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是刨不开的,砸也够呛,凿费年月,关键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疯子敢来破狗头帮主义父的坟?秀才家赖汉叔叔扬言要一头碰死在坟头上都不顶用蒋春叉腿立定,高着所有人一头轻描淡写道:“让他死!死一个少一个,看谁再说个不字”
赖汉叔叔愣了下,旋即颓头丧气一屁股坐到地上老泪纵横:“唉,拦不住,说不听,都没用!没用了”
蒋春紧紧咬住后槽牙,扭头挟风带煞地走了
回家入佛堂,竹邕已摆好了灵位,手里头另攥着块没上过漆的木牌牌,轻轻地抚
那上头刻着蒯二狗的名字,祝长生长福
“又一个不肯说的为什么都不说?”
蒋春夺过长生牌位扔进烧纸的火盆里,望着火舌将每个字都烧黑烧红,久久地不说话
“耳夏,耳为祖,夏为人,顶天立地,这秀才老爷的名字好气派呢!”
不像并列深刻的“蒯二狗”三字,俗得下里巴人灰头土脸
蒋春的思绪自往事中抽离,蓦闻陆克己随口解析了石碑上的人名,面上未显心湖微皱,垂着头暗自发怔他自然清楚陆克己正经念过书的,竹邕老爷子也念过,自己念得歪同样算念过,但今天以前从没有人跟自己说起这些细细琢磨一个人的姓名,百无聊赖又兴致盎然,说者无心的三言两语乍然舒展开故人一生的书页,他的志他的心倏忽清晰,能叫人看得更真切,更明白
“帮主?!”陆克己捉着蒋春胳膊,无措极了
蒋春望着他的眼神古古怪怪的,透着狠,令人心底里发毛
“过来!”蒋春收敛了眸色里的凌厉,勾手揽过陆克己肩头,为他拢紧貂裘大氅的襟口,叫他跟自己并排站在碑前
“叫义父!”
陆克己愣了下,仰起脸来克制着激动:“我也叫?”
蒋春淡淡掠他一眼:“叫!”
“噢!”陆克己欢欢喜喜冲着石碑一鞠躬,喊了声,“义父,我同帮主来看您了!”
蒋春指着边上耳夏的名字又说:“叫小爹”
陆克己再一鞠躬:“小爹爹”
蒋春指自己:“叫我”
“帮主!”
蒋春一巴掌撩在小孩儿后脑上
陆克己揉揉脑袋,想一下,接着笑:“哥!”
蒋春还打他
陆克己真觉得自己笨死了,也不敢再笑,战战兢兢觑着蒋春颜色,小心翼翼叫他:“爷?”
蒋春瞪他
“相、相公……”
“大点儿声!”
“相公!”
蒋春把人护进怀里,冲石碑一扬颚:“听见了老头子?今年就这事儿,走了”
言罢提坛泼酒,摔罐,走人
车来车回,掩人耳目地驻在了偏巷角门,等闲出这一趟门,除了在城外坟场容陆克己于荒无人烟处对着孤魂野鬼们露了个脸,外间谁都没捞着小子一抹背影窥瞧另者,素日里蒋春看他亦是譬如圈养珍兽,只许在内院里头闲晃,二门都不叫他出
小子自己是不急不恼的,还给蒋春寻借口:“外头坏人多,把我捉去要挟帮主怎么办?人家拿我当怪物逮起来游街卖钱怎么办?帮主武功好,把他们全惩治了怎么办?”
他这话全是跟丫鬟秀莲说的与蒋春和好后,陆克己搬进了帮主的屋子,为了方便照顾,蒋春特特给他配了名近身丫鬟,也不挑东拣西,单指了秀莲陆克己固然应得爽快坦然,秀莲更是千万个愿意
那一回听完了陆克己的“道理”,小丫头翻着眼仔细想了想,困惑不已:“我听着好像哥哥不是担心帮主会怎么的,而是担心帮主把别人怎么的?”
陆克己自个儿也傻愣愣想了下,不由打了个寒噤:“确实,没人能把咱帮主怎么的!”
于是俩小孩儿不约而同得出了结论:为了四海升平、江湖和谐,陆克己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养胎就好
但祭祖上坟这事,却是一向听话安分的陆克己自己提出来的他并非闷了腻了想出门走走,更没想到以“枕边人”的身份去向故人寻个标榜,纯粹就是恭敬想着拜祭前任帮主一定是举帮上下齐齐动员的大事,自己不能仗着帮主的宠爱坏了规矩,定管要跟大家一起去
结果到了当天早上出发坐进车里,他才惊奇地意识到这不是狗头帮的大事,仅仅是蒋春一个人的事蒋春去见义父,从来不许旁的人看不许人听,那是儿子同父亲难得的独处,谢绝围观
今年却带着陆克己去了陆克己只说了一次要去,蒋春也没多犹豫便点头同意,转头吩咐竹邕安排老人就咯咯笑:“这一家人,可是齐全了!”
当时蒋春没接茬儿,眉目间犹自冷冷清清的,不置可否
回来一路,陆克己心里头又甜又暖,填得满满的,开心地黏在蒋春怀里不舍得离开一小会儿居然就坐在他腿上睡着了蒋春也不放他躺下,反而更往怀里拢一拢,抱小孩儿似的拥着,由得他睡到家门口都没将人摇醒,径直抱回了厢院
饱足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早不早晚不晚,错过了饭点儿,时间忒尴尬陆克己坐在床里不好意思喊饿,双身子的肚皮却诚实地锣鼓欢唱,把一旁伺候的秀莲逗得闷笑
蒋春睨着他通红的脸颊,关照秀莲:“去端来吧!”
秀莲应了声,飞快跑走了
蒋春挨近床边蹲下来,伸着胳膊撇撇嘴,脸不凶,但也不像好说话的
“之前怎么说的?”
陆克己一紧张脑筋子就卡,什么都想不起来,心虚地问:“哪个之前?”
“你叫义父的时候”蒋春单眉斜上挑,“管我叫的啥?”
一捧红霞自陆克己面颊直漫到耳后,低头嗫嚅:“相公!”
“相公是什么人?”
“嗳?相公就是、相公啊……”
蒋春鼻孔大张清楚地喷了两管闲气,一脸怒其不争,叱问:“老爷子是你什么人?”
陆克己眨眨眼:“长辈”
“秀莲?”
“姐妹”
“你爹你娘?”
“亲人”
“我?”
“相公!”
蒋春闭眼仰头,前功尽弃
陆克己有些委屈:“帮、不是,相公怎么了嘛?我笨,真的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要么你给、提个醒儿,点拨我一下?”
蒋春偏着头,两眼空洞地望向室外:“相公是外人吗?”
陆克己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是朋友?”
“瞎说!”
“兄弟?”
“胡闹!”
“亲不亲?”
“亲!”
“怎么亲?”
陆克己又被难住了,嘟起嘴琢磨着莫非帮主是在调戏自己,讨腻?自己跟帮主还能怎么亲?就平时那种亲呗!
说亲便亲,于是陆克己两手捧住蒋春的脸,笨拙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还带响的,特别大声:唔——叭——
推开些身距,就见蒋春虎着张脸,两手握拳又松开,看起来似乎在考虑是将自己打一顿再吃了,或者先咬死了再鞭尸
“不、不是吗——咦?呀——”
没等陆克己对自己的缺根弦儿进行深刻的忏悔,便觉眼前一晃,跟着就跪趴在了蒋春腿上后襟撩起,裤子被扯到了膝弯,光溜溜的屁股蛋当先一凉,紧接着就是破皮掉肉的一口结结实实咬上来,疼得他破音尖叫
且不过瘾蒋春咬完了,手还不依不饶不轻不重地扇他,扇一记咬牙问一声:“我是谁?我是谁?是谁?”
他一只脚踩在床沿支着长腿,正到陆克己胸口小子如今孕有七月,肚腹隆重,跪不住站不起,肩头还被压着,只能死死扒住帮主的腿任他打
说疼却尚可,过往纵情欢好,闹起来比此刻的光景疯多了也疼多了陆克己就是不明白:帮主今儿是怎么了?干嘛老问自己他是谁?
他能是谁?狗头帮帮主,流氓头子,江湖恶霸——这些全是向外的
向内,向着自己,他就是爷们儿,是相公,最好最亲相公今天领他去见义父,当着先灵定他的名分,以后没有老帮主和帮主了,就是义父和相公,跟外人不一样,他们是一家
“家?”陆克己灵犀一闪福如心至,倏然领悟,顿时百感交集,“相公,家,一家人,我……”
陆克己哭了,心里头可欢喜
蒋春不打了大手在少年泪颜上胡乱抹了把,俯身直将人抱起来旋身坐下还放他在自己的腿上,叹得老怀安慰如释重负
“笨死你得了!个十六!”
到头来,陆克己这肚子还是饿到了晚上
可怜秀莲端着一大锅鸡丝香米粥并几碟子芙蓉斋的精致糕点,硬是没敢进屋闻听里头噼里啪啦打屁股,小丫头就红着脸贼笑兮兮转回偏室去了之后就是离得二十步远在檐廊里头候着,不小心听见啥异样的动静便赶紧捂上耳朵,一双眼牢牢盯住院门,见有人来便冲上前轰了出去,堵着门谁也不让进
而里间温存,蒋春原本倒真没想动陆克己顾忌他的身子,体贴他的辛劳,忍了两个月,尽是手动解决,压根儿没入过他身
孰料陆克己也是憋得心痒难耐过了早几个月的不适后便偷偷继续保持净洗养穴的习惯,蕊口虚张以待,已是寂寞空庭春欲晚亟需甘霖浇灌蒋春不主动,他索性自个儿剥干净了往狼穴虎口里送,托住个滚圆的肚皮把蒋春蹭得心惊肉跳又烈火焚身,声儿都哑了,擎着一线脆弱的理智和人性低喝:“小兔崽子别闹,为你好呢!出了事儿没地儿后悔去”
陆克己骑坐在蒋春腿上,拿肚子顶着他昂首挺立的二爷,双颊潮红,呼吸微喘,嘴唇都快被他自己舔破了,血润润的两瓣,娇艳欲滴
“出事儿相公打死我好了就要!”
“你他妈的还顶嘴!”
陆克己拉过蒋春手来顺着臀隙往下探,浑身打颤,嘤声如泣:“相公,疼疼我!”
触手黏滑,润了指尖,蒋春脑袋里乍起电闪雷鸣,震得耳中什么都听不见,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唯有一个白皮嫩肉的小娇郎,羞答答地张开了身体,将自己一览无遗地呈现在看客眼前那就是花是轴是一阙曲高和寡的绝响,今朝里便作昙花一现名画展卷,应一曲梦回百转的宫商角徵羽,绮景天成,巧夺天工
按捺不住,急弦起调,如山涧飞流沿着峭壁滑下,直来到深潭,激起了水花阵阵,迫不及待
“四儿,爷的好四儿,你怎么这么好?”
“相公别挖了,快、快进来!”
乐音急刹,鼓点递进,初时缓慢沉闷,仿佛巨石入水,慷慨而来,静静蛰伏不甘就此曲终人散,知音人扬笛应和,一声清泠的间奏引飞鸟共鸣,欢快地啼吟
鼓音便又跃动起来,如踏歌若踩浪,轻起重落,歌声共水花齐飞扬,悠然舒畅
好一番高山流水来相邀,急停的弦音赧然复响,只袅袅腾腾在低音阶上恰到好处地盘桓应和,共谱这心意驱动的独家新曲
身影叠加,蒋春自后环着他的小郎君,耳畔恍惚有曲水流觞的曼妙雅音伴着百鸟朝歌,鸣啭吟唱
陡然一弦毫无征兆地扯向了高处,笛音亦携哭带欢啼破了长空,鼓声自此戛然,徒留了涧水长流
“累么?”蒋春轻轻吻上陆克己布满汗水的额头,手掌柔柔地抚摸他腰窝,呵护备至
陆克己摇头,甜甜一笑:“这娃儿还挺结实的”
蒋春手上一顿,眯起眼:“熊玩意儿,欠操!”
陆克己张着无辜的眼,用力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辆小车,祈祷溜边儿擦过去【暗搓搓躲在门后】
冬至以后天愈加冷了,小寒一过雪便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陆克己身子又重,更不爱出门,很多时候连院子里都懒得去,成天抱着暖炉赖在房内要么跟秀莲商量着给婴儿做小衣裳小鞋子,他只管动嘴皮子,秀莲裁剪缝纫,做好了拿给他看,有说有笑或者干脆自己夹支笔坐在几前,绞尽脑汁替未出世的孩子拟名字
好几次蒋春从外头回来,进门只见地上推了满满的纸团团,拾起来一看全是写坏的和起得不满意的名字他撇撇嘴,过去在仍旧冥思苦想的陆克己头上揉一把,瓮着鼻子道:“郎中说八成是闺女,你这全都是给小子起的,不能用”
陆克己不服气:“没生出来谁能知道?他说是就是啊?哼!”
“脉象这么显的”
“什么脉啊?我天生阴阳双脉,他号出来的未必是宝宝的脉”
“小兔崽子死犟,怎么,你还重男轻女啊?”
“没有我就是——”陆克己嘟起嘴,怏怏着显得怅然若失,“我总不是正经的姑娘家,也无癸水,郎中都说这回能有孩子实在稀奇万一以后都没了呢?若是男孩儿,相公就可以教他练功,领着他一道闯荡江湖多好!”
蒋春眯起眼:“咋?闺女就不能习武啦?”
陆克己呆住
“爷的儿女,爱怎么养怎么养,日后他们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爷们儿有钱有手段,惯着,别人管得着么?”
陆克己继续呆,嘴都忘了合上
“爷们儿真不在乎以后你还能不能生爷们儿说过,作断袖就预备着这辈子要绝后,你小子有出息能揣球,生儿生女都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爷们儿知足了有工夫愁这个,不如想想该怎么生吧!”
这事陆克己想起来就要打哆嗦,他实在怕,心里没底男子孕产,轶闻杂记里头只当个趣儿,没有详细的手段记载陆克己固然头胎头产,郎中以前也没给男人接生的经验,双方都是两眼一抹黑,瞎子过河只能摸索着来
结果产期上就先卡住了
依郎中所言,女子以月事为记,推孕期二百八十天,早产不论,或有延迟,多十月将产可陆克己是阴阳人,无癸水,郎中就不敢据妇人产经推断他的孕产期且阴阳人还分真阴阳假阴阳,假阴阳里又有真男假女、真女假男,真男假女里再分有腔无室、有室无腔、双口双腔、单口双腔,甚还可能有未被发现的其他身体构造,最终会有怎样产征、自哪处分娩,委实毫无头绪
另外陆克己的子房与体内其他脏器的位置是否与女子一般?若欲行迷蒙再剖腹,麻药剂量先不计较,郎中最怕的是金刀划下失了分寸,伤及其他脏器直要了病家性命届时陆克己固然冤丧刀下,凭蒋春历来的为人处世,郎中恐怕也得性命不保
推测来思量去,左右决定不下,郎中愁,蒋春更愁还不敢让陆克己听见,都是避着他在别厢聚头商议,统共就蒋春、竹邕和郎中三人在,任谁也没法将闲言碎语传进陆克己耳朵里去往日蒋春最多也就适才那般不真不假吓唬他一下,叫他记得扩后/穴,再有少吃些勿将胎养得太大,以免生产时候卡住胎头,疼死他便是如此,已足够陆克己战战兢兢小半日,非得蒋春寻些别他的趣事转移他心思,才得安适
不过小子平时确实心大没烦恼的样子蒋春不提,他压根儿不会去想,成天就是吃饱了打瞌睡,或者跟丫鬟秀莲嘻嘻哈哈闹着玩儿蒋春在,他黏着蒋春;蒋春不在,他一个人也不乱跑,从不给别人添麻烦,绝谈不上恃宠而骄帮里的人常议论:“这位小郎君随在帮主身边最久,也最安分,身子又奇特能传后,未必不是个长久的伴儿喽!”
诚然孕中情绪多有起伏,陆克己的反应还同别家的孕娘子不一样,不会突然心绪来潮讨吃食,不会暴躁易怒发脾气,他就是一个人坐在檐廊里望着院子发呆,乌溜溜的圆眼睛蒙了满满的水雾,盛不住便吧嗒吧嗒掉落好几次把秀莲都哭慌了,问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尽是默默坐着,看树看雪看天,又像什么都没在看,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秀莲劝不住,只得绕世界找帮主,求他管管小郎君
蒋春每次都是二话不说抬脚往回跑,撂下了事与人,唯守住一个陆四
可蒋春不会劝人的来了就是把人抱在身前,脑袋叠着脑袋,手围着手,等着陆克己自己平复些,便说:“吃热羹去!”陆克己会点点头,拿颅顶蹭蒋春的下巴,腻腻地回:“吃两碗”
默契地彼此不深究
《耽美 饿狗当道》完本[古代架空]—— by:豆儿太岁
作者:豆儿太岁 录入: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