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晓文字,懂些山田水月”
刘弘老实回答,虚心求学
“实属不易,蜀地连年战乱,民生艰难啊”
霍生似乎很清楚蜀地的情况
“公子凤表龙姿,日后必是大材而今我授你兵法,万不可像武夫那般轻蔑兵书,专凭蛮力”
“凭武力以一敌百,凭这里,可以一敌万”
霍生指着自己的脑袋,他头发不多,额头光亮
刘弘想,这位霍生何以知道自己有武力,后来也才知他是梁虞的友人
霍生的教法很特别,他带刘弘去兵营,先让他熟悉军队的编制和武官职务,让刘弘与士兵们厮混在一起
数日后,才让刘弘回到书案前,开始讲解兵书,并教刘弘识字
霍生教授时,废寝忘食,刘母怕刘弘饿着,每每亲自来送饭都是佳肴,不忘带霍生一份
霍生名叫霍与期,家中贫困,好读书,辟举为大司马幕僚,人虽狂傲,但有真才实学,常在军中商议军事
刘父让他教刘弘兵法,也一并将刘弘带入行伍中
第49章 商与官
庄家祖宅, 富丽堂皇, 远胜竹里的木屋正因建得奢华,在十多年前庄父被杀, 宅子便被蔡咸霸占蔡家人并不爱惜这栋别人家的宅院, 许多屋舍失修, 放任朽败,原本种满花卉的庭院, 长满杂草, 树木枯死
待庄扬前来锦官城后,庄秉清闲不得, 他与城中贾人合伙做生意, 在商肆中经营蜀锦往年, 庄秉不敢涉及锦官城,怕遭蔡咸迫害,而今正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锦官城有西南最大的商肆,商品琳琅, 店铺栉比, 此地出售的蜀锦、蜀布、蜀刀、漆器名冠天下
庄家在竹里时的仆从, 只有阿易跟随至锦官城初来时,由林嫱与庄母烧饭,后雇得一位做饭的妇人及其挑水、看院的丈夫,夫唤长宜,妇唤阿圆
初来锦官城,庄扬见到遭受破坏的祖宅, 请来木工修补门窗,请来土师修葺屋墙他自己则在院中和阿易忙碌,庄平和庄兰也一起帮忙
将庭院的杂草除去,枯树挖掘,院中光秃秃阿易说:“二郎,这院子要扬沙,不如给它铺起来”,庄扬笑语:“不必,阿易,你去驾车,与我前往西市买花”
阿易将马车驾出,庄扬把庄平一并唤上,庄兰说:“兄长偏心”,庄扬摸摸庄兰头,安抚:“西市混乱,下遭出门再带你”
进入集市中,庄平坐在车上,好奇打量熙攘的行人,他在竹里住习惯了,还不大适应锦官城的热闹
“兄长,那些人是奴婢吗?”
庄平留意到一处平台上,站了不少受到束缚的男女,衣着褴褛,台下还有卖牛马的商贩,和一些评头论足的行人
“是,那是奴市”
庄扬不忍多看,觉得将人和牲畜一并出售,实在荒谬
庄平觉得这些人很可怜,往时在竹里,他也曾接触过自卖为奴的人而此时,眼前这些男女,无论他们本是奴籍,为主人家所卖;还是本为庶人,自愿被卖
在竹里,庄家没有蓄奴,仆人都是庶人买位奴人,价钱不少,何况,庄扬觉得将人当牛马般买卖,太过残忍
马车未在奴市停留多久,匆匆前往卖花的地方西市商品,琳琅满目,无所不有,卖花的商肆,也有卖树,也有卖珍兽野禽
庄平一下车,便被一只孔雀吸引了目光,这是只绿孔雀,羽毛鲜美,张开如屏
庄扬购得树种花卉,和商贩谈好价,付了钱,庄平还仍蹲在地上看孔雀
“兄长,刚刚有只白色的孔雀,往竹笼里头去了”
“阿平,你可是想买?”
庄平赶紧摇头说:“兄长,我看看便好,这是珍禽,需仔细照顾”
家中有头蛋饼就足够了,蛋饼好养活,而且不用花钱买
庄扬知庄平喜欢,然而庄平知晓玩物丧志的道理,他性子老气横秋,懂得自我约束
玩物尚志的庄扬,心满意足,载着半车的花花草草回家
鸢尾花、山茶、玉兰、芙蓉花,装点院中,并将院中干涸淤泥的水池掘泥,灌水,种植荷花,再沿着石子小道,于两侧种植竹子、棕树,石榴等
庄扬带着家人亲力亲为,他对年幼时家中的庭院记忆深刻,他想恢复那时繁华的样貌
隔日,庄兰和小侄子在院中玩耍,林嫱、庄扬端来糕点,饮品,庄母和阿平坐在水池边的亭子上欣喜交谈
暮春的风吹拂他们的脸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午后,庄秉从商肆回来,见得大变模样的院子,他知是庄扬所为他沿着笑语声,来到曲径尽头的亭子,一家子都坐在上头他的儿子圆儿自己跑下石阶,挥舞着肥嘟嘟的小手朝他奔去,欢喜喊着:“阿父,阿父!”
庄秉将孩子抱起,朝家人走去
从竹里返回锦官城的选择,无意是正确的,这是他们的祖宅,庄家的每个孩子都在这宅院里出生,也将继续在这里生活
前来锦官城不久,庄扬就去拜见周景周景居住在魏将军的大宅,那不是寻常人能进入的地方
周景和魏太尉之孙魏嘉是自幼便相识的友人,两人年岁相仿,幼年时曾一起读书,只是魏嘉不爱读书,喜欢舞刀弄枪,而周景文静的像个女孩子,终日以书为伴
庄扬来到魏将军家求见周景,魏家仆人接待,并不知晓这人是何来头,往年没见过好在庄扬人物温雅,俊美,魏家仆人不敢怠慢,连忙通报主人
魏将军这日和周景在书阁谈兵,魏嘉擅长打仗,而周景喜欢讨论兵法,两人算是有着共同的爱好庄扬由仆人引进,魏嘉、周景见他到来,上前迎接三人入座,周景问庄扬几时来锦官城,庄扬把如何前来之事诉说
“前日,子慕还在与我谈,你几时会到来,不想今日就见着你”
魏嘉知晓庄扬是周景的得意门生,师徒两人性情颇类似,还都是美人
“我来锦官城有三日,今日得空过来拜访,匆忙未有名刺(名片),本想会被仆人拦在外头呢”
庄扬笑语,他确实来得突然,先前也没有告知周景,魏家是官宦人家,他不过是一介平民
“就你这仪貌,谁敢拦你,想当年子慕衣衫褴褛,连夜赶来找我,家中奴仆也不曾拦”
倒不是魏家仆人颜控,而是锦官城这几年浮沉中,达官子弟也可能沦落为庶民,而他们家主人,为人讲义气,重感情,他们不敢随便拦阻
“怎提起这事”
周景似乎不大乐意
“子慕,我就是随口提提”
魏嘉深觉错口,虽然这是一段很值得回味的往事
“阿扬,拿回自家宅子了吗?”
蔡咸被下狱的事,便是他通知庄扬,他了解庄家的事,知道庄家宅子先前为蔡咸霸占
“先生,拿回了先前,多亏先生告知蔡咸入狱之事”
“你我师徒,且有同仇,不必见外”
周景起身,领着庄扬到院中,魏嘉跟随
魏将军英武不凡,跟在周景身边,则像位周景的贴身侍从庄扬见过几次魏嘉,都是在竹里,那时觉得他对周景殷勤,或许别有用心今日在魏家一见,又觉往年的想法明显有误,这两人恐怕有着极其深挚的友情
周景和庄扬交谈的都是琐事,搬来锦官城家人如何安置,如何谋生,甚至庄平的学业也不忘提起
“郡中有郡学,阿平年纪正好入学,只是不知他学问如何?”
周景对庄平的印象是谨慎、胆怯,但聪明、好学
“只怕不行”
庄扬知晓郡学对所收学子,不只要求学问好,还得有良好的出身
“还以为庄家子弟都不肯效力朝廷”
魏嘉晓得庄家有过这样不幸的经历,对蜀王只怕多有怨言
“先父在世时,希望我们兄弟读书为官,商贾卑贱,难有出头之日”
也因此庄父买官,但是他终究只是个商人,和他同级的官员们,并不当他一回事
魏嘉朗笑:“这事有何难,郡守正在征召有文才的人,你若有意出仕,让子慕书封推荐即可”
庄扬默然,他胸无大志,只想过清闲的日子
周景抬眼看向魏嘉,轻语:“不可强求”
这师父不肯出仕蜀地,徒弟似乎也是如此,魏嘉这位蜀地的大将,也是心情复杂
庄扬本想请周景到庄家来住几天,但不知为何没有开口周景在魏将军家住了许多日,就连自家在锦官城的宅院都没回去虽然那宅院看着破败了,得修葺一番
自从拜访周景,庄扬便由周景领入锦官城的文人聚会中,往年在竹里孤零一人,到此时,才有几位文友,一起讨论诗赋与音律
锦官城文风极盛,人才辈出
庄扬仪貌出众,性情随和,受人喜爱他的文章清亮别致,和时下流行的大气纵横的文风不同,他又不爱谈议国家之事,在一众才子中,才能不出众唯有周景知晓,他这位门生远胜于这些夸夸其谈的人
夏时,庄扬在书房中书写,听得窗外鸟叫声,他抬头望窗外,见到一池盛开的荷花,他突然想念一个人
庄扬很少会去想刘弘,他觉得刘弘已经从他身边离去了,这种离去,就像生死隔绝般多想无益,徒增烦恼
圆儿和庄平、庄兰在院中放风筝,他们的笑声一阵响起,又随风消逝无踪家人在锦官城的生活已安定下来,易地而繁荣,就像院中盛开的花卉,葱翠的树木那般
庄秉的生意做得顺利,他再不必数月在外地奔波,每日都能回家陪妻儿
庄扬将书写的诗句拿起阅读,诗中写的是一份思念之情这样的诗句,庄扬不会带到诗文聚会去,他将诗句收起,压在书卷下
家中之事,嫂子多少能帮衬,兄长又在家,庄扬觉得这个家,已不需要他日夜守护所以,他是去协助兄长的蜀锦生意?还是自己去开家邸舍?抑或,不如就此出仕?一位掾史文友,告知他郡中正需一位掌时节祭祀的小官,懂文辞,仪貌端正就行这是份相当清闲的职务
今日军中比武, 霍与期见刘弘携带上弓箭, 他以为刘弘是要参与
“军中有一位原任职信朝的射声校尉,能左右开弓, 且百发百中官兵皆唤他许射声, 只怕你不是他对手”
霍与期跟徒弟透风报信, 他即为幕僚,对军中的事无所不知
刘弘回:“先生, 我只是来旁观”
“公子射术过人, 为何不参与?”
“我即是公子,就不必去抢士卒的奖励, 比武在于选拔, 我占一席位, 他们少一席位”
刘弘参与的话,自然可以显露武艺,但是要显露武艺的方式有很多种
在竹里,刘弘接触过贫困的老兵, 他们有过人的技能, 却得不到赏识, 他懂卑微者的机会十分可贵
“不想公子是位仁爱之人”
霍与期连声称赞,这徒弟的思想境界比他高
“我只是认识这样的一个人罢了”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就是一头貘,一条犬,都深受他恩泽,何况乎人
“是那位书写官职, 教你礼仪的庄郎吗?”
霍与期听刘弘说过这么个人,刘弘谈起他话语柔和,饱含深情
刘弘点点头,再不多言,他走至刘父身边坐下刘父还带着一位男孩,正是无疾对于两个儿子,刘父更满意刘弘,不只是因为觉得亏欠刘弘,也因为刘弘最像他,而无疾性情软弱
无疾即不好武,就拉他来看比武,让他拥有男子的气概
刘弘深觉这个弟弟像庄平,想是父亲往时待他凶恶,他心有怯意,就是此时,他也睁着双不安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一侧骑兵们的皮甲和武器上
比武开始,先是骑射,果然如霍先生所说,许射声的射术无人能及,除此外,另有五六人的射术也算得上超绝,在刘弘之上
在临邛最擅长弓射的莫过于老段,而刘弘习得他八九成的技能,不想到了司州,这身武艺,实在算不得顶尖
骑射后,则是搏斗,这是最精彩的部分,各种兵器,各种打法都有,刘弘看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刘无疾看得脸色苍白,想走开又怕挨父亲骂,只得硬着头皮目睹血汗飞洒,利刃交接这番看下来,刘弘觉得自己要是挥着环首刀上场,他恐怕一个也打不过今日来参加比武的士兵,都是军中的精锐
未料差距如此之大,心中虽有小小沮丧,可也为父亲高兴,刘军勤于操练,军法严明,和今日那些拉大旗造反的劣马劣卒,有天壤之别
刘父起事前,本是豫州刺史十多年前,信朝皇帝被杀,大臣扶持幼帝登基,刘父千辛万苦回到信朝,十载的奋斗,才成为一方高官,却因朝中佞臣的谗言,险些被诛杀信朝苟延残喘,早日薄西山,刘豫借此机会造反,并领着将士一路攻回司州他本就是司州人,在司州招募众多才俊,深得百姓拥护
信朝几次想剿灭刘父,均遭败绩,反倒让刘豫在几年间壮大了声势
这日比武结束,刘弘私下拜见许射声,许射声知晓他是主君之子,乐意教他左右开弓这技能不好练,但实战有用途,无论哪一只手受伤,另一只手可以替用
比武结束的隔日,大军便启程前往齐地刘弘自然是跟随,一同前去的还有他弟弟无疾
连日相随下,刘弘和弟弟睡在一个帐篷,自然就相熟了从无疾那边,刘弘知晓无疾长至八岁,才被带到刘父身边蔡氏毕竟是女子,抚养时一味宠爱,刘父常年征战在外,一年也管教不了几次儿子无疾因此文弱,没有将士的气概
他好读书,不好武,在行囊里偷偷夹带诗文,还请求刘弘不要告知父亲
“不会说”
刘弘拍拍他头,这弟弟毕竟年幼,军旅生活风餐露宿,他又娇生惯养,想来是十分痛苦,这点“食粮”,他不会缴走
“注意藏好”
刘弘可不想因他害自己一起被训
“嗯,兄长我会小心”
无疾十分感动,拿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刘弘
“天气炎热,此时也睡不着,随我出来练刀”
刘弘从兵器架上取下两件武器,带着弟弟到帐篷外帐外星光照耀荒野,月光明亮,兄弟二人在草丛中耍刀
刘父出帐到外头巡视各营,往儿子们所在的帐篷望去,正好见刘弘在教无疾舞刀他远远看着,没有上前刘父早已在霍生那边,听得比武时,刘弘那一番“比武在于选拔,我占一席位,他们少一席位”的话语,他这儿子贤能,而且相当自信
大兵压境,齐地的反抗微弱,士卒老病,实在无力阻拦刘弘在骑兵中,跟随士兵冲在头阵,打的不是恶战,刘父便就随他去了
刘父自是不希望儿子有任何危险,将领他多得是,而这儿子,可是他的子嗣
拿下齐地,驻扎士卒,刘父带领部将登上城楼,指着远方的山与海说:“往北是汪洋一片,我在齐地的征伐到此为止,子敬,这郡守官印予你,早些让百姓安居乐业”刘父身边站着的是一位谋士,都唤他子敬先生此人其貌不扬,跟随刘父多年“主君,此地有渔盐之利,臣在此经营半载,便可输运税赋,助主君大兵南下!”
夜晚,庆功宴,将士们论功行赏刘弘参与宴席,夜深未离去,而是和谋士们在一起听谋士们和他父亲商议军事,有人主张乘胜把信朝残留的小政权灭了,统一中原;有人主张无需管这腐败软弱的小朝廷,将兵南下,征讨吴地
刘弘起初真是听不懂谋士们和他父亲到底在商议什么,后来他熟知天下各方势力,并且能看懂军事图他很少会发言,倾听而已,并熟记心中
搬兵回程的路上,霍与期告诉刘弘,齐地的富饶,远远不及蜀地,若是打下蜀地这样的天府之国,每年可输送许多钱财粮米,足以平定天下
《锦城花时》完本[古代架空]—— by:巫羽
作者:巫羽 录入: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