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猛地用手盖在那紧闭的龙像身后,只觉那强有力的血阵在阻隔,还可以触碰到其间那诡谲的气阵,仿佛融合了天地日月的玄机,构出潜龙出逃的水游
他手心攥紧,欲要把这龙像震得粉碎:“快去取火药炸开……快!!”
潜龙九死何处去?密道横藏月榻前
密道锁钥何处来?天子龙血浇铸开
敢问密道通何处?天地心力成之道
又问道中有何物?九转轮司镇国器
龙将何处出密道?玄机不改则可出
若改玄机会何如?建者终也未能答
密道若九曲,回环十八弯,这黑暗中本应不见曦月,却奇异地有微微地暗光,映着这铺设已成的道路而如今这几百年都未有人经过的密道,压抑昏暗的空气里,一路留下了公孙恪和李尽沙二人的血迹
“这是哪里……”公孙恪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浅灰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如微微发光的萤火
“传闻潜龙殿里有逃出生天的密道,想来是这个……”李尽沙按着自己肩膀上的伤,拉着公孙恪一步一步地向前他蓦然想起南宫绫在凤慈宫大火中的失踪,便顿时明白了对方也是从密道出逃
“这么说我们能出去……”公孙恪惨白的小脸终于了一丝红晕:“太好了,太好了……”
李尽沙忽然顿住,疑惑地看着前方,但见前面那密道的顶端,竟嵌着一荧荧发光的器物,想必这密道的光便是从此而来
“那是什么?”公孙恪一下被吸引住了地上前,但见那壁顶上镶嵌着一个荧荧发光的青铜盘,其色泽沉暗,想必历史渊源之深,恐怕已有几百年
公孙恪踮起脚,睁大眼睛神采奕奕地看着那铜盘上的字,开口念道:“楛,完,司”
李尽沙一怔,猛然忆起那时在赫连族群的山洞里看到的那群字迹,想来这些就是当年开国之时的镇国之宝:“原来这就是九转轮司……”
“九转轮司?”公孙恪豁然开朗:“父皇以前说过,大华有镇国之宝便叫九转轮司,其威力巨大无比,甚至可以颠倒日月,将天下都掌控手中!”
忽然密道震了一下,想必是晋庭正要弄开这地儿,李尽沙立即抓住公孙恪的手道:“陛下快走,待会他们就追上来了”
“不会的,”公孙恪仿佛将晋庭一事忘在脑后,忽然眼前一亮:“啊!那边好像还有!”他说完就小跑上去
此时那震动也暂且停了,李尽沙便立即跟上
前方是一开阔的如堂殿般的地儿,四面竟都零星地安置着那覆着柔光的法器,将这殿堂照得明明如白昼,神秘而古老
“好漂亮!”公孙恪惊呼起来地奔到中央,视线在这些法器上流转:“一,二、三……这有六个!”
李尽沙走到堂中,但见其中有一案几,上有两处凹陷,想来是用来放置法器的,此时却空无一物,不知是被谁取走
忽然公孙恪回过头来,“李尽沙,我们把这都拿出去罢,这样以后就可以报仇了!”
李尽沙微微愕然,他从没想过要将这些镇国之宝拿走,也许是心里对这些器物根深蒂固的敬畏,让他丝毫不敢对它们有这种想法
但此时的公孙恪神采奕奕,正欢喜地从墙上取下一玲珑的器物,递到李尽沙面前:“这个好看罢?它叫时裹司”
李尽沙只见是一尊酒杯,但上面竟饰有两一模一样的凤凰,便是上古时期祭祀的凤柱斝忽然公孙恪一下子把这凤柱斝塞进了他手里,抬起脸对露出天真无暇的笑容:“这个送给你!”说着又跑去拿其他的法器:“还有这个,这个……”
李尽沙呆愣地看着此时如同换了一个人的公孙恪,一时竟不知所措
“它们可以做好多事情,这样我们出去就不要担心了……”公孙恪露出纯真的笑颜,开心地抱着一个个法器在怀:“我们不用颠沛流离的,可以买比皇宫更大更漂亮的房子,有很多很多伺候的人……噢!”
他忽然回过头来,笑着望着李尽沙:“我们还可以在很大很大的地方放纸鸢,还可以在很高的地方看这个天下”
那小手一件一件地拿着,抱在怀里几乎都抱不过来,神色兴奋,似乎已想到了那复仇时的快意场景他便这么抱着,一个一个去够墙上嵌着的法器,丝毫不知疲倦,连这密道开始地动山摇时也毫无察觉
李尽沙却清楚地看见之前他们走过的那些道路,竟开始在强烈的震动下扭曲起来,宛若海市蜃楼下的幻影下一刻,之前看到的楛完司——那小巧玲珑的铜盘竟忽倒竖起来,仿佛一个逐渐盛开的花蕾,不停放大,直到从顶端嵌入地面,极其诡异
“快……快走!”
公孙恪疑惑:“为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啊?”
“快走!”李尽沙急红了眼,顺手放下时裹司,冲上前一把抓住公孙恪就要往前扯
“还有这个没拿呢!还有一个!!”公孙恪忽然尖叫起来,固执地要去将镶嵌在墙里的一只小缶□□,却丝毫看不见背后逐渐逼近的楛完司:“朕要复仇,朕要为公孙家复仇!朕还要当皇帝——”
在言语间,他怀里的法器忽然也异常起来——但见这些器物开始蠢蠢欲动般,而后仿佛扭曲的泥巴,竟都如那楛完司一样变形起来!
李尽沙浑身一震,大吼道:“放下这些东西!放下!!”
灰眸睁大,公孙恪颤抖地看着怀里这些这些宝贝,嘴唇也翕动着:“不……不!朕要带着它们出去!!”说着便抬起腿要跑,却发现动弹不得,原来是那楛完司已逼到他身后,触角般的圆盘将他禁锢在原地
霎时,那密道如回延伸的水流,从那头流到这头,这殿堂中的地面也扭曲起来,滑稽的变形,将他和李尽沙之间形成了一道凸起,两侧斜面,恰将二人分道扬镳
公孙恪反应要伸手抓住对方,却被那弯曲的道路一个撂倒便向后仰去
“不!!李尽沙救朕!!救朕——”
整个密道都开始疯狂地扭曲起来,如同一个日月星辰掌控的磁场,再也受不住从外入侵的攻击,不由自主地紊乱起来
“我不要了!都不要它们了!我只要和你一起出去呜呜呜——”
李尽沙顺着扭曲的密道跌跌撞撞地向后仰去,只觉身体全然受着这诡异之地,耳边尽是公孙恪痛彻心扉的呼救声和哭声,而那凸起的道路如高墙,将二人阻隔于此
“呜呜呜——救朕——啊啊——”
他听见了皮肉被撕裂的声音,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残忍而可怖得让全身都发冷起来
“救朕——救——好痛——好痛啊——”
李尽沙脸色惨白,全身僵硬,只觉仿佛有一股完全相反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向后拽去,逐渐远离那撕心裂肺的叫声
咚咚,咚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那么急促那么清晰,却随着逐渐微弱的意识渐行渐远他不知道自己在被这股力量带去那里,无力挣扎只能随波逐流
声音渐散,意识渐消,宛若晓风毕歇,明月毕落,一曲华殇终究偃息
天昶一年四月廿六晨,大华天子公孙恪于战乱中被斩而亡,五百年王朝终结
新帝晋庭,改国号为懿,年号旬钦
悲歌未偃,华已成殇
旬钦一年四月廿九,皇宫
茫茫北原染彤晕,漠漠平沙燕逡巡春雾探花晨初起,晓梦凉风挽青云
即便在江南不少富商之所中也见过不少,但晋庭还从未见过有如此阔气雍容的书房,光是书陈其列便可从门外一望而不见其端,其间笔墨纸砚便分别就有上百种式样,供天子赏玩使用每一日都有宫人大清晨的来此为天子整理书架,擦拭案几,研磨好墨,摆好御笔,恭恭敬敬地待九五之尊莅临
“陛下,巫宁将军求见”鹰宫走进来行礼道
“让他进来”
温尔依旧一身盔甲,从容地从书房外踱步而入,规规矩矩地跪下,丝毫无半分居功得意之态:“匈奴温尔将军,参见大懿皇帝”
晋庭笑道:“巫宁将军功不可没,何必和朕客气”
温尔站起来,笑道:“在下今日是来求陛下兑现当初之言”
“自然,”晋庭道:“察兰那边可否是有反应了?”
“单于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了,”温尔挑眉:“尸军已备,只等陛下的援兵”
“好,”晋庭爽快道:“朕今日就给巫宁将军配兵,杀回匈奴”
“事成之后,在下便来觐见大懿,也表示对陛下的感激之恩”
话末,温尔退下出了御书房回首一望,是片一望无际的苍穹,上星点条带的浮云,映着这皇殿繁华,中原之心腹地
他笑起来,深蓝的眸光中浮现阴狠的杀意
待御书房就剩主仆二人后,晋庭神色凝肃,眉头紧皱,开口便问道:“潜龙殿里的密道眼下可都清理毕了?”
“属下已将密道全部查看了一边,除了那六件法器,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鹰宫如实达道:“且密道出口是卞陵南部的荒郊野岭,属下也未找到何踪迹”
晋庭眉头越皱越深:“李尽沙定是带着公孙恪逃了,若不将这余孽消灭殆尽,后患无穷!”
鹰宫心里一涩:“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慢,此事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晋庭道:“鹰宫,你有更重要的事”
对方一顿,也明白过来:“可是那武林大会,武林盟主之选?”
“然,此时也到了时候,想必苏木溪也应该行动了”晋庭低声道,眼里浮现杀意,其言语几乎是从牙缝中夹杂着仇恨迸溅而出
“世叔忍辱负重多年都未与他正面交锋,此次是打算……”
“苏木溪行事歹毒谨慎,证据难寻,故我无法在台面上与他交锋”晋庭压抑着仇恨的怒火,手攥紧那龙袍的袖边:“眼下南边形势风生水起,他应不会到场,但会操纵空岩派的傀儡夺得盟主之位,你便暗中破坏,扰乱他的计划”
“是”
“待朕稳定北方后,便将南方起义军一举歼灭”晋庭狞笑起来:“二十年前的仇,今日便全部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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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败寇,大华已亡的消息传来,城中的百姓皆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慌乱中,却始终没有离开这片五百年依旧的土地在他们心底,不过是统治的皇帝又换了一个,稀奇的只是那王朝称谓已改,年号还不到一年又变了,甚是新鲜
城郊之间,也就那依旧往来的商旅,奔走相告天下已改的消息
“眼下不叫大华,应叫大懿咯!”
“这天这么说改就改了,老子这批货险些都被那群蛮子烧了”
“嘘,小声点儿,咱们下一单还得运货去岭南呢”
“去你个屁,没听说岭南那闹起义嘛,南北都分裂了,想被打死啊?哎?我去,老子的钱袋呢?”
“刚不还放在那么”
“他妈的,哪来的贼!!”
“掉卞陵里那客栈了罢,回去找找?”
在他们走后,一眉目泛桃花的男子从附近的林地里缓缓走出来,身着黑衣,背着一个包袱,得意洋洋地抛着手中的钱袋,眼神里尽是轻蔑:“叫你们炫,不然本盗圣也不会偷你们”
说着,这凤非欢便吹着口哨,一路向那树林里走去
他今儿心情不错,偷得了一笔起码够得上几个月的吃喝玩乐,也够他一路向西,逃离这令人失望之极的土地他走到林中的湖边,蹲下来开始舀水,看着水中映着自己这在江湖上早已磨砺多年的脸,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亡了,亡了,五百年的,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灌满了水袋,他饮下一口,又兀自寂寥道:“可天底下那么多人,怎么就是他当了皇帝呢?”
他起身,忽然眼尖地就看见那树林深处有一抹银色的柔光,不似泥土更不似树叶灌木再定睛一看,竟似乎是一个人
他立即快步上前,眼前的景象清晰了——那人披散着头发,银色的头冠落在一边,腰间系一根长鞭,精致的锦缎银衣上血迹斑斑
“喂……没事罢?”
凤非欢蹲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和脉搏,见还在便松了口气,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扶起,撩开散乱的青丝
“李……尽沙?”
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晋庭攻入宫中时想必对他也不会留情,故他眼下应是受了重伤逃出来他凤非欢虽然小偷小摸不少,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加之念及在陶城对方也算救过自己
“啧啧,算你走运,遇到了本盗圣……”
【卞陵北郊】
漫天星辰,轻雾缭绕,温汤泉畔,林中光火,照这菡州山野之世外桃源
凤非欢将巾布湿了水洗把脸,然后夹起枝桠来,自己从那小木屋里端了一个锅,带着复杂的神色将其洗干净,然后生火做饭起来他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昏迷的李尽沙,便先烧开了些水温着,而后考虑着要不要给他喂下
恰在正是李尽沙的身子动了动,而后僵硬已久的眉头皱起来,发出些模糊的声音
凤非欢见此便起身端起温水到他面前,推了推道:“醒醒,睁开眼”
李尽沙艰难地睁开眼,被耀眼的火光闪得朦胧而不辨东西:“公孙……律……”
凤非欢一怔,哭笑不得道:“你看清楚点行不行?”
终于看清了他似的,李尽沙浑身一僵,脸色而在火光下依旧苍白,半晌他才动了动嘴唇:“我……”
“还活着,要不是本盗圣在卞陵郊外捡到了你”凤非欢吹了个口哨开始装粥:“你也算救过本盗圣,咱们扯平咯,来,吃罢”
“我在……卞陵郊外?”
“卞陵北郊的树林,”凤非欢把碗直接塞到他手里:“不会自己怎么逃的都不记得了罢?”
李尽沙发怔起来,他明明和公孙恪在密道里,后来只觉那诡异的地方都扭曲起来,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到了卞陵北郊树林?
而这时凤非欢在那头忙着晚饭:“哈哈~得咯,开吃!”
李尽沙看着眼前的凤非欢,但见后者的面容柔和的火光下,依旧是一副痞子味儿的江湖盗圣做派不知是心下作用,他竟觉得这面容眼下看起来竟与自己有那么一点的可似之处顿时,李尽沙竟有种将心里知道的全部说出,却如鲠在喉如果他眼下和这个人说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凤非欢会不会直接笑死?
而凤非欢不管他一副失魂落魄的发呆样,端起碗就吃,把烤肉咬着吧唧吧唧响,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哪儿?”
李尽沙被他问了一句才从回忆里起来,下意识便摇头
“唉唉,看来打击不小,还得恢复恢复,故人已去,别伤心啦哈”凤非欢道,他早已听说了景王府一家被斩首的事,便知李尽沙定是受不了
李尽沙无言地看着他,若是公孙律真死了,他确是伤心至极,但是如今对方活得好好的,却是不愿意见自己了,在他心里和死又有何区别呢?
“……这是白溪仙池?”
“你怎么知道?”凤非欢讶异,这是他爹隐居的地方,他以为除了自己便无人知晓了
“不久前来过”
“你……进过那个木屋了?”
李尽沙颔首,掩去自嘲的神色,缓缓端起那温热的白粥,声音有些沙哑:“凤九栖的故居,该看的也都看了”
凤非欢汗颜语塞,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反正本盗圣和晋庭就那点破事”
“虽然你身为袁菲的孩子,但他不至于杀你罢?”李尽沙将一直的存疑问出
似是不想回答,凤非欢只道:“这说来话长咯”
李尽沙见此也不追问,喝了几口白昼又问:“你准备去哪”
“不岷山,武林大会,武林盟主之选”
“……你要去武林大会?”
“怎么,”凤非欢挑眉:“本盗圣虽然当不了盟主也没有请柬,但去看看还不行啊?”
李尽沙静默,问:“这天下眼下是什么形势”
“据说晋庭是打到了汉江以北,汉江以南是被岭南的奉仙起义占了”凤非欢冷笑道:“这下可热闹了,晋庭一做皇帝,把武林那帮人气得不行啊,尤其是当初对他喊打喊杀的人,以为他成了丧家之犬,谁知人家回头勾结了匈奴,杀了整个大华一个措手不及
《华沫》完本[古代架空]—— by:空虚二爷
作者:空虚二爷 录入: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