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想到这里视线停留在少年郎俊美的脸上,看着他神采奕奕的,一点也不担心未来不知何等艰难的路,怀里的信件就沉上一分。后来干脆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打算抢先一步去孔廖那里报道。结果人带着清湛走到亭中,又停下了脚步,他无视了清湛的注视拆开了怀中的信件,里面只有一张烧了一半的纸张,泛黄焦黑的充满了岁月的痕迹,除了这个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姜越收好信件,坐在亭中也不走了,清湛问他等什么,他只说等对手。
人和人天生就不一样,公平这两个字存于世间上是很有歧义的。拿人出生的起点线上来讲,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赢在了起点线上,比起寻常人起跑的时候多出很多优势,他们踏出的第一步也许是输在起点线上的人踏出的第五步,虽不知后期如何,会不会有转变,但先期的不同还是存在的,这份存在不是不好,也不是值得被人拿出攻击的点,而是让人定下的前进目标。
姜越于沈橝就是这类人,沈橝是出色,江北武林盟主沈惰的儿子,说出来也是既具有分量,但这份分量在姜越的身上就有些不够看了,无论姜越内里现在情况如何,外人都不知道,女帝姜妍也不会说出这种丑闻,他的事情被隐藏的很好,就算是造出个假名去骗孔廖,都不成问题,只要女帝不发现,给了他喘气壮大自己的时间,他就有日后应对下去的办法。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拿着比沈橝有重量多了的信件,比沈橝占优势很多。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比沈橝有优势,可也明白这份优势不是他自己带来的,他要是赢过沈橝被孔廖选走了,孔廖选的也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纸张。
对沈橝很是不公平。
他有理想,沈橝也有理想。
姜越将重剑放在身侧。
而他不要这份不公平,孔廖选他,要选只能选择他的能力,他如果不能用实力让孔廖留下他,那么不留也罢。
世间是多不公,但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了不公,便也不公的对待别人,这样做很不尊重对手,也很不尊重自己。
我姜越是没有实力吗?
我姜越是这么不值得自己尝试吗?
我姜越是害怕输掉吗?
不!
不怕的,这次输了,下次我就赢回来,下次赢了,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赢不过我。
姜越轻笑一声,其实心中也还是有几分敬佩这个难得与他有着同样理想,敢于踏出第一步的男子,他应该得到自己的尊重,他也知道,沈橝如果投不成孔廖,就不可能在去任何一方军营,他的路到此结束。他也知道,他要是拿着这封信去了,加上他这个容貌,孔廖一定不会对他不好,他日后想走的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好走的。现在要是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么不日他就要带着一个包袱被人赶出京城,到时候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等着自己了,前路又变成了未知数了。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想到,却还是在亭中等着沈橝。他不能与沈橝一同去孔廖那里,去了,孔廖看了他的容貌,即使他不拿出信件,他都怕影响到孔廖。所以,姜越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在亭中等沈橝。
等他来,他们比试一番,输了他就走,赢了他就留。
他在亭中等了沈橝许久,路的另一端沈橝终于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姜越让清湛去请沈橝。
“我要去漳州兵营,你也要去?”
沈橝点了点头。
姜越豪爽一笑,“那我们就在这里比试一下,你要是赢了我,你就去。”
沈橝看他也笑了,“我要去为何要赢你?”
“因为我是阁下的绊脚石,你只能选择赢了我。”
沈橝突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将自己称呼为绊脚石的,他拿起剑与姜越比试了一番,姜越是师从名师,但还是敌不过天分出众从小习武的沈橝,虽然输的也不算太惨,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输了。
沈橝见到他的武功,立刻说了一句:“渠荷的一把手舵孝?你的武功是跟她学的?”
姜越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震,姜家请来教他35 37 页, 的老师是在他求了姜妍几次之后来的,他还记得姜妍拒绝了好几次,后来不怎么的,又找了一位老师,那是个文质彬彬的女子,看上去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却武功极好,她对姜越说,她叫汀溪。
姜越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这件事,反倒问沈橝:“行军打仗不止要武功高,还要懂计谋,如果你去打仗,此时兵临城下,城内断粮数日,你该如何?”
沈橝回的倒也干脆,“不知道。”
“什么?”
沈橝朗声道:“事情不发生之前谁知道究竟会如何,你未去战场,未与敌方交过手,只是在后方未雨绸缪的思考着这番对策,这是无用的。战场上瞬息万变,你需要看着周围的风向决定下一步的动作,从断粮的情况,城内的情况,军心涣散到什么程度,可在断粮之前做过什么打算?粮道通行否?又是否分开兵力做了其他的事情?断粮的原因可是朝廷派遣不及时?又为何会不及时?——这都是问题,却都是现在无法回答的问题。防范于未然是好,可世界上不会每一件事情都会按照你预料的发展。所以,我不知道。”
姜越得到他这番回答,瞬间笑了,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笑容最真诚的一次,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转手交给了沈橝,“这个送你。”
沈橝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姜越回答:“你到孔廖那里亮出本事,孔廖要是不接受你,你就将信件交给他。”
沈橝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英气的少年,反应很快道:“你本事不小,拿着这封信应该也是想要去孔廖的兵营,为何要将这个交给我。”
“因为我技不如人,也不屑去靠人施舍。”他抢在沈橝开口前说:“当然以你的本事你根本就不用靠人施舍,这只是我的一点坏心思。”
沈橝放下手问他:“什么坏心思?”
姜越直言不讳道:“我今日帮了你,便希望日后你若飞黄腾达,我若混迹泥乡,还别忘了拉我一把。”姜越让清湛把他的马牵来,“话就说到这里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出发了。”
沈橝看了他一会儿翻身上马,“那,我们后会有期,你这个人情,我承了。”他虽是没说别的,但也很欣赏姜越,姜越在酒楼中他见过,也知道他离开的时间,他这么久后出来姜越还在这,说明姜越一直在等他,等他过来与他比试。
而姜越怀中的那封信,一定是能让孔廖收下他的信物,姜越恐怕来头不小。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早走这么久,大可以拿着这封信直接去了孔廖的兵营,到时候自己一定机会不如他大,他明知道却没有,反而是在这里等自己,赢了他去,输了他留。
沈橝还是第一次遇见姜越这样的人,跟他有着一样让大端人觉得出格的心思,行动却又光明磊落,丝毫不矫情,非气量狭隘之人。
他骑着马走出去两步,又调转马头回头看了一眼,亭中的少年郎生的英气,挺直腰背站在那里如松柏如翠竹,坚韧到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他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一时间忘了去说刚才想说的话,只道:“对了,你刚刚在酒楼看了我那么久,又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姜越一愣,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被人调戏,但也不甘示弱,想起了一句他人经常用来怼回去的话。直接道:“恐怕看上我的是你吧,你要是不是一直看着我,怎么知道我在看着你?酒楼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又要盯着我看?”
沈橝看他这样倒是开怀一笑,他气质偏冷,这么一笑反倒看上去亲和了许多,“因为就看你特别的顺眼,不想看别人。”
他说:“还未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姜越。”
“在下沈橝,从此公子就算我的朋友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江北报我的名字。”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扔给姜越,“这个就算是还给公子的礼物。”
他说完骑着马走了,一个人在林间的小路中哼着歌,掏出了那封信随手一撕,碎纸随风飘走。
“这个人情我承了,但我沈橝只凭自己本事做事,她要留,只能是留我沈橝这个人,而不是这封信。”他坐在马上狂傲的说出与姜越几乎相同的话,接着驾马直接去了孔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