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泽拿起一片生菜将肉蘸着酱料包好后送到岑非面前的小碟子里, 调笑着说道:“可以吃啦, 岑老板。”
岑非嘴角边露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拿起筷子夹起盘子里的烤肉咬了一小口下来。
因为没有味觉,烤肉吃在岑非嘴里味同嚼蜡,那些血淋淋的生食倒是能给他一定精神上的满足感, 但可能是前世的一些原因, 使他尽可能地远离着那些生食。
他之前寄身在贺知泽电脑中的时候他成天啃坚果也不是觉得坚果有多好吃, 只不过他生前的时候喜欢吃薯条, 啃坚果的时候能让他回忆起吃薯条的幸福感, 而之所以不吃土豆雷,则是因为上次吃土豆雷的时候把牙都崩掉了两颗。
游戏里的僵尸本来就没有几颗牙齿,被土豆雷崩了那么一下后,岑非不得不又给自己换了一具身体。
岑非低着头将生菜里面的烤肉巴拉出来,吃了几口生菜后他就不再继续了,他的这具身体已经不具备消化功能了,这些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他还得等贺知泽走了以后全部给转化成液体排出去,这具身体本来就经不起折腾,他还要留着跟贺知泽共度春宵呢。
只不过他的筷子刚放下来就听见对面的贺知泽问自己,“怎么不吃了?”
岑非略微浮夸地打了个饱嗝,对贺知泽摇摇手,“刚才在餐厅里已经吃过一些了。”
贺知泽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太满意,对他说:“你吃的也太少了些,”
岑非揉了揉肚子,说:“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贺知泽听了这话马上不敢再劝岑非了,“那就别吃了,要喝点什么东西吗?”
“给我来一杯温水吧。”加点清水等会儿排毒的时候也会更轻松一点。
贺知泽帮他要了一杯温水,岑非捧着水杯望着正在进食的贺知泽,刚才在餐厅里贺知泽是真没有吃几口,他工作了一下午这时候也确实该饿了,岑非的脑子此时又悄么么地开始运转起来,他想从回忆里挑选出一段场景在今天晚上再给贺知泽重现一段,但是回忆里翻不出这样的场景来。
他和贺知泽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贺知泽有一大半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的,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出来吃饭、玩耍,不过因为贺知泽的关系,他的游戏账号倒是在那几个月里升好几个段位,从白银三段打到了铂金二段,岑非也说不好当年对贺知泽的爱慕里,有没有那么一点是因为他能够带着自己打到星辰。
贺知泽并没有对岑非隐瞒自己的身份,他那时怕拖累了岑非,从一开始就告诉了岑非救下自己后可能要面临的危险,然而岑非从床底的小箱子里翻出了小学时鲜艳的红领巾,站在贺知泽的床边跟他说了五个字:“为人民服务!”
贺知泽乐得直接扯动了伤口,红色的血很快就把白色的包扎布条给浸染。
岑非歪着头看着杯中剩下的两指高的温水,他当时为了能够配上这个男人放弃了最喜欢的游戏,开始努力学习,做一个听话的好学生,希望将来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可是最后换来了什么呢?
他的好学生做了没几天,便和这个世界说了永别。
那时讨债人每天都会来,说如果他们家凑不出钱的话,就要把他和母亲卖到国外去,他的母亲原本就只是一个书香世家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一直被父亲和丈夫保护的很好,突然来的变故让她承受不了,于是把安眠药放在煮好的高汤中,拉着她最爱的孩子一同走向死亡。
但这位母亲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得到了救赎。
岑非将杯中剩下的那点水全部喝下,原本没有味道的水竟是让他想起了母亲最后一次为他做得高汤。
贺知泽很快就将几盘烤肉给消灭掉了,他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再一抬头就看着岑非的眼睛里好像闪着泪光,他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僵尸怎么可能会哭呢?岑非拿着纸巾擦了擦眼角,对贺知泽说:“那个……水喝多了,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贺知泽被岑非的笑话给逗乐了,也知道岑非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开口道:“行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岑非抬头看了一眼烤肉店柜台上的电子钟,现在已经快要到九点钟了,岑非好记着回去刷药水呢,再和贺知泽纠缠下去情况怕是要不妙,他摇摇手开口拒绝道:“那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贺知泽付了账,和岑非一起出了烤肉店,他站在车边对岑非说:“太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吧。”
街上华灯无数,汽笛声、小吃叫卖声、还有礼品店里的音乐声在岑非的耳边,各种小吃还有汽车尾气的味道混在一起,让刚刚吃饱的人腻味得头疼。
岑非稍稍犹豫后便上了车,对贺知泽说:“新华区青溪路165号。”
贺知泽点了点头,将地址在导航中输入后扭头对身边的岑非说:“把安全带系上。”
岑非嗯了一声,把安全带从旁边抽了出来,系好后便歪着身子将脑袋靠在车窗上,关了眼睛。
贺知泽小声问了一句,“困了?”
“有点。”
“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岑非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话,车里陷入一片沉寂,路口的红灯亮了,贺知泽将车停下,转过头认真地打量着正在小寐的岑非。
半个小时后,贺知泽把岑非送到小区外面,岑非向他道了一句谢,推开车门的时候,贺知泽向他叮嘱说:“回去早点休息。”
目送着岑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贺知泽才将车掉头,准备回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岑非便按照着自己制定好的计划带领着贺知泽重温那些过去的温馨记忆。
贺知泽果然如他所愿地对他更加上心,每一个场景都能够触动贺知泽那颗原本冷硬到极致的心脏。
然而不幸的是,贺知泽以为的因缘邂逅,以为的命中注定,其实都是岑非精心设计出来的。
他陷进了一场虚假而悲哀的爱情中去。
酒会后,岑非扶着喝得酩酊大醉的贺知泽进了酒店里,将他,他拍了拍他的两侧脸颊,轻声唤他:“贺知泽、贺知泽……”
贺知泽没有回应他,岑非在贺知泽的身边坐下来,弯下腰开始脱贺知泽的衣服。
或许是岑非此时散发出来的恶意太大,没等他解开贺知泽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贺知泽衣服口袋里黄色符纸便发着红光将他弹开,将他摔在了地上。
岑非坐在地上低头看着刚才被红光灼伤的手指,看着白皙皮肤下的腐烂血肉,诡异的笑声荡在死寂的房间内。
“行啊,你们容不得我害他。”岑非收回手,从地上爬了起来,遥遥地望着还在睡熟中的贺知泽,就这么直接地脱起了自己的衣服,桀桀地笑了两声,“如果他想主动上我的话,你们总拦不住吧。”
说着,岑非的衣服已经全部被剥下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口发黑发紫的皮肤,笑声更加诡异。
他拿出药水在身上细细地涂了起来,一边涂一边哼唱起了圣歌。
“吾神赐予我身,赐予我永生之灵魂,我来时衣衫褴褛,神又赐予我光明,吾神仁慈,光明万丈……”
“吾神仁慈,光明万丈……”
……
第二天早上贺知泽醒来便看见岑非趴在自己的床边正在酣睡,昨天晚上醉酒后的记忆并没有留下多少,贺知泽小心地从床上起来,将岑非抱到床上,给他盖好毯子,一个人去了浴室。
贺知泽走后岑非睁开了双眼,昨天的计划被那张符纸给扰乱,他必须要准备接下来的计划,他会诱导着贺知泽将那符纸丢掉,让他一步步亲自走到他的陷阱中来。
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有耐心,经过长久时间发酵出来的恶毒和虚伪,才是最致命的。
春去秋来,岑非已经在贺知泽的身边待了大半年了,转眼间冬天也悄悄来到。
昨天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不大,铺在地上薄薄的一层。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化了个干净。岑非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手腕上的尸斑发呆,这具身体再用不了多久了,而贺知泽的这场爱情也终于要到了结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