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恒被他瞧得很不自在,过一会儿,不自在的感觉退了,又开始觉得身上烧得慌,心里跳得厉害
四碟点心被吃了大半,延恒胃里有了底,便停了下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儿把那碗羊奶灌下肚
丰饶恰也喝完了,把空碗放在一旁,端端正正地坐着
延恒沉吟一声,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瞅了对面的人一眼,才开口道:“来前与雷将军碰了面,他一心求死,我未允”
丰饶唇畔带笑,眉眼弯弯:“多谢陛下”
“都是你自个儿安排好的,谢我做什么?”延恒不自在地用手指拉了拉自个儿的衣服袖子,“若不是为了牵制他,你肯嫁我?”
丰饶承认道:“雷将军性情桀骜,你让他吃败仗,只能激得他更勇猛无畏,最终落得两败俱伤”
延恒不禁将目光转了回来,定在丰饶脸上:“所以你先收服他的心,再逼他为我所用?”
“对,但也不尽然”丰饶葱白的指头在几案滑来滑去,眉眼垂着,没有与延恒对视,“雷将军现下应当还是不服你的,他是为南沅百姓所用”
延恒不说话,静静瞅着丰饶
丰饶垂着头继续道:“我走这一步棋,也不是完全没有思量但既然早晚要打这帝王位上下来,不如在我力所能及,为它寻个好主儿且江山都打算拱手他人了,又何必非拽着所剩无几的几位贤臣良将与我在黄泉路上为伴?”
“更何况说,西楚一直虎视眈眈,陛下手中将士虽多英勇,却无一能及雷将军半分若他殒身,就算你得这万里河山,一时半会儿也坐不安稳,苦的还是百姓”
雷敖成走后延恒便已想到了这一层,但此刻亲耳打这人口中得到验证,仍旧让延恒觉得一颗心砰砰的跳,如被擂动的战鼓一般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门外的远春道:“陛下今夜可要宿在这里?”
延恒呼吸一窒,望向丰饶,后者微微别着脸望着窗子,面色白中透红,神色游弋,似是想拒绝又不好开口
忽地一下,延恒便真不想走了,他瞅着丰饶的黑眸,回到:“嗯”
丰饶的脸腾地红了个透,唇瓣微微分开,转回头来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延恒扬声对外面的人道:“进来把偏殿收拾一下,我睡那边”
看着丰饶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延恒眸子里不禁带出了几分笑意,忽而觉得,现下腹鼓如雷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若换了别人,他许还会上前调侃两句,可如今坐在他面前的是丰饶,就算不顾忌双方的身份,他也——舍不得欺负他
远春与近夏到偏殿去收拾榻子,又有人抬进浴桶,伺候延恒沐浴
延恒摆了摆手叫人下去,自个儿脱了衣服泡进浴桶之中
丰饶留在书房里看书,手里捧着书卷,眼睛也确盯在字上,但神思却是恍惚的,脑子里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在想些什么
耳畔不时传来水声,丰饶一开始没着耳去听,渐渐地却仿佛控制不住自己了,整颗心都跟着那声音一动一动
延恒也不像个登徒子,丰饶想,至少看起来不像
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往寝室那边瞟了一眼,依稀望见寝室中的多宝阁上置着的那一只锦盒丰饶晓得里面装着些小瓷盒,瓷盒子里,则是做那档子事儿时要用的软膏
东西是近夏捧来的,那日他与张迁、雷敖成商定,又着人布置了金銮宝殿,底下人便自发地为他备了这些
他当时装作没看见,任近夏将它摆进寝室里,眼下却忍不住偷偷地往那处瞟来瞟去
延恒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和他想的也不尽相同丰饶觉得,这人当是比那都好些人长得也精神,不似五大三粗的黑熊
丰饶缓过神来,被自己的心思骇得脸上发烫
怔了怔神,将手中的书卷往桌上一丢,疾步回到寝室,把自个儿埋进红罗锦被中,又叫远春近夏放下了床帐
延恒沐浴后又去了书房,没见着丰饶人影,心中稍感失落,却也没说什么
入得偏殿,远远瞅着寝室那边低低垂着的大红床帐怔怔出神,许久后才吹了灯,在榻上躺下歇息
丰饶——
延恒闭上眼,只觉得眼前全是那张晕红的笑脸
曾经的听闻与偏见早已远去,余下的却并非一页白纸,而是满满当当,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次日清晨,延恒听得寝室里有动静,便跟着醒了
远春近夏伺候着丰饶起身洗漱,而后便簇着他朝偏殿来
延恒侧躺在榻上瞅着丰饶,见他被自己盯得脸上泛出红晕,才坐起身来:“不多睡会儿?”
丰饶摇头,轻声吩咐远春:“陛下起身了,叫人准备着吧”
说罢,便在近夏的帮衬下,过来服侍延恒穿衣
延恒见他矮身半跪在地上为自己穿靴,脸上也有些发烫想拒绝,却又怕出言重了伤着他,反而让两人疏离
他府上不是没有侍妾,那些人也不是没为他这么做过,可在他心里隐隐地便已经把丰饶放到了另一个位置上,旁的人都比不得
比都比不得,哪里还有什么比不比得上?
丰饶侍候着延恒洗漱完,又在近夏的指导下帮他束发,笨手笨脚小心翼翼,待弄好了,两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往后我练好了,陛下便可多睡些时候了”丰饶这话说得自然,言语中更带着一股黏黏糯糯的亲昵,听得延恒心神荡漾
两人又一道用过早膳,延恒去金銮宝殿上朝,丰饶便着人打库房里取了布料和式样来,一一挑拣,又指了样式,让人为延恒裁制新衣
早朝过后,延恒到御书房批折子,不知不觉便又该用午膳了
正想着要不要回丰饶那边,便听得外面的宫人进来说,丰饶遣远春过来问他午膳在哪里用
这下正合了他的心思,叫宫人出去回了远春,过会儿便到丰饶那边去,才高高兴兴地接着瞅手里的折子
因着延恒,丰饶这顿午膳桌上足足多了好几道菜,他瞧延恒吃得香,自个儿也都尝了尝虽然仍旧没吃多少便不动筷了,但也吃得比平时多了些
远春和近夏两姊妹瞧着高兴,巴不得顿顿都叫延恒陪着丰饶吃,侍奉他的时候也更殷勤了几分
饭后延恒到偏殿躺了半个时辰,起身便见丰饶已着人备好了茶水,便坐下与他喝了两杯茶
待出门再到御书房去,只觉得神清气爽一身轻松,连日来的奔波劳碌都已不再是什么苦事,折子批得刷刷的,感觉眨眼间就又该用晚膳了
这回不用远春再来请示,延恒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自个儿回了寝宫
晚膳过后他也懒得再动,着人将折子搬了一摞回去,就在寝宫的小书房里批了起来
他一面批折子一面留心着丰饶的动静,三五不时地便要抬头瞅他,瞅完了,再心满意足地接着批奏折
丰饶自是知道延恒瞧他,他被瞧得心里头发酥,书也看不进去,只顾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趁延恒没看自个儿的时候看回去
延恒一直宿在寝宫的偏殿里,丰饶不赶他,他自个儿便也不提,仿佛天经地义
却也是天经地义的天地都拜过了
延恒接管南沅朝政时近两月,朝中上下已被他整顿得八九不离十,便又有一事被提上了日程——登基
这事儿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总觉得眼下不是好时候
又一日早朝过后,延恒被一众官员为此事吵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回御书房也看不进折子,索性直接回了寝宫
丰饶正看书,见他回来也未起身,只懒懒地问:“怎么?不演你的好皇帝了?”
延恒没好气地睨他一眼,顺手打桌上的果盘里取了颗葡萄剥了皮塞进丰饶嘴里:“吃你的葡萄吧!”
丰饶也不与他客气,张口便吃,吃完了又朝他轻启薄唇:“啊,还要”
延恒一张俊脸腾地红了个透,瞪着眼睛,气呼呼地瞅着丰饶
丰饶笑得歪倒在榻子上:“你先逗我的,哎呦,笑得我肚子疼哈哈哈”
“别笑了”延恒假意凶他,“再笑我要军法处置了!”
“好好好,”丰饶忍着笑,坐正了身子,“怎么了我的陛下?可是朝中有事?”
延恒点头:“他们催我登基,可我觉得不是时候”
“确实不是时候”丰饶敛了笑意,认真道,“龙冀一直蠢蠢欲动,最迟明年定将来犯东凌亦在观望若你此时登基称帝,你大哥二哥可还坐得住?不怕龙冀与张柏联手,只怕你大哥二哥因着你称帝忌惮你回去抢他们的皇位,会从中作乱再坐收渔翁之利”
延恒听了只笑,过片刻,才又问:“那你觉得何时登基为佳?”
丰饶瞧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朝他勾了勾手指,待他靠近,才低低在他耳畔道:“待你统一四国那日,就算你不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你也是这天下的王”
延恒神情先是一顿,而后一扬唇,眸子里尽是笑意
丰饶懂他,亦如他明白丰饶心中所想
因着刚刚说了悄悄话,两人离得颇近,互相瞧了一会儿,只觉得各自的肌肤都笼在了对方的鼻息当中
丰饶脸上一热,偏过目光,有意闪躲
延恒也是想躲的,可肢体却诚实地先一步倾诉出了他多日来的欲想
有力的大手钳住丰饶的下巴,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刹那间贴得更近了丰饶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唇瓣微启,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已然无法说出口了
延恒的吻霸道而急切,他不断地吮吸啃咬着丰饶的唇,片刻后又将舌头探入丰饶开启的唇瓣当中
丰饶用手推他的肩,推了几下推不开,脖子又被他搂得死紧,只得用舌头去抵对方的舌,想把他撵出去结果却适得其反,两人的唇舌自然而然便纠缠在了一起
延恒又与他吻了好一会儿才将人放开,丰饶早就被他亲的软了,他一松手,整个人便脱力地朝矮几上倒,亏得延恒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丰饶目光迷离地瞅着他,好一会儿,两人终于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书房中静了半刻,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瞅谁,但氛围却是实打实地与往常不一样了
“怕么?”过了约么半盏茶的工夫,延恒才再度开口,“我一直都想,可又怕吓着你”
丰饶拾起掉在榻上的书,心不在焉地抚着被压折的书脚:“没……没感觉出来……”
延恒听罢怔了怔,豁然起身,转过脸来直接伸手把丰饶打榻上抱起来往寝室去
丰饶顺手把书丢在榻上,两条白嫩嫩的手臂往上一搭一揽,若有似无地勾住延恒的脖子:“多宝阁上的锦盒里备了药呢——”
延恒在他耳边念了句“抱紧喽”,不待他反应,便改成一手拖住他的屁股把他揉在怀里的姿势
经过多宝阁时,另一手一扬一抓,把那只不大的锦盒擒在手中
丰饶双臂缠着他,下巴埋在那坚实的肩膀上,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唇畔扬起一丝夹裹着几分羞涩的调笑:“天还没黑呢,若传出去,他们要念我‘狐媚惑主’了”
延恒也笑,问道:“怕了?”
丰饶轻哼一声,指尖在延恒□□的脖颈上点了点:“把江山拱手送于你的昏君都做了,我还怕什么?”
第9章 【009】
承启三年夏末,西楚龙冀果然来犯,亏得延恒与丰饶有所防范,早在年初便已指派雷敖成携龚骁宏前去布防
龙冀于一月内攻城三回,于沙场之上折三员猛将,不再恋战,退兵西楚境内
雷敖成见其退兵,也不乘胜追击,只着人固守城池,连守城将士亦未增派,反而叫龙冀疑心延恒尚有后招,不敢轻举妄动
是年九月金秋,龙冀才得线人回报,延恒率铁骑十五万已踏入东凌境内!
四国中除却南沅,数东凌兵力最弱,且东凌皇帝又是颗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延恒此举拿下东凌国简直易如反掌!
龙冀深知自己安插的人脉大抵都已被延恒拔出,这消息传到自己耳中之时已不知在路上耽误了多久,想必此时此刻,延恒的铁骑已踏平东凌皇都也未可知
现下再返回头去寻雷敖成麻烦也已晚了,延恒当初率十万精兵进犯南沅,几乎未折损一兵一将,南沅更是且退且让,虽有伤亡,却不过百余众,未伤根基
而今延恒与丰饶兵力合在一处,就连龙冀亦不敢轻敌
临近入冬,延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东凌江山,留张迁及几名心腹将领于东凌都城整顿国事,自个儿起身领一半兵力回了南沅
丰饶与他已有近半年未见,沅水城外两人碰面,还未说上话,丰饶便被这蛮子掳了上马,两人一骑于城中飞驰,入得寝宫之时,丰饶的衣裳已被褪却了一半,两条长腿光溜溜,只余上身的长衣裹身
小别胜新婚,次日丰饶与延恒均未起身,又过三日,众臣才在金銮宝殿内见着延恒身影
转眼新春将至,延恒的两位兄长终是坐不住了,难得“同仇敌忾”,一道去找他们亲爹讲道理,怕他们三弟拥兵自重,恐是要调回头来夺自家天下
北延皇帝亲召延恒回国,父命难为,延恒也知这一遭自己早晚要走,只是心中对丰饶万般不舍
启程那日,丰饶拖着前一晚被延恒折腾得几欲散架的身子起来伺候他穿衣,延恒本想拦着让他躺下,可一转念两人这一别不知又要几月几年,竟十分贪得这段时光
丰饶不知是因着身上没力气,还是不想他走,做什么都慢吞吞
延恒也不催促,只看着他,仿佛想将这人揉进骨子里一般
丰饶跪在脚踏上为他穿靴,穿完也不起身,笑着仰头看一看他,而后侧过脸,将面颊贴在延恒膝上:“此番回去,你爹也该退位让贤了”
延恒“嗯”了一声,丰饶此言亦是他心中所想他早已有十成把握拿下北延江山
“得了北延帝位,可率兵南下,经由沅水河西道入西楚境”丰饶低声道,“我会为你安排好的”
延恒又“嗯”了一声,大手轻轻抚着丰饶乌黑长发,心内软得一塌糊涂
年少时,他却有心一统四国,但若不是有丰饶帮衬,助他得雷敖成、张迁二人,又在国事上出谋划策,帮他平定南沅、东凌,他怎可能已未及而立之年便有此番作为?
就算丰饶初时帮他助他只是为了南沅黎民百姓,可两人定情之后这一切,可不都是为了他?
“陛下,”丰饶忽而颤声道,“臣妾有一事相求”
延恒一怔,微微蹙额丰饶早先便已不唤他做“陛下”了,更从未以“臣妾”之称自居,故而他这话一出口,延恒便觉出不对
丰饶将脸埋在他腿上,并不抬头与他对视,也不待他回话,开口道:“大局一定,陛下将称帝四国,届时请陛下勿要定都沅水城”
“陛下便将这沅水城赐给臣妾吧——”丰饶的声音里已带哭腔,抬起头来时眼睛通红,唇畔却带着笑,“陛下若得空便常回来看看臣妾,臣妾会一直等着的”
延恒的手抚上丰饶的面颊,丰饶像只乖巧的小猫一般,捧住他的大手,用面颊在他手中不停地蹭:“陛下,臣妾心小,受不住见您与他人亲近,若不如此,他日定成‘悍夫’,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他眨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子滚落出来,烫得延恒手心发疼,心中发涩
长臂一伸,将跪伏在脚踏上的人捞入怀中抱紧,良久后延恒才低声在他耳边道:“沅水城永远是你的,朕的心,也是你的饶儿,等着朕”
承启四年春末,北延捷报,北延帝退位让贤,延恒承袭帝位
是年五月,延恒率兵亲征西楚
龙冀亦是骁勇善战,竟以一国之力与延恒争战三载
承启七年冬,龙冀虽悍勇,却终究不敌延恒举三国兵力来犯,于混战之中被乱箭射死西楚群龙无首,化为乌合之众,不到月余便被延恒绞杀殆尽
丰饶得信后先是会心一笑,而后一双美目望着窗外,只觉心中空寂
《江山作嫁》完本[古代架空]—— by:金刀刀刀刀
作者:金刀刀刀刀 录入: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