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极考人的体力,耐力,还有胆量。
它的一级阶梯就有接近三十公分高,而且整个排列极陡,大概一共有三百级的阶梯,中间只有一个平台斩断它,供人休息缓一会儿。所以,若是踏上了便不会轻易停下,更别往后看,那种高度挺吓人的。
易杭抖着腿,顶着冷风冷雪,吭哧吭哧地终于爬上最后一级。
他想直接躺地上装死。
仲之扬还有空闲掐着表,“慢,真慢,十分钟的时间就这样浪费了。”
易杭没闲情理他,只觉这个马甲不如上一个好使,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仲之扬一拍手道:“好了,现在我们下去吧。2 当前是第: 4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
易杭:……
是不是有毛病?就问这是不是有病!这他妈好不容易爬上来,连个风景都没看就又要下去?
“看来你锻炼得很不错,不亏练了那么长时间的……”一时没把住嘴,易杭说着说着意识到什么,声音顿时没了,他转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仲之扬见人话说一半就没声了,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我练了大半年的跆拳道。”
易杭好奇地说:“哦,能打几个?”
仲之扬盯着他,说:“没实验过,不过我最想打败的那个……他不在这里。”
易杭又哈口气,“不在?那他去哪里了?”
仲之扬说:“今天我们和他刚见过。”
易杭抽抽眼角,知道他说的是谁了,“逝者已逝,节哀。”
“是吗。”仲之扬说,“我节哀了,可他不会,我一直觉得他在恨我。”
眼神闪烁一秒,易杭道:“不恨。”
仲之扬看着他角度柔和的侧脸,眼里倏地升起一丝审视,说:“他肯定是恨的。”
易杭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明智地选择沉默,仲之扬突然换了话题,“我记得他跟你一样。”
易杭闻言,目光坦然看过去,只听得对方扯出嘴角似乎笑了一下,“有恐高症。”
他话音一落,易杭就觉得自己这想法怕是蠢了点,他想着能看着仲之扬的动静就好了,以致差点疏忽了另一个问题。
“世界上有恐高症的人很多,不奇怪吧?”易杭说。
仲之扬看他片刻,缓缓回答:“是啊,不奇怪。”
这样的聊天简直是尬聊,易杭抬头朝四周看了看,他肯定不会听仲之扬的鬼话立即再下台阶,下去更恐怖。
他宁愿走远路绕一下。
仲之扬的手机铃声又响了。当着易杭的面,他竟直接又挂断,然后关机。这下耳根清净,易杭却感觉不对起来,仲之扬的表情太平静了。
故作平静。
仲之扬好似还有话没有说完,眸子重新对上他的,笑了笑,却不达眼底,“张羡,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吗?”
易杭眼皮一跳,冷静冷静,“化成灰,你一堆我一堆。”
仲之扬不理他胡说八道,“我是说……灵魂。”
而易杭这回没有说话,他看着仲之扬,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说什么。
仲之扬又笑了一下,慢慢靠近易杭,突然……伸手。
易杭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置信仲之扬居然又对他耍流氓了!
仲之扬被他猛推得后退一步,看着易杭诧异与一丝怒气交错的脸,淡淡地说:“长能耐了。”
“小哑巴。”
“……”
易杭深深吸气,目光明灭不定,最后选择充耳不闻,即便身后是几百米高的台阶,他也毫不犹豫转身迈步下去。那毅然决然的背影猛地刺痛了仲之扬的双眼,罪恶感和苦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
他荒唐地想过……张羡有可能就是张显。即便对方没有承认,对他也不冷不热。
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这种猜想却日益强烈。跟对方相处的感觉也是如此熟悉。
他叫出声的那一刹那,对方并没有反驳不是吗。
易杭心情堵塞,马甲被扒了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就是觉得不爽,这仲感觉就像开小号被人发现了,他突然想到了锦衣夜行。
“上来吧。”仲之扬说道。
易杭梗着脖子转了个身,他说:“仲之扬。”
“我跟你不一样。”
仲之扬道:“我知道。一直都只有我与人不同。”
易杭闪了下眼神,他说的可不只是性向。
两个人道别之前,仲之扬说:“你为什么不告诉王叔你……没死。”
易杭知道他其实更想问为什么不告诉他,让他一直过得这般自责。
“没人会信这个,再者……”易杭道,“没必要。”
仲之扬自嘲一声,“你还说不恨我。”
易杭淡然道:“现在不恨,已经散了。”
仲之扬忽然狠厉了下眼神,之后又觉得自己凭什么要生气,最先犯错的可是他自己。
“我……杀了你啊,怎么可能不恨,不恼?!”
易杭抽抽嘴角,“仲之扬,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看得开一点,的确,你说的那些感受我起初都有过,但是看你过得这么痛苦,那些不平衡已经没了,唯余的是那满心的庆幸。”
易杭漠然道:“你当初的一时冲动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你应该知道了,以后做事总该顾忌考虑多一点。”
仲之扬艰难道:“你是拿一条命换我明白这个道理。”
易杭道:“值了。”
他试着道:“今天那两通电话是大少爷打的吧。”
大少爷……
仲之扬道:“你跟我哥到底什么关系。”
易杭道:“以前是奴仆关系,现在……毫无关联。”
仲之扬道:“那我呢,我才是你的雇主,你凭什么要为他办事?不然……不然的话也不会惹怒我。”
易杭道:“以前的我为仲家做事,不只是大少爷,若是你吩咐我看着谁,我也一样会照做,并无区别。”
仲之扬闻言,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并无区别四个字能说明什么?说明同等对待,并没有谁是特殊的。
他抖着嘴唇,道:“小哑巴,你心真是宽。”
生死问题竟然看得这般淡!
“那天你看见了,我没有做什么,只是跟他在房间打游戏。如果你那时活着告诉我哥,想必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易杭道:“是吗,可我已经忘记那天你在干什么了。”
易杭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转身便走,一步一步有点沉重,像是迈在谁的心坎上,留下一串脚印波动心弦。
身后沉默半晌,传来声音,“小哑巴。”
虽然他现在不哑了,对方给他取的绰号似乎一直都改不过来。
他回头。
仲之扬望着他,眼神沉如水,见他不说话,易杭又要转身,这时,仲之扬动了。
一手五指并拢,举于额际,做了一个敬礼手势,然后下放改伸小指,在胸口点了几下。
这是一个手语。
易杭道:“抱歉,这些手势我不记得了。”
他不及仲之扬张口说话,脚步加快,撤离了这个地方。
仲之扬留在原地,盯着一个方向,那里早已经没有了人影,冷风刮过,刮散空气里的那句“对不起”。
仲家——
“仲之扬。”充满暴风雨前平静的一声。正在上楼的仲之扬脚步一顿,侧头看着沙发上已经睁开眼的仲之昂。
后者眉眼不再温和,“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一个月禁闭没把你关老实是不是?”
仲之扬哼笑,漠然继续上楼,“比起我,你应该多关注下年后的婚事不是吗?”
回到安静的房间,仿佛那些扰人烦恼都被隔绝在外,仲之扬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能如此放松地躺在床上。他闭眼沉静片刻,像想到了什么,连忙翻开手机界面,发了一条短信。
几乎同时,易杭的手机短信提示响了起来,虽然没有备注,但是他一下就可以猜出这个陌生号码是谁的。因为能找张羡这个马甲的人并没有几个。
只有三个字:小哑巴。
易杭关上手机,没有回复。
仲之扬目光不移,他等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收到回信。片刻后眼里黯下,略带苦涩地笑了笑,把手机丢在一边。
周一的时候,他去酒吧,本该上班的人却没来,仲之扬沉默半晌,还是坐下自己喝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