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晓年要登门拜访的名医,都是祖籍在兴安或周边郡县的老大夫。
他们中大部分人皆非医药世家出身,或者只是旁系,如今失去了有雄厚背景的医馆的庇护,又因曾在叛贼医馆中坐馆,虽有一身高超医术,却暂时无法另谋他处,就跟雪岭山麓的药师一样,只能忐忑度日。
简晓年乃是煜亲王的随行大夫,又有葵郡王的荐信,在这些老大夫眼里,自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刘炫和苗家再权势滔天,到最后也输在一个名不正言不顺,但葵郡王就不同了,他是陛下亲封的北境之主,有他的荐信,就等于有了一层“官方保障”。
只是唯一让人有所顾虑的是,这医馆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大夫开设的,听起来资历未免有些不够。
但也正因为晓年年轻,不怕厚脸皮,以他的年纪,多次登门拜访,哪怕一时被拒,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要找好的大夫来自己的延年堂坐诊,自然需要拿出“三顾茅庐”的决心和毅力。
其实,如果本家愿意与晓年“再续前缘”,等宁安的大夫来了延年堂,情况就很不一样。
但如果等年节之后简家来人,再通过简家在宁安的声誉来吸引那些名医的话,到底会让晓年在本家面前落了一程,以后也难免受此掣肘。
晓年要在简家投来橄榄枝之前,就让他们看到,他的延年堂不需要靠简家雪中送炭,只要他们锦上添花就好。
如此一来,晓年立刻就变得忙碌起来,虽然他坚持每天要陪恢复人形的小虎崽读书识字,但白日能够空出的时间,还是越来越少。
煜亲王见自己的小大夫忙得不能有片刻休息时间,心疼不已,面上虽没有阻止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私下却拿出更多的时间来替他分担。
是以晓年一连数日在外奔波,回到都督府就能看到煜亲王陪着乖乖和崽崽在案前识字。
……
这天简小大夫像往常一样,还未走进房间,就听到屋里传来自己熟悉的声音。
待他跨入房中,原本认认真真的一大两小就立刻看了过来。
这时候小家伙恢复了人形,他们和煜亲王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在刘煜身边看上去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晓年禁不住微笑起来,顿时把三只迷得七晕八素,恨不得立刻起身、要往他身边凑才好。
不过跟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他们又立刻变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起来。
煜亲王:孤花了这么多功夫陪小崽子,还没听到他的小大夫表扬呢,不能动!
小虎崽:宝宝用这么长时间陪大家伙,还没有听到他们哥哥表扬呢,不能动!
晓年还不知道刘煜和小虎崽正暗中较劲儿,他走近了一看,发现刘煜正在教他们念《说文解字》上的注音。
在九州,由于没有拼音字母,所以孩童要识字,一开始是用其它汉字来注音的。
比如 “材,才声”,意思是说“材”这个字要读成“才”。有说文解字的书籍把这种方法说成“某,音某”,例如“拾,音十”。
这种方法虽然简单易懂,但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因为有时候会出现某个汉字没有同音字的情况,比如“丢”字;或者有时候这个字虽然有直音,但那些用来注音的汉字却比被注音的字更难懂、更难读,委实不方便。
后来又有了用同音不同调的字来注音,例如“刀”字,注“到平声”,“刀”是平声字,“到”是去声字,单用“到”来对“刀”字注音不准确, “到”字的声调改作平声,也就是“刀”。
晓年不知道为何自己那位穿越前辈没有“发明”拼音,但他自己也不好“平地生高楼”,自己创出一套系统来,所以只能先按照九州的方法教小虎崽认字。
在这一点上,煜亲王这位“原住民”用起这个方法来显然更加得心应手。
“出,两山垒之,如草木益滋出达之形,人之初的初字,既音同此字。”
刘煜一边写字,一边出言解释,并在“出”字的旁边又写了一句“人之初”,如此既教了他们新字,又把曾经教小虎崽念过的东西带了出来,进行融会贯通。
晓年闻言,内心感到十分佩服——论教孩子,他有耐心,刘煜却有方法。
他甚至觉得,若是让自己来教,也不会比这教得更好了。
乖乖和崽崽虽然才五岁,但十分聪慧,学起东西来又快又好,让晓年这个六岁开窍的“天才”忍不住惊叹:不愧是生有神武的先祖返魂!
他们的小手握着笔,有模有样地跟着刘煜在纸上写了字,虽然还不算方正有力,但至少能看出其形。
晓年目睹这一幕,心中生出“自家小宝宝最好看、最可爱、最聪明”的自豪感,这让简小大夫一度非常膨胀。
事实上,正是因为他与刘煜一个好鼓励,一个很严厉,这样一柔一刚、一个□□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非常默契,于是更加加快了乖乖和崽崽成长的步伐。
之前给小家伙念的《三字经》没有白费功夫,小家伙现在虽然不能写出其中的字,但却能跟着晓年摇头晃脑地背上一大段,每次背完都有哥哥的摸头或者亲额头的奖励,所以干劲儿十足。
不过哥哥最近很忙,大多时候都是“大家伙”在陪他们识字,小家伙虽然没那么高兴,可只要想想自己表现得好,等哥哥回来还是可以一起要亲亲抱抱,所以也就勉强接受了。
但煜亲王这边却对此有些意见。
他觉得男孩子不能娇生惯养,于是多次跟他的小大夫商量,说道:如果小崽子学得快,他们言语上鼓励就好,而行动上应当有为人父母的庄重矜持,不可以让小孩子因溺爱而生出骄躁之心……尤其是亲亲抱抱什么什么的,必须坚决摒弃!
可惜晓年无论是在华国,还是在九州跟着祖父,受到的教育都是“鼓励式”教育,福利院的义工阿姨对孩子很温柔,祖父简遵友对晓年更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自认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晓年觉得自己没有长歪,那小虎崽在同样的关爱中长大,应当也不会歪到哪里去,所以没有理会煜亲王的反对。
只不过该讲原则的时候,晓年还是非常注重规矩的,没有让小家伙有变成纨绔的机会。
“咯咯,乖乖写的字!”小家伙终于写完了,立刻拿着一个时辰的成果给晓年看。
崽崽也举着自己的字,跟乖乖并排站着,一脸严肃地求表扬。
晓年忍住笑意,非常郑重地拿过那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看了一遍之后才道:“嗯,写的不错。”然后就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他们眼睛都亮了起来。
煜亲王则面无表情但目光灼灼地站在后面,这时候晓年抬头望他,对他道了一句:“殿下也教得好,辛苦了。”
晓年带着小家伙在屋子里去洗手,准备用膳,硬要跟他们挤在一起洗手的刘煜问起晓年今日的进展。
“今日又去见了胡大夫和余大夫,他们不像上次那般闭门不见,不过也没有立刻答应要来延年堂坐馆,我想过些时日再登门拜访,再接再厉。”
其实以煜亲王的权势,威逼利诱两位老大夫,让他们答应到延年堂,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若真用这种方法行事,难免让人生出怨恨,这就违背了晓年开设医馆的初衷,所以哪怕看着他再辛苦,刘煜也没有用此下策。
眼见晓年身上虽然透着疲惫,但他目光中充满了朝气,某人看得心痒痒的。
他默默把自己刚抹了澡豆的手伸过去,一副“反正孤都伸过来了你看着办”的模样。
晓年才刚刚帮小家伙抹了澡豆、洗了手,发现煜亲王在旁边“凑热闹”,一时之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却到底不忍拒绝他。
他轻轻握住对方,就好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耐心地帮他洗了手。
“好了,可以让拂冬姐姐摆饭了,”晓年完成了任务,笑着道:“你们下午也要乖乖的,哥哥回来给你们带庆丰楼的糕点吃。”
显然是把煜亲王也算在了要“乖乖的”的行列之中。
小家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抱着晓年的腿,争先恐后地表态,表示自己一定会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