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远自沈歌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就看着这位好友一直往与荀大人成婚的方向努力,现如今他得偿所愿,萧思远再无法反对。
萧思远先是怔一会儿,而后叹口气,拍拍沈歌的肩膀,郑重保证道:“我知,这事我会尽兴。沈弟,我祝你与荀大人白头偕老。”
沈歌回拍他的肩,与他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日眨眼而过,殿试来临。
殿试自卯时起,申时终,一考便是一日。
沈歌这日一大早起来,洗漱完毕,穿上青色的贡士衣裳,由荀飞光送至皇宫前。
殿试在光和殿举行,三百名举子,一人不多一人不少,皆与殿前排队等候,领取宫饼一包后,按名次跟着引导的小吏鱼贯而入。
光和殿不算大,前十名在殿内考,后二百九十名坐于殿前广场上,露天而考。
每名考生有一矮桌,一坐垫,桌上放着纸墨笔砚,若要喝水,向殿内太监要便行。
太阳未升起之时,所有考生已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位置上,静心待考。
殿试由天子亲自主考,太阳方从遥远天边露出一丝脸,天子仪仗已缓缓而来。
那明黄色的身影高大伟岸,威仪十足,所有人皆稽首,脑袋紧紧贴着手背,手放于地上,臣服于上首的君父。
殿内殿外几百人,鸦雀无声,一派肃穆。
第55章 状元
科考前, 皇帝给诸贡士训话。
中年天子站在殿前, 他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回荡在殿内殿外,声音不算大, 却格外清晰威严。
“朕自既位以来,已历六次科考, 尔等考这次乃第七次。眼见天下英才皆汇聚与此,朕心甚慰……殿试过后, 诸位皆有功名在身, 日后多为一方官员。朕在此,盼尔等兢兢业业, 为国计民生, 莫负青春。”
皇帝训完话后,着青袍的小吏们在长官一声令下, 立刻托着托盘, 将策问纸张送至每一考生桌前。
殿试正式开始。
沈歌排名第七,很快便拿到了题目。策问纸张被卷了起来, 上面由一根小稠条系着。
沈歌打开题目, 只见上头几个大字写着:
南方洋夷进犯,百姓不堪其扰,有将提议坚壁清野,有官认为有失大国风范,卿意如何?
居然在问军事!这题目居然在问军事!
沈歌仔细将题目从头看一遍,心里飞速思量。
殿内其余考生大多懵了, 许多人甚至不知坚壁清野为何意。
大燕朝此时方传至二世,科考不过举行数十次罢了。以往殿试策问多问政事,问税,问案,问牧民之策,这还是第一次问及军事。
这道策论并不完全是军事,总体来说还是政事为主,翻译过来便是:南边洋夷常侵扰我朝,沿岸居民不堪其扰?3 当前是第: 25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窒乱绾未恚钦交故潜埽?br /> 这年头信息极不发达,许多东西考生压根不知道南方战事结果如何,洋夷指何人,从哪来,乍然面临这种问题,自然无从下手。
沈歌看到这题目冷汗一下便下来,不是因题目之难,而是因历史之雷同。
坚壁清野出自《三国志·魏书·荀彧传》,坚壁指修筑堡垒,清野则是收拢粮食,使敌人既攻不下据点,又抢不到物资,自然无法进犯。
他前世时,但凡有点文化之人都不会忘记那一段近代史。先顺治后乾隆,坚壁清野,闭关锁国,连续几任清帝的行为最终将整个国家拖入深渊,贻害万年。
沈歌没想到历史会重演,而他会成为这段历史的亲历者。
定定神,沈歌拿出稿纸,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人言常道我大燕地大物博,殊不知外夷更为广阔,连山排海,比大燕大者不知凡几……今日洋夷坚船利器,我朝已不堪其扰,有人想着退而避之。一年,两年,十年,待洋夷船愈坚,器愈利,我朝待如何?……”
“明知外有强敌而视若不见,不思防范,不夺胜利,不与之交流。强敌日强,然我朝毫无长进,后果可想而知。……”
“三岁小儿皆知掩耳盗铃之典,以坚壁清野消极抵抗,就如一百姓夜半知晓外有穷凶极恶之盗匪,于是悄然回家中关门闭户,藏于被中,不听不看不想,只求能安然度夜。殊不知盗匪狼子野心,焉能放过眼前肥肉?或早或晚,此子终沦为盗匪口中之食。我朝亦然,都道我朝地大物博,外夷焉能放过这膏腴之地?”
“……常言道堵不如疏,军事上亦如此,我朝军械已明显不如外夷,何不痛定思痛,放下无谓的成见,师夷长技以制夷?”
沈歌心中激愤,挥毫在草纸之上笔走龙蛇,其余举子还在苦苦思索,他笔下已成章。
一页纸,两页纸,沈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时辰尚早,沈歌手下的都是草章,他写于自个看,也不在意规矩法度,心中有话,笔下便有字。
待二次润色时,他才需要仔细斟酌,删去不合时宜的部分,而后再用馆阁体,仔仔细细誊抄至卷上。
沈歌写得投入,与别个抓耳挠腮的贡士大不相同,列与大殿两侧的文武百官频频将目光投至他身上。
皇帝已在他身后站了良久,面色随着沈歌笔下文字或忧或怒或若有所思,沈歌一无所觉。
沈歌写得兴起,一口气写完三千余字的长文,从驳斥坚壁清野的弊端到开放沿海,建设海军的可行性与好处,洋洋洒洒足足写满五张纸。
本朝优待文官,极少有人因言获罪,沈歌自然不惧因这份卷子被治罪。
纵使皇帝心胸再狭窄,也不至于连这些话都听不进去,何况今上虽与他荀哥不和,却也不是那等昏庸之主,不至于怪罪。
沈歌对日后升官并无期望,是以他敢写,能写,写得还力求一针见血,刺醒皇帝,避免整个大燕朝再走上闭关锁国之路。
沈歌写完第一遍,修修改改,将言辞太过冒犯之处修得婉转一些,不过纵使这样,整张卷子还是透入着满满的桀骜之感。
自汉代以来,炎黄子孙便在中庸之路上越走越远,沈歌将笔下文章看了又看,估摸他那文章应当不会太讨考官喜欢,不由有些无奈又得意地笑笑。
他自己倒是极喜欢这篇文章,他自学会写文章以来,极少有这种写得酣畅淋漓,身心皆爽之感。
将文章仔细修了两三遍,太阳已过正中,沈歌拿出先前领的宫饼,又向太监要了杯水,就着温水将饼草草吃下两三个。
从始至终,沈歌都不知皇帝曾在他背后站过良久。
周围贡士尽皆奋笔疾书,伏案苦写。
沈歌用完午餐,活动活动手腕,重新铺纸磨墨,誊抄卷子。
殿试很大部分考的就是书法,馆阁体要求字迹乌黑、方正、光沼、等大,若非全神贯注,很容易便写错。
沈歌仔仔细细将改好的卷子抄上一遍,放到一旁慢慢等它干燥。最后出来的卷子,字迹端正秀丽,文辞优美而又不失深度,看着便令人赏心悦目。
无论他人评价如何,沈歌自己很满意殿试这份卷子。
申时与酉时交替之间,有太监在外头敲钟,示意考试结束。
钟声庄严,所有考生静候收卷,待小吏将卷子收上去后,考生们方按名次排着队,跟着引导的太监往宫外走去。
荀飞光在宫门前等沈歌,见他出来,两人一道上了马车。
荀飞光见他疲倦的脸,让让位置,令沈歌曲腿躺着,脑袋枕与他腿上,“先睡一会,到家后叫你。”
沈歌拉过他的手,令他揽着自己,满足地喟叹一声,懒洋洋说道:“殿试问南边是否要坚壁清野以拒洋夷,我以反对为答,写了整整五张纸。恐怕考官们不会喜欢我的文章,不过我自个很满意。”
“我观陛下在你身后站了近半个时辰,无论考官喜不喜你的文章,最终都会将它放到前十,呈至御览。”
“何时之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沈歌从下往上看荀飞光的脸,满脸惊讶,见他不似开玩笑,方捂脸叹道:“嗳,我未免太迟钝了些,一点都未察觉陛下在我身后待了这么久。”
“就在你起草文章那会儿,陛下从你写第二张草纸开始看,一直看你写完第五张方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