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琢有些了悟。
他们玩政治较量结果便宜了她,还真是多谢啦!
除了她,名单内还有崔皎,都是品级居中,但又擅长击鞠的。几人一起到后头换装备,翻领窄袖,图案色彩花哨。宝琢是自个儿带的一套,原是准备着狩猎用,昨儿夜里小楼还拿出来熏了一番,谁知眼下恰好派上了用场。
等到比赛开始,崔皎一马当先奔驰而出,她一手执缰,一手举着球杖,身法潇洒利落,一出场就引得满场热捧叫好。
紧跟着,两队人马分别入内,一字排开面向御座行礼,美人如倾城名花,却个个身手不凡,把那些王公贵族看晕了眼。
这场比赛采用的是短赛制,也就是一方得了第一筹之后,就能结束比赛,宣布胜利了。一方面是顾虑到女人的体力状况,另一方面,这比赛不大认真,放在男人中间姑且算个中间的缓冲项目,养养眼的。没见那些儿郎们还在赛场边上吗,他们脱了锦袍去拧汗水,还引得一阵尖叫,就是打算过不久要再上场。
开球后,教坊的乐工们立刻奏起了声乐助威。
大玄一方率先触球!
宝琢抢下球后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只是想先试试手,熟悉一下技能,谁知道原主的身手如此了得,一下子就抢到了?
好在她玩过不少体育项目,反应灵敏,既然得到了优势自然不会拱手让人!
一路披荆斩棘,左突右出竟以雷电旋风之势奔到了中场,眼看着就要进入腹地。纳乌那一方尚未有所表示,大玄这边的女人已然大惊失色。
既是一球定胜负,如果就这么赢了,她们哪里还有发挥的余地?!
崔皎咬牙,往御座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夹马腹飞快地靠近宝琢,作出协助她的样子。
宝琢察觉有人接近,以为是敌方,先是将球防得密不透风。后来余光见是崔皎,也没有因此松懈下来。崔皎见状驱马离得更近,她近乎伏在马身上,执月杖的手放低,光影不断地向两人身后掠去,宝琢有所警惕,却听到对方忽而轻轻一笑。
“你知道吗,当初搅乱了你第一次侍寝的人,是我。”
什么?
回忆刹那间袭来,滚烫的桃花池水、情况不明的真凶、皇帝语焉不详的庇护……
宝琢一怔,正要说什么,却就在她松懈的这一刻——
崔皎的月杖将球一扫,带离了她身边,而后气势如虹地奔入敌方腹地。
于台上的人看来,只当两人是在做交接,是一记战略性的传球。唯有皇帝眼神微眯,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马儿还在习惯性地向前奔驰,宝琢从刚刚那一幕中回神,勒住了缰绳。前方不远能听到崔皎□□的马儿嘶鸣,可见纳乌人还是出手了,她本来就觉得一路过来太顺畅,对方必有后招。
但在随后的对战中,宝琢发现她还是小看了纳乌的女人。
她们根本就没有想依靠技术打败大玄,不停地用下作的手段抵挡攻势!每每靠近球门附近,就一定有超过两个人上来拦截,一人掩护,另一人在视觉盲区用针刺向马匹。双方交手不过三个回合,大玄一方就有落马、受伤者数人,场面之惊险,让看台上的人不时发出惊叫!
就连崔皎都中过招,险些出丑落马,因此脸色非常不好看。再一次集结调整的时候,有人愤然不平:“居然敢用这种下作手段,我们去禀告陛下,让陛下为我们做主!”
一开始她们只当是同伴技术不佳,接连几次,任谁都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彼此一交谈当即发现了问题。
但真的要禀明皇帝,多数人还是不愿意。一则这是难得的机会,暂停比赛就等同于放弃了机会;二则她们没有明显的证据,不可能请求陛下为她们大张旗鼓的查证,也显得她们技艺不精,更丢人!
“为什么我们不能用相同的手段还回去?”队伍里有人拔下了发钗,冷笑一声。
刚刚落马的人中就有一人是她的好友,使得她格外愤怒。
其余人若有所思,却不敢赞同她的意见。
宝琢望了望她,忽而目光微亮,心里生出一个主意:“既然大家不愿意在暗处打击她们,那不妨把一切摆在明处如何?”
“什么意思?”
众位御妻向她看来,却见她微微一笑。
再次开球,大玄这边的气势明显变了,不像刚刚那样急于反击的焦躁,变得跃跃欲试,马蹄一扬,自有一股凛然之气,像刀锋般挥向敌人的阵营。
御座上的人观察着气氛的变化,遥遥将视线投注在立马当先的人身上。
她服饰简洁,不像别人那样还留着钗环妆点,而是将长发高高扎成了马尾,英气勃勃。她挺直了脊背骑在马上,将球杖一挥指向纳乌人,极具气势,周身宛若有璀璨的光芒照耀。
还是大玄率先控球,比技巧,她们可以甩纳乌女人一条街。
就在纳乌人想逼夹过来时,宝琢一挥球杖,将球狠狠地击向前方阻拦的纳乌女人身上!
对方惨叫一声,痛缩成一团!
宝琢冲她一笑:“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球从她身上滚下来,在地上骨碌碌地一转,没等纳乌人反映过来,早有御妻收到宝琢的示意,立刻将它捞走。
而后接二连三皆是如此,只要对方露出想偷袭下手的动静,大玄一方控球的人就毫不迟疑地把球往对方身上打,活像是在玩保龄球!
但想要这么做也需要一定的技术,至少在球击到对方身上时,必须快准狠地抢过来。倘若纳乌人想模仿,不过是把控球权让出来罢了!
纳乌的使臣在看台上跳脚,他额头青筋暴起,不断地和皇帝抗议:“陛下,您这是何意?用球打人可是犯规的!”
“使臣这就说错了,一时失手罢了,怎么能说是故意伤人?”席上有人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笑道,“真要论起来,我倒是更好奇,这纳乌美人是刺猬不成,怎么我们的人一靠近,就纷纷摔下马了呢?”
纳乌使臣语噎,恼怒却不敢发作。
赛场上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一次对抗中宝琢险些被纳乌人挥杖打到,惊险时刻,还是崔皎眼疾手快,把纳乌人的球杆一缠甩了出去。
这要是被打中,后果和一个小球可不能比!
宝琢道谢,对方白了她一眼,很不情愿地样子:“别想多了,只是觉得你这主意想得不错,还算有点用处。”动作中却透出痛快淋漓的意思。
宝琢受宠若惊,对方这是哪顿药落下没吃?
其实细想一想,虽然这位刚刚使计抢她的球,以前也使了不少手段,但——总归都是小打小闹,从来没有真的想害过自己的性命,和纳乌人一对比,她倒反觉出崔皎的几分性情来。
这场比赛,让她突然对大玄产生了归属感,莫名想要为它而战!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就见赛场上混战那一块,马蹄乱踢,嘶声缭乱,忽而一道靓丽的身影闯了进来。她从远处飞驰,蹄踏声如惊雷,见要撞人也丝毫不控制速度,直直地冲向这乱堆里!
“不好,躲开!”
“她疯了吗!”
不管纳乌人还是大玄人都是惊声尖叫,纵马往四周散去,那身影发出清亮地笑声,把绳一勒止住了向前奔跑的冲劲,马蹄高高仰起,险些要把她摔下来,她却胆气十足,趁势扬手一挥,月杖击中了跳跃的小球,化作一道流星向右前方飞去。
“接着!”
前方的崔皎见她真把球丢给了自己,很是诧异,但仍是扬手默契十足地接下了。她离球门不过十丈远,立刻把球一挑,挥杖猛击!
小球旋转着,飞入了雕红画彩的球门!
顿时,场内欢呼爆响,喝彩声直上云霄。
胜利忽如其来,崔皎也兴奋地笑着挥舞着月杖示意,她脑中不断地回放刚刚那行云流水般地配合,觉得这个异族女人倒与想象中不同,忽而生出两分认同感。
而就在纳乌人面色如土,其余人陷入欢呼浪潮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飞出了一只鸟,掠风冲向了宝琢。
□□的马儿受惊嘶鸣,她猝不及防间被甩下了马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很懒,什么话都没有说。
☆、21|月夜下
惊马之事在击鞠场上时有发生,更何况当时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赢球的喜悦中,等到想关注那位传球的“猛士”时,宝琢已经不见了踪影。
后台却因为这出事故乱作了一团。
无它,众人才把宝琢抬进来,那位本该坐在看台上的皇帝,竟也出现了。
德碌公公站在圣上后面做个指示,人流就如潮水般分开了。
宝琢刚摔下去的时候,觉得从脊椎到尾巴骨都一阵儿裂开的疼,撑着旁边的地,怎么也起不来。人靠在那儿倒迷糊起来了。
她摔下去之前,好像隐约听崔皎喊了句什么,避险?还是辟邪?
她是该辟辟邪了,连着两回,像和鸟犯冲似的,一回从树上摔下来,一回从马上摔下来,再这样,她是不是可以考虑开个鸟园子,放着自己这么个天然的鸟类吸引仪,不用白不用……
忽而感知到有人碰了碰她,“还好吗?”
她睁开眼,长入鬓的眉,狭长威严的丹凤眼,是皇帝无疑。受苦受伤最怕遇熟人,眼泪忍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不好,疼死了。”
“少胡说。”他低斥,“你别用力,朕试试,看你后背的骨头有没有事。”
那些抬人的没有轻重,他刚一到看她人还迷糊,脸却皱着,想来是很不舒服。不敢一上来就抱她,就是得做确认。要是裂开了,自然不能随意动。
他手背贴着地,从她肩膀处往下摸,不时力道轻柔地按两下,和她确认:“这样疼不疼?”
“疼,不、不疼……丢人……”她咬字含糊而委屈。
宗政听明白了,眼中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幸而她选的马偏小偏矮,力气也不大,摔下来的位置不高,没有断了哪一处。疼虽疼,但都不是大问题。
这样他就放心了。方才有一瞬间他心里猛地揪起,竟有些坐立不安,非得下来亲自看一眼。
旁边有抬来的轿撵,她说怕丢人,倘若上轿撵的样子姿势不雅,估计更难受。可有他在,那帮人束手束脚,恐怕对她的伤势不好。
宗政想了想,慢慢地将她抱了起来。
恰好崔皎站在轿撵旁,望穿秋水似地往这边看,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他走近了,看见是她,语气冷漠:“手段下作,崔家真是养的好女儿。”
这么明明白白的厌弃,就连宝琢都狠狠吃了一惊。
*
宫城里,假山树荫草丛遮蔽的一个木制结构的四方亭,周围卷帘四合,环境幽静。白天的热闹和喧嚣尽去,唯只朝天的那面倾洒下一片皎洁的月光,淡淡照在亭中那独自一人,自得其乐的人身上。
宗政到的时候,就见对方正空手剥核桃。用不着银钳子夹,手一握就碎了,再慢条斯理地在捏碎的核桃里挑肉,将它们一一捡到泥金小碟子里,积成了小半座山。
“贤庸呢?”
“被我支去山脚下把风了。”宗策擦了擦手,招呼他道,“过来坐。和纳乌对战的事我听贤庸说过了,这个小国精通旁门左道,心思不正,不足为虑。”
宗政手肘支在小几上,倦怠地按了按眉心。这次马球比赛远没有那么简单,政治目的多过放松玩乐,一个白天下来,他也累了。闻言点头道:“相比较而言,反倒是羌兰……”
“羌兰——”宗策轻笑,“近两年胃口大了许多,但制约乌戎还用得着它,要是还在条件范围内,应允他们也无妨。不过羌兰公主和亲一事,先拖着罢。这个公主那个公主,多了也实在不胜其扰。”
提起公主,宗政忽而动作一缓,立刻被对面的人察觉。
“怎么?”
“倒也没什么。与纳乌的比赛后乌美人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马是被飞鸟所惊,现在仔细回想,那鸟倒和帮助乌戎通讯的鸟相似。”
惊马?
宗策斟茶的手停了一停,不动声色地继续,“依你的意思,鸟儿受到乌美人的吸引,向她飞来时不小心惊了马,所以她的嫌疑要大过乌婕妤?”
宗政不置可否:“这就要问你了。”
“你先告诉我,对于乌美人,你有几分信任?”
“八分。”
见他果决,宗策忽地一笑,“两分。”
宗政蹙眉看他,只听他不紧不慢地道:“上次从庆典回来的时候,我特地去了一趟她那里,胭脂首饰、床幔帘帐,都没有那种香味,去掉一分。余下的,感谢乌石兰玉珊刻意制造的场面,去掉七分。保留两分怀疑——我和你一样。”
宗政对他这种偶尔捉弄自己的行为很是习惯,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看来,他们俩都认定这种手段是障眼法,是为了保护幕后主使,将他们的视线引到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