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不比家,没有好酒好肉,没有舞女、没有歌姬,有的只是粗茶淡饭、几坛烈酒,还有这昏黄的天空、萧瑟的塞外、寂寥的夜晚……
在这看似寂寞的边塞,乔国军营今天异常热闹
这都是些塞外粗汉子,唾沫恣意横飞,饭菜狼吞虎咽,烈酒大口灌入,有的人喝醉时拔剑起舞,在众人面前挥几手剑就歪歪扭扭地栽回座位上,引来哄堂大笑有的人吃着吃着就一下醉倒在桌上,任人怎么喊就是醒不过来有的人就连说话也毫不避讳,喝醉时顾不得平日的尊崇,甚至在某一暗处,有人开口就是一句“乔修罗”,大家看他看的目瞪口呆,而他却只顾端着酒杯傻笑
再看一眼乔霁彧,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喝茶,谁说话、谁舞剑、谁醉倒……件件都不干他的事看他眉宇间一如往昔,众人将沉着的心又放回原处而那乱语的李诚安则毫无所知
侯止苑在席间并不多话,和那日在蝴廓公主生日宴会上一样,沉默安静地坐在那里但一句“乔修罗”成功引起他的注意他侧头看乔霁彧,乔霁彧就坐在主座上,旁边就是那李诚安,要是霁彧没听见,呵呵,他才不信!
平常人以为乔霁彧没有透露表情但侯止苑看得出来,霁彧并没有为此不快
看,那嘴角几不可闻的笑意不是说明了一切么……
乔国因胜仗而摆酒席少之又少因为之前乔霁彧出兵必胜不败但这一次海战,也是乔霁彧第一次参与海战在乔霁彧没来之前,叶国一直处于上风,而乔国只能被挨打但眼下局势发生逆转,故不得不令人欣喜!
第二个原因是:新来的副将以实力击败了听闻中的“一无是处”
酒席虽然摆的简单,但众人皆是尽兴而归
撤去酒水、桌椅,这里不复刚才的热闹转眼间又变回那个萧索的边塞
没有虫鸣、没有灯火,只有稀疏月光和星辰点点耳边过塞外呼号的风,夜晚化塞外寂寥的幕
侯止苑睡不着,在外面仰望星空许久也毫无困意正脑海里一片空白地看着天,身后突然有人靠近
侯止苑闻声,一扫寂寂的心思,回头对着那人一笑——灿若星辰
你不信我
边塞的一切似乎都散发着一种粗犷,与遥远的都城天差地别这天幕在月和星的映衬下变成了墨蓝色,深邃又迷人没有虫鸣鸟啼的世界太陌生,只有乔霁彧是侯止苑唯一熟悉的存在
“睡不着?”乔霁彧的黑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束在脑后肩上披着一件月牙白的薄衣徐徐走向侯止苑,步伐不紧不慢,眉宇间不喜不悲,这如兰的气质与这夜景完美契合,竟像是从画中走来一般
侯止苑两眼看的发直,依稀见少年十八抱着心爱的书向他走去……
“咳咳嗯,是,有点”侯止苑抬手揉太阳穴以掩盖自己的眼神……
侯止苑坐在一个光秃的悬崖边缘,两腿悬在空中,脚下是数千米高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底,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丢半条命而侯止苑丝毫不惧怕
这悬崖寸草不生,地上只有边塞干燥的黄土乔霁彧走过去与他并排坐在地上,丝毫不在意这黄土脏了他的白衣
“初来沙场不习惯?”
“经商时走过不少地方,要说陌生也并不算但不知为何总是有奇怪的感觉”侯止苑难得这么正经
“别想太多”乔霁彧看着墨蓝的天,犹豫一会,轻轻说道:“第一次作战,是陆战那日发洪水,整个边塞被大雨冲刷的如同被扫荡几乎所有的军饷、粮食全被被淹一觉醒来,一无所有为了不败仗,我命令所有人吃饱喝足,除了作战工具,其余的都扔身体残、弱的将士善后,以掩护其余将士半夜偷袭”
“赢了?”侯止苑问
“嗯我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不得不殊死一搏而敌军勘察兵回报我军正全力防洪,于是全军只做善后,根本没想过防御那一次他们输在措手不及”
“你说的是叶国?”
乔霁彧把视线聚焦在那一轮圆月上,淡淡回复道:“嗯那时我刚任命为相,在朝中人心不稳,故急需掌握兵权,而交战是最直接的办法叶国地位之所以稳固,主要在于军事,当时我若想打败叶国陆军,必须采用非常之法之后的三个月,我训练出一批叶国陆军的克星从此,凡陆战,从未输”
“这就是此次叶国避免陆战,直接与我们海战的原因?”
“可以这么说不过主要的是我不能下水难以操练水军如陆军一般精悍这就给了叶国可乘之机”
侯止苑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霁彧啊,据我猜你前面说的首次陆战的那些‘克星’基本上都在这次的水军里面吧?”
乔霁彧看了看他,没说话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间难得地弥散着尴尬的气息侯止苑期待的脸慢慢无措,甚至变得有些哀痛
“霁彧,我困了我们回去睡吧”侯止苑起身率先走,一头未束的发飘散在空中,几缕飞舞在那看起来瘦削的背后,步伐虽矫健,但在这有些冷意的夜显得格外寂寥
乔霁彧起身,还没来得及拍去身上的泥土,就被突然转身走回来的人紧紧抱住!
“霁彧你不信我……”
耳畔的声音那么微弱,又那么委屈,好像个孩子被夺去心爱的宝贝不敢要,只敢想
脖颈间是一片呼吸的灼热那肩窝处埋着一个人沉重的情感乔霁彧不知道侯止苑为何如此悲伤,但是他却因此感受到一种情愫,他知道,它的名字叫:追忆
似乎是有那么一个人,也曾把自己这样抱着紧紧地、紧紧地,不松手……
“侯止苑,我如何信你?”那人苦笑,脸上万般无奈与——哀伤那幽幽的美瞳如一汪清水,清澈地不留任何杂质
“我——侯止苑,从不想伤你一分一毫,只求你一句‘相信’便那么难吗?”在乔霁彧看不见的地方,侯止苑闭上眼,遮掩去绞心的痛
“我不信任何人”
因为我不能相信任何人
“我也不能?”侯止苑踉跄一退
“是你也如此”
因为我不能拿乔国去赌
这毫不留情的话比利箭还伤人,侯止苑只觉得自己遍体鳞伤,从未如此之痛
“霁彧,若有一天你出事,侯止苑必以性命相救若侯止苑生命垂危你可愿百忙之中来看我最后一眼?”
乔霁彧记忆中的他一向笑得灿烂,总是给那冰封的心带去点点温暖时间久了便忘了,他原先是叱咤商界的盐商,只以一副假面示人这来自内心深处的笑容从不曾给他人消受
“侯止苑……不想笑便不要笑……”
“霁彧,你回答我”侯止苑的笑容越发苦涩
乔霁彧不是没有心肝,他也会难受,只是他一直忽视这情感,于是早就忘了什么是难过……
侯止苑的出现让他的一切脱离原轨,他开始感到一切都在脱离他的掌控,人如叶耀圣、乔什御,物如乔国军事、物资……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控制好则无大碍,若是一时分心,他多年的心血便付诸东流,而他视如性命的乔国又何去何从?
乔霁彧心中苦楚,从不对人倾诉,心中埋葬的一切早就腐化成一滩死水,而侯止苑搅动了它……
回答……
如何回答?
这“百忙”太宽泛,乔霁彧自己都不知会如何选择,又怎能给侯止苑一个答案
“霁彧我会好好替你守护开岁城”侯止苑向右转身离开,终是卸下最后的笑容,脸上苍白如雪
侯止苑小心低头,看着发青的指尖,一只手居然开始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霁彧,我等不了你的回答了……
乔霁彧怔怔的看着自己打算伸出的右手——
终是错过了
叶国军营
杨清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的支离破碎,背后更是深可见骨眼前的血迹模糊了他的视线,于是他半闭着眼,疼痛让他佝偻着身躯,不尽凄凉
“杨清啊,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呢?”一人坐在高堂,手中把玩着一个玉器,说话的声音还有些稚嫩,却偏偏着一身黑衣故作老成
杨清平日里与他接触就觉得他古怪,但经常是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底就滋生一种名为恐惧的情愫但现在真的要处罚他,他却并不害怕
“臣、知、罪”杨清的声音嘶哑,几个字宛如被割裂,断断续续地冒出来
无名大笑,“哈哈哈哈哈!诶,哪里哪里,杨大将军您多虑了,无名岂敢判定您有罪您可是我叶国骁勇善战的将军,我无名算个屁但是……”
话锋一转,他上一秒还温和的双眼变得凌厉而阴沉!
“但是,说好的灭掉乔国那几只破船你可没做到,除此之外,我们损失的上好弹药你也没少浪费你说该怎么对这些进行补偿呢?哦!对了!还死了个张武哎,算了,他那老蠢的匹夫就当白送你的……”
“够了我知道这次的失败是我的错,你也不用这样羞辱我算起来我是帅,你是监管我们也算是平起平坐,现在我已经受了该有的处罚,剩下的就不劳你费心!”杨清撑起一口气,虚弱地说道
无名眼里的怒火一下四散开来,瞬间那魅瞳一闪,把努力站起来的杨清逼得再次跪下来
杨清意识到他在催动魅术,立刻挪开瞪着他的眼睛
“呵呵,杨清,从明天开始你就好好养伤,战场上的事由我这个监管接手”无名拂袖离开,步伐矫健,走至军营门口处,突然笑嘻嘻地转过脸来说,“又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以上决定是国君大人的命令,我只是照做所以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好好休息,杨元帅!”
乔国军营
夜逐渐深了,气温骤降,军营里的烛火也将尽
侯止苑先乔霁彧回军营,这一路上他感到身体有强烈的不适但刚刚乔霁彧说的那些话让他心中难受
如果霁彧还是那年的十八,是不是不会这样对我?
侯止苑眸色深沉,从七岁到现在,他早就学会了如何掩盖情绪,如何察言观色,即便每次遇到困难他也从不妥协,因为他要战胜自己才有勇气去打败别人
可是遇到乔霁彧之后,这一切的经验在乔霁彧面前都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曾经那个喜欢的十八再一次出现了,以一个完美而又让他心疼的乔霁彧出现了而年少单纯的喜欢变成了爱情可是他不爱他,甚至都达不到喜欢的程度
侯止苑隔着营帐看那幽幽灯火,无奈的闭上眼眸
霁彧啊,我拿什么与你相认?
侯止苑前脚刚踏入军营,胸口就传来一阵抽痛!紧接着头晕目眩,仿佛置身在海里,摇摇欲坠不知何去何从
踉跄了几步,他一手抓在了桌角,才没有栽倒
“滴答……滴答……”
有几滴黑色的血沿着侯止苑嘴角留下,滴在了桌上
侯止苑见此,心中愈发烦躁赌气似的狠狠擦去唇边的污渍
踉跄地走到床边,侯止苑伸出修长的右手准备解衣睡觉,谁知一眼便瞧见了发紫的手指,于是连衣服都不换就往床上一躺,什么也不想,闭眼就睡觉!
侯止苑这几日都躺在他的营帐中不曾出去一步,作为副帅一般人也不敢随意进出除了李诚安便只有乔霁彧算是他的上级,但乔霁彧都没发话,李诚安便不好找侯止苑去训练只是最近有消息得,叶国不日又要来战,上次元气大伤的叶国此次恐怕是要一鼓作气,将乔国完全拿下了
李诚安在乔霁彧营帐前想进又不敢进,犹豫了半天还是乔霁彧发话招他进去
“李将军有何事?”
“乔相,其实没什么,只是最近叶国随时来战,我觉得侯止苑应该及早和部下磨合……”
“嗯,这些想必侯止苑也是知道的,再给他些时日”乔霁彧继续拿起手边的文件看,神色愈发严厉
李诚安见此以为乔霁彧是不满侯止苑的做法而故作暗示,当下就退回营帐中,为找侯止苑去训练而做准备
“咳咳……”
日上中天,李诚安结束训练到侯止苑营帐中,见他还在睡觉且连衣服都没脱,心中甚是不满于是假咳了几声
但侯止苑没醒
李诚安果断地拿出手中的铜锣响亮地敲了几下
“锵!锵!锵!锵!”
睡梦中的侯止苑眼睛突然睁开李诚安并不知道那复杂眼眸里是来自亘古的惊恐、不安和害怕……
“我说侯爷,你这是要在营帐中呆几天啊?你不训练没问题,但是我们的将士还需要你的指导呢你之前的那个偷袭可是做的极妙,怎么着也该传授传授吧?”李诚安言不由衷地说
见是李诚安有备而来,侯止苑心里有气,介于他侯止苑目前只是个副帅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眼眸犀利地看他,看到李诚安浑身不自在才高抬尊口缓缓道:“本侯累了,不想去李主帅请自便”
“你……侯止苑,这是战场,不是你府邸,你不要胡来!”
“本侯不去”侯止苑感到身体好多了,余光见手指不再发紫,当下神色缓和了一些只是他讨厌有乔霁彧之外的人对他喝来喝去于是说话也不留情
“侯止苑,你别太放肆,这都第四天了,你还不去训练?!我来好言好语和你说话你不听,难道非要乔相亲自来请吗?!”李诚安料想,他亮出乔霁彧,侯止苑就不敢不去了
“呵呵”侯止苑一声冷笑,突然从床上跃起一下掐住李诚安脖颈,“那你就去请乔相吧,他若不亲自来,本侯是不会开战的!”
“侯止苑你干什么!”李诚安大惊!虽然力道不足以窒息,但也不敢真的激怒他,“我可是主帅,你想造反啊!”
“行了,你别叫了我什么也没做不是吗?”侯止苑脑子昏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勒着李诚安的脖子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稳定,侯止苑心中隐隐不安
“你真是够了!果然乔相让我来找你是正确的,否则你还能无法无天了!”李诚安气的够呛,也吓的够呛……
是,霁彧的指示?
“你出去吧让我静静......”侯止苑皱眉,他听见霁彧不肯来见他,反而让李诚安来催他训练,灵魂便飘浮在这里,有些不真切,而且眼睛很是难受好像快炸裂了!
“这是你的训练服,别迟到!哼!”
李诚安拎着锣鼓走了他没想到没吓到侯止苑,倒是侯止苑把他吓着了
“侯止苑要杀你……”乔霁彧听李诚安一五一十地回报,有些困惑侯止苑怎么会如此鲁莽
“本相都不打扰侯爷,你为何去?”
“什么!乔相不是你……”李诚安眨巴眼,难道不是
他默许的吗??
乔霁彧挥了挥手,看也不看他
李诚安还算识趣,二话不说退下了,只是单方面的与侯止苑结下了恩怨......
云开月明
李诚安走了,侯止苑再一次倒在床上,他不想动,也不想去想心被掘的空空的感觉好像有瘾,让人安心地堕落下去
“侯止苑你怎么了?”
“侯止苑,醒醒”
霁彧来找我了……
“侯止苑……”
侯止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刚一睁眼就有强光刺入,让他难受地说不出话
适应了一会双眼才缓缓睁开
“侯止苑,你病了?”待他适应光线,乔霁彧才开口
“霁彧,别皱眉你这样我心疼”
侯止苑温柔地笑着抬手抚平乔霁彧的秀眉,但他的声音嘶哑,眼里尽是血丝,那只抬起的手红的发紫!
乔霁彧愣住了半晌回不过神
他说他心疼他居然说心疼自己,是听错了还是侯止苑脑子坏了?不,他还知道自己是“霁彧”,所以他是正常的
《霁而有虹然末止》完本[古代架空]—— by:写彧
作者:写彧 录入: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