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大人”
“似乎是伤到骨头了,唉真是……”
“……楚明允”苏世誉打断了他的话
楚明允抬眼偷着看他,终究没绷住表情笑出了声,他强忍着肩头的颤抖,摆了摆手说:“罢了,不闹了”顿了顿又缓了笑意道,“你给我笑一个就当还清了但我要的不是你那种整天挂着的假笑,就像……”他思索了一下如何形容,“就像你之前笑杜越傻的时候的那样,真正的一个笑,不难吧?”
“……我从未笑过他傻”苏世誉纠正道,他看着楚明允,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神情居然颇为认真
苏世誉隔了几步距离看了楚明允良久,眉目柔和时连无奈都像染了宠溺,他缓缓弯起唇角,眼瞳里化开一潭温柔暖意
楚明允有须臾失神,府灯的光自对方身后流泻,穿越夜色落在他掌中,似乎捎来了那丝温暖
“你似乎同我之前以为的不大一样”苏世誉道
楚明允闻言淡淡挑了眉道:“这话听上去不大像夸奖”
“会吗?”苏世誉笑笑,他望了眼候在一旁的车马,“夜色已深,苏某先告辞了”
马车旁秦昭已站着等了许久,一见楚明允走近就迎了上来,“怎么回事?”
楚明允三言两语将大致给说了,秦昭无言良久,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努力了许久也没能作出一个复杂的表情给他看,只得问道:“师哥,你伤的是肩头,还是头?”
楚明允倚着软垫,回给他一个白眼
“你对他真有那个心思?”秦昭追问道
“可能吗?”楚明允冷笑一声,调整了姿势抬眼看他,“你以为苏世誉是什么人?说是允我一件事也多半是试探,我挨了一箭才换他放下些许戒心,可不能就那么白白浪费了”
“那你这个要求得出什么结论了?”秦昭问
楚明允望着车窗外的夜色苍苍,半晌缓缓道:“我发觉他那么笑起来还真是好看”
“……”
作者有话要说: 苏世誉:不想理你= =
楚明允:呵→_→
次日清晨有人报案,说是在京郊外发现了一具尸体,整张面皮都被撕了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京兆府尹连忙派人赶了过去,根据体态特征几经查验,最终确认那竟是当今状元宋衡紧接着有一男子出来认罪自首,自称是落榜后心生妒忌,一时冲动才下此毒手其他试子前来指认,说正是此人送了豪宅给宋衡,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仗义之士,孰料心肠如此歹毒
起因罪证一应俱全,判做收押牢狱秋后问斩,案子便顺利地结了结果呈报御前,虽说堂堂状元遭此谋害,但到底不过是同乡间的私人仇恨,无关家国社稷,换得皇帝朝臣叹息,赏识他才学之人的痛惜,如此罢了如一粒细石落入湖中,仅仅泛起微澜而已
世事陡转,连茶楼里的闲话也是隔几日就换些新鲜的,宋衡一个儒生,人脉寥落,没来得及上任更不用谈政绩,案子了结,就如同风间尘埃,落定便歇
在意的,恐怕只有那两人
金殿听奏时苏世誉与楚明允对视一眼,各怀心思,恰都没提那晚地牢的事他们自然明白,那晚宴请众臣的宋衡显然是贴上他脸的人顶替的,然后对方一见不妙,急急地抛出这个案子将其掩盖过去,反正是死无对证
下朝时楚明允叫住了苏世誉,明知故问,“苏大人怎么不向陛下禀报地牢的事?”
“陛下年纪尚轻,心性未稳,何必现在拿猜测扰他”苏世誉淡淡道,瞥了楚明允一眼,“楚大人不也没提,那么你从此事中读出了什么呢?”
楚明允勾起一丝笑,直看入苏世誉眼里,“难道苏大人和我想的不一样吗?”
苏世誉轻笑一声,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碧瓦飞甍,“……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见微知著这是野心勃勃者在棋局中落下的第一子
出长安城外几十里的西郊多山,层峦耸翠,岭山逶迤,鸟兽穿梭于古木虬枝间,鸣叫相应,是个鲜有人家的地方
一处山崖上有两个男子勒马而停,放眼前望为首的男子墨蓝袍袖被风鼓起,衣襟袖口处层叠莲纹隐现,暗红如血,他回头问向身后的人:“确定是这里?”
秦昭道:“是,但具体位置确定不下来”
楚明允转回头,抬手压了压被吹得几分凌乱的鸦色长发,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荒郊野岭的”
那日在地牢里楚明允就注意到,那般复杂的构造绝不是朝夕能成的,而空气里浮动的血腥味分明意味着前不久这里还关着人的,显然主人是为了捉住他和苏世誉才将笼子腾空可是他们往里去时却见了巡卫,依之前他们在牢里乱转的情况看,巡卫是只在那处活动,所以楚明允猜是有什么人还关押在里面,没来得及转移出去
当晚他离开时不动神色,暗中却吩咐影卫去盯着,果然有几辆运货似的马车在破晓前悄悄地出了府影卫一路尾随得虽然悄无声息,但对方警觉极高,一进了西郊行踪愈发诡谲,此处崇山峻岭地势本就复杂,暗夜里树冠遮天更是一丝光亮也无,最终影卫也只是确定了他们在山中的大致位置
秦昭道:“这种地方探查本就艰难,要不让对方察觉,恐怕要更小心”
“意思是,我要多派人手来,而且还得多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楚明允道
“是”
“太麻烦了”楚明允摇摇头,看着对面的山上绿林莽莽,“耗费精力,还拖累得影卫不能自由调度”
“师哥是要放任不管?”秦昭问
楚明允轻笑了声,“就这么便宜了他们,那我心里多不开心”
“那要如何是好?”
“秦昭,”楚明允微眯起眼抬头,日光稀薄,苍穹上重云积叠出苍白颜色,“连日都是这么个天气,恐怕不久后要有暴雨呢”
“什么?”秦昭反应不及
“山洪”楚明允淡淡道,“既然找不到,不如动手炸了山头,正巧有天公作美,到时雨水裹着泥沙巨石奔流而下,哪个也逃不掉他们爱缩在这里,那就索性埋了他们”
“可是……”秦昭迟疑道,“他们关押的人应该也在这里”
“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反问道,收回视线看向秦昭,“谁知道被关押的是什么人,再者说,依宋衡之事可见,即使查到他们的窝点人质也会被抢先杀了,照样救不出来”
秦昭沉默不语
楚明允转开视线,继续道:“兵部虽然听从我的,不过火药量过大总会引起怀疑我记得谭敬利用他工部尚书的职务在做些官船私贩的勾当,不如去跟他谈笔生意”
“是”秦昭道
楚明允睨他一眼,笑了,“冰块脸,对我有意见了?”
“不是”秦昭摇摇头
楚明允唇边笑意淡了下去,他自然知道自己师弟的心性,便调转马头往回走,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交代的苏世誉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秦昭连忙打马跟上,缀在楚明允身后答道:“查不到”
“嗯?”楚明允微蹙眉
秦昭组织了下言语,说的清楚了,“兵部籍册没有苏世誉的名字,问了相关的人,也没人听说过他上过战场”
“查仔细了吗?”楚明允道,“苏世誉与我同岁,他十五岁时那就应该是十二年前匈奴攻打大夏的时候,而且他是跟着苏诀去的,不入籍册也说得通”
“查过了,当时的将军的确是苏诀,可是大小战役都没有苏世誉的痕迹大将军的独子,总不能是当了个杂兵走卒”
楚明允沉吟道:“依苏世誉的口气,当时约莫是发生了什么以苏诀的权力,篡改典册删去了苏世誉也不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当时跟从苏世誉的队伍也该是有记载的,可是这些都完全没有”
“籍册没有,外人不知,那你就没去问问杜越?”
“问过但杜越那时才八岁,而且金陵跟长安离得那么远,他怎么可能知道当年的事看他的样子,家里也是从没提起过的”秦昭道,“师哥,苏世誉所说,可能是假的”
楚明允沉默,苏世誉当时的神情他还清楚记得,像是千般思绪落水无声,融成了一点浅淡缥缈的笑意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无端笃定:“那不是假话”
“你怎么知道?”秦昭问
楚明允想了想,缓声道:“若是假的,苏世誉这个谎撒的也实在太容易被戳穿倒不如说是他清楚我们会一无所获,才会毫不在意地将回答了我那问题”
几句话下掩的全是弯弯绕绕的心思算计,放在旁人身上多半要琢磨揣测个半天才能清楚秦昭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两人,只得平淡道:“哦”
“虽然不明白这样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
长安城的高墙已经隐隐约约地显在远方,旌旗飒飒,苍黄楼墙遮不住一城喧嚣繁华此处是读书人的寒窗深梦,是逐利人的金玉之都,更是掌权者无声厮杀的疆场
楚明允唇角勾起,上扬的尾音里有些许期待之意,“我和他,来日方长”
长安城一夜之间又热闹了几分
大夏的年轻帝王李延贞登基已有八年,匈奴之乱早已平息,邦国之间互不干扰,天下如雍和的年号一般也逐渐有了歌舞升平的气象天下的事关怀的差不多了,李延贞便想关怀关怀自己了
先帝子嗣单薄,英年早薨,李延贞未及冠就登基了当时匈奴犯乱,局势动荡,入宫侍奉的妃嫔是贵戚家匆忙选出的几个端正女子,安静规矩,无趣至极而李延贞生性风雅,喜好诗词舞乐,可他闲来赋下的词句连个能陪着欣赏的人都没有,文臣里词赋绝伦者甚多,但他稍一提起,朝臣和后宫的回答就达到了空前的一致:“陛下,国事为重”
多么心痛
这日金殿上待诸事回报完毕,李延贞环顾一周,目光特意地落在苏世誉的身上,委婉地提出了采选之事,想择些伶俐女子以伴风雅
苏世誉垂眸淡笑,答道:“此乃皇家宫闱之事,陛下何须询问臣等”
楚明允侧目扫去一眼,他分明记得当年是谁轻皱着眉挡回了采选,言辞温和恳切,劝的李延贞果真多年没敢再开口
总结下来便是:年纪尚轻,修身养性;国事为重,你再等等
当时楚明允跟秦昭随口提起,摇头感叹:“自己不成家还要旁人跟着修身养性,他哪日若是辞了御史大夫之职,估计是要去归隐修道”秦昭瘫着脸没理他
无论如何,采选是定下了,择天下良家女入京,供帝王之遴选
仅仅几日,就有许多车队入城,在京的官家小姐紧张准备,远在封地的几路诸侯也送来美人众多酒楼茶馆里闲话也尽是对采选女子的评头论足,其关注程度热烈得远胜过自己娶亲
这气氛着实感染人,连秦昭都冷眼旁观不下去,去书房找楚明允主动提起了这事
楚明允慢慢地抬眼看他,“你羡慕了?”
“……”秦昭僵着脸道,“那么多官吏急着送人入宫,你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前朝后宫,自古都是相互影响的
楚明允捻着一颗青翠欲滴的葡萄,“吃不吃?”
“师哥,”秦昭忍不住道,“他登基时我们还没入朝就罢了,现在这个机会你打算放掉?”
楚明允顶着秦昭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将果盘移到一旁,又拣出了几卷文书搁在书案上,这才抬眸看向他,“什么机会?”
他冷冷地笑了,“把女人作为棋子,送入宫去吹些耳旁风?没用的人才要依靠这种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秦昭无言以对他并不认同这类手段,可楚明允向来身处风口浪尖,这机会他们看不上,难保别人不会拿来对付楚明允以他师哥的傲气,自然丝毫不放在眼里,可他却难免担忧
楚明允瞧着秦昭这副样子,忽然道:“你若是有兴趣倒也不是不可以……”
秦昭诧异地看着他
楚明允慢悠悠地道:“仔细想想,虽然我手下没什么女子可差遣,不过杜越倒是挺讨人喜欢的,不如把他送宫里去?你舍得不舍得?”
“师哥……”
“哎你们说我什么呢?”杜越推门而入
秦昭:“……”
楚明允:“打算给你准备点嫁妆,秦昭要娶……”
“扯淡,”杜越大大咧咧地找了椅子坐下,“就你整天缺德,秦昭才不搞什么嫁妆”
楚明允最后那个字音被杜越清亮的嗓音全然压了过去,可秦昭仍是紧张地看了楚明允一眼,嘴唇紧抿成了一线
楚明允偏头嗤笑了声,戏谑地长叹了口气,拿着那摞文书就站起身顾自往书房外走去
杜越在身后叫他:“哎你上哪儿去?我才刚来!”
楚明允人已走出老远,声音还清晰地悠悠传来,“这屋里傻气太重,我出去透透气”
“我靠,”杜越拧着眉,“信不信老子给你下毒啊”
其实他也就是仗着楚明允听不见了才敢这么说说
“……杜越”秦昭忽然叫他
“干嘛?”杜越看向他
秦昭一对上杜越那双澄亮的眼就张口结舌起来,楚明允方才那个字音清楚地砸在了他的心头,让他慌得近乎不知所措,但好在他天生一张表露不出情绪的脸,杜越又不是个细致的人,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秦昭词穷了半晌,干巴巴地道:“你吃葡萄吗?”
杜越随之看向书案上那碟还沾着晶莹水珠的葡萄,头一点,“吃!”
那边秦昭和杜越对坐着认真吃起了葡萄,这边楚明允是带着文书进了宫
太尉与御史大夫每月向皇帝回报所掌事务,这是惯例
楚明允由宫娥引着进入御书房时苏世誉已经到了,他手里同样握着几册文书,打量着书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主位上李延贞手握着一把刻刀,低头正打磨得专心,他身旁竟立着足有一人高的木料,淡淡地透着香气,能看得出材质上乘,大概是哪里进贡来的稀有木材
当今陛下除了政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精通,尤擅雕刻作画
楚明允向李延贞行礼,李延贞敷衍地应了声,连个目光也分不出来,口中道:“文书就搁在桌上吧”
书案上早已搁着好几幅展开一半的采选女子画像,卷轴上还散乱着好几把刻刀楚明允明白苏世誉是在打量什么了,他是在找能放下文书的地方楚明允上前直接把文书压在了画像上,苏世誉看了他一眼,跟着放下了东西
苏世誉理了理袍袖,看着依旧沉浸在刻刀的李延贞,轻咳了一声苏家自太子时便扶持他,苏世誉又比他年长,李延贞对他是存着敬意的,闻声连忙抬起了头,笑道:“朕听着的,你们回报便是”
楚明允和苏世誉实在是习以为常了,任由李延贞看着木料一心二用地听完了回报,末了收回目光看着他们笑着叹道:“朕得两位爱卿相助,天下安泰,海晏河清,可谓幸矣”
楚明允与苏世誉笑着应答,其中心思各异
李延贞沉吟了一会儿,道:“还有件事,朕想询问一下两位爱卿”
“陛下但说无妨”
“这块木料实属上乘,朕以为唯有雕刻成绝世美人方可不负天赐,爱卿可有能推荐的人吗?”
“……”
沉默了片刻,苏世誉开口道:“正值采选,天下美人云集,陛下自其中挑拣便是”
李延贞摇了摇头,“朕自然是找来些看过的,那么多秀女容色尚抵不过苏爱卿,朕看不上”
“臣一男子怎能与之相提并论,”苏世誉笑道,“再者说,若是真论容貌,楚大人才称得上是绝色”
一直沉默的楚明允侧目过去挑眉道:“我也是男子”
苏世誉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笑道:“我何时说过不是?楚大人急着强调什么”
他忽然想起贤良温雅的苏大人其实是个记仇的人
楚明允全当没听到,转回脸来正撞上李延贞落在他面上的审视目光,他不禁一愣,未来得及开口却见李延贞神色苦恼地摇了摇头,“楚爱卿虽也漂亮,但眉眼太妖冶艳丽,不是朕喜欢的那种
《君有疾否》完本[古代架空]—— by:如似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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