住了,有些于心不忍道:“宗主,青丘只是一时间误入歧途,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若他真心悔过,就给他一次机会罢。”
贺青丘急忙点头插口道:“父亲,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贺远岐沉吟片刻,这才幽幽叹口气道:“青丘,今日暂且念你是初犯,便罚你入赤玉山面壁思过,五十年内不得踏出半步。”
贺青丘听到自己终于不用死了,生怕贺远岐反悔,急忙磕头道:“谢父亲不杀之恩,青丘日后定会改过自新,洗心革面。”
贺远岐有些疲倦的摆摆手道:“带下去吧。”
◆◆◆
自那日宗祠内发生了如此大事后,贺青辞在贺家的身份地位更加贵不可言,贺青丘被罚到赤玉山五十载,那就意味着,贺青辞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贺家下一任继承人的唯一人选,更何况现如今恢复灵气,炼器之能也炉火纯青,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一时间,贺青辞的宅子变得异常热闹,每日都有人前来拜访想与他交好,这点让鹿鸣苦不堪言,天知道他最烦的事就是应酬。
那柳絮云得知儿子被关入赤玉山,当场就晕死过去,醒过来后便到贺远岐跟前苦求了数日,皆是无望而返,短短几日像是老了好几十岁,每日将自己锁在屋里以泪洗面。
鹿鸣得知后,心中有些感慨。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地循环,因果报应,做人行事还是无愧于心的好。
“哥哥,你又走神了。”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鹿鸣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少年,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温声道:“今日灵气练习得怎么样了?”
那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一岁光景,脸颊白皙精致,一笑便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很是可爱。一双眼清澈明亮,熠熠生辉,此时正笑得眉眼弯弯,朝鹿鸣道:“已经掌握了大半。”
这孩子便是当日打柴来卖的少年,名叫景陌。鹿鸣那日回到宅子后,发现桑无笙竟消失不见了,反倒是在门口撞见了那日被小厮欺负的男孩。鹿鸣想了想,干脆将景陌带在身边,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每月发给他工资,也好他有钱替病弱的母亲买药。
鹿鸣点点头,开口道:“那便好,你平日需勤加练习才是。”
景陌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将手里糕点摆在面前的石桌上,然后道:“这是新来的厨娘刚做好的栗子糕,哥哥喜欢吃,我便赶紧带了些回来给你尝尝。”
鹿鸣耳朵一动,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咀嚼,享受般的微微眯起眼睛,慢悠悠的道:“很好吃。”
景陌闻言立即高兴起来,整张脸似乎都散发着光彩:“哥哥若喜欢吃,以后我便亲手给你做,保证比这个还要好吃。”
鹿鸣惊奇道:“你竟然还会做这些?”
景陌面色一红,目光有些躲闪道:“自然是会的。”
鹿鸣有些好笑的开口道:“你才十一岁,不必学那些东西,好好练习灵气才是。”
景陌梗着脖子道:“总之我会努力学的。等我学会了,哥哥以后便只能吃我做的饭菜和糕点。”
鹿鸣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景陌哀叫了一声,委屈地摸着脑袋。鹿鸣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这小孩说话从不经过大脑,什么叫以后只吃你做的饭菜?若你不在我身边,那我就只能饿着了?”
景陌不高兴的撇撇嘴,像是喃喃自语般道:“我是不会让哥哥有机会离开我的。”
鹿鸣:“……”
233看到俩人的相处模式,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主人,让个十一岁大的孩子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您觉得合适吗?”
鹿鸣尴尬道:“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也能让他生活好得过些,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233无奈道:“好吧,此事暂且不提,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你有没有觉得,那贺远岐有问题?”
鹿鸣回想起那日贺远岐的言行举止,特别是望向他时的眼神,仿佛志在必得的猎物一般,心底也感到有些怪异和不舒服起来:“此人城府极深,惯会伪装,对贺青辞的态度也是颇为怪异,暂且再观察几日吧,是时候找个借口彻底脱离贺家了。”
☆、第十七章 狗血三升
天色骤变,原本金光万丈铺散大地,转瞬间便变被厚重的乌云覆盖。苍茫大地暗流涌动,广博天地间仿佛在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
鹿鸣靠在院子里的红木软椅上,微闭着眼睛休憩。看上去虽一派悠闲,但心底却隐约有些不安。
鹿鸣的预感向来比较准,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也不免有些心力交瘁。但他却始终无法脱离贺家这个巨大的漩涡,一方面是力量不够,另一方面,贺远岐最近盯他盯得十分紧。宅子四周遍布眼线,就算他打个喷嚏,消息都有可能很快传到贺远岐耳朵里,更何况是逃跑。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乌云也重重压下,眼看就要下暴雨的样子。鹿鸣睁开双眼,打算进屋避雨去,却忽然被一丝微弱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那声响是从屋里传来的。鹿鸣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将灵气凝聚在掌心的位置,迈起脚步缓缓靠近了房门的位置。
鹿鸣的心提到嗓子眼,抬手准备推门而入。忽然,门却被推开了一个缝隙,从里面伸出的一只手将他迅速拉了进去。
鹿鸣还来不及惊呼出声,整个人就被拉到了房内。对方伸出手来紧紧捂住他的嘴,将他重重抵在墙上无法动弹。
鹿鸣心中大骇,条件反射的抬手就是一掌。那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体往前一倾,脑袋顺势搭在了鹿鸣肩侧的位置。
“别动,是我。”低哑的声音闷闷的从耳旁传来。
鹿鸣愣住,将头扭朝一旁望去,一双墨玉似的黑眸便不经意间撞入了眼里,仿佛一潭清幽池水,盈满琉璃华光,此刻正略带委屈地望着他,嘴唇紧抿住,如玉般的俊逸脸颊离鹿鸣近得毛孔都能清晰地看到。
鹿鸣收回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开口道:“桑无笙,你……”
桑无笙闻言立即放开了他,强大的压迫感瞬间抽离,让鹿鸣忍不住松了口气。心中却在暗搓搓想,这桑无笙看上去也不过和他差不多大的样子,竟有如此气势,果然主角气场就是这么酷炫……等等,作为本文中最大的boss,他难道不应该率先在气势上压过对方才对嘛,哪能反倒被他给唬住了。鹿鸣用力拍了拍脑袋,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先发制人。
桑无笙看着一脸纠结的鹿鸣,淡淡开口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鹿鸣有些疑惑,忍不住张口询问道:“好戏?”
桑无笙点点头,神色微敛道:“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怪我。”
鹿鸣沉默片刻,忽而抬起头来,眼角微挑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桑无笙被他眉角眼梢翩然而过的风情弄得心神有些乱,僵硬的扭过头去,睫毛微颤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就不想问问是关于什么的吗?”
鹿鸣勾起嘴角一笑:“反正无论如何都会去,为何还要问。”
桑无笙眉眼舒展,心情不知为何变得好起来,轻声对他道:“你随我来吧。”
鹿鸣点点头,正欲推门而出,忽然想起宅子外面的眼线,有些迟疑道:“我们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走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桑无笙轻描淡写道:“那些人方才都已经被我解决了,无妨。”
鹿鸣微微囧了一下,这霸道总裁的既视感究竟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才好。
两人出了宅子,鹿鸣便亦步亦趋跟在桑无笙身后朝前方走去,两人相隔一直是半米的距离,自始至终没变过。桑无笙心中有些好笑,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扫向身后的鹿鸣,只见他嘴唇紧抿,神情严肃,让桑无笙忽然想起在那个没有四季更替和时间流动的神秘空间里,对方似乎也一直保持着这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