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家里有多少只鸡鸭,多少田地,多少积蓄,庄扬也一清二楚他看似散漫,其实为家中的事,没少费心
这一早,如往常,阿平去舅家学习,庄兰跑去犬子家玩耍,庄扬在自家院中走走,看到自家河畔的萝卜田里,阿易在收萝卜,他便朝河畔走去
河对岸,犬子自制一个草靶子,挂在树上他拉弓射箭,练习弓箭庄兰跟在他身旁,手里那着弹弓把玩
萝卜田的萝卜没剩多少,将它们收获,好给田地翻土,进行新一轮播种
“二郎,不用不用,没几头,我自己收”
见庄扬拔出两头萝卜,放在篮筐里,阿易赶紧过来劝阻
庄扬穿着丝制的长袍,不适合干农活
“阿易,翻土后,种白菜还有白菜籽吗?”
“有”
阿易会种的农作物不少,他是易叟的孙子,家里本是佃户
庄扬步出田地,朝对岸走去从他抵达河畔到此时,犬子一直在练弓看他射箭的手法老练,却不知道他弓箭学自何人将目光从犬子身上挪开,寻觅庄兰,庄兰在不远处用弹弓打树叶玩这位妹妹玩心重,并且偏爱男孩玩戏的东西
庄兰见兄长过来,连忙把弹弓藏在身后庄扬笑说:“我看到了,犬子给你做的吗?”庄兰得意地说:“嗯,兄长,犬子兄好厉害”
是很厉害
庄扬站在一旁看犬子射靶,箭箭飞射靶心拈矢、拉弦、放箭一气呵成,能有这样的熟练和技巧,说明他苦练过,且颇有天赋
小时候庄扬没玩过弹弓,但是学过弓箭,他不好这些东西,水准也就那样
犬子射完箭袋中最后一支箭,他到靶子那边,将箭矢都拔出来,一支支回收他没回头看庄扬,但他知道庄扬过来,一直在注视他
“你弓箭学自何人?”
庄扬过来询问,他站在犬子身边,犬子的个头只到他肩膀处
“一位老兵教我”
犬子说得很自豪,他的王叔未残疾时,可是军队中的神弓手
“给我看下,你自己做的吗?”
“嗯”
庄扬想看犬子的弓箭,犬子听从,将木弓和一支箭递给庄扬庄扬摩挲木弓,弓身制作得十分粗糙,至于箭失,上头粘的羽毛摇摇欲坠就是这般简陋的工具,犬子却能将每支箭射进靶子,令人惊叹
这样的弓术,配得上一张最好的弓
庄扬将弓箭还给犬子,问他:“你身体好了?”犬子点点头,应声:“嗯”,犬子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庄扬温和看着他,留意到他脸颊上的蹭伤已结疤,希望不要留下疤痕犬子浓眉大眼,是位英俊少年,若是在这样一张脸上留下疤痕,可就相当可惜了犬子觉察庄扬在看他脸上的伤,他别过脸去,不给看他没再理会庄扬,而是站在靶子前,继续练习弓箭
“阿兰,你随我回去,要吃饭了”
庄扬将庄兰喊走,带着庄兰过木桥兄妹俩走在木桥上,庄兰一直把玩她的弹弓,爱不释手庄扬看她衣服、头上挂着草叶,蹲下身帮她拍走草叶庄扬离去时,没有留意犬子朝他身影看着,目不转睛
犬子收起弓箭,朝庄扬兄妹这边看来时,正见庄扬为庄兰拍打衣服他不懂,庄兰为什么不爱和他兄长待一起,而到处乱逛她有这么一位疼爱她的兄长
犬子家,一日两餐今早犬子喝下一碗粥,还吃了一个锅贴,这对犬子而言是极丰盛的一餐
现在犬子家有数斗豆米,能吃上好一阵子每日捕鱼篓总能捕到两三尾鱼,一些小虾山上有野菜挖,有菌子捡若是能射到飞鸟走禽,那便有肉食用
在院中练习弓箭,找回先前弓射的感觉后,犬子便沿着河流往山林里去,寻找能狩猎的小动物
竹里西面有许多空房子,好些田地荒芜,然而此地没有什么大型的动物,连野猪都很少见在很早前,大型的动物便被竹里饥饿的居民们捕猎杀尽那时竹里的居民,还不是今日这一批
大约十三年前,中原鼎革,随后天下板荡远在西南的竹里,也在这场动乱中受波及,居民纷纷逃离,前往深山老林
数载后,当地战乱停息,竹里所剩的居民不及原先的十分之三
也便是在这时,庄家从锦官城迁往竹里定居
竹里的过往,犬子一无所知,他蹲在林中,倾听林中的鸟兽声,他纳闷,为何连一头鹿也没有
犬子已深入山林,他背着弓箭,手上捏着小刀,他藏匿在草木中,寻觅他的猎物
在一处无名湖畔,犬子发现一群灰鹤,有五六只之多他搭弓拉箭,静悄悄靠近,瞄准芦苇丛中肥大的一只犬子发射箭矢,箭羽在风中飞舞,箭身旋转、飞行,啪一声掉落在水池逃过一劫的肥灰鹤嘎嘎叫着,仓皇飞逃,它叫声响亮,惊起一湖的同伴犬子无可奈何,到芦苇丛里拾取射出的木箭湖面风虽然大,可没道理箭矢飞至一半,突然坠地
犬子捻着木箭查看,才发现它身上黏的羽毛已掉落不见,难怪飞不远犬子不懂什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觉得如果有一支好的箭矢,他今日就可以背着只灰鹤回家了
自己制作的弓箭,显然工艺还不行,练练靶子可以,真出来狩猎则不行
今日虽然什么也没狩猎到,好歹知道这湖畔有灰鹤落脚,往后还可以再来打猎
原路返回,已是午后,犬子空手而归,心情沮丧
要是用这半日的时光,去采菌子,说不准已采得两筐然而犬子也不气馁,两筐菌子不敌一只猎物犬子在长身子,他需要肉类,何况终日吃菜羹的人,会虚弱无力,他也不想眼看母亲挨饿吃苦
犬子想长高长大,像他那位从未逢面的父亲那般英勇能庇护母亲,不受欺凌,富饶、自在地生活着
夷水以西的山丘很多,犬子只是跨过一座,来回便需一个多时辰的时光听闻邛人住在更深更远的山林里,犬子想那大概是天边那一座最高的山那里吧
犬子不敢走得太远,他知道在山林中遇到陌生人,往往意味着危险,甚至会因此丧命何况步入不熟悉的环境里,很容易迷路
沿着河流返回,犬子漫不经心,直到他听见水草丛里花田鸡的啼叫声不是一只的啼声,而是成片,颇为壮观
犬子激动的解下弓箭,寻觅它们那灰不溜秋的小身影无奈花田鸡生性谨慎、总是藏于隐蔽处,很难捕抓
此时天近黄昏,犬子在附近找着一棵树,拿小刀在树上刻下一只鸟,做为记号等以后有网,有好的弓箭后,再来捕抓它们
不识字的犬子,有自己的记录方式
这一日也不算是空手而归,至少探查了自家屋后十里内的山林,得知有灰鹤有花田鸡可以狩猎
正因没有大型的动物存在,竹里山林的水禽长得肥美,只待有人去狩猎它们
将它们或烤或炖,祭之五脏庙
擦擦口水,犬子步下山脚,看到前方燃起炊烟的一栋草屋,那是他的家
山泽非自己所有,犬子却萌生了他富有西岸这一大片的山林,以及山林上飞禽走兽的念头毕竟竹里的夷水西岸,就住了他们这一户人家
第15章 把你们打成死狗
午后阿离跑到庄家来,庄扬正在院中陪伴母亲阿离欢跃跑来,见着庄扬和姑母,立即放慢脚步,收起轻佻,端端正正走到两人跟前问候
“阿离,找兰儿吗?”
“嗯,姑母”
阿离点头,他显得很乖巧
庄扬见他袖子卷起,腰间别把弹弓,平日呆呆的样子,今日却意气风发
“阿兰和阿平在桑树那边玩”
庄扬指了指屋侧一条小石道,小石道半截为林荫遮蔽
竹里的居民,大多住在南面,东面的住户只有庄家和舅父张家除此,东面也有几间破败、无人居住的屋舍,其中一间老屋院中,便有一棵高大的桑树
人走树留,无人照顾,桑树默默生长,每到春时,桑葚成熟
这是棵老得快成精的桑树,树干粗壮虬曲,仿佛数条纠缠在一起的巨蛇每到春时,老桑树坠满沉甸甸的果实,不必攀爬树身,在树下就有黑甜的桑葚——因成熟而掉落,随便捡捡就有一捧
往时,这棵生长在东面的老桑树,总是被南面的孩子们霸占在庄兰带领下,阿离也试图去“收复失地”,却被南面的阿春用弹弓在额头上打出一个包,丢盔弃甲,痛哭逃遁
此时,阿离的身影奔跑在小石道上,欢喜蹦跶,舞着弹弓哼着歌谣他跑过这条弯曲的小石径,走过两间倒塌的土坯草屋,穿过一口枯井,终于来到一处长满杂草的大院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桑树,树叶像马车上的巨伞一样撑开,它遮挡午后的阳光,投下几乎能覆盖全院的树荫
庄兰气派地坐在一根低处的树杈上,荡着小腿,阿平则提着篮子,在树下拾取用竹竿打落的桑葚
老桑树下,平日常有人活动,桑树四周杂草低矮,多有人践踏的痕迹可谓桑葚不言,下自成蹊
阿离见没有其他孩子在,把弹弓插回腰间,便也蹲身捡桑葚,他捡一个往嘴里塞一个
“要洗了才能吃”
阿平觉得直接吃脏,他捡上半篮子,一颗也没吃
“拍拍就能吃”
阿离捡起一颗大桑葚,拍拍灰尘,又塞入口熟得掉落地面的桑葚,又甜又多汁,非常好吃
“阿兰,你下来,说要摘桑葚,你一颗也没摘”
阿平深觉被欺骗,他这妹妹就是上树乘凉
“我帮你们看风啊,要是阿春他们来了,我就大声喊”
庄兰说时从身旁的树枝上薅下两颗桑葚,就放嘴里她坐在上头,逍遥自在,至于望风什么的,桑树如盖,密叶遮挡,根本看不到南面的情景
“就知道偷懒,你这么懒以后嫁不掉”
阿平生气,觉得回去绝不给她桑葚吃,自己捡的这篮他就只给兄长和阿母吃
“哼哼”
庄兰不开心,她揪下两颗桑葚,丢在阿平身上,阿平气得在树下呵斥她下来
“你上来啊,哈哈,阿平不会爬树”
庄兰站在树枝上荡着,十分嚣张
庄家的男孩都很温雅,独独庄兰是个女孩,却十分调皮
“蛋饼”
“汪汪”
“你在树下守着,下来就咬她屁股”
“汪汪”
蛋饼殷勤摇着尾巴,拿舌头舔阿平,也不知道它听懂没有
“阿兰你快下来,上头好像有条蛇”
阿离仰头看着,他摸出弹弓,从怀里掏石子
“别想骗我”
庄兰不以为然,她继续撸果子吃食
“真的,就在你身后,快下来!”
阿离大声叫着,急得蹬脚,阿平眯起眼睛,极力眺望,他视力不及阿离
见阿离表情不像在抓弄她,庄兰半信半疑回头,正对上一条吐信子的小蛇
“啊!”庄兰吓着一跳,顿时攀住树干,像猴子般敏捷地往下滑
逃下桑树,庄兰掏出弹弓,瞄准树上的小蛇,打出一个弹丸,弹丸偏离,没打着蛇
阿离也站在树下,拉开弹弓打蛇,他的技术同样不行
“吓,别打了,别惊动它”
阿平怕蛇,看也不敢看
“不怕,我去叫犬子兄把它射死”
庄兰为自己想出的法子兴奋,把弹弓揣起,就要去找犬子
庄兰本来已跑出去,突然又往回跑,急匆匆说:“阿春他们过来了”
三个孩子,一头犬便都出院门口,探望前方的土道只见四五个孩子聚集在一起,领头的是阿春,还有熟悉的老仇家章家兄弟
阿离拉开弹弓就要开打,阿平拦下,大声对前来的人说:“桑树上有蛇”
本来剑拔弩张,阿平这一声顿时化解了双方的仇恨,毕竟他们争抢的东西,被条恶蛇占据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阿春大摇大摆走到桑树下探看,见着一条小蛇盘在上头,二话不说,一弹丸打下,神武得不行
他的小小伙伴们无不是对他露出敬仰的神情
“这么小,烤着吃也没肉”
阿提拿根树枝戳弄小蛇尸体,随后便挑起死蛇,抖动树枝,让蛇像似活着那般,阿平面有恐惧,倒退躲避
“阿平,它来咬你了哦!”
阿提知道阿平害怕,故意拿蛇吓唬阿平,他追在阿平身后,阿平害怕跑开,阿提故意将死蛇甩落在阿平身上,吓得阿平大叫、跳脚
“胆小阿平”
“哈哈哈哈……”
阿春那边的孩子们取笑着,尤其是阿提,捧腹大笑,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洋洋
“哎呀”
突然阿提脸上挨了一个“弹丸”,阿提一抹脸,抹到一抹红色,吓得脸色苍白,继而觉得不对,伸舌头将这“血”舔下,是甜的,不是血是桑葚汁被戏弄的阿提暴躁地叫嚷,他看到庄兰手里拿着弹弓,正一脸得意
“哈哈,快跑!”
庄兰机智地撒腿跑,阿提凶狠追上来,身后跟着弟弟阿季,他们没追着庄兰,反倒是跑在后头的阿平被逮着阿平哪是阿提对手,很快被推倒在小石道上,庄兰瞅见连忙跑回去,拉着弹弓威吓说:“再打我兄长,我打瞎你的眼!”逃进草丛的阿离也站了出来,同样拉着弹弓说:“走开!”
阿提想不到他们会有弹弓,意识到寡不敌众,拉着弟弟灰溜溜逃回去
这场争斗阿春和其他人没有参与,他们爬树摘桑葚对阿春而言,将东面的孩子们从桑树这边驱走就行,这是他的地盘
见阿提逃回,三个孩子开心笑着,他们还是第一次打赢阿提怕阿春领人过来帮阿提出头,三个孩子快速跑回庄家院子,在院子里哈哈笑着
庄家院子,庄母已回屋歇息,庄扬在喂小鸡,看他们惊喜跑回,凑在一起兴奋地谈着适才的惊险,便知道又和章家兄弟起冲突
“又和人打架了?”
庄扬他一出声,三个孩子立即噤声,把头低着
“阿离,你腰间的弓,谁帮你做的?”
虽然不问也猜测到可能是犬子
“犬子兄”
阿离小声回答
“你们可是拿弹弓伤人了?”
往时温和的庄扬,此时声音严厉从适才孩子们的谈论中,隐隐可以推测
三个孩子相互交换眼神,阿平先说:“阿提拿死蛇吓唬我,还嘲笑我,所以阿兰就……”庄兰怯怯说:“兄长,我没打他石子,打的是桑葚”跟犬子保证过,不会拿弹弓打人,庄兰想我没打石子,不算数
“阿离,你也打了吗?”
阿离赶紧摇头,说没有,他捏紧弹弓,深怕被庄扬拿走
“将弹弓给我”
庄扬拿走庄兰的弹弓,庄兰不敢不给她把弹弓放兄长手上,依依不舍
“兄长”
庄兰哀求,希望能豁免惩罚,讨回弹弓
“你若是再这般粗蛮,便送你去阿香姊那边学针线”
向来女孩子不给玩弹弓,庄扬是想她只是把玩,并不伤人,所以予她玩玩也无妨现在竟是拿弹弓打人,就是桑葚,打着人眼睛也要坏事若是阿提家人跑来跟母亲投诉,又得让母亲恼怒了
“我不去……呜呜……”
庄兰抹泪哭着,她也有可怜巴巴的时候
“兄长,要罚罚我吧”
阿平挺身而出,毕竟阿兰是因为他而拿弹弓打阿提
“兄长,你别把阿兰关起来,阿姊很凶,会打人”
阿离也帮着求情,阿香是他姐姐,只是阿香脾气暴躁,往时阿离也挨过姐姐的竹条抽打
“下次还敢吗?”
庄扬低身问庄兰,庄兰揩去泪水,应声:“再不敢了,兄长
《锦城花时》完本[古代架空]—— by:巫羽
作者:巫羽 录入: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