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气凝神的咒师终于呼出一口气,缓缓收回银针,抬手擦了擦满额的细汗,抬眼触目间,是燃惨白若死的脸与不断滑落的汗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着皮肤,整个人不停的颤抖,时尔抽搐,腹部的肌肉痉挛抖动,浅而短促的呼吸仿佛随时都会中止,咒师眉头深锁,眸目情绪复杂,刚才的咒语正是解去他与纳瑟之间的联系,接下来才是痛苦的开始
正思量间,安捺不住的大祭师已大步上前,只见他大手一扬,缚住燃手腕的粗绳应声断裂,那人长臂一伸将其揽进怀里,赤红的眸子扫过燃布满伤痕的脸时有仅刻停顿,便毫无怜惜地把人丢在用干草铺成尚可称之为床的地方,仔细看去,那床上竟还躲着一人
那人脸庞秀丽可爱却苍白的如同透明,长长的乌丝随意散开,仅以一件单薄白衣裹体,应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她睡的很沉,气息弱不可闻,呼吸即浅又缓,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咒师低咒了声快步上前扶起咳嗽不已的燃,手掌紧贴他的胸口缓缓输入内力轻抚他脆弱的心脏
燃慢慢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咒师终是卸去冷漠,低喃的声音里带着犹豫与不忍:“他们在我徒儿的心脏里下了盅,条件是治好神王的败死之症,而我的咒印虽有转移伤口之效却没有转移病痛的作用,所以……”
燃静静的听着,突然轻笑了下,不带任何怨恨纯粹的笑
“你……”咒师诧异地看着他,连居高临下的大祭师也露出了疑惑
“没想到……咳咳……呃……唔……”哪怕是一个字,对于此刻的燃来说都是痛苦的折磨,他弓起身子,右手用尽全力压着剧痛不休的小腹,然并不能减轻半分疼痛,“没想到……我这条命……竟……还能……救两……个……咳咳……咳……快……我坚持不了多久……”
“好!”
没错,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能否坚持到他的救星出现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是施咒结束
咒师把人平放在床上,用匕首划开燃左胸的衣服,在那下面有颗心脏正虚弱地跳动着
“这是一个只对拥有魔族之血的人类才能起作用的咒术,我原以为不再有施展它的机会,没想到你的体内竟流着大蛇的血……”说话间,咒师已咬破指尖在燃心脏的地方画了一个咒印,口中念起不同与以往的咒语,每个字都不属于人界,忽强忽弱,而那咒印亦随之清晰起来,仿佛雕刻般渐渐深深嵌进肉里,不留一滴血,却不落半点疼
随着咒印的深入,剧痛开始消弱被施术者的意志,除了极力对抗疼痛外,燃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就连纳瑟的脸都在梦中模糊起来,他难以忍受的挣扎着弓起身体,颤抖的双手附上心脏,却被无情的拉开束缚,又一阵如巨锤击打心脏般的剧痛,燃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却是模糊一片,渐渐的一双赤红的眸子清晰起来,接着是大祭师冷漠的脸,张开嘴却只换来一声无力的轻咳,呛出一口浓血,溅在大祭师冰寒般的脸上,对方却没有生气,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压住他双手的手却不曾松懈
终于,红色的咒印在一阵红光中猛地一沉,燃的消瘦的身子腾地弹起,整个人仿佛被拉紧的弓般紧绷,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抓住,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仅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咯咯咯的声音,数秒后,苍白的身子突然失力地重重的落回潮湿冰冷的床上,除了微微抽搐与低弱呼吸外便再无任何挣动
大祭师在确定他不再有挣扎的力气后才放开那双被自己握到差点脱臼的纤廋手腕,继续沉默的退到旁边
咒师的手紧贴着燃的胸口,确认他心脏的跳动,那颗瞬间骤停的心脏在被输入些许灵力后突然以可怕的速度跳动起来,击打着掌下的皮肤,仿佛要破肉而出般活跃起来,燃过分虚弱的身体只能如同砧板上的鱼般垂死挺动,心跳在咒师灵力下渐渐变缓,确如同巨锤一下一下地击打着胸口,仿佛正在试图挣开咒印的包裹,而此刻咒印也已确实地缚住了他的心脏,咒师收回手拭了拭滑落脸颊的汗水后才将注意力放在昏睡的少女身上
他握起少女的手腕迅速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溢出,落在燃的心脏处,心脏仿佛感觉到了血腥,哪怕隔着肌肉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被裹住咒印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贪婪地吸取着少女的鲜血,而燃的脸色也更加惨白了
待心脏的跳动渐渐平缓后,咒师才放下少女的手,扶起燃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再次将冰冷的三棱银针推入燃饱受摧残的腹脐中,感觉到疼痛的燃在咒师的怀里挣扎起来,可虚弱的身体根本没有多大力气,除了两声低低的呜咽外只剩下颤抖,咒师麻木地把针推向深处,直到流出的血变成浓浓的暗红,才取过一个巴掌大的碗足足蓄了大半碗才停手止血
大祭师接过脐血,拖住少女的后颈,同样没有任何怜惜地把血灌了下去
咒师冷然的看着,这个少女便是黑神族这一代的神王,却不似外界所说知的那般受人尊敬,而是个没有实权的木偶
黑神族自称上古之神的遗族,拥有操控人心的神力,实际上不过是一些盅术与巫术,还有幻术与毒药罢了
而他们一族之所有披着斗篷是因为无法面对阳光,且不知因何原因,黑神族的人在年过二十以后便会开始迅速衰老,不仅如此,他们皮肤变得异常敏感,并开始慢慢腐烂,从表皮到内里甚至侵蚀至骨髓,最终内脏衰老腐败而死,死状极其惨烈
三百年前,他们之中出现了一些特异的人,他们即不会衰老,也不会腐烂,甚至不再惧怕阳光,他们的血液甚至能救治千年来的异病,所以他们把这些人奉为神王,实则是如同牲口般把他们养殖起来,用他们的血液来为自己延续生命
这名少女想必就是这么回事
但因为这类异人的出现几率极微,几百年来也不超过十名,所以他们曾把目标放到外族人身上,然而外族人的血并不能完全解除他们身上的诅咒,于是“神王”对他们来说便如同珍宝,这名少女却在被奉为神王三年后便得上了败死之症
败死症是黑神族特有的遗病,与衰老和烂败不同,败死症的发作毫无预警,在某天突然昏倒后便不再醒来,一年内身体机能逐渐败坏,就这么平静且毫无痛苦的死去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绝对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咒师边说边在大祭师的帮助下让两人面对面坐好,自己则分别与他们的左手十指紧握
咒语呤起时,淡淡的血线如活物般从燃的心脏处钻出,又极快地延伸至中指通过咒师的手传向少女,又在少女的心口消失
燃的额头很快因痛苦冒出层层冷汗,惨白的脸透着死气,虚弱的身体缓缓向旁边倒去,站在旁边的大祭师冷冷的看着他,伸手抓住他瘦消的肩膀慢慢俯下身子在燃的身边坐下
大祭师“好心”的让燃虚软颤抖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燃缓缓地半睁开眸子,眼里一片茫然,沉重的脑袋被迫仰靠在大祭师的肩头,灵魂仿佛处于半抽离状态,身体里半点力气都没有,脑海里那个人的身影却无比清晰
“纳……瑟……”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的大祭师浓眉微扬,附耳倾听,只闻这人唤着的正是那得天独厚的英雄王的名字,顿时恨意四起,恶意的抬手拍向他的腹部,掌下身子微挣,靠着自己的人发出即可怜又沙哑的呜咽,于是恶意兴起,手掌贴着他的上腹摁下,曲起手指缓缓向四周揉捏,每个穴位都不放过
“哼……”
冷笑着握拳在胃部冷硬的地方猛然一摁,燃的身体瞬间巨颤,反射性地直起腰腹,试图逃离他的魔爪,却无奈被一只灼热的大掌抵住后腰,使他挺起腹部无处可逃,放在胃腹的手摊开又曲起,力道一轻一重地按压着燃脆弱冷硬的胃,尖锐的刺痛让燃连昏死过去都做不做,无力的手抬起却还没碰到他的手便重重跌落,半垂着眸眼睁睁地看着他玩弄自己的胃腹
大祭师惊奇的发现,掌下冷硬的胃部在他的按揉下竟渐渐柔软起来,突来的成果让他感到莫名的开始,于是再次握掌成拳稍稍离开后重重捣入,燃的身子随之一震,随着“呜呕……”一声,沉重的脑袋往前一沉,竟呕出夹杂着血丝的秽物来
没想到他会吐出秽物的大祭师脸色猛地一沉,拖起他苍白的脸怒瞪了一会儿,又觉得无济于事,干脆也不再计较,再看他吐出的东西竟全是这几日被强灌进去的米粥,而且粒粒完好,可见根本没有消化,手掌贴着他冰冷的胃部,心想这人的胃估计早已毁了
放在自己肩头的脑袋轻动了下,低头看却,只见燃双目紧闭,嘴里不知喃喃着什么,细细去听,果然是那人的名字……
心里一阵窝火,不知何时移至燃脖子的手忽然用力,赤红的眼里仿佛要滴出血来
除去异病不说,黑神族在这个世上也算拥有不小的势力与地盘
黑神族的人天生就拥有蛊惑从心的能力,幻术更是让他们如虎添翼,别说是纳瑟,就连纳瑟的父亲也在黑神族手上吃过不少苦头与败战,而他身为黑神族上任大祭师的儿子,不但完全的继承了父亲的能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纳瑟同龄的他,在十岁便领兵替父亲攻下三个大族部落,却因为这种异病,他不得不躲在黑篷之下,明明与一样战功累累,那个人却被人们称为英雄王,而黑神一族却永远被人厌恶与唾弃,在他们眼里,幻术与毒术永远是卑鄙无耻的,可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为了胜利还需要选择手段吗?
凭什么他就是众望所归的王?
“咳咳……呃唔……”
禁锢着喉咙的大手犹如铁钳,灼热又坚硬,呼吸被生生剥夺,意识也忽明忽暗,眼前的人因愤怒而变得狰狞,赤红的双目仿佛地狱的恶鬼,滚烫的气息在耳边流动,低沉的声音夹带着内力仿佛要穿破耳膜般一个字一个字地锤击脑袋,硬生生把渐失的意识拉回现实,无法逃避地承受仿佛撕裂灵魂般的疼痛与窒息
“你爱纳瑟,对不对?”坚硬的拳头重重捣入柔软凹陷的腹中重重碾压,残忍的摧残着由脐心绽放的娇艳牡丹,不顾这个身体的剧烈痉挛与阵阵不自然的抽搐,紧扣着他纤细脖子的手没有半点放松的迹象,对他的挣扎与向上翻起的眼视而不见
“纳……唔……”
侧腹被重拳砸入,整个人仿佛从腰部开始断裂,胃里除了血水再无其他,一波波地从半开半合的嘴里涌出,好像要把整个腹中残破的内脏都吐出来般,痛苦的□□生生卡在喉咙里
大祭师眼神痴迷的看着燃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手中的力道渐收,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呼吸的人猛地吸进一口气,却被疯涌而出的血呛得猛咳,可被扣住下颚强迫提起的身子却连弯腰都做不到,虚弱的手无能为力地搭在碾入腹中的手腕上,视线早已模糊一片,这个破败的身体最终无法为纳瑟做任何事
甚至最后再看他一眼的愿望都要落空了……
身体好沉,似乎正沉向地狱,父亲正带着奸狞的笑容看着他
想逃,身后却有一道无形的墙,无处可逃,
“……瑟……”
想见你!
“别叫了,他不会来的”
大祭师的脸上露出神经质的冷笑,俯首轻舔着他染血的唇,异常的冰凉中带着淡淡的药草味,有点甜有些涩,使人上瘾般的美味,不似人类的味道,冰甜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开,无法自拔
突然,大祭师赤红的瞳孔猛然一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随即“唔嗯……”一声抓住胸口的衣襟,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燃脑后的头发使他不至于瘫倒下去,待胸口尖锐的刺痛渐渐消失,大祭师才迅速扯开衣襟,赫然发现遍布全身的黑紫正产生着微妙的变化
怎么回事?
大祭师难以致信的瞪着自己的身体,黑紫确实从胸口开始慢慢减淡,脑袋飞快地思考起来,顿时不可思议地看向燃痛苦虚弱的脸
是他的血……
这异于常人冰冷果然不是巧合?
这个发现让大祭师看着燃的眼神变得兴奋且疯狂
黑神族的遗病需饮神王之血来抑制,却从不曾有根治的方法,他们必须每个月饮用神王之血才能勉强抑制腐化,在如今仅剩一名少女神王的情况下,也只有贵族才能获得神王之血,而方才,不过是自己一个下意识的行为,竟有如此大效果?
再低头看去,赫然发现胸口有一大片皮肤竟已恢复健康的肉色,简直不可思议,这是几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现象,说不定仅有一次的机会
看着从燃嘴里溢出的血,残忍的念头顿时闪过心头
既然要死,就让你死的有价值些吧
邪恶的念头既现,便无法再理智的思考问题,就连烛火下的面容也变得如恶鬼般狰狞起来
刀刃刺穿皮肤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显示格外清晰
“嗯唔……哈啊……”
燃半睁的眸子猛然睁大,虚软的头极力后仰靠在大祭师的肩头,身体被死死锢在他宽厚结实的怀中猛地绷紧弓起,一把三指宽的匕首生生刺入脐上一寸,狠狠推进,直没刀柄,刀身穿透单薄的身体,刀尖在背后闪动着森寒的光芒,血从刀尖滴落,渗入被浸湿的干草中,燃弓起的身子被重重压下,禁锢在大祭师的怀里
“喂!你干什么?疯了吗?”
耳闻声响的咒师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被折磨的满头大汗与浑身是血的燃,而在他的上腹则有一把匕首直没刀柄,他空洞的黑眸虚虚半睁,整个身体如破布般瘫在大祭师怀中,而大祭师握着刀柄的手亦被血染红,若非还能感觉到来自燃心脏处的弱弱跳动,咒师会以为被自己握着左手的已不过是具尸体
大祭师的脸上挂着有些癫狂狰狞的笑容,他低头轻轻地舔去溢出燃唇边的血水,咯咯笑着说:“干什么?没看见吗?”
“真是疯子!他现在若死了,你的神王也没救!”
“呵呵呵……只要有了他的血,那种女人没了也无所谓”说着他扯开胸口的衣襟,“看到了吧?它们正在渐渐消退,因为他的血……”
“你!!”咒师深深地皱起眉,“你的族人了呢?”
“哦……他们啊……”大祭师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禁自摆弄燃虚软的身子,让他侧身仰靠在自己曲起的腿上,淡淡的说,“那么你继续,再让那个女人多活个三五年,也算我对他们仁至义尽了,反正那个全身是毛病的国家于我来说……本来就没什么吸引力……只要我喝了他的血……”
大祭师兴奋地看着深深没入燃腹中的刀柄,手中使力,就欲拔出,不料一个灰色物体飞快地冲了过来,生生压住他试图拔刀的手
咒师看到抱着大祭师手的徒弟,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下一刻却马上担忧起来,果然,大祭师的脸上黑气四溢,赤色的眼睛怒火滔天的瞪着阻止了自己的少年,缓缓抬起手,掌心红光四溢,眼看便往少年的头顶砸去
咬牙切齿地道:“你、找、死!”
“不!!”
“师父!对不起,来生再聚!”
少年通红的眼眶含泪,用哭的沙哑的声音大喊着抱住燃细廋的腰埋下头去
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与不甘,注定他们这一生仍无法相守,那么至少不能再让人因自己而死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雷鸣携闪电破空而至,亮光瞬间照亮整片森林,屋内更是清明一片,破旧的门不知何时不翼而飞,立在门外的人一身戾气,披散的长发犹如活物般在狂风中摆动,光明退去的那一刻,能清晰的看见来自那人眼中的锐利凶光
少年茫然抬头,预期的疼痛并没有来,只有一阵冰寒刺骨的狂风从头顶刮过,冻的人瑟瑟发抖,而就在方才自己蹲的角落里,一扇残破的门被击的四零八落,再回头时,门外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令他登时感到一阵窒息
狂风卷着暴雨闯入小屋,可怜的烛火早已熄灭,屋内除了人以外的事物皆被吹的不知去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就连大祭师也朝着门口瞪大眼睛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无与伦比的摄人气魄与王者之气只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被神选中且赐予王气的英雄王!
千年前曾有人预言神将会把选定之人送入凡间,此人天生王威,被精灵爱戴与保护,而此时狂风呼啸,天空雷鸣轰隆不断,围绕着纳瑟的空气冰冷又暴烈,仿佛大地的精灵也感受到了他的怒气而变得躁动不休
《乌伤之狱》完本[古代架空]—— by:上下一色
作者:上下一色 录入: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