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下之意便是他什么都唱得,但又都唱得不够出色然而这话在他人听来,却多了几分自谦的味道
女子还是笑,眸中却一闪而过幽怨的神色,道:“说来,花公子似乎不奇怪我为何不与旁人一样唤你花姑娘?”
“不过一个称谓而已,舞姑娘想怎么唤就怎么唤”
“其实,我之所以不唤公子花姑娘,是因为我也姓花”花舞柔柔一笑,嘴角的梨涡除了甜美还多了几分羞涩,“若是唤你花姑娘,总感觉在叫自己一般”
花临风也回以一笑:“既然这样,唤我公子理当如此”
但花舞却叹了口气,道:“只是世人却都不能像公子这般明白事理,我认识一个人,他偏偏只肯唤你‘花姑娘’,对我却只有疏远的‘舞姑娘’”
说完,她将目光幽幽地望向一直站在花临风身后沉默不语的江春身上
江春则面无表情地回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而花临风对此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笑了笑,道:“能让舞姑娘在意一个称谓的,恐怕是姑娘心尖上的人世上难得真情人,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姑娘心意的”
花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此话一出,满室沉默
须臾,花临风伸手拿起茶杯抿了口茶,然后叹道:“江春,就算你无意于舞姑娘,也不该让她陷入尴尬之境”
闻言,江春只好上前朝花舞拱了拱手,然后无视花舞恳求的眼神,干巴巴地道:“在下配不上舞姑娘,还请舞姑娘另寻良人”
花舞瞪圆了眼,“你——”
“你又错了”花临风摇了摇头,再次叹道,“当面被心上人回绝也就罢了,还被推向其他‘良人’,你这是想将舞姑娘置于何地?”
花舞咬着下唇,眸中氤氲起水雾
江春皱起了眉,转头却见花临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漆黑的双瞳隐去他所有的想法,叫人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与其说是怎样说才能既拒绝花舞,又不伤害到花舞,不如说是怎样说,才能让花临风满意
明白这一点的江春想了想,然后一脸愧疚地朝花舞道:“我自知我一介小厮与舞姑娘并非良配,不敢耽误舞姑娘的青春”
花临风抿了口茶,依旧面无表情
“姑娘金枝玉叶,理应找个门当户对之人”江春鞠了下躬,抬头却见花舞梨花带雨地跑了出去
见此,花临风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他望着一脸茫然的江春,缓慢却意有所指地道:“绵里藏针”
江春愣了愣,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我误伤舞姑娘了?”
花临风嘲讽一笑,并不回话
江春对此似乎耿耿于怀,站在原地挠着脑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花临风冷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戏演得不错”
江春一惊,“什么戏?”
“猴戏”说完,花临风转身走了,也不朝江春吩咐些什么,叫江春又忍不住揣摩起来他的话外之意
夜深,花临风睡下后,江春蹑手蹑脚地出了房,似乎担心惊醒到他
但等出了府口,他却又一反先前小心翼翼的模样,挺直的腰板似乎高傲的孤松,面上一片清冷,却又隐隐透出几分难以遮掩的威严
“主子”屋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道黑影闪过,那颗孤松便站在了面前
黑衣人单膝着地,道:“花舞已经调回京城,等公子发候处理”
黑影点了点头,问:“我叫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主子,十二年前确实有一个盛家,家主盛邢,与贾氏生有一儿一女,长子盛凌,长女盛悦”
“他们现在如何?”
“盛家十二年前被一场大火付诸一旦,盛家上下几十口人皆丧生火场,唯管家王章外出办事侥幸存活”
黑影皱了皱眉,问:“盛凌也死了?”
“回主子,属下着重查过了,盛凌确实丧生在那场大火中”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的画像呢?”
黑衣人恭敬地将从怀中掏出的一张纸递了过去
边缘微卷的纸张被黑影缓缓展开,月光照耀下,隐约可见画上少年已逐渐展露出来的俊朗与英气
绝对与秀气和妩媚沾不上边
“主子,”见黑影若有所思,黑衣人鼓起勇气打断他,提醒道,“杨志好像已经开始怀疑您的死了”
“这个我知道”黑影不为所动
“而且据可靠消息,杨志与杨雄已经到了永安县”
“所为何事?”
“明天是杨雄的五十大寿”
黑影沉默
“主子,不知现下您有何打算?”黑衣人又问道
“等”黑影淡然道
黑衣人不大认同,认为他现在所用的身份没有安全保障
“放心,我现在是安全的”说完,黑影摸了摸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脸
黑衣人恍悟,又见黑影突然侧目望向府内,继而朝自己摆了摆手,便了然地颔首告退
而黑影则是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方才自屋顶掠回地面
房内的灯再度被点燃,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花临风紧皱的眉头与满额的冷汗
“花姑娘?”江春有些担忧地唤了两声,却听花临风除了从口中吐出两句呓语外,再无其他反应
难道病情毫无预兆地突然恶化了?
就在江春伸手快要搭上床上人的手腕时,却听花临风突然高喊了一声“江春”,伸出去的手顿时滞在了半空
“我在”须臾,江春低低地柔声回道
许是睡梦中的花临风听见了他的回应,神色变得柔和下来,呼吸再度恢复绵长
江春无奈地伸过手给他将被子提高至脖颈处,顿了顿终究还是顺从心底的渴望,摸上了床上人抹着胭脂的脸
触感既细腻又粗糙,复杂得好似他此刻的心情
一夜无眠
次日,花临风起了个大早若不是江春听到声响睁开眼来正好看到花临风要外出,兴许他醒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
“花姑娘,”兴许是被吵醒的缘故,江春的语气并不像以往那样柔和,“你这是要去哪?”
花临风摸了摸鼻子,结果只摸到一手的胭脂,他干咳两声,弱声回道:“只是出去散散心”
………………
拜无风山一行所赐,现在江春听到“散心”二字就感觉心力交瘁
清晨风大,露水又重
为了防止寒气引诱花临风病发,江春给他穿上了里三围外三圈的衣裳,系上了厚厚的外袍,最后还披上了一件大氅
花临风看着镜子里臃肿的自己,沉默几瞬后叹气道:“还是算了”
想他活了二十几年,连穿女装装女腔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把自己打扮成粽球游街示众的勇气……与脸皮
江春对此感到十分满意,打了个哈欠,在花临风幽怨的目光中睡了个安稳的回笼觉
但打消花临风意愿显然是得付出沉重的代价的
东街的西湖龙井,西街的冰糖葫芦……江春头一次知道,东西两街这么长,这么远也头一次知道,原来他可以跑得这么快
“花姑娘,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推开门,江春气喘吁吁地道
却见花临风笑容满面地与一个老者轻声细语,而那个老者正慈祥地看着自己,满意地连连点头
“看到江公子对少爷你这么好,小的就放心了”说着,老者抹了抹眼角浑浊的泪水
江春瞬间明白过来花临风对自己的“报复”的真正目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同时也明白过来花临风一步一计,并不是好相与的人
他沉默着,看着花临风伸手拍了拍老者的手背,温声说“王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没有言语
老者连连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离去
送别老者的花临风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江春,他上前手中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温声道:“辛苦了”
江春没有言语,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受伤表情
但花临风对此却置若罔闻,兀自从房内捧出一盆兰花,道:“还需要劳烦你跑一趟,把这盆花,亲手交还给常殷”
闻言,江春终于变了脸色:“你还想着他?”
“若我对他还有心,我就不会把他送我的东西还回去”
但若不是你对他还有心,你又为何以其他方式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江春黑着脸猛地夺过兰花,那力道仿佛是要将花盆捏碎
花临风对此视而不见,只是慎重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定得亲手交给他”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与离去的背影
而花临风则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一刻钟后,江春冷着脸捧着兰花来到了常府门口
护卫仿佛已经被知会过,见到江春也不阻拦,直接把人请进了客厅
在坐了一炷香后,管家现身了
说他家少爷现在很忙,现在没法来见你,你再耐心等等云云
只是一个小厮的江春能说些什么?自是冷着脸应下了
但在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常殷都没出现的时候,他开始怀疑常殷是否是故意让自己好等
然而就在他打算起身离去的时候,常殷终于现身了
他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疲倦,眼下一片青黑,这倒打消了江春心中一半的疑虑
“你来了”常殷朝他摆摆手,示意他重新坐下,然后道,“不好意思,有些事急着处理”
江春没理会,兀自把兰花放到桌上,就要功成身退
“等等”谁知常殷却拦住了他,“你这是要回去了?”
“不敢叨扰常公子”江春冷声回道
常殷却叹了口气,道:“但是我还有话没对你说”
闻言,江春原先的怀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
他不认为自己与常殷有什么话好聊,哪怕是聊花临风那常殷作为常府小公子,为何要自降身份与自己这个小厮促膝长谈?
原因显而易见……
他在拖延时间
有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江春猛地起身,不再理会还试图再开口的常殷,径自往外走去
常殷对此似乎早已有所预料,挥手让欲上前阻拦的两个下人退下
反正,他与花临风之间的交易只提到了拖延时间,并没说人要走得加以阻拦这一项
常殷这头这样想着,那头江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他走得很疾,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到了没人的地方,脚尖一点,便轻轻松松跃上了屋顶
如果这个场景被季棋看到了,他铁定会先是一愣,然后开始担心花临风的安全
但如果这个场景被花临风看到了,他却只会露出一个温柔而疏远的笑,然后说出自己救起他的目的
是的,“江春”已经恢复了记忆
而他并不相信诡计多端的花临风只是好心救了自己不求回报
尽管他现在还没弄清楚花临风的目的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继续做“江春”只是为了又有朝一日,被花临风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说出目的时,自己不至于毫无准备
江春可能会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但寒萧向来喜欢未雨绸缪
可花临风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让向来运筹帷幄的寒萧很是不悦
甚至愤怒
没等寒萧想清楚自己愤怒的原因,熟悉的后门口已经逐渐进入视线
他收起所有思绪,放慢速度飘飘然落地
一路径直走进花临风的房内,只可惜如他所料,房内空无一人
拦个人一问,告知花临风方才请假了两天出去散心
又是让人操碎心的散心
寒萧怒极反笑,转头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在愤怒之余却突兀生出几分落寞
没人啊
他这样想着,感觉空得不止这个房间
“如果你这辈子都没办法恢复记忆的话,你待如何?”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天夜里花临风的问话,月光黯淡,却掩饰不了那人问时眼中的期望与惶惶不安
但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那我就做我的江春”
然后抱憾终身
想来,也是从那个时候,江春就被抛弃了吧
不论是自己……还是花临风
第13章 第十三章
就在寒萧对着房间沉默不语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身影溜进房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关上门,继而单膝着地唤了声“主子”
“我不是吩咐过你们,不要出现在这里么?”寒萧皱着眉
身前人连忙低下头做出赎罪的姿势,然后道:“主子赎罪,属下来此是有要事禀告您先前着重下令查的盛家,有新的情报了”
寒萧目光微闪,嘴上却淡然道:“说”
于是身前人便将自己所查到的娓娓道来
原来,盛邢与贾氏确实育有一男一女且都丧生火场不错,但他们曾收养过的一个孤儿却在那场大火后不知所踪
说来也颇叫人唏嘘,只因那个孤儿自小身体虚弱,与深闺中的女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盛家又都不曾向外张扬他们的善举,故而此事竟鲜为人知
而一年接着一年过去,知晓此事的人也陆续化归尘土若非是王章曾无意间与别人提起过此事,恐怕他们永远挖不掘出这陈年往事
但哪怕终于弄清了花临风的真正身份,寒萧依旧捉摸不透花临风救起自己的用意
想到这里,寒萧便问了句花临风的去向
谁知身前人却回道:“他在主子走后,便雇了马车前往永安县”
永安县?去那里作甚?
寒萧皱起眉,但很快露出惊讶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说来永安县这个去向着实不一般
毕竟,那里可有现任与前任盟主呢
夜渐深,牡丹县边界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寂静
月光照亮马上青年英气十足的面孔,他微皱着眉,眼中冷漠与焦急交加,又隐约有几分惴惴不安
当次日朝阳的阳光一缕又接着一缕地透过云层射向永安县时,驾着骏马的青年终于停在了杨府旗下最大的一家酒楼门口
正打算外出采购的伙计始一打开门,便见到一个人如煞神般立于门前,自是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客、客官……小店还没到开张的时候呢”
煞神皱了皱好看的眉,道:“我来找人”
“那客官找的是谁?”
“杨志”
“……”伙计张大了嘴,感觉自己可能遇上了疯子
“你就与杨志说,我叫寒萧”
“……”伙计瞪大了眼,感觉自己可能变成了疯子
得到通报的杨志很快便赶到了这家酒楼
但当他推开二楼天字号雅间的门后,迎接他的却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他、他人呢?”跟在他身后的掌柜吓得两腿颤颤,几乎要以为自己不久前看到的其实是寒萧的鬼魂
但杨志却是皱起了眉,快步走到桌前,然后望着桌子上的水渍沉默不语
寿宴上见
既是挑衅,亦是宣示
杨志伸手虚空抹了把桌面,水渍瞬间消散于空中
而掌柜的则看着他时而明媚时而阴暗的神色惴惴不安
是夜,寿宴在酒楼中盛大召开
因杨雄向来平易近人,故而此次前来的平民百姓也不在少数
掌柜的得了吩咐,早早便守在门口挨个看着进门来的人除去有头有脸的人被他认出来,能被伙计领到三楼以上的雅间,剩下的脸生的一概只能在一二楼内活动
但饶是如此,杨志还是在所有掌门都到齐的雅间内,在杨雄的手边座位,瞧见了寒萧
环视众人,他们面上表情并无激动神色,想来寒萧已经来了有些时候
“志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见寒萧?”坐在主位上的杨雄喜道,摆手示意他上前与寒萧打招呼
《花枝招展》完本[古代架空]—— by:誓不为人
作者:誓不为人 录入: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