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就着周胡子站了起来,跺了跺脚,走了两步,发现除了摔得比较疼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对着周胡子道:“并没有什么事是我太心急了些,连累周教头担心了”
周胡子道:“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没事就好要不今天先到这儿,您收了惊吓,还是多歇歇的好”
王平道:“我无妨,咱们继续练习吧况且世子还在这里,我怎好去歇息”
周胡子拗不过王平,只得继续王平再次跨上马时,忽然瞥见世子站在阅兵台上,视线不知望向何方,紧抿的嘴唇颇有些凌厉的意味,与平日所见的世子大不相同
等到世子打发人来唤他时,天色已近黄昏了王平站在校场门口,远远看见世子和一个身着铜甲的将军朝这边走来等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近几日经常上门议事的卢将军卢将军看模样大概和王爷差不多年岁,面上基本没什么表情,举手投足自然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连世子这样沉默寡言的性格都被衬托的格外柔和起来
待他二人走到门口时,王平上前两步拜道:“爷!卢将军!”
世子打断了卢将军的话,说道:“此事我已知晓,带我与父王商量后再做定夺吧”说完便不顾欲言又止的卢将军,转而向王平问道:“学的怎么样了?”卢将军见世子不愿多言,只得转身告退
王平答道:“回爷的话,已经略微摸得些门道了”
世子看了离开的卢将军一眼,转身对一个站岗的兵士说道:“去牵两匹马来”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前几章二人的对话方式都是:
世子:xxxxx
等到嵘王府的剧情结束后,二人对话内容就能丰富多了
☆、第三章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由于国丧的原因,整个大显境内严禁宴乐嵘王府除了在大门上贴了对白色的春联外,一切过节的仪式都取消了虽然宴乐歌舞不会有了,但仪式感的降低丝毫没有影响“过年”这两个字在人们中的意义越是临近除夕,王府的奴仆们就越是绷不住嘴角的笑意,遮不住眉梢的喜气因为就算没有烟花和爆竹声来辞旧岁,人们依然热切盼望着新一年的到来
仪式精简也有精简的好处,到了年底,大家反而越发清闲起来今日王平正在屋里看世子给的书,张勇就寻上门来了他也不见外,径自推开门便道:王公公近日可好啊?”
王平和张勇是同一年进的嵘王府,当时王平八岁,张勇九岁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孩,并对并不那么友善的环境,抱团是正常的事两人自那时起便同吃同住同劳动,当然也同受比他俩大的小太监欺负困苦岁月中结出的友谊总是格外珍贵和坚固两人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到今天,是实打实的患难之交
王平假装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消遣之意,放下书,便给张勇看座倒茶
张勇见王平有心不搭理他,便得寸进尺道:“这人啊,飞上了枝头,就忘了当初同甘共苦的兄弟啦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
王平把茶塞到张勇手里,无奈笑道:“行了,快打住吧!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张勇一副你还有理了的样子,愤愤道:“我一直都有空,是你这个大忙人没空吧!”
张勇这话没有冤枉他,王平这一阵子的确很忙倒不是世子身边的事情多,而是他几乎天天要去校场他和世子这些日子早出晚归,王府里确实看不到他的人影
自那日与世子骑马而归后,世子似乎认为王平天资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于是此后世子每次去校场都会带着他一起托世子的福,王平也从只敢驾马小跑,到后来纵马狂奔,再到了现在骑射功夫也能略通一二,骑技突飞猛进,大有一日千里之感虽然全身每一块骨头无不叫嚣着要休息,但本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再加上迫于世子的威慑,王平还是一路学了下来一直到年根儿底下,世子不用去校场了,王平也终于能得空休息一会
“这是我的错了张公公就喝了这杯茶,就让我陪个不是吧”王平夸张的冲张勇作了个揖
张勇灌了口茶,哼了一声,表示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事就算翻篇了
“不过你这阵子到底在忙什么呢?”张勇道
王平便把世子如何对他“青眼有加”的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张勇听了后,把原来对王平的那点儿嫉妒全转为了同情“哎,果然凤凰不是那么好当的”
王平懒得纠正他这词不达意的比喻,捡正经的问道:“你今天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张勇也收了调侃的神情,正色道:“最近几日,常有人来府上找王爷,都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前天来了个驿差,听过王爷见过他后脸色很不好你说这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王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道:“打不打仗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现在安心过年才是正事”
张勇道:“本以为你这当了世子的贴身内侍是件好事,可现在看来这却是份烫手的差事你可别一不小心走了小李公公的老路”
王平笑道:“去你的你是不是没吃年糕啊,满嘴胡秃噜!也不知道盼我点好!”
张勇没顺着王平的笑话往下接,只是低头叹气两人沉默了一阵,又强打精神聊了些以往过年时候发生的趣事,张勇方才离去,临走时给了王平一个让他多保重的眼神
顺安三十二年腊月三十,顺安年号下最后一个除夕夜
今日的家宴也一切从简桌上摆着七八道精致的菜肴,两壶屠苏酒和一大盘饺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吃食王平伺候着世子漱过口,便退到一旁
嵘王坐在主位,两边分别坐着王妃和世子夫妇既是家宴,四人皆着常服王爷身着紫色锦缎长袍,袍子上面绣着鸟兽锦纹王妃上身穿的是深色直领对襟短袄,下着垂地长裙,裙子上用金线绣着山茶,梅花等图样世子还是平日的月白色锦袍,而世子妃今日则是一袭粉色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含羞带怯,楚楚动人
王爷环顾一周,对大家道:“难得一家人在一起吃饭,都是自家人,随意些,别拘着”说毕便拿起筷子加了一口眼前的“年”字八仙鸭其他人见王爷举箸,方才动了手中的筷子
嵘王常年在外征战,面上虽然多少有风霜刀剑留下的印记,但依然神采奕奕,气势飞扬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但世子其实并不像王爷,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上,反而更像王妃一些王妃人到中年,但面目依然端庄秀丽,眉宇间透露出雍容华贵之气,年轻时定是个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王妃平日里多是呆在佛堂,深居简出,并不过多过问王府事务或许由于世子太早离家上战场的原因,王妃与世子并不算亲厚,二人之间全然没有普通人家那般承欢膝下母慈子孝的场景
世子妃自坐定开始,便一直半垂着头拿眼睛偷偷瞟坐在身旁的世子世子对这一汪秋水丝毫没有察觉,眼见世子妃眼圈都要红了,王爷终于开口道:“婉儿,这一年让你受委屈了!识儿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要对得起百姓,就只能对不住你啦!你能多担待就多担待些吧!”世子妃大名唤作郑婉儿,是开国大将军郑伯泰的嫡亲孙女,年芳十八,顺安二十年由先皇做主许配给了嵘王世子陆靖识,也算是佳偶天成
世子妃似被王爷这一席话说的委屈到了心坎里,眼圈更红了她连忙道:“夫君做的是大事,媳妇不敢委屈”
王爷朝世子递了个眼色,世子端起眼前的酒杯,对着世子妃柔声道:“婉儿,委屈你了这杯酒,我敬你,还望你我以后夫妻一心,执手白头”说罢,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世子妃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曼声道:“妾身全听夫君的”屠苏酒下肚,世子妃的脸就燃起一抹绯红,越发显得人比花娇了
王爷大笑一声道:“好!看你们夫妇俩如此伉俪情深,我就放心啦!来,咱们一家人一块干一杯!”
“父王,等一等”世子站起来笑道,“今日饮得的是屠苏酒,应当少者先饮今日我和婉儿祝您和母妃身体康健,多福多寿”世子妃也站起来,二人一同将酒饮下
嵘王笑道:“是了,这酒确实应当是我们后饮才对好孩子!我今儿真是高兴啊!”说完,转而向王妃道:“王妃,多少喝一些,莫要辜负了孩子们的心意”王妃不好驳王爷的面子,只得与他举杯同饮
大家吃了一会子菜,又推杯换盏了几番夜色早已深了,王妃给世子夫妇发了两个大红包,世子很是高兴王平他们这些在旁伺候的奴才们也得了些压岁钱,都跪地谢恩,祝福王爷王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家宴散席的时候,世子已经喝的微醺了王平撑着脚底有些发飘的世子将世子妃送到晓越轩后方才回启秀园
世子身高八尺有余,比王平要高出半头,还比他略壮些,撑着这么个人走路着实有些费力两人挨得极近,小北风一吹,世子身上浓重的酒气就一个劲儿地往王平鼻子里钻,弄得他似乎也要醉了一般,脚步开始蹒跚了起来世子因醉酒而升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王平的身上,竟似要穿透他的血液和肌理,一路烧到骨头里去若不是还顾忌着主仆的身份,王平险些要把这个烫手的大山芋推出去嗯,他一定是醉了,才敢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条路两人磕磕绊绊的走了许久方才到了世子的卧房世子酒品很好,不发疯,不打人,被王平架到床上后,自觉拽起被子盖在身上便要睡觉王平把他拉起来脱去外衣的时候,他嘴角一扁,眉眼一蹙,竟颇有些委屈的样子,嘴里咕哝着王平几乎听不清的酒话,弄得王平哭笑不得
将世子收拾妥当后,王平走出房门,静静的站在庭院中央举目四望,整个王府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别人都睡下了,只剩下他一人还偏要清醒着今夜没有月亮,虽满目星河璀璨,四畔万家灯火,却依然让人凄凉的想打哆嗦
他没有人可以与之共婵娟,也没有婵娟可以与人共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不渣,尽管他不爱世子妃,但是他绝对不渣
☆、第四章
兆元元年正月初一,阢真人给大显新帝送了一份新年大礼
归阳关外重城邢阳陷落,旌阳被围,归阳关告急颍同总兵不敢轻出,遂派人前来嵘王府求援
邢阳,旌阳与颍同并称归阳三城,共同守卫大显北境的门户之一归阳关颍同在关内,邢阳,旌阳则在关外,成掎角之势,分列颍同东西两侧其中一方受敌,另一方可火速驰援但从另一方面讲,二城独守关外,一城陷落,另一城必危已
辕门外黑云欲坠,遮天蔽日呼啸的北风把面前这一人多高的战旗吹的猎猎作响,墨色的旗面上赫然写着一个气势恢宏的嵘字
王平随世子骑马立于旗下,面前是一千名身披铁甲的嵘王铁骑世子骑着一匹狮子骢,头戴凤翅兜鍪,身着光明铠,脚踩一双玄色长靴,要上挂着三尺佩剑,一条银色银蛇紧紧缠绕在剑鞘上,似乎随时就要冲上去把毒牙刺进敌人的身体里
“将士们!”世子面色沉寂如水,开口却有雷霆之势“今日邢阳城破,旌阳被围,大显危在旦夕!我们今日便去前线,杀敌报国,不胜不归!”
“嵘王铁骑!不胜不归!”
“嵘王铁骑!不胜不归!”
怒吼声山呼海啸而来,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震颤这样的场面王平从未见到过,这些人他也从未认识过,包括世子在内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这种陌生感让王平这八年以来第一次想要去做些什么,想和别人一起去做些什么他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一种莫名的热切在他心中激荡开来,震得五脏六腑都隐隐有些发疼
“走!”世子大喝一声,然后调转马头,带着一千铁骑快马扬鞭向远方的官道奔去,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地面都冻住了,任凭一千多人策马呼啸而去,地上没有尘土飞扬,也没留下马蹄的印记
长途奔袭了一天一夜,大军终于在初二太阳落山前赶到了颍同城内世子命令大军在颍同大营扎营修整,然后待着王平和副将沈亭直奔总兵府
颍同总兵此时正在府门前焦急的原地打转,及至看到世子骑马朝自己过来,立刻跪倒在地拜道:“颍同总兵胡志高参见世子”
世子翻身下马,虚扶了一下胡总兵,道:“胡大人不必多礼,我们进去再说”
等四人来到府衙正堂坐下后,胡总兵方把是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
邢阳和旌阳虽是边关重城,防卫森严但镇守的士兵也是人,过年的时候难免会松懈一些再加上北方战事刚刚结束,不曾料想阢真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开战所以阢真人趁除夕夜大家松懈之机,带领三千铁骑突袭了邢阳城,待旌阳发现不对,就已为时太晚了
“邢阳总兵陈方和一千余名守军战死,全城三百户百姓全部被掳走,整座城被洗劫一空!”胡总兵语气里的沉痛有如实体,重重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胡总兵,阢真人从发起进攻邢阳城破,大约用了多久?”沈亭道
胡总兵道:“听探子来报,大约用了两个时辰”
沈亭道:“两个时辰?这也太快了些这邢阳守军……”沈亭没有再说下去但王平和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他咽下去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这邢阳守军也太不禁打了
死者为大邢阳守军已经为国捐躯,现在再说些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世子摆摆手,示意此事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他对胡总兵道:“旌阳城里有什么消息吗?”
胡总兵道:“阢真三千大军围困旌阳两天了,城里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但城内有旌阳总兵吴有节的一千守军,我估计最多再有两天城内的粮草就要耗尽了”
沈亭道:“围而不攻阢真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阢真人自从被盛祖高皇帝赶出中原后,一直在边关烧杀抢掠,搅得大显北境民不聊生但阢真人每次来犯都是抢完就走,绝不与梁军正面对战大显守军想打也打不到,想追也无法追,拿他们毫无办法这次阢真人一改原来的作战风格,谁都能想到其中必定有诈
胡总兵道:“我也怀疑他们另有打算,才没有立刻驰援旌阳”
世子道:“胡大人思路周全,行事谨慎,不愧是我大显名将”
胡总谦虚道:“世子谬赞了!不过臣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或许可以解释阢真为何除夕夜来犯”
他顿了顿,瞅了一眼大家,继续道:“昨日斥候来报,半月以前阢真内部发生兵变,阢真老玛主穆图耶被他侄子多罕逼死,多罕成为阢真的新玛主多罕上位后,多次宣扬说要再次入主中原,把汉人打回到望北江以南去他这样的强硬的行事作风,到是得到了许多对穆图耶不满的人的支持
多罕刚刚上位,肯定急于证明自己有能力领导阢真,在加上十一月那场大雪肯定冻死了他们不少牲畜如果是穆图耶在位时恐怕还要掂量掂量,但这个多罕必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沈亭手往桌上一拍,道:“原来如此!这多罕口气倒是不小,我倒要先看看他能不能攻破这旌阳城!”
世子对沈亭道:“正均,先别说这些”,转而看向胡总兵道:“胡大人所言有理不过阢真的兵力我们虽不十分清楚,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