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宝贝迟疑了一会儿,问道:“秦大夫,能否救救我爹?”
秦斐道:“你爹救不活了,他胸口被大石重创,断骨□□心肺,若在我医馆之内,尚有回天之力,但这荒郊野外的,能开一副安胎药就不错了,哪里能对这种重伤患者施救?你还是趁着他神志还算清醒,陪他最后一程罢”
苏邝伤得很重
苏宝贝被阿彘搀扶着,走到他面前,秦斐的护卫给他略略清理了身体,把他放在一张席子上躺着
苏宝贝小心跪在一旁,俯下身体替苏邝整理了一下头发,他这才有机会看清苏邝——他爹老得很快,明明才四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已经白发斑斑,如耄耋之年一般
感到有人在抚摸他,苏邝半睁开眼睛,看到是苏宝贝,便露出安心的表情
苏宝贝见苏邝精神一怔,似是回光返照,他心里难过,后悔道:“若是我当初不意气用事,找那李二的麻烦就好了,爹你也不必因为照顾我而被巨石砸中……”
苏邝便安慰他:“都是命,若是没被那李二赶到外头树下躲着,提前听到声响,咱们又老又病的,如今也没命在这里说话了你现在活着……便很好”
苏宝贝心里一酸,忍不住问道:“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的?”
苏邝道:“早就知道了……你四五岁的时候,那时我忙,便没有管,想着再生几个也成……后来想管了,看你们娘俩似乎不乐意让别人知道……就再没提过了”
苏宝贝想了想,那会儿似乎就是苏邝广纳姬妾的时候,一切都对上了
原来苏邝早已知道自己身体的异常,他跟他娘却汲汲营营,费尽苦心瞒了这么多年,做出桩桩腌臜之事,就如那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苏宝贝满心茫然,喃喃道:“可为什么兰姨娘那次……”
苏邝:“那不一样,她生的……咳咳,就是个怪胎!你不是,你是我们家宝贝啊”
是备受期待地出生后,被当成眼珠子般宠着的苏宝贝
刹那间,苏宝贝满心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那年纠结到现在,终于明白,他爹虽然不爱苏宝宝,但确实是爱他的,这些年,虽然他一直喜欢对自己吹胡子瞪眼,嫌弃自己不长进,但他跟其他家人一样,都是把他当宝在宠着
苏宝贝这么多年的心结终于放下,感到一阵释然,整个人都放空了
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只好问些别的转移话题,问他爹还有什么未了心愿,自己一定为他办到
苏邝唉声叹气,说他竟然让个婢女绑了个枕头欺骗他们家这么久,又说宫里的那个是女孩儿,流得是真龙血脉,算不得苏家后人,他絮絮叨叨地说苏家没有留后,他无颜见列祖列宗,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苏宝贝想了想,终于说:“爹,你别难过了,我肚里有一个,是我跟钟权的”
苏邝听了一怔,似有不信:“真的?”
苏宝贝抓起他的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
这个月数的胎儿已经有明显的胎动,苏邝感受到手下微微传来的动静,脸上慢慢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说了三个:“好,好,好!一定要让……让孩子姓苏!”说罢,便两眼失神,满足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苏宝贝轻声喊了几声爹,见他爹再答不出话来,又摸了摸脉搏,这才起身,对着秦斐直直跪下:“秦大夫,能否请您帮忙安葬我爹,我苏宝贝衔……衔草玉环,此恩必当重报!”
秦斐一乐:“这生意亏本了,一贴安胎药,再帮你爹造个坟,就得你那劳什子草玉环”
苏宝贝满脸通红,朝他磕了几个响头:“那就做牛做马,让我端茶送水也行!”
秦斐终于大方地摆摆手,喜滋滋道:“哎哎哎,不用那么客气,让我帮你接生孩子就成,我还没给男人接生过呢,正可在我那笔记上添上一笔谈资”
苏宝贝:……
秦斐果然帮他把苏邝埋了,还立了个木碑,苏宝贝怕被官府追兵认出来掘坟,就没在上头刻名字,只在不显眼的地方刻了先考苏公之墓数个小字,他朝着这无名坟磕了三个响头,又记下地点,便随着秦斐车队走了
才上车,秦斐就递给他一套纱裙
苏宝贝瞪大眼睛,不解望着他
秦斐道:“你怀着孕,扮作女人比较方便,那些追捕的官兵才不会那么容易怀疑到你头上”
苏宝贝怔怔地看着那一套女装,忽然下定了决心,接过手来
在那些爱他的人眼里,他只是他,是苏宝贝,他们从来不曾介意过自己的身体,那么自己也不再惧怕去扮作一个女人
秦斐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心思却很细腻,想得非常周到
在那之后,果然有官兵循着官道搜查那天山崩趁机逃窜的流犯,秦斐对外宣称苏宝贝是他的妻子,那些官兵见苏宝贝一身女装大着肚子,不疑有他,竟然就被他们这么蒙混过去了
自从秦斐对那些官兵称宣苏宝贝是自己内人后,苏宝贝就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感觉
秦斐要观察他一个孕夫的身体变化,便让他跟着自己坐在马车里,整天抓着小本本盯着他,记录胎动、胎儿大小等等一应变化两人养尊处优,吃得都是滋补的良品苏宝贝营养跟上了,那肚子就蹭蹭蹭地变大,他想干些端茶递水的活,每每都要被秦斐出声阻止
这又是胎动最频繁的时候,苏宝贝已经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肚里的那个小生命在翻身,颤动宝宝一动,苏宝贝就一脸激动地抓着秦斐的手跟他说:“秦大夫,宝宝又双叒叕动了!这小子太厉害了,还踢我!”
秦斐也激动附和:“不错,真活泼,像我!我听我娘说我在她肚里的时候也这样!”
苏宝贝:???
这两人看着愈发像是小夫妻,妻子怀了孕,丈夫毛毛躁躁地照顾母子俩
苏宝贝感觉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犀利了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不禁毛骨悚然,这马车上坐着的,除了自己跟秦大夫,可不就剩下大高个儿阿彘了么!
他满腹疑问,去问秦斐,秦斐却神神秘秘,笑而不语
后来他有一天去小解,撞上秦斐跟阿彘的好事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秦斐跟阿彘是这种关系!
他见那阿彘将秦斐压在树上,面上毫无表情,身下却十分激烈,把人做得死去活来,秦斐那张平淡的脸上沾染红晕,亦生出几分媚色来
苏宝贝看得面红耳赤,赶紧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斐跟阿彘一前一后跟小树林出来,秦斐脸上还带着餍足的神色,苏宝贝看着那小树林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
秦斐却大大方方地说:“我们以前都在马车里做的,这不是因为你才换的地方么?哟,你害什么羞啊,我就不信你肚里的这个娃是你一个人玩自己玩出来的”
苏宝贝:……他略略想象了一下自己玩自己的场面,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看出来秦大夫这么重口味!
秦斐问他:“你情郎呢,被埋在泥石流里了?不对啊,寡妇不都苦大仇深么,你吃吃睡睡还挺心大啊”
苏宝贝脸一黑:“没死!”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秦斐忽然好奇道:“你们俩是怎么行房的,那人可是只用过你前面那处?”
苏宝贝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斐一眼看穿了他,顿时幸灾乐祸:“完了,他是把你当女人在用啊”
苏宝贝:“你放屁!!!”
若是放在平时,秦斐的嘴实在太贱了,苏宝贝根本就不想理他但这次他撞见秦斐跟阿彘的事情,心里又不知不觉把秦斐归为同类,便清清嗓子,开始说:“秦大夫,我有个朋友,咳,我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秦斐一脸诡笑地在他旁边坐下来
苏宝贝从钟权入门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他使计跟钟权和离,中途添加若干辞藻衬托自己如何英明神武说完,他满是期待地望着秦斐,问:“你说,这个人以后见了钟权,钟权会原谅他吗?”
秦斐:“你说这人宠妾灭妻”
苏宝贝:“那是假的!”
秦斐:“你说这人还背着他搞大了婢女的肚子”
苏宝贝:“那也是假的,他跟那婢女根本没发生关系!”
秦斐:“这人在他跟祖母争执的时候偏帮祖母,还说儿子不能有两个爹,必须和离”
苏宝贝抓狂:“这是计策,这是计策你懂吗!”
秦斐翻了个白眼:“可是在那钟权的眼里,这些都是真的,他又不知道这劳什子计策,他那么委曲求全,那人却把他一脚踹了,你还想让他原谅那人?”
苏宝贝心里一咯噔,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章
却说那一心报恩的婢女连翘,那日她从苏家逃出来,便女扮男装,立即朝着关外方向进发
也亏得这姑娘从小有当流民的经验,又力大无比,一路上竟没有被人占了便宜去只是她运气不太好,半路上竟然遇到山贼抢劫,连翘抱着玉佩跳进河里,又命大被一名叫张勤的商贾救了下来
那张勤从她口里得知她为了恩人承诺,千里迢迢去送口信的义举,大为感动,便一路亲自将连翘送到周将军戍守的渭阳不提这一路上两人互生情愫,私定终身,等到连翘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连翘一进渭阳,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将军府,可她普通百姓一个,身无功名,那守卫怎么肯放她进去
当下连翘便跟守卫在大门口争执了起来,她未婚夫张勤则在一旁调解正推搡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连翘耳中:“何人在将军府门口争吵不休?”她惊喜地推开守卫,对着那人挥手喊道:“少夫人!”
众人看着那人高马大样貌英挺的男人
少夫人???
来者也是满头黑线,他大步走到门口,一眼认出女扮男装的连翘,皱眉道:“连翘?”
这男人可不就是她家少夫人钟权么,连翘点头如蒜捣:“对对对,太好了,少夫人竟然没忘记我!少夫人,少爷让我带口信给你!”
钟权默了默,他示意守卫放开连翘:“跟我进来”
连翘喜出望外,便拉着张勤一同进了将军府
钟权在前领路,他想起刚刚连翘身边的男人对她颇多维护,便随口问道:“不知这位仁兄是?”
张勤含笑道:“久仰钟兄大名,在下张勤,是翘儿的未婚夫婿”
钟权:未婚夫婿?
他猛然间转身,打量连翘腹部,疑惑道:“你不应该怀孕好几个月了么?怎么肚子没了?”
张勤:???
连翘:“哦肚子啊,被我拿掉了啊”
钟权:???
他脸色一沉,正要说些什么,他义父周君谦从校场那边走了过来周君谦五六十岁的年纪,蓄了一把美髯,生得端方儒雅,他脚步沉稳,面容和善,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
周君谦见了连翘张勤二人,便和声问道:“这二位小友是?”
连翘还没出声,张勤怕她多说多错,连忙将她护在身后,朝周君谦作揖道:“见过武炃大将军小人与娘子受京中恩人拜托,来向钟公子传口信的”
周君谦刚刚还和蔼可亲,这会听见京中二字时,面色便沉了下来,问道:“权儿,这是从苏家来的人?”
钟权:“是”
周君谦勃然大怒,拂袖道:“来人,送客!”
连翘忙道:“大将军,让我把口信说了我就走!”
周君谦冷冷道:“你们苏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权儿从苏家出事后就四处奔走,又是让我帮忙向圣上求情,又是出钱打点照顾那些女眷,他已经做得仁至义尽!”
见连翘急得不行,张勤忙出声道:“周将军,我家娘子一介弱女子,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将军府,为的就是不负恩人所托,还请周将军成全我家娘子”
钟权:“连翘,你说罢”
见义子执意要听,周君谦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哼了一声:“进酒关张守备的女儿刚刚到了,正在校场等着你,不要让她等太久”
钟权点点头,周君谦拂袖离去
他转头对连翘说:“连翘姑娘,苏宝贝若是让我前去搭救他,恕我能力有限,无法办到”
连翘远远瞪了武炃将军一眼,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交给钟权,没好气地说:“少爷可没要你救他——他要我传信给你,你还有个孩子在他肚里,若你还念旧情,就帮忙把孩子接走吧”
钟权瞪大了眼睛:“什么?”
连翘便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钟权听到那句有个孩子在他肚里,难以置信道:“什么?孩子不是在你肚里吗,怎么到他肚里去了?”
连翘一噎:“我肚里绑的那个是个枕头!少爷他……他说肚里有就是有!”
钟权是知道苏宝贝可孕体质的,不由喃喃道:“不可能,若他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当初还……他早就知道苏家要败了,他不愿连累我!”
钟权当下一股热血涌上脑门,眼前一片茫然,下意识要往大门口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忽地止住脚步,镇静下来,朝下人吩咐道:“来人,送这二位客人前去休息!”
“连翘姑娘,多谢义举,钟某改日再报”他朝连翘做了一揖,便转身去寻他义父去了
周君谦此时正在书房里,见他推门匆匆进来,不悦道:“张家女儿还在校场等你,怎么又来找我了,可是那两位苏家来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钟权跪在他面前:“义父,我知道苏家肚子流放地在您辖区内,求义父帮忙疏通一二,将他们流放地改至渭阳”
周君谦拧眉道:“我周君谦从戎二十余载,所做之事皆依忠君、爱国、为民三则,你这请求,符合哪一条?”
“……是孩儿不孝,此乃我一人之事,不应劳烦义父”钟权面有惭色,他朝周君谦抱拳道,“自相认以来,我与义父聚少离多,此次回来,本应多陪义父几日,以尽孝道只是如今得知妻子岳老尚在路上颠沛流离,实在放心不下,今请离府,特向义父告辞”
周君谦:“权儿,别闹了,你已与他和离!”
钟权:“义父,我没有跟他和离,那份和离书有漏洞,我写的时候,没有官人见证,在官府那里不会生效”
周武朝夫妻分离,写和离书,按大律是要有官人见证,官府才承认和离生效的但这么多年了,也没几家愿意闹到官府那去,只将人从族谱上勾去了事这条律例一向如同虚设,没想到钟权竟然拿这个来说事
周君谦不由大怒:“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和离书失效,那你就得同受流放之刑,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钟权漠然道:“我宁愿与他同受流放之刑,也好过如今无法陪在他们身侧,不能照顾妥帖”
周君谦:……
周君谦定定地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放不下,苏家那父子俩的消息,我之前一直有留意,准备等你问起的时候告诉你,也好让你安心,不过——”
钟权:“什么?”
周君谦:“不过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通了消息,我怕你还念着那苏宝贝,要伤心难过,就一直瞒着你”
钟权心里一沉:“什么消息?!”
周君谦打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在书桌的砚台下抽出一张垫得墨迹斑斑的信封递给他:“你自己看罢”
他打开信封,看到落款日期是一个月前,信笺上寥寥数十字,却让他勃然变色,面容苍白
周君谦:“我查过了,他跟他爹不在幸存名录之中山崩不是什么人都能躲得过的,更何况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
“……我不信!”
钟权如遭雷击,他双手抖得连纸都拿不住,转身便往外走
“钟权,你回来!”周君谦在后面喊了一声,顿时如晨钟彻响,将他三魂六魄给拉了回来
钟权转身茫然地看着他义父:“爹,我要去找他……”
周君谦不禁动容,自钟权成年后,就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爹了此刻对方难过茫然,孤独孑孓的模样,仿佛又跟当年那个千里迢迢投奔于他的孤苦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他面无表情道:“那队流犯在云量山里死伤甚重,幸存下来的督吏跟几个守卫现俱关押在薄县受审
《苏宝贝(双性生子)》完本[古代架空]—— by:纸兔
作者:纸兔 录入: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