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那么深重,甚至能被这方面头脑一向不怎么伶俐的邱灵赋,也一眼看透
同时,又以不可违逆之势,诱发了邱灵赋心中某种令他感到新鲜而极其兴奋的东西
他欣赏着阿魄意图昭显的注视,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冒犯,没有因为阿魄笑意盈盈里危险的侵袭之意,而觉得此人难以捉摸却无法违抗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
他忽然想要利用这个眼神,去重伤眼前之人
就像是想试探一下这人的笑是否能够不为疼痛所牵动一样,他对这个执着的眼神产生了兴趣
邪恶而饶有兴味地,想要把这个眼神诱入更深的深渊,然后......
邱灵赋的心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看阿魄的眼神忽然热切了不少
一想到他的伤心是自己亲手导致的,除了恶作剧得逞一般的胜利感,好似还有什么别东的西愉悦着自己......
似乎击溃这种眼神,能证明一件事:自己是唯一的那个能够让他屈服的人
这片刻之间脑中的种种结论,件件念头,就像是往红热而零碎的火星中无意吹了一口气,倏然地,终于兴起了真实可感的火苗来
阿魄看到邱灵赋不惧畏自己,反而朝自己靠近,不由得意外一笑,“怎么,你......”
下一刻,柔-软温热的触感便在意外之中覆上了唇间
邱灵赋感到阿魄呼吸一滞这与那夜在湘水楼中自己迷乱中主动索吻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蜻蜓点水雨打花一般,轻轻一碰,邱灵赋便往后退去
他看到阿魄的笑容依旧平静而由心
邱灵赋毫不吝啬眼中的不怀好意,倒不像心思叵测那般难解,这么明目张胆却有一丝天真的意味
因志在必得而流露的嘲笑没有给阿魄狼狈之感,反而让他血脉里暗暗沸腾起来,仿佛烧起了少年剑拔弩张的战意
邱灵赋唇间挂着笑,后退几步,像是下了一个漂亮的战书随即在阿魄灼热的注视之下,转过身,衣袂轻轻一动,丝毫不畏惧,踩着斑驳的月色便走了
阿魄看着他的背影,脑中浮现的却依旧是邱灵赋方才的笑容,用扎着布条的手碰了碰嘴唇,放在眼前看着,又勾起笑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似在回味
笨,真笨
处心积虑想要报复自己的人,却没发现,要是方才利用那一吻夺走自己的性命,自己恐怕当真是避无可避
明知道不能完全卸下心防,可还是被诱惑了......
呼出一口气,像是劫后余生
却忽然又笑了:那人是不会杀自己的
江湖过往,多少名闻天下的大侠曾因拜倒在江湖美人的石榴裙下而被说书人奚落?但阿魄却开始理解了:凭借意气逞能赢得洒脱虚名的人,爱恨不也都是凭借原始冲动或心之所向而为的吗?
自己如此相信邱灵赋对自己存善,不会伤害自己,这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是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因此醉死在月前花下,倒是也算江湖逍遥的死法之一吧就算是后世说书人的奚落,也就当做死后为鬼才需冷对苍生所指了
花朝会已经结束,可大多江湖人依旧未离开花雨叶
除了烈百溪之事未有着落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或看好戏或心思叵测,等着事态的发展
好似从一开始,江湖人们所关注的东西,便不在这花朝会上
一开始,一个江湖匿迹已久的邱心素“失踪”的消息沸沸扬扬,竟然与故地花雨叶扯上了联系
......而后,江湖气最淡薄的湘水宫,忽然在江湖气息最为复杂的紫域被卷进血案纷争
接着,凭空出来的邱灵赋,竟然在花雨叶出现而许诸葛许碧川的不否认,以及熟悉的剑法,基本已经判定此人身份无误
焰云宫烈百溪之事出现在这个时候,更让人觉得有蹊跷......
也正因为如此,花雨叶果然派人严守看护烈百溪
烈百溪身上所中的,为一般使人昏迷的温和药物解毒倒是简单,只是身上伤势过重,人还未能苏醒
许碧川那夜便与孙惊鸿秘密长谈,着手目前棘手之事
而两人都心知肚明,其实真正最棘手之事,在于那不知有何打算的邱灵赋
那日过后两天,花雨叶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许碧川又碍于花雨叶地下军师的身份,在江湖人耳目之中密会孙惊鸿多有困难,实在脱不开身
直到第二日夜里,才有机会,避开周围耳目潜入邱灵赋房中
还未至深夜,外边是江湖人们紧绷着心情提防周遭意外,而邱灵赋却已悠哉惬意,熄灯入梦
才从窗而入,第一眼便看到邱灵赋衣衫不整,睡得天昏地暗
可下一刻,屋檐之上飞来一块小物,许碧川瞬间之中便警惕看去
可那小物却不是向着自己而来的
大概是一块石子,精准掠过床上邱灵赋身旁,没有伤到邱灵赋分毫,而那巨大的内力却将丝被一角掀起,顿时把邱灵赋因衣衫不整的地方盖得严严实实
抬眼一看,屋檐上半躺着的,不是阿魄是谁?
邱灵赋倒是怡然自得,没事人一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川川,我都睡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许碧川冷冷扫过他一眼,却没有回应,只对屋檐上阿魄揖道:“阿魄少侠,许某与邱小少爷有事要谈,还烦请......”
“别呀”邱灵赋扭过头来,看向许碧川,“阿魄可是我不离不弃的好友,川川有什么事直接说,别介意嘛”
这“不离不弃”说出口时,还给了阿魄一眼在窗外月色透进的室内微光中,阿魄看得清楚,唇上勾起淡笑来
这轻浮又嚣张的一眼,实在让人难以装成没有看到
许碧川听了这怪里怪气的一句,心里自然清楚,这家伙,分明是要外人在此当个挡箭牌,好让自己口中的责备能够留情几分
许碧川没有继续要求阿魄离开,他不想再应付接下来邱灵赋的其他花招
面向邱灵赋,衣袂在空中轻轻动了动,好似拨动的云烟
“你做得过分了”许碧川也不忌讳阿魄的存在,毫不客气直言道,“与我或孙惊鸿说一声,花雨叶可以奉陪你戏耍可阿鹊不该成为你的棋子”
邱灵赋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便有些可笑
“川川,你误会我了,我没把阿鹊当棋子,我只是让阿鹊帮一下我”说得是无辜又让人气不打一处
屋檐上传来轻微的声响,阿魄调整了下身子,让这高大修长的身子在狭小的房梁上躺得更舒服些
许碧川看了眼房梁,又把目光落在邱灵赋不知错的双眼:“只要你开口请求就能做到的事,没必要去设计即使我对你的计划不会赞同,但要是你一意孤行,我也拦不住你即使阿鹊必定会面对现在所要面对的东西,你开口相求,她未必会拒绝”
邱灵赋听着,把被子裹得严实起来,转了个身,背对许碧川,像是不想再听
“江湖险恶,可各有共济的一叶之舟你是想把这一叶舟推开,把你身边的人一一伤害推开么?”许碧川口气严厉,又泄气道,“哼,我不信邱心素是这样教的你”
“她只教我了这身功夫”邱灵赋道
“若你娘只教你一身功夫,她失踪了你是不会找她的”许碧川道,“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点倒是和你娘一样”
“我不会输的”声音闷闷地,却有无限傲气
“没有人永远不会输”许碧川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邱灵赋,“我说的南墙,也不是指你所作所为的胜负”
“邱小石要回来了”阿魄的声音忽然从上边传来
许碧川屏气一听,果然,听到了不远处细微的人声来
邱灵赋的沉默中,许碧川抬眼看着阿魄,此人的神色轻松,倒是不如下面两人一般气氛紧张,悠哉如同看戏一般
“走了”
许碧川在邱灵赋背着看不见的地方,却对着阿魄揖了一揖,好似托付之意
接着,探了探周围的情况,从窗户一跃而出,如同一卷烟雾,轻盈消失在房间内
身后人忽然按住他的肩,外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嘴里嘀嘀咕咕什么,是邱小石无疑
邱小石在外边喊了几声“小少爷”,邱灵赋听了一会儿,阿魄在耳边低声道:“不回答他他就进来了”
进来不就进来
“进来就会发现我在你房间里,和你睡在一张.....”
邱灵赋立刻口齿含糊假装得地应了一声
听到邱灵赋睡了,邱小石便就不再理了,开始爬到了外间床上
很快,小石便打起了鼾声
“滚”邱灵赋低声道
“阿鹊在雀楼关着,戒备森严,但我知道怎么进去”
烈百溪之事嫌疑者有三,阿鹊、邱灵赋、丁宫主但后两者为客,自然在表面上不会看管太严格,只要在花雨叶之内即可
可阿鹊为花雨叶之人,此事花雨叶要做的就是尽量严格,避免外人口舌
听阿魄这么一说,邱灵赋身子一动,又把自己裹紧了:“不去”
嗤笑声就在耳边,“谁让你去了?我只是告诉你,炫耀炫耀”
这明明是在炫耀能一语猜中自己心中所想
邱灵赋把怒火压了压,“我更想你告诉我,肖十六那夜追去到底追到了什么?你炫耀这个岂不是能更得意?”
“转过身来,我就告诉你”
邱灵赋想了想,自己也不吃亏,便慢悠悠转过身来
微弱的月光盈满室内,阿魄脸部好看的线条就在眼前,近得只要一动,鼻尖就能碰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邱灵赋也只得催促道:“告诉我”
阿魄眼睛欣赏着邱灵赋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一眨不眨
“肖十六他......追丢了”
忽然抬手一压,将被子中好似土行孙一般快速潜来的手压住,阿魄轻声道:“要睡了,我可不想和你玩太大”
“放开”邱灵赋沉声呵道
阿魄把手放开,下一刻,意料之中的刺痛便在手臂上绽开
阿魄轻呼一口气,却没有发出疼痛的呻-吟,甚至手臂也没有躲开,眼里也没有愤怒和痛苦
还要凑近来,说话的气息都呼在了邱灵赋脸上,轻松笑道:“又让你得逞了”
这凑过来的动作像是索吻一般让邱灵赋不自在,便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缩,与阿魄拉开了距离
阿魄盯着邱灵赋刺猬一般的依旧警惕的眼睛:“......说起来,我倒是好奇你前天晚上追到了哪?”
邱灵赋忽然想起了那夜与丁宫主的对话来,便有点心虚,垂下眼来,“追丢了......唔!”
一只手抚上了胸口,惊得邱灵赋抬起眼来,却只看到阿魄的眼神透着几根散乱的刘海发丝朝自己看来,明亮得耀眼:“说谎......你的心怎么这么坏”
将阿魄的手拍开,邱灵赋又往后挪了挪:“你说你懂得雀楼怎么进去......”
“要走吗?”邱灵赋还没说完,阿魄便打断,凑过来,“亲我一口,就带你去”
像是蓄谋已久的迫不及待
阿魄的唇离得太近,甚至此时邱灵赋觉得彼此在交换呼吸
可明明知道是心思坏意的侵袭,邱灵赋看着阿魄的眼睛,却在下一刻呼吸之前向前凑了凑,贴上了温热的索求
阿魄温柔的动作一点一点地,似有若无,聪明地诱惑着引导着邱灵赋向自己靠近,慢慢将这贪婪而纯洁的人揽入自己怀中,然后很快反客为主,入侵那茫然无措只知道胡乱啃食的口中
“嗯......”呼吸的艰难晦涩,使得邱灵赋难以控制地生涩□□了一声,这一声倒是不至于惊醒邱小石,可听在邱灵赋自己耳朵里却是如同惊雷一般
猛地把阿魄推开,用袖子在湿润的唇上擦了擦
眼睛里清醒地恼怒着,“可以走了么?”
方才的吻不过一会儿,阿魄额前的碎发就已经微微浸湿,使得眼神更为明亮和锐利
邱灵赋倒是把唇上淫-靡的水渍抹去了,可阿魄却在自己唇上舔了舔,看得邱灵赋浑身不自在
“走”他喘了口气,终于笑道
月满山谷,红绸漫天
雨花楼
窗外,忽而飘入的红绸时不时会遮蔽住沈骁如欣赏月色的视线
外面是月凉如水的素裹大地,但沈骁如知道,这静谧平和之下,可是蛰伏着许多眼睛,正监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沈姑娘”
转过身来,是忙了一夜终于回到雨花楼的孙惊鸿
“孙掌门”沈骁如揖道
“听闻沈姑娘就要离开雨花楼,沈姑娘伤势才好,不如多住几日?这雨花楼之外花雨叶之内,也不是什么风平浪静安和的地方”孙惊鸿一身雌雄莫辨的红衣,一掀衣摆便坐在梨木雕花椅上,因疲惫而半倚着,一双桃花眼看来,实在是妖气横生又盛气凌人
沈骁如垂着眉,感激道:“孙掌门如今要处理的事这样多,骁如再打扰下去,恐怕不妥”
“哪里?”孙惊鸿扬眉,“沈姑娘病重这几日,你们阿魄取药回来后就一直守在邱灵赋身边,那个叫肖十六的少侠也似乎总有事要办孙某怎么能放着客人伤势不管?”
这话意思明了,意在指出三人关系的奇怪之处三人看似关系亲密,却哪有扔下同伴不闻不问的道理?
与其说不介意孙惊鸿问三人的关系,沈骁如更像是觉得三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可议论之处
她温和道:“我与阿魄和肖十六,都曾是白家人,后同师承恩师门下,关系与默契一向好,无论做什么决定,自然是从获益最大的方面考虑,定不会忽视彼此,也不会影响彼此的新人......我想,如今花雨叶内确实发生不少事,既然我们与孙掌门合作,自然是信赖孙掌门,把孙掌门视为自己人,才放心把骁如一人放在这的”
“自己人?”孙惊鸿听着似乎有些意外,却又轻笑道,“我们不过是初次合作,江湖上可没什么运气,哪里都能遇到自己人”
“孙掌门年纪轻轻,便得到含嫣衔璧许碧川等诸多豪杰拥戴......即使不是自己人,也是不会害人的不过......”沈骁如笑道,“骁如一直以为孙掌门是女子,这倒是个意外”
本来孙惊鸿听着这些没有恭维的善意称赞,本是面色平和,心思惬意,可最后一句话出来,孙惊鸿却慢慢直起了身子,嘴角不经意一沉,眉眼一低,流露的心情悉数敛起
沈骁如心思敏锐:“怎么了?孙掌门”
这沈姑娘诚言直语,话里无江湖中那些的拿捏揣摩的意味,让人处之舒坦可说爽朗,为人却也不是心思鲁莽之人
察颜悦色,气度沉静,看来今后也是江湖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了
孙惊鸿眉色一敛,“没什么,沈姑娘的意外,也是孙某意料之中可有此事还望沈姑娘保密”
“自然会保密”沈骁如对原因没有多问
孙惊鸿却盯着她道:“花雨叶是江湖女子、或是江湖外女子所依靠和信仰,是花雨叶两辈前辈的努力开枝散叶,才交到孙某手中”
“要不是因为娘早早不在,邱心素早早离开,而当时衔璧含嫣尚且年幼,没有其他更合适更值得信赖的候选......这花雨叶绝不会到需要我和许诸葛两位男子治理的地步本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暂且就位......”孙惊鸿停顿了下,笑起来眉眼惊艳,“可因为花雨叶本是女子骄傲,为男子所敬畏传出去了,恐怕有人要把花雨叶多年建树都归于我与许诸葛手中这对花雨叶今后可不是好事”
沈骁如听了,眼睛微怔,可随后了然一笑,敬佩道:“孙掌门可真是为花雨叶考虑周详”
孙惊鸿顺势问道,“沈姑娘为人正直聪慧,武艺高强,是女中豪杰,何不考虑选个合适的门派好在江湖施展拳脚......比如,花雨叶?”
沈骁如自然明白孙惊鸿话里的邀请之意
《说书人》完本[古代架空]—— by:酒否
作者:酒否 录入: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