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是治不好的
青衣袍的少年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宋彘无言
那少年正要继续问下去:“你……”
一旁稍年幼的白衣少年不认同地阻止到:“别问了,江湖人,问什么出身!”
“……谢……”
其实,幻觉也不是没有好处,宋不御总是能在之中看到许多自己从未注意到的细节比如说:凌云白鹿纹、九瓣素莲纹
但大部分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都是为他所杀之人,各种各样的死法,却是如出一辙的怨恨宋不御要是怕鬼,他就不是宋不御了所以,他只是嘻嘻哈哈地动手一个一个将这幻影打破,一次又一次的将他们再一次杀死!
魔是没有人性的,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可是,宋不御忽然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老教主,他举着利剑正要砍下阿伯的头!
“阿伯!”
他的出手顿时带上了十分的杀意,即使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梦境而已
“浮——弗弗——”
令人神魂震颤的破障音强行停滞了宋不御的动作,却还是阻挡不了他的劲风
“阿伯?”宋不御疑惑地看着挡在老教主身前的少年,忽然惊觉他居然处在一个客栈内部四周都是残破的痕迹,狼藉的碎片,满地躺着的人都是身着楚氏家袍的少年
“宋不御!”
澹台捭阖放下手中的埙,抬头笔直地对着宋不御茫然地眼神
“……我……本座……”
“你中了幻音”
“……哈哈哈……”大笑的宋不御匆忙而慌不择路地逃离了这个地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的身上遍布着剑伤,有深有浅,可以看出来伤他之人也是剑道高手
澹台捭阖还没等人消失在眼前就皱着眉头俯下身扶起倚着剑柄挡在他身前的楚凌霄,用力地打了他一掌
“噗——”
一口闷血被澹台捭阖从楚凌霄口中逼了出来,点点血花溅落在两人交错的白色衣袍之上,宛如怒放的红梅
“妈的!傻逼!这事也是可以忍的吗?!”澹台捭阖被他气死了连什么话都冒出来了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非要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了!就算是要保护自己也一样!好像自己就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弱渣一样
“我没事”楚凌霄淡淡地回了澹台捭阖一句,瞬间避开澹台捭阖找出来要替他拭去唇边血液的绢帕
“好好好,你没事!”澹台捭阖怒极反笑,一脚踹翻了楚凌霄当然,他是注意了力道的
“他妈的,非得逼得老子亲自动手”楚凌霄这回安分了,没办法,谁让他现在被人家压在身下,澹台捭阖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两腿分开的坐在楚凌霄的胸口宽广的衣袍重重叠叠的在楚凌霄胸口叠出一朵梨花压海棠般的效果,如果……忽略他完全没有规矩的粗鲁行为举止的话
直到他起身离开,含笑之香,犹久久的不能散去
澹台捭阖也不想搞什么香料的,但问题是特么这是必须佩戴的御赐香囊啊!要不然他一个大男人搞这么香干什么啊!
楚凌霄伸手拉住了澹台捭阖的金边袍角
“干什么”
“君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澹台捭阖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里都痛,憋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妈的,智障”
拂袖而去
是夜,宋不御重伤楚家主,不日后,楚家主离世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如何?”一旁的楚慕君焦急地看着澹台捭阖
“楚家主……”澹台捭阖沉吟半晌,正要开口却被适时醒来的楚非铭打断了话头
“慕君,我有话与八贤王说”楚非铭试图将楚慕君一干人赶出去他中毒这件事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待到房中的人去尽,楚非铭运转灵力将房间封锁澹台捭阖这才开口道:“楚家主,你准备怎么办?”
“楚家并不是没了我就不行了”楚非铭虚弱地微微一笑
澹台捭阖看着他,沉默良久:“可是楚家需要时间,给他们成长”
“王爷所言有理”
“为什么要留下我?我和你们楚氏,并无深交更何况——本王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罢了”
“王爷不必妄自菲薄能让伽蓝禅宗的少主认同的,必定不是什么奸邪之辈单是这一点,非铭就足以信任殿下了”
“本王事先声明,本王是不可能——”
“王爷,你有心悦过什么人吗?”
澹台捭阖想来想去,也没想通楚非铭对他说这话的用意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并无”
“王爷,我听慕君说,你通过换血解了小霄身上的毒是也不是?”
“是……”
楚非铭这回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继续:“王爷可知我淮南楚氏君山十诫有言:君子知恩图报,不可不报?”
“自然……是知道的”
“那好”
澹台捭阖眯了眯眼:“你是怕我挟恩以害你楚氏”
“王爷,防人之心不可无”楚非铭歉然一笑
“好,本王答应你,本王绝对不会将楚氏拖到朝堂里去——可是,你一旦出事,楚家必定会有动荡”
“与王爷无关”
“唉……”澹台捭阖伸手揉了揉鬓角,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可是,特么他就是心软啊!算了算了,又不是要靠别人的力量才能革命,还是靠老百姓比较靠谱
“王爷,我其实是很关心小霄的他是个很固执的孩子,许是和明德呆久了他三岁就开始修剑,五岁就在剑崖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剑意,六岁出君山随明德走江湖,十岁开始独立走江湖到这些年来,他一年的时间足足有一半是不在君山的而慕君前些年的时候,也不喜欢这个弟弟跟着自己,所以乐得他不回家”
澹台捭阖就不明白了,大爷,你讲这个是要干什么啊?本王觉得我们刚刚不是在谈政治吗?怎么一下子就开始谈人生了?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听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以——其实我这个父亲当的是很不称职的我没有在他需要的时候帮助他,没有在他受伤的时候安慰他,也没有在他成功的时候鼓励他现在想想,小霄还能认我这个父亲,也是我的造化”
“君山楚氏从不出不肖子孙”
“我缺席了他的人生,因为每当我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都会想起他的母亲真的很像啊……我心里苦,你说,他母亲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拼死将他生出来啊?”
澹台捭阖叹了一口气:“世间痴男怨女无数,何尝少了楚家主你呢?只是,你毕竟是男子,你是不会明白那种母子之间血浓于水的关系的”
“王爷很明白?”
澹台捭阖语塞,他当然也不明白,可是,见得多了也就是不明白也明白了
“楚家主说笑了”
“对,王爷又要怎么明白呢?呵”
澹台捭阖莫名觉得膝盖上中了一箭,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只好保持微笑,这见鬼的人生
“……楚家主,你要是无事,本王就……”
“王爷,劳烦你想个办法”
“好”
楚非铭躺了回去,闭上眼休息人中毒后往往会显露疲态,而修仙者更是如此澹台捭阖这时才发觉,楚家主已经是年过半百有余之人,这个年纪,在凡俗已是儿孙满堂乐享天伦的时候了同样的月白行止扎着混了白发的青丝,看起来不像是个仙门家主,反而像是富贵人家的中年人了
悄然无声地出了门,澹台捭阖就遇见了拥上来的楚慕君,楚慕君像楚非铭,那楚凌霄也许是像他们母亲吧?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仙子,居然能让楚家主魂牵梦萦
楚凌霄抱剑立于一边,双眼失神地望着天空,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行止伴着时有时无的清风飘动,白鹿凌云在天光下有渺渺仙气,仿佛不染半点尘埃
“无事”
“无事怎会如此?”
“仙逆”
楚慕君难以置信地看着澹台捭阖,所谓仙逆就是修仙者心有魔障所致修为倒退,无法可解
“楚家主挚爱,情深不寿”澹台捭阖佯作叹息,走进楚凌霄身旁
楚凌霄低头默默地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焦点
“楚小公子,我有话与你说,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把楚慕君留在了原地楚慕君左思右想,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而入,想要向父亲问个明白
在室内的楚慕君自然是听到了澹台捭阖的话的,此刻正苦笑着想:这倒是个好借口毕竟,人心这个东西最是难解,什么都是可能的
天无纤云,高旷渺远
澹台捭阖回头对上了跟在他身后的楚凌霄,他的眼睛好黑,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藏了一个宇宙
“兄弟……拜托你不要盯着我,你这张脸——实在是……你的眼睛,威慑力太大了……”
楚凌霄闻言默默地垂下头,行止伴着他的动作也微微摆动
“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这个人太严肃了,让人看了害怕”澹台捭阖越解释越奇怪,最后干脆就不解释了
“不知王爷有何要事”
“也没有什么,就是——楚家主其实是关心你的只是有时候,关心则乱你……还是对他好点吧”
“霄知道”
“那就好,我放心了”澹台捭阖不喜欢看父母子女闹矛盾,太心酸,就算有理,最后也会闹到覆水难收
说完他就要走,结果却被楚凌霄拦住了去路
“怎么?”
楚凌霄从怀里掏出一张绣龙纹的绢帕,递到澹台捭阖面前原来是之前澹台捭阖用来替他擦血的那张帕子,现在洗干净了,楚凌霄要物归原主
“呃……是你洗的?”澹台捭阖完全无法想象楚凌霄洗东西的样子
“是”话毕,他将帕子又向澹台捭阖怀里塞了塞
“不用了……我有一打这个帕子,皇……父皇准备的帕子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用不完”澹台捭阖默默在心底腹诽了一下明帝这个傻爸爸,居然把儿子的喜服连带给儿媳妇的凤冠霞帔都准备了一套,简直就是生怕自己儿子缺了什么东西一样
赏点钱来多好,这些衣服之类的东西他又不能拿去变卖换钱花!
澹台捭阖抬手就在楚凌霄白皙还带着三分青涩的脸蛋上捏了捏,大笑道:“行啦!本王有钱!”捏完就趁着他没有反应御剑跑了鬼才知道楚凌霄会不会一怒之下给他来一剑,要是就这么被干掉了,那他岂不是很冤?
长夜漫漫,暗箭无声
盘腿在毯上修炼的白衣少年骤然睁开双眼,冷眼盯着梁上还在微颤的箭尾
床上的少年浑然未觉,依旧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白衣少年招手将箭矢取下,悄然无声地取下箭身上的信笺,白色的信纸上中规中矩地写着:
汝父身中九泉
从纸上完全看不出是何人手笔,白衣少年脸色不变,但眼中依然出卖了他充满惊涛骇浪的内心
这五个字,足够他想到许多可怕的可能了
即使,他并不愿相信
次日清晨,澹台捭阖是被兰若给弄醒的,他一边披衣一边问到
“为什么你要跑来叫我?”
“楚凌霄失踪了!”
“关我什么事?”
“他昨天晚上不是和你在一起嘛!”
“哦……是哦……”澹台捭阖茫然了一会,楚凌霄这个人低调起来是真的很没有存在感的,不要说没有注意了,就算是注意了也很难发现他在做什么更何况是澹台捭阖这样的缺心眼
“不对!要是他昨天晚上和我在一起,那发现他失踪的人应该是我啊!”
“他给楚慕君留了信条”
“有没有写他去了哪里?”
“没有”
澹台捭阖也没多想,一路小跑着就到了隔壁的楚慕君的房间楚非铭的情况尚且还好,没有什么恶化的迹象楚慕君在一旁服侍汤药,连叶随都在这里,他是来道别的
“字条呢?”
楚慕君依旧是和颜悦色的样子,没有出声,指了指桌上
澹台捭阖也没心情推让,取过字条就看了起来
好字!入目就是两行剑骨凌厉的小楷,让人可以想见字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纸是淮南的江陵熟宣,白中透着玉色,令人赏心悦目
“他是不是傻!”甫一看完,澹台捭阖差点没有破口大骂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楚凌霄如果要告别,按君山的规矩不可能不和他告别除非他此去便是与己有关,而且还是比较糟糕的关系
澹台捭阖抬头一看楚非铭也在看着自己,显然与自己是一个想法
“楚公子,你且放心,本王去追他”
“你知他去了何处?”楚慕君一眼盯着澹台捭阖
“这个……”澹台捭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只好装作难为情的样子道,“他昨晚上跟我说了,我当时正睡得香,结果……”
楚慕君显然替澹台捭阖默默地将未完的话补完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过问
“那他可有说去了何处?”
澹台捭阖抬头望天,骗人是个技术活
“呃……他说……要我保密”
“行了,”楚非铭阻止了楚慕君的进一步发问,“快去快回”
“是”澹台捭阖如蒙大赦,立刻就逃了出去御起焚情就向外跑,也不知道楚凌霄是什么时候动身的,这时候去追,也不知道能不能追的上
“阿白!”兰若也要跟着他
“你回去!”
“你此去……有一劫”
“节什么!本王天不怕地不怕!它有种就冲着本王来!”澹台捭阖是真不怕,反正这不是还没遇上嘛!
“……可……”兰若吞吞吐吐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伽蓝兰氏也只是有预感而已,又不是什么都知道
“放心!我一定全须全尾的回来”
“嗖——”焚情就冲了出去,青色的灵光显得充裕无比
第26章 各安天命
一路找来,澹台捭阖还要提心吊胆有人追踪,灵力倒是用得快,济北离忘谷有半天的路程,中间还要跨过一条忘川作为一条内流河,忘川发源于忘谷,却终结于东林
澹台捭阖最后是在忘川河上找到楚凌霄的,他一个人御剑凌空悬在忘川之上,身影倒映于水中,时不时的被暗流形成的小漩涡打碎
月白的行止在风间浮动,白鹿家袍的飘逸在此刻得到了最大的体现,黄昏已至,白衣如阳澹台捭阖其实一直都在腹诽楚家的家袍穿出去就是挨打的,要是被抓住了边边角角,那就是要命的事这样打架,很麻烦
“你快跟我回去!”澹台捭阖冲着楚凌霄喊了一声,看他那个样子,澹台捭阖还真就不敢直接把他拎回去
楚凌霄面无表情地看着澹台捭阖,从刚才到现在,他就这样看着澹台捭阖到了他面前没有一点表情,没有一点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你爹让我喊你回家吃饭!”
“哈哈哈……”澹台捭阖笑不下去了,只好把自己放下来,处理青春期少年的心理问题不能急
太阳的余光已经彻底的消失在了天际,澹台捭阖坐在草丛里看书,灵火的光芒柔和,在空旷孤寂的平原上显得如此突兀方圆百里都找不到一户人家,就好像天地间都只剩下了澹台捭阖与楚凌霄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楚凌霄忽然开口道:“八贤王,霄受恩于你”
澹台捭阖被他声音里的冷意冻了个机灵,妈的!这货果然是小明长老养大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不能不报”
“不不不不!等等,我不要你回报啊!兄弟,你就跟我回去吧!你爹还等着你呢!”
“家父是否身中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