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敢磨牙、打鼾、蹬人,就不要想和在下同睡一屋”
“嗯”
一炷香的时间后
林夭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你睡着了吗?”
“怎么,想家了不成?”
离家许久,林夭自然怀念在家的日子,但是被如此直白的戳破,他不由得打肿脸充胖子,“没有,”他停了一下,“只是我今天真的很过分吗?”
“对在下来讲,飧食尚可,可对整理的人来说,你觉得如何呢?”
“可我在家的时候比这还乱,那我是不是特别过分啊?”
“同样的,对你父母来说,他们宠爱你,但是肯定添了很大麻烦给收拾的人”
“那么这次离家除了找到神医给晓月姐救命之外,我一定要改头换面,有所担当”
“你离家出走他们就不伤心了吗?”
“唔,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
“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被宠坏的少爷,虽然你有努力装成普通百姓,但是内在是改不了的”阮彧翻了个身,“另外,你是不是花光了身上的银两,不然也不会硬是和在下同住一屋”
“我没有想到打探消息如此费钱”
“在下没有时间陪你太久,你早些回去吧”
“可是我现在回去,晓月姐怎么办,除了神医没有人能救她”
“这姑娘让你如此挂心,想必一定很重要”
“要是没有她,我早死了,在我掉下悬崖的时候是她救了我,但是,她也从此昏迷不醒,神医是她最后的希望”
“可你就没有想过,要是你找不到神医,或是他不肯救,又或者他治不好她该怎么办?”
“可这最后的机会我再不去试,晓月姐不就真的只能香消玉殒,命丧黄泉了”
“那你喜欢这姑娘吗?”
“喜欢吧,不然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那如果当初救你的不是她是别人,你还会喜欢她吗?”
“这…也许不会”
“所以,这和那位姑娘的情况相同不是吗?”
“哪位姑娘?”
“你会跟着在下的原因的那位姑娘”
“这么说,你只是怕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才那么做的?”
“不完全是,只是如果不这么做,恐怕要给在下当牛做马以身相许的能装满一屋子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
“那就不要再跟着在下了”
“这不行”
“算了,睡觉吧,在下累了”
之后不管林夭再说什么,阮彧都不再回答他了
虽然林夭没有什么磨牙打鼾蹬人的毛病,但是,阮彧还是被他的梦话吵醒,他好像做了噩梦,嘴里不知嘀咕什么,手脚四处乱挥,阮彧安抚了他好一会儿,他才安静下来看着这小孩子一般的举动,阮彧觉得自己多了个弟弟,他一直是一个人,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也不错
翌日清晨,林夭起来的时候就一直没有见到阮彧,想到他也有事要做比及日落西山的时候林夭回来,却依然还是没看到阮彧,直到过了酉时
“彧哥,你去了哪里?”林夭见到阮彧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你叫在下什么?”面对他突然变了的称呼,阮彧有些慌张
“你昨天不是说我是弟弟吗?那么叫起来太生分了,彧哥也可以叫我夭夭”
听了他的话,阮彧以为自己昨天的自言自语被他听到了,后来想起在掌柜来的时候为了掩饰两人的关系,他的确说过林夭是他弟弟的话不想回应林夭关于称呼的转变,他提起了另外的事
“说起来你明天若是有空,和在下一起去看戏可好?”
“好啊,我最喜欢看戏了”
翌日,如阮彧所说,林夭跟着他去看戏一路上林夭嘁嘁喳喳说个不停,但阮彧全部置若罔闻
在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道观,门楣的匾额上书‘瞻星观’三个大字林夭此时非常疑惑,但是问阮彧,他只是笑而不语
叩门之后,出来了一位小道童虽然一切都是那么诡异,可看阮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林夭也就放心的跟在他们身后
看不出这小小的道观也别有洞天,林夭心想不知是否是按照什么阵法设计可是他还是想不通,这道观何时改了戏班子呢?
“施主请稍等片刻”
走了许久,他们才终于停下,现在林夭迫不及待地想弄明白自己心中的疑惑阮彧示意他不要着急,“这是道情,也是曲艺的一种形式,是由道士演唱的道教故事,之所以没有先告诉你,只是怕你产生先入为主的观点,之后根据你的表现,他们会做出调整,最后才会出去布道”
道情的目的是布道和募捐,在唐代曾达到顶峰,之后虽说没落不少,但是各地的布道活动并未完全消失道情是增加道众与名气一举两得的好方法,可是这里的道观却差不多暂停此类活动二十年了
“为什么?”林夭不解
“这里的主持也不清楚,上一任主持五年前羽化了”
“那怎么又突然开始了?”
“不然你以为在下昨天去做什么了,这是在下师父的命令”
林夭虽然还有诸多疑问,但这时鱼鼓简板响起,他完全沉浸在故事中无法自拔
“呜…呜…呜…真是个好故事”
“好了,不要哭了,要不怎么说你是个孩子”
翌日阮彧又是一整天的奔波忙碌,林夭再见到他又是晚上,不知道演出当天会有怎样的效果
镇上的百姓听说附近十多年未曾布道的道观要出来演出,大家奔走相告、口耳相传,演出那天万人空巷,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
受到人群间的气氛影响,林夭也变得兴奋起来,阮彧笑他,“明明是之前看过的曲目,怎么还会这么激动”
“一人看和百人看怎么能一样呢?”林夭这么回他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一样,我从小被很多人看着,我能区分这种不同,总之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既然这样,你还是趁早回去为好”
“彧哥,你怎么又说这个?”见阮彧又提起这件事,林夭心有不悦
“那不然,你期待在下说什么?”
“彧哥来说些自己的事情吧”
“在下的事有缘自会知道”
“什么叫有缘嘛,真是”在这个话题上屡试屡踬,林夭不屈不挠地想找到突破口但是却始终没有进展
听过阮彧的话,林夭忧悒了一路,直到他们来到下一个村子,触目所及,满目疮痍,万户萧疏
“这是兵燹?可这太平盛世,既无农民起义又无藩镇割据哪里来的兵革?”阮彧不禁这么想着此事实在蹊跷,阮彧打算一探究竟,林夭拦住了他,“等一下,彧哥,难不成咱们今晚要在这里住宿”
“天色已晚,不然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虽然林夭并不想在此休憩,但是如今他的确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在实际进入村子之后发现村子的情况比想得要严峻的多,地上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了一些半死不活的人
“你在这里不要乱动,也不要乱碰,戴上这个,这是在下研制的可以消除部分毒气的遮挡物,它可以过滤掉一些毒物”
见阮彧的口气如此强硬,林夭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阮彧掏出手帕围在脸上,蹲下来来检查他们的情况
夜幕很快降临,凭借微弱的月光在这里不管做什么都很危险,林夭与阮彧来到之前查看时发现的废弃神庙休息
“彧哥,你打算怎么办?”林夭十分担心现在他们的处境
“明天去这村子周边转转,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彧哥,你有办法治好他们吗?”
“尽力而为吧,在下没有太大把握”
翌日,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听到村口那里似乎传来什么响动出去查看之后发现,一些捂得严严实实的人正在处理村里的尸体,阮彧上前询问情况
原来这里本是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不知何时一种奇怪的传染病侵袭了这里,开始的时候地方官很重视这件事,派了大夫来此医治,可怎么都找不出原因,自然无从下手,后来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地方官害怕这件事传到上面影响仕途,于是封锁了这里,每天派人来处理尸体,焚烧空屋,照这个进度,再有几周,这里就不复存在了
“这也太草率了,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有办法肯定早想了,你也听到了,大夫们束手无策”
“那彧哥你打算怎么做”
“去处理泔水的地方看看”
在村子周围查看的时候,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附近的几个村子也都很正常,一路上草木菶菶,不太像水源有异的样子,可能的原因是食物出了问题,普通的大夫望闻问切,不去观察周围的情况,束手无策也是正常,只有知道是哪方面出问题才能对症下药,否则阮彧一样救不了他们
一路上林夭都很安静,他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去打扰阮彧
泔水与粪便分别堆积在两个坑里,人们用它们来积肥用在农田,实现真正的循环再生过程所以很没有走到近前就是臭气熏天,让人退避三舍,阮彧没有一丝犹豫的上前察看,林夭怀疑他是不是嗅觉异于常人
分辨完泔水里的食物残渣,他起身向林间走去,四下寻找着什么
直到他停下,拿树枝拨弄着什么,林夭才凑过身来,见阮彧正拨弄一个食丸,
“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骨头皮毛”林夭不解的问
“鸺鹠的食谱会根据自然界中食物数量调整,但它们最喜欢的还是鼠类,不过因为它们的叫声与习性被人们视为不详,所以在一般的地方很难看见它们,刚才看到的食丸和这个,里面最多的就是鼠类的残骸”
“这不是好事吗?”
“可这同样说明这里鼠类数量异常”
“所以这是鼠疫?”
“不,这里的患者没有患上鼠疫的症状,而且若真是鼠疫,那几个处理尸体的人也早患上了”
“可不是鼠疫又是什么?”
“在泔水坑那里在下发现了蛙骨、蛇骨和鯪鲤的鳞甲”
“鯪鲤?我不明白?”
“简单的说就是这里的人管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对不该出手的动物出手,现在这状况该说是天罚吗?总之这里的人在下是回天乏术了,那怕扁鹊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们了,走吧”
“等一下,就这么走了,既然知道了原因总要做些什么”
“你想怎么办?”
“总要给他们一些警示,不明不白的死去也太可怜了这样好了”林夭想到了什么,在阮彧耳边低声说到
是夜,月色朦胧,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村里为数不多的活人在看到那人的脸后都高声呼喊傩神降临,那人头戴面具,衣裳嫳屑,周围散发出幽幽蓝光,加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幽咽声使他更添几分神秘色彩空灵的声音让人印象深刻,他当时的话语也被视为金玉良言,从此这里恢复了往日平静
虽然那里生病的人没有办法获救,但是希望之后听到傩神箴言的人可以醒悟,不要再对野生动物下手也多亏了在废弃神庙里看到的扮傩神的服饰才有了这次的傩神降临,营造出的效果还真是非同凡响
第5章 第五章 幽明永隔
林夭与阮彧解决这件事后继续出发,可就在他们行进途中,林夭犹如芒刺在背,之前的那种异样感又回来缠绕着他,这次,他知道了那不和谐感从何而来在他们不远的前方有人拦下了他们的马车,见马车停下,阮彧出来查看,只见此人瞋目而视、怒发冲冠,这明显是来寻仇的,只是不知道目的是自己还是车里那位不谙世情的小少爷
看到有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此人高声喊道,“不知阁下可是飞龙掌血的弟子?”
看来是找自己的了,师父在自己出来时曾嘱咐过,若是有人提到那个名字告诉对方师父的所在即可,剩下的权且交由师父处理
阮彧不疑有他,答道:“正是,阁下若是有事,可以去南面的见方山找他”
对面的人又道,“在下不识路,麻烦陪在下走一趟吧”说罢眼露凶光
鉴于这种情况师父也料到了,不要与对方纠缠回来一趟便是
“既然如此,在下就陪阁下走一趟”说完阮彧回到车内,对林夭说,“在下这里有些事情要处理,之后没办法和你一道了,就此别过吧”
“带上我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此人来者不善,在见到在下的师父前他应该不会出手,但是你是不相关的人,在下不敢保证他对你如何”
“就让我当个路人甲吧”说完林夭探出头去想和对方商量,可还没等开口就被扔下马车,疼的他嗞哇乱叫,就在这会工夫,那人驾着马车离开了尘土飞扬,两行辙印
在与林夭分开之后,那人驾着马车一路向南,一刻也不耽误,他昼夜兼程,阮彧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回来了,不知道这人与师父有何怨仇,但是他相信师父能处理好这一切,他并不担心这一点
这人一路上沉默不语,只在必要的时候说必要的几句话,真是比林夭闷多了,他多少开始怀念嘁嘁喳喳的林夭了,可这么远的路,那小子又没有车马,想必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这么赶路没有三五日他们就来到了见方山,等到了这里的时候那人明显比初见激动万分,阮彧推开院子的门时,师父正在给种植的紫苏浇水看到阮彧身后跟着的人,师父心中了了,他只是说了一句,“希望你杀了我之后不要为难我的徒弟,此事与他无关”那人点了点头表示允诺可阮彧不同,他怎么可以忍受养育自己的师父被人杀死在自己眼前而袖手旁观,他冲上前去,“等一下,我师父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你杀死”
“让开”那人一如既往的简洁,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师父把手放在了阮彧肩膀上,“这是我罪有应得,退下吧”伸手把他拉开,
阮彧叫道,“你不说我就同他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同归于尽仇人当前岂有视若无睹之理”
那人听到这里才终于说了这几天里来最长的一句话,“小兄弟,你说的没错,仇人当前岂有视若无睹之理,可你知道你口中的师父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三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个大魔头,此人无恶不作,杀人无数,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可二十年前,不知怎么他突然消失,任谁也找不到了,不久之后,江湖上出了位神医,性格乖僻,虽然大家有诸多猜忌,但是也都无凭无据大家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件事,后来神医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有人说他是逋客,有人说他死了,各种猜忌不断隔了许久之后,神医突然重出江湖,“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这么多年来,我苦练武功就是为了找他报仇,现在他站在这里,你说,在下该怎么做?”
“我不相信,师父你说话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师父推开了哭泣的阮彧,对着那人说道,“动手吧,这是我罪有应得”
看着那人穿透了毫不抵抗的师父的心脏,鲜血四溢,他的身体缓缓倒下,阮彧只能呐喊却什么也做不到,“师父,我马上救你,你忍忍”
“没用的,你是大夫,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在书房…给你…留了封信,你…看过…就明白了”师父最后的话语断断续续,阮彧不禁潸然泪下,他就这么呆在师父的尸体旁直到风吹干了他的眼泪
想起师父的临终遗言,他起身跑去书房,一下子起的太猛,他身形踉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师父留给他的信
读过信后,跑到师父尸首前涕泗交流,可不管怎么做,师父也回不来了
“骗子,你个大骗子,你是浪子回头了,可我呢,不让我报仇是为我好,可你为什么不能劝对方也放下仇恨呢
《出岫》完本[古代架空]—— by:月白box
作者:月白box 录入:0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