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澈怎可能听不出宣逸言下之意是希望他离开,他停下在井边打水的手,盯着还待顽抗的宣逸凄然一笑
“你活着,于我而言已是奢望我不知你究竟遭遇何种危难,但忘川河前走一遭,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今后当真有人敢来伤你,无论他是何种来头,我一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杀不了,便与你一起死!”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打了一桶水提上来,拎着走近屋内
宣逸听完,不自觉用手挡住眼睛,心中甘美与矛盾交织成曲,一时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孟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此火辣辣的情话,他竟说得这般顺畅这还是曾经如高山冰泉的人吗?!这分明就是太乙真人兜率宫中,那炼丹炉内纯而不灭的烈火啊!
听了孟澈方才言语宣逸明白,孟澈之前以为他死了,天人永隔之事对他这天子骄子的打击何其之大,竟能让他修炼时走火入魔险些丧命,这种打击使得孟澈内心深处的感情被狠狠激发出来,再不似以往那般含蓄
毕竟,人生只有一次,命运绝不会给犹豫之人第二次机会
宅院外,归来的渔夫们的谈笑声随着西风隐约飘来,宣逸尴尬地站在只有他自己的院内发愣,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
宣逸过去打开滕竹编的院门,见阿桃娘手挽着一个篮子,身后跟着躲躲闪闪、面带娇羞的阿桃笑眯眯地进来了
乡野田间的姑娘,到了将笈及笄的年龄,多数都是待在家里准备定亲待嫁,直到出嫁为人妇,才会自由一些,能时常外出故而如阿桃这般及笄的民间女子,见了外来的男子都不会像仙家女子那般落落大方,多数都是要脸红的宣逸在外游荡数月,对寻常百姓的一些生活及常态已十分了解,可孟澈不同,他初出碧影轻雾峰,离开仙家之地到了普通渔村,自是对这些毫不知情阿桃的表现在他眼里,很可能是另一种解释
宣逸思及此,不由眸光一闪他火速回头见孟澈并未出来,赶忙压低声音凑近阿桃娘说道:“婶子,待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切莫当真,就当帮我一个忙”说罢,快速朝阿桃娘眨了几下眼睛
第45章 衷肠2
宣逸思及此,不由眸光一闪他火速回头,见孟澈并未出来,赶忙压低声音凑近阿桃娘说道:“婶子,待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切莫当真,就当帮我一个忙”说罢,快速朝阿桃娘眨了几下眼睛
村妇们虽然大字不识,可上有公婆需要伺候,中有妯娌需要往来,下有子侄需要哄劝,于人情世故很是精通阿桃娘一见宣逸这般,便知其有难言之隐想起方才女儿说的柳道长家中有来客,猜测他口中的“帮忙”该是与“来客”有关,遂朝宣逸微微一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他
“柳道长,这是我家鸡下的几个鸡蛋、还有我男人出海打的一点海产”阿桃娘一边进了院子,一边呵呵笑着将竹篮递给宣逸
宣逸与她客气了几句,便将他们母女让进院子,请她和阿桃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矮桌旁,又取来炉灶上的开水,冲了两碗粗茶端来乡下待客,大多如此
“柳道长,今日不忙?”阿桃娘显然心情很好,想来是她当家今日收获颇丰
“还好,不算忙”宣逸笑了笑,竖耳细听正屋内的水声停了,想必是孟澈已净完手和脸,略微提高声音道:“之前,你和我提的阿桃的事,我看着觉得不错,不知阿桃几时有空过来?”
说完,宣逸快速朝阿桃娘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帮忙
阿桃娘当即心领神会,呵呵笑道:“柳道长何时方便,我家阿桃便何时方便”
他们故意将对话说的暧昧不明,反正彼此心里都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宣逸想着,只要让屋里那人误会了就好
“那我就先谢谢柳道长了,我明日就……”阿桃娘话正说到一半,谁知门帘被忽的一掀,从内里走出一高挑公子来,白色衣摆随风微微而起
阿桃娘和阿桃被屋里忽然冒出来的人唬了一跳,一同转头看他待瞧清那人如天上冷月般的相貌,皆是一脸呆滞、惊掉了下巴她们穷其一生,何曾见过如此俊美的翩翩佳公子?
阿桃娘和阿桃“噌”地从矮凳上立起,两人顿时觉得脸颊如火般燃烧起来,一脸不安地瞧瞧那人又瞧瞧宣逸
宣逸也没料到孟澈居然会出了屋子,他本以为他会在屋子里呆着,愣了片刻才道:“呃……两位莫慌,这位是我族里兄长,特来此地探望我,顺便小住几日”
阿桃娘和阿桃慌慌张张、抖抖嗖嗖地见了礼,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其实这本就不能怪她们见识短,毕竟孟澈这种级别的美男子,在仙家中都难得一见,更遑论在民间出现了
此时,那如玉一般的公子居然向他们拱手行了一礼,开口缓缓说道:“两位有礼了,往日族弟多受两位照顾,多谢!”
可怜的阿桃娘和阿桃脸都红透了,阿桃娘慌忙摆手结巴道:“哪、哪里,是柳公子救了我当家男人的命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宣逸看着主动与邻里说话的孟澈,嘴唇微微张着,第三次被惊到了
完了完了,孟澈是不是上次走火入魔把脑子烧坏了居然主动与人攀谈?!
“只是……”
听到“只是”两字,宣逸直觉孟澈又要语出惊人,奈何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孟澈的话便出来了
“只是,我这位兄弟,族里已给他定了亲,不日便要完婚,于阿桃之事近日恐有不便”
宣逸仿佛听到“噼啪”一声、头顶似有惊雷一道闪过,劈得他连哑口无言
他与阿桃娘言语模糊,原想引孟澈误会,谁承想孟澈竟直接找了个极大的借口不管不顾推了与阿桃有关的任何事
宣逸此时抓破头也想不通,一向不撒谎的孟澈为何在此刻居然破例撒谎,只为了那模糊不清的对话吗?宣逸望向孟澈,一脸费解
孟澈微微侧首,面沉如水:“族弟,可还记得那枚玉佩?”
宣逸眼睛不由睁大,怔愣地点了点头
见宣逸虽然很是疑惑,却承认收了玉佩一事,孟澈遂看了一眼阿桃娘和阿桃,好似在确认她们正在听着一般,又转向宣逸,淡然地补了一记狠刀:“那便是定情信物,你当日可是亲手接了的”你想找借口,我便将你的借口掐死在摇篮中一点儿苗头也不给你留!
阿桃娘和阿桃双眼几乎快被惊得瞪了出来,双双转头望向宣逸她们实在不明白为何此时会论及柳道长婚事,但是既然这位“兄长”和她们谈及此事,想必一定事出有因?
宣逸已然魂飞天外、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他脖子“咯咯”地转动,仿佛成了一个听从指令的木偶,僵硬地看了看孟澈,又僵硬地伸手掏出怀里那枚光洁莹润的白玉
原来!当时!孟澈送他这枚玉佩——是、定、情、信、物、的意思吗??!!
宣逸盯着手中那枚泛着澄澈莹光的白玉,彻底地懵了,双目放空、好似灵魂出窍他知道民间有男女互赠贴身之物以示私定终身之事,可他从未想到他与孟澈同为男子,这风俗依然同理?
难怪当时他会拉着他的手不放!难怪当时他会与他五指相缠!现在想来,这哪里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这分明是两位有情人才会有的亲昵行为!
自己在那时已经不知不觉默认了两人爱侣的关系,自己却还不知道!?宣逸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都有些不够用了
他不由捂住胸口几欲吐血,心里只认定一个结论——孟立雪果然!从来不骗人!但他……会坑人……
孟澈见到那枚玉佩,嘴角似有松动,转头望向阿桃娘和阿桃,又微微弯了弯身子行了半礼,说道:“族弟当日收了这枚玉佩,然族里还未及时告知此乃定亲信物,故而族弟尚不知情才未告知两位,实在对不住了”
阿桃娘和阿桃看着眼前冷玉似的俊俏公子又对自己作了一辑,呆愣得完全说不出话,只是连连摆手所以这是哪跟哪?不是陪柳道长演戏吗?怎么变成和他兄长演戏给发呆的柳道长看了?
一阵风儿调皮地吹过,将院外一棵老槐树上新冒出的嫩叶晃了几晃
当宣逸终于回过神来,阿桃娘和阿桃已不知走了多久了
孟澈轻轻叹口气,走到宣逸身旁,牵起他的手,将他手中那枚玉佩取来,系了一根银色的细绳后,为他戴在脖颈上、摆入衣襟里收好
随后,又温柔地将宣逸搂入怀中,手掌轻抚过他的背脊,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似在安抚又似在宣誓:“行言,别耍这些招数,无论你是恨我还是怪我,我都不会离开我们之间,不管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莫要牵扯旁人、莫要触我底线”
宣逸听他如此说,不禁为之动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要放弃挣扎,真打算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和孟澈在一起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他还是想试一试,毕竟前路波折,他不忍心让孟澈和自己一样,从此后过着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
宣逸再三思索,原是打算今后对孟澈不理不睬,直到他对自己淡了心思、冷了心肠主动离开的可是,之后却发生了一件事,因为这件事,宣逸的内心动摇了
月光从微敞的窗棱外透了进来,混着桌上的一盏烛台里摇曳的微弱火光,带出光线朦胧的室内几丝暧昧滋味
看着并不宽敞的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宣逸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
如果不是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宣逸肯定会毫不扭捏地拉着孟澈一块上床安睡同是男子,挤在一室、同床而眠也无甚顾虑
可是现下,孟澈已诉衷情,两人再不是友人这么简单的关系
至少心境上,和往日已截然不同
宣逸正要开口,打算把床让给孟澈,自己去椅子上打坐休息不想孟澈却先开了口道:“不必顾虑我,你且安睡,我在椅子上打坐便可”说罢,当真开始在椅子上打坐调息起来
宣逸左思右想,看来孟澈短期内是不会离开的初春之夜依然很冷,总这么让他打坐过夜,自己始终于心不忍
宣逸本非矫情之人,纠结了片刻,便也放开了对孟澈道:“床不算小,多一人亦可睡下”
孟澈闭着的漂亮双眸忽地睁开,眼尾微挑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宣逸,内里一汪寒谭幽深莫测、好似要将人吸进去
宣逸不太好意思看着他,自行除了外衫鞋袜,只着里衣,上床躺下,将外侧一半床铺空了出来
孟澈走了过来,解开腰带除下外衫,行动间只听得衣衫摩擦的细微声响,宣逸背对孟澈,听着他脱衣服的声音,脸不自觉红了,心跳如擂鼓
孟澈轻轻坐在榻边,除了鞋袜便背对着宣逸躺下,拉起并不厚实的被子象征性地盖在腹部,闭眼调匀气息、一语不发
虽说孟澈爱慕他,可依着孟澈的君子心性,没有他的许可,孟澈绝不会乱来宣逸对于这点倒是一点都不担忧只是那人靠得极近,体温透过薄薄的里衣渐渐传了过来,引得宣逸心里一阵瘙痒
如此关系、当真让人煎熬啊宣逸瞪着眼睛望着屋顶前思后想,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孟澈躺下后便一动不动,宣逸也不知他睡着了没有心里一会儿担忧未来,一会儿想起白天孟澈的行为和话语又止不住心里泛甜,不一会儿又想到今日请客花费颇多,现下自己只剩下二两不到的银子,光靠村子里给乡亲们看诊得来的稀薄诊费,要养活两个大活人加一只刁钻古怪的肥猴恐怕要饿肚子了,后面的生计成了眼下的大问题
于是,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火烧火燎折腾了半宿,直到三更才渐渐困乏入眠
卯时刚过、友来村内鸡鸣四起,宣逸便醒了过来
甫一睁眼,正对上那张俊颜,离自己不过寸许距离
孟澈似乎比他醒得早一点,几缕青丝搭在脸颊上,带出一股与以往不一样的慵懒风情,眸中却现清明光彩
他几不可查地牵起嘴角,瞬时衬得一双琉璃眼眸明亮迷人,抬手用手背轻轻蹭了下宣逸的脸,开口问道:“醒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沉沙哑,温柔的醉人
“……嗯”宣逸不自然的微微向后靠去,想躲开他亲昵的抚触
面对宣逸的抵触,孟澈浑不在意,轻轻抬手将搭在宣逸脸上的一缕发丝捋过他耳后,继续问道:“再睡会儿吗?”
“不了,得起来找点营生”宣逸被他明显对待情人的态度刺激得心跳加快,两人昨日刚把话挑明,宣逸还难以适应如此关系的转变,更何况他心里还没放弃想让孟澈离开自己的念头
孟澈沉默,他知道宣逸还没抛下顾虑坦然接受他的感情,故而在银两上绝不会用他的,便道:“也好,我陪你同去”
宣逸明白他的心思,感念他的体贴,也知一时半会儿拿他无法,只好点了点头便掀起被子坐起身,穿戴齐整后去净了手脸,又去灶台上生火煮饭
早膳是两个馒头、两碗清粥、伴着一点邻里们送的腌菜和小鱼干
当热气腾腾的粥被摆上桌案,孟澈已将床铺和屋子收拾齐整、又从井里担满了水倒入院子里的水缸中
宣逸将腌菜和小鱼干摆上桌,与孟澈一同坐下来,沉默地用早膳
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可是,这种感觉,透着一股迷样的暧昧他怎么就觉得……这般日子,有点像新婚小夫妻呢……思及此,宣逸的脸止不住微微发红
是否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在孤孤单单了?无论到哪里,身边,总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如影随形
这般感觉,真是有点让人控制不住地向往,宣逸猛地摇了摇头,摆脱自己心里对这种日子强烈的渴望
然而暧昧的心思一旦起了,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甩得掉?
压不住心里的念头,宣逸的嘴止不住地咧开,可不一会儿又板起面孔,直如变脸一般
孟澈仿佛知道宣逸在想什么,眼里流光溢彩、嘴里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夹起一筷子小鱼干,轻轻放到宣逸的碗里
宣逸望着碗里多出来的小鱼干,飞速瞄了他一眼,低下头猛吃,错过了孟澈嘴角隐隐的笑意
春天,是真的来了
两人一起用过早膳,宣逸去村口的李裁缝家里买了一套粗布成衣给孟澈
孟澈知晓宣逸需隐藏身份,故而并未穿着孟氏的雪域飞仙袍,可就算如此,他平日的衣服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看似样式朴素简单,明眼人一瞧便知衣料价值不菲,如此穿着出现在灵水镇,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亏得村子里有几户人家的男人高壮,宣逸方才买到适合孟澈身高的衣服饶是如此,盯着孟澈短了一截的袖子和稍显大了些许的腰身,宣逸仍不免眉毛打结
“不行,稍后还得去镇子上的成衣店再给你买两套合身的”
孟澈闻之,轻轻一笑,如二月春风的笑容中别有深意:“随你,你看着买便可”
宣逸见他朝自己微笑,飞速转过身去,逃也似地出门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友来镇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
初春的清晨春寒料峭昨夜下了一夜小雨,直至凌晨方歇此时天光初现,雨痕未干透,灰黑色的青石板路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湿意
街上许多铺子还没开门,仅有卖着馒头、包子的几个摊子正在叫卖,一阵阵粮食的香气弥漫在清晨寒冷通透的空气中,为赶路的行人带来几分温暖
宣逸隐约记得之前路过衙门口时,曾瞧见有个悬赏的告示,说是灵水镇的王员外家接连出了几条人命,几位妾氏相继亡故,死因蹊跷、似是非人所为,衙门请了当地驻守仙家协助,奈何一连月余,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宣逸记得赏金不少,足有五百两若是能破得此悬案,这笔赏金是足够自己过到后年还绰绰有余了他之前没去接,一是不想太惹人耳目,二是心灰意懒、只想避开尘世蹉跎而过
《道友!快住手!-仙门情话一二三》完本[古代架空]—— by:秦燃
作者:秦燃 录入: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