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能想到这么一出也没啥奇怪的,毕竟别的地方也有类似情况,可问题是常喜乐就是一个农家子,平日极少外出,竟是也能想到这些,还敢如此大手笔,着实令人佩服其胆量和远见。
这种事也说不准,若到时候招揽不到人到此处停歇,那可就赔大发了。
“所以我现在是一穷二白,连我和小喵的私房钱现在也全都投了进去。若真有个闪失,今年我们一家连饭都吃不起了。我都这样了,方才也不见你同情,如此不客气的压价,我们白做这么多年的兄弟了。”
沈百里眯着眼,一副你当我傻的样子,“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了多少牲畜,仓库里藏了多少粮食。你现在就是个活脱脱的大地主,还跟我哭穷?”
常家虽然一直积极收粮卖粮,中间也不赚什么差价,不过是点人力费而已,可自家的粮食却是从不外卖的。不仅是常家,整个桃源村都是如此。除非是实在过不下去,否则都不会卖粮,把粮食当做财产。
他们现在不用交税,所以也就不急着换银钱。收上来的粮食多半都是其他村子的,那些人虽然近几年也不用交税,可心里一直有危机感,觉得手里有钱才安心,且也吃不了那么多粮食——舍不得吃白米饭,所以都是能卖则卖。
常家给的价钱非常厚道,要比从前拉到县里高,又方便钱又多自然愿意卖给常家。
钱家为此受到重创,倒卖粮食是他们生意中的重要部分,如今稻香县这边完全收不上来,生意就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们也曾抬过价,可先不说桃源村更加方便,就钱家以前的作风,只要有选择大家都不会选他们家。
钱家也曾试图打价格战,可问题是常家压根不靠这个挣钱,只不过是给大家方便而已,且他们的价格已经是非常厚道了,利润空间非常少。所以钱家收了一阵就扛不住了,只能默认常家的存在。给的价钱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压到最低点,与常家差不多模样。态度的转变,这才吸引了一些人,不至于这生意做不下去。
钱家不作妖,常喜乐也懒得费心思放在他们身上,市场也就趋于平稳。
如此一来稻香县的农户有了更多选择,不至于只能死磕一家,任由对方剥削,导致丰收之年反而欠收。
沈百里与他做生意,自然摸清楚他的底线。
常喜乐被戳穿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道:“话说回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在这上面投一笔?”
沈百里挑眉,“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们这的渡口是行往各处必经之地,以后繁华是必然之事。到时候每天过往船只都不知道有多少,若是能建造一个客栈,必是会发财,还能有各种用途,具体就不用我说了。可这玩意建起来太费钱了,这跟吃食摊子不一样,随便弄一下就成。过往的都是兜里有钱的,对住的地方必是十分挑剔,我是真没钱了,就把这机会让给你了。”
沈百里听到这话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常喜乐到底是什么打算,这是想要借他们沈家的旗为那一片地方护航。
沈家如今的名声越来越大,整个良国行商之人都会给他们几分薄面。如今丽嫔为皇上诞下龙子,正得盛宠,而沈家和裴家向来都是穿一条裤子,普通商人也对沈家也就更为客气了。
不过也正如常喜乐所说,若是这一片真的建起来,能在此地控制一处客栈,用处将会非常的大。
“对沈兄来说,这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别的不说,以后光招待你们沈家商船,这笔生意就亏不了。”
“说吧,你有何打算。”沈百里才不信常喜乐只要这点好处。
常喜乐笑了笑,未再兜圈子,直接道:“广而告之。”
沈百里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利用他们沈家商队将此处名气打出去。
商队也不是随随便便停靠在一处的,手头上这么多值钱的货物或是金钱,若是着了道那可就麻烦了。走商人的消息大多互通,尤其对沿路之地都有相应评价,直接影响着商队的行程。
沈百里当即拍板,“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必是会给沈兄挑选一处风水宝地。”
沈百里乜斜着眼,“难道不是我自己去挑?”
“这可不成,我之前都已经设计好的,哪里该做什么都是有详细规划,可不能随便打乱,不过有几处地方可以供沈兄挑选。等明天白天,我给你看图纸。”
“你还真是计划周祥,话说回来这些年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科考准备得如何了?我可没有见过比你更忙事更多的考生了,我认识的考生,除非是家中有些门道的,那都是恨不得一天睡在书本上。”
沈百里虽然佩服常喜乐,自己也是个商人,可心底还是觉得科考才是正途,若因为这些杂事而耽误了,那可太不值当了。
一旦金蟾折桂,哪里还用费这么多神弄这些?只需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愿意效劳。
有钱不一定有权,可有权必定是会有钱的。
常喜乐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认真复习,可到底是被分了心。而且窝在这小地方,与外界的信息是隔绝的,虽然有之前高元给的资料,但是依然觉得心里不踏实。
“所以这次我打算和你一起入府,安心读书,若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得知。”
沈百里喜道:“那敢情好!到时候你的住所什么的我都为你安排好,你只需认认真真的读书准备去科考便可。”
常喜乐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他对府里情况不熟,有沈百里这地头蛇帮忙,定是会寻到合适的地方。
沈百里在桃源村转了一圈,看到常喜乐整治的盐碱地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之前真的是斥卤之地?”
如今的盐碱地已经全都种上了苜蓿,绿油油一片不见头,好似草原一般,一派生机盎然,哪里还看得到从前的荒芜。
只见成群的鸡鸭羊猪在各自地盘上愉快的奔跑,或者是在吃或是在躺在棚子里睡觉。它们虽然被栅栏围了起来,可是活动空间依然足够大。每一处的牲畜家禽并不算多,可这样的圈养有几十甚至上百处。彼此距离很远,而且栏边还撒了一层石灰粉。
每一处的栅栏大门的门框上都会挂着一个很大的木牌,写着各自家的名字,还有个牌子记录了牲畜的数量。
骑着马在穿梭其中,一片生机盎然,感觉非常的震撼。
沈百里去过这么多地方,很清楚斥卤之地是何模样,这里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常喜乐十分得意,“正是。”
“这是什么?”沈百里看到羊角上挂了个东西,不由好奇下马上去查看。
是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陌生的符号。
那陌生的符号是由英文和数字组成的,沈百里也就并不认识。
“这跟人的名字一样,他们一出生就给他们佩戴。然后将他们的所有信息都会记录在另一个本子里,比如出生年月等,这样更加方便管理。”常喜乐并没有说得很清楚,否则这又是一个很长的话题。
桃源村的人对他做的事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所以也没有多问,可沈百里却不同。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东西牵扯东西太多了,还得用这个时代的语言阐述,实在太难为他。
沈百里点了点头,只以为是什么秘方,所以也没有仔细问,只觉得十分新鲜。
“你们养得这般讲究,怪不得你们送来的活物味道都很好。那些老饕都大赞,每次都指名要桃源村出产的牲畜,其他地方产的都瞧不上。”
“这也是我们桃源村风水好,我们桃源村出的东西一直比外头的味道要好。”
这话并不做假,常喜乐之前就发现这个现象了,猜测可能与这里的水、空气等有关系。而且桃源村的人普遍比较长寿,宋家两老现在都不愿回去了,觉得这里山水好,来到这以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确实如此,就连你们这里种的棉花都比别人的要白,织出的布也比其他地方要好。我之前以为是你们织得好,可是后来看到棉花,发现是棉花的问题。”
桃源村卖给裴家的都是棉花成品,一来是棉花体积太大不好运输,织成布会压缩很多空间;二来加工品的利润要比直接卖棉花要大得多。
木匠坊现在已经改进了织布机,虽然依然不及常喜乐所知,可也比之前效率高了不少。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常喜乐后面再拿出更为先进的也就不会觉得突兀的。现在为了不扎眼,还是最简单的纺织,等再过一阵,可以弄些花样,提高成品的竞争力。
现在不少地方看到棉花的好处也都开始兴起种棉花的风潮,不再像之前一样并不重视。不过他们终究晚了桃源村一步,如今外头的人都认桃源村棉布,已经在市场上有了自己的一个位置。
但是不进则退,随着棉花的推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琢磨此物。他们若是不弄出点有技术含量的东西,终究会被市场淘汰,或者利润压到最低点。
沈百里原本只不过想要随便瞧瞧,可没有想到走过一圈,剩下的只有无限的赞叹了。
桃源村能出产那么多东西,他自然心里也是有些设想的,但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村庄能做到这般地步。
每一样都让他惊叹不已,不管是格式工坊还是养殖场,还是水稻、棉花种植等等,都打破了他的认知。他也算游历过很多地方,没有见一个村子能做到这般地步。即便是地主,也不一定能策划得如此周祥。
一环扣着一环,每一样都不是简单的个体。
“之前我一直闹不明白你为何花心思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如今可算明白了。现在我还真不知哪样更适合你,之前觉得你不全身心科考,实在太不知道计较。可现在又觉得若你这样的人才去为官,好似又可惜了些。”沈百里叹道。
不管是再聪慧之人,一般想身兼数任是很难的,总是容易顾此失彼,或者难以将一件事做到极致。
尤其入朝为官,就会身不由己,哪里还有这工夫想这些。甚至还会被派遣到很远的地方,更无法顾及了。
常喜乐笑道:“我只求能考上一个举人功名,再往上就不想了。”
沈百里以为他说的是脸上的疤,道:“如今已经淡了许多,却也不一定就把路给堵了,只是要上下打点一番。”
常喜乐摇了摇头,“于此无关,是个人所好。”
沈百里顿了顿,很快也就想明白,常喜乐会这般想并不奇怪,很符合他的性子。
“你自个想明白便好,只要能耐,哪条道都是乾坤大道。”
沈百里在桃源村住了三晚,第四天便启程回府,同行的还有常喜乐、常昱和宋挽呈。
第67章 晕船
常喜乐原本打算得很好,在船上望着河边风景,喝喝小酒,吃吃火锅,说点闲话,就能很愉快而悠哉的混过这一天。兴许还能诗兴大发,书写出一首不错的诗。或者可以感叹一下几年前路行的痛苦和漫长,现在的便利和快捷什么的。
没有想到一上船没有多久,常喜乐就吐得个天昏地暗,莫说什么看风景吃东西啥的了,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整个人都快翻白眼了。
常昱见这他这模样,着实吓坏了,一直紧贴着伺候着,不敢离开半步。
所幸沈百里船上背着晕船的药,常喜乐一股脑喝下去就吐得不那么厉害了,只是一路昏昏沉沉没有个清醒的时候。而且不能吃东西,一吃就得吐,连汤水什么的都不行。
沈百里见常昱绷着个脸,那气势让人完全不敢靠近,怕他太过紧张,到时候两人都倒下就麻烦了,硬着头皮劝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有些人在船上是会这样的,只要下了船就好。你也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
常昱一声不吭,宛若未闻,坐在床上搂着常喜乐,为他顺背。
沈百里见此忍不住叹道:“他现在已经睡熟了,也不用一直抱着他……”
常昱抬眼,眼神凌厉宛若猛兽一般,让没有准备的沈百里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便是识趣的离开了,知道常昱是说不通的。
离开的时候沈百里不由感叹,这两人感情还真是好,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沈百里不是没有想过把吃食端过来,可常喜乐现在完全闻不了一点食物的气味,连没啥气味的米饼之类也不成。只要一端到门口,常喜乐就会睁眼,一副难受的模样。也不知道怎的竟是反应大到这种地步,明明之前坐马车更为颠簸的时候半点事没有,可一坐船整个人就不成了。
如此一来,沈百里只能放弃,而常昱不愿离开常喜乐,也就跟着常喜乐一起挨饿。
所幸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船只就到达了府里,沈百里原本想着常昱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滴水未沾,现在必是没了力气,他可是很清楚常昱的饭量,所以专门让人拿了步撵过来,准备把常喜乐抬下船。
可常昱依然不愿让人碰一下常喜乐,自己一个人抱着常喜乐下了船,步履稳健,完全瞧不出已经饿了一天。
沈百里见两人如此,心中有种莫名的怪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