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台发现尸体的消息像个从天而降的炸弹,瞬间在岳陵城炸开,城内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按理而言,单凭观月台陈尸以及大将军亲自出战,倒不至于让城民这等在意此事岳陵城的百姓的特性,井沢还是深有感触的
若不是兵临城下,他们大可相信他们的大将军及顾家军,能保他们世代平安
如今这等情况,像是有人刻意大肆宣扬一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观月台的事仿佛岳陵城现在内忧外患,人人自危
岳陵城的百姓自带敏锐的嗅觉,这嗅觉在平常时期不显作用,单在这等危险时刻,才这般灵敏
莫不是十年前的兵临城下,留下的后遗症
城内的事还没有传到度巍山抗战的战士这里敌人的进攻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不知是否是因为叶红蓼带兵来增援的关系,敌人的进攻似乎没有那么强势
敌军的兵力并不弱,但是仿佛他们并不是那么急迫的发起致命一击,在不断的进攻停歇间切换着
这不像是敌人平常进攻的的手段,他们好战但不恋战,以往一向是奋力发起总攻,背水一战的架势如今这样,倒想是故意拖延,无期限的拉长战线和战争时间
这让顾雨山有些费解,更让叶红蓼匪夷所思
叶红蓼一向做前锋和伏击,只负责进攻,并没有担任过指挥的任务此刻临危受命来度巍山增援顾雨山,不得不承担起指挥官的角色
以往从军的十余年里,他都是听从陆文冲的指挥,自己现在的这个角色,应该是陆文冲的
可是此刻,战事依旧,硝烟纷起,他叶红蓼只会杀敌不会带兵
他不喜欢现在的这个角色陆文冲只教会他枪法,只教了他如何巡城如何冲锋,还没教他如何带兵打仗,如何指挥战事
老陆,顾城,你们在哪里
尽管在战场上,这个疑问没有一刻在叶红蓼的脑海里停歇
溪苏要他冷静,所以他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可是脑子里的疑问与担忧根本挥之不去
不知道溪苏,现在怎么样了
敌人的进攻是有规律可循的,每隔大约五刻钟的时间发起一次小范围的进攻,火力并不是很烈,叶红蓼带来的将士完全可以抵抗得了
停歇的时刻充足,好像故意留给他们喘息修整的机会
在叶红蓼来之前,敌人的进攻不是这个样子的
正是敌人进攻停歇的时刻,叶红蓼在战事最前方的战壕里靠着,稍作休息
此刻的叶红蓼,身上的军服早已布满硝灰与血迹,挽起的袖口,早已看不出是白色的衬衣,手臂上布满擦痕
脸上全是硝烟的秽迹,因为长期的不眠不休,一脸倦容,布满血丝的双目里发出警惕的寒光,他不知如何指挥士兵,但是知道自己丝毫不可以放松警惕
长时间紧绷的神经,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让叶红蓼变成了勒紧绷直的弩
身边的士兵递上携带的干粮和水叶红蓼想也不想就抓起干粮塞进嘴里,也没有怎么咀嚼,猛灌了两口水,送干粮下去
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了,敌人的进攻不算猛烈,不至于让他们一击致命,但是叶红蓼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下次进攻即将到来,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
一旁前来的顾雨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前这个因为极度疲惫缩在战壕里咽下干粮的叶红蓼
这个不过来了几日便削瘦见骨的叶红蓼,这个仿佛立起全身的武器时刻准备发起进攻拼死一战的叶红蓼
顾雨山的决绝和心有不舍,此刻全化作眼里泛起的一团蒙砂,还有背在身后扣紧手心的克制
他顾雨山护二弟顾明山与顾府万全,护岳陵城百姓与城中平安
而他能为叶红蓼做的,确是亲手将他送上生死未卜的战场,这一条他顾雨山在走的不归路,如今却让叶红蓼步了后尘
顾雨山不做声,也没让士兵们出声禀报,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叶红蓼的一旁,看着他吃着干粮,喝着水
叶红蓼将水壶递与身旁的士兵,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顾雨山
叶红蓼一时有些错愕,这个时候,顾雨山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在绝对安全的战场后方,指挥战争
叶红蓼立马警惕的扶地起身,规规整整的敬了个军礼道:“报告将军!敌军攻势停歇我军目前伤亡……”
顾雨山抬手,示意他不用汇报,摆手嘱咐其余的将士不用在此守护,抓紧时间休息
叶红蓼敬礼的手还未放下,趁顾雨山吩咐之际,不住的向着战壕外的战场眺望搜索,唯恐除了什么纰漏,亦或是敌人发起猝不及防的进攻
顾雨山见叶红蓼如此紧张防备,心里莫名的泛起酸楚的滋味
顾雨山伸手放下叶红蓼敬礼的手臂,炎热的五月天,叶红蓼的手却冰凉刺骨
叶红蓼从没料想过他的大将军会有这样的举动,手被顾雨山扶下的那一刻,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焦虑
只木纳的喃喃着:“将军……”
顾雨山将叶红蓼的军帽扶正,掸了掸他肩头的尘土,道:“辛苦了”
叶红蓼后退了一步,恍然迎上顾雨山的目光一时错愕无语
顾雨山见他如此惊慌,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不再向前,而是站在原地,问道:“当指挥官的感觉如何?”
叶红蓼拧紧眉头,像是思考了很久回答道:“报告将军,不好”
顾雨山疑然,问:“怎么不好?”
叶红蓼稍顿片刻,道:“将军,叶红蓼只会巡城冲锋,不会指挥”想了一下补充到:“老陆只教了末将如何当兵,没教过该如何带兵”
叶红蓼说这话的时候,低下了头去,言语间有些咽雾
顾雨山见他如此,早知道顾城和陆文冲的事,他不会放得如此干净彻底
如今来度巍山增援自己,想必是硬着头皮担了这个指挥官的职务
顾雨山自然知道,是谁能抵了叶红蓼心中千万的不愿理,让他此刻站在这里
溪大夫,你的一句话,顶了陆文冲十年的煞费苦心
叶红蓼见顾雨山不语,站与战壕内,眺望者不远处弥漫着硝烟的战场,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叶红蓼急切道:“将军,您不该在这里您不能呆在这里”
顾雨山明知故问,道:“哦?如何不该,为何不能?”
叶红蓼敬礼,道:“您是岳陵城的大将军,冲锋陷阵是末将该做的事,您应该在后方指挥战事,如今却在此地,是为不该;
红蓼是奉命来支援将军,抵御敌军进攻是为重要,保护将军安全也一样重要,如今敌军随时可能发起进攻,如今您却深陷危险之中,是为不能”
毕竟答应过三哥,一定要平安的把你带回岳陵城
顾雨山见他郑重其事,仿佛此刻他叶红蓼才是指挥自己所处的将军
叶红蓼见顾雨山不语,不敢多言,也不能再让他留在此地多一分一秒一时茫然无措他叶红蓼感觉自己简直被逼迫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顾雨山不再多留,叶红蓼这个样子,顾雨山觉得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叶红蓼完全有可能命手下押着自己回指挥后方
顾雨山的离去让叶红蓼长吁了一口气,瞬间又提起了精神,警惕的等候下一次的进攻
战场硝烟不断,我定护你周全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人心难医
叶红蓼见顾雨山不语,不敢多言,也不能再让他留在此地多一分一秒一时茫然无措他叶红蓼感觉自己简直被逼迫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顾雨山不再多留,叶红蓼这个样子,顾雨山觉得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叶红蓼完全有可能命手下押着自己回指挥后方
顾雨山的离去让叶红蓼长吁了一口气,瞬间又提起了精神,警惕的等候下一次的进攻
战场硝烟不断,我定护你周全
与平常大夫的手段不同,林戈开的尽是些五颜六色的药丸
为什么用手段这个词?大概是因为江一舟觉得林戈从来不是在规规矩矩救人
至少现在不是
从林戈现在的神情可以看出,林戈医生心情很不好
碍于林戈正在给自己换药,江一舟及其自觉的噤言不语
林戈将换下的纱布堆在一旁,背过身去擦拭着自己刚才辛苦游走在江一舟胸前的双手
这双手在江长官身上工作,如屡薄冰,似行火焰,着实辛苦
江一舟虚了一口气道:“辛苦林医生了”
林戈喜欢别人称他为医生,江一舟这般对症下药的讨好,让林戈更加嗤之以鼻
林戈坐在不远的桌子上,斜靠着座椅瞥了江一舟一眼道:“那个孩子才十九岁,不久前我还给他治过枪伤”
江一舟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孩子,就在今日观月台上其中一个”
没等江一舟回答,林戈继续自说自话:“不久前,我也给顾城治过伤”
林戈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留意江一舟的表情
江一舟的表情,波澜不惊
林戈道:“你知道这其中没有顾城,对不对?”
江一舟挑眉,反问道:“林医生以为,我应该知道?”
林戈疑惑,转而略有愤然道:“想到迷无看那些尸首的样子,我就想问候他的左心房”
江一舟被林戈愤愤然的样子逗得乐了,少有人能挑逗起林戈林医生的愤然神经,道:“迷无如何引起你的兴趣了?”
林戈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我林戈一个个救人,他身管一军法纪,却视人命如草芥顾家军的长官若个个都是这个样子,这样下去,我怎么救得完!”
江一舟面色晦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戈的愤怒
江一舟暗暗道:“阿城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平复一下林戈的愤怒
林戈没有再说话,但从他平静的擦拭双手状态可以看出,林戈对江一舟这个答复有着满意,但不甚满意
因为对林戈而言,手术刀下的人,没有贵贱,没有轻重之分那个孩子和顾城,对他而言都是他医治过的病人而已
如此刻躺在床上的江一舟一样
他林戈治病救人,却妄图医治人心
才不过五月的时节,岳陵城早已步入酷暑的天气尸首在这个时间,最容易腐烂
而这个时候,也正是栖墓园最忙碌的时候
士兵们将观月台上发现的尸首一一埋葬
栖墓园鲜有人烟,此刻埋葬尸首的将士早已被炙热的骄阳烤得汗流浃背,手中的铁锹不断向墓穴内送去黄土,像是在为那些昔日并肩作战如今惨遭毒手的战友们,铺好最后的路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沉闷而又炎热的天气里,回荡着蝉鸣声
井沢站立在栖墓园内,望着那些死因不明的将士埋入黄土
这场面他见过何止上千次上万次身为顾家军的执法长官,他原以为自己早已铁血无情;身为浴血战场的将领,他原已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
然而他错了,每次看到栖墓园再添新莹,每次看到又一块墓碑立起,每次看到新的墓碑上写着顾家军三个字,他的心就像被枪弹穿过一般,疼痛冰凉
或许是要为人父,多少对生死之事,添了几分执念
井沢的目光落到刚刚在自己面前立起的墓碑上,他摘下手套,将墓碑上散落的黄土擦拭干净,凝望着墓碑上的那三个字:顾家军
此刻的井沢映在迷无眼里,迷无在军法处十余载,学了井沢的执法从严,学了他的枪法战术,自持是除了三嫂之外,最懂得井沢的人
但是每次出现在栖墓园的井沢,迷无却总是参不透
迷无摘下缠绕在左手上的,师父留给自己的那串佛珠右手一颗颗盘着佛珠,左手并齐立在面前,闭上眼,默念着佛经
井沢知道,迷无这是在为将士们超度
尽管林戈不止一次看不惯迷无的冷漠生死,井沢也未曾多做解释
因为井沢明白,林戈身为顾家军军医,治伤救人是他的天职,士兵的性命,对林戈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身在军法处的迷无,更多的时候是伤人甚至杀人,人的性命,在军法的天枰里,不过是一端所放的衡量物罢了
一个是救人性命,一个是伤人体肤他井沢和江一舟一样,将那人推向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生命轨迹这两人的宿命,他井沢是说不清了
但是在井沢眼里,迷无依旧是多年前在战场上被自己捡来的那个小和尚
那时的迷无抱着师父的尸首,不顾生死的护着师父的尸首,迟迟不肯离去那样的迷无,固执,单纯
井沢看着眼前虔诚诵经的迷无,想着自己当年将迷无从战场捡回来,教他识文断字,教他枪法战术,教他军机法规,带他冲锋陷阵保卫岳陵城
这些年来,迷无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给他的迷无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可是一直以来,迷无在井沢眼中,都还是那个护着师父尸首的单纯的孩子
井沢默然看着迷无诵经完毕,将佛珠重新缠绕在左手上迷无这才注意到井沢在注视着自己,紧了两步到井沢面前,道:“长官,尸首已埋葬完毕”
井沢望了望新添的五座坟茔,放眼望去,这五座坟茔在栖墓园,瞬间淹没
井沢怅然,道:“终有一天,我也会躺在这里,和这些将士们一起,守着岳陵城”
迷无道:“三爷不要这样咒自己”
井沢见迷无面带焦色,眯眼轻笑,目光锁着迷无的眼睛道:“到时候你要好好给三爷超度超度,要多念几遍佛经啊”
迷无别过脸去,道:“不会念”
井沢提眉,道:“这是军令”
井沢见迷无气不漏色,憋着劲不与自己搭话,心中因观月台尸体的事留下的担忧与紧张,缓和了一些
他也不再故意逗迷无,只是看到生死太多,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自入了顾家军,他井沢这条命,早就拴在栖墓园了
井沢转身离开栖墓园,蒙顿了一会的迷无紧随其后
出了栖墓园就是溪宅,顾明山他们被迷无接来时,自己也没顾得上询问一些细节如今溪宅大门紧闭,莫非是溪苏没有随迷无一起回来?
迷无见井沢在溪宅门前驻足,猜到了他内心的疑惑
迷无道:“溪大夫像是染了重病,在饮漓苑昏迷不醒,故而没有一起回岳陵城”
井沢更是不解,溪苏染了重病,那叶红蓼为何会执意归来?难道叶红蓼不知道溪苏病的如此厉害?
若是知道,凭着叶红蓼的性子,必定将溪苏带回城内医治,是断不可能将他留在饮漓苑自己回来的
井沢转而,像是想到了些什么,问道:“除了溪大夫和艾翁,饮漓苑内可还有其他人?”
迷无道:“有,有一男子,当时饮漓苑造死士埋伏,就是那个男子救的大家想来,也是个枪法高超的当时情况紧急,也来得及没询问具体的身份”
井沢暗自叹了口气,对于此人的身份,井沢心中有了肯定的答案
赵临川只有赵临川
赵临川不曾以真实身份示于顾家军,加上顾雨山的刻意安排,除了江一舟陆文冲他们,其他人很少知道赵临川的真实身份
井沢虽然一直觉得,赵临川这个人不会给岳陵城带来多少危险,但是总觉得他是个不详的人
危险的人,会有碍生死;不详的人,会带来杀戮
军法处只管军法,不涉军事,因此关于赵临川的事,井沢不曾讲与迷无,所以迷无也不知赵临川真面目
只能是赵临川,叶红蓼奉命负责监视赵临川,所以不可能在去饮漓苑的时候,将他留在岳陵城
也只有赵临川,才有如此能力,让叶红蓼只身返回岳陵城,全然放心将顾明山他们交付于他的手中
可是为何叶红蓼会放心赵临川?为何将身染重病的溪苏放心的交给那个赵临川?
饮漓苑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叶红蓼和赵临川之间发生了什么?叶红蓼和溪苏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这让井沢十分疑惑
《半路将军不出嫁》完本[古代架空]—— by:太宰不治
作者:太宰不治 录入: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