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他在店里打工的无数个日夜,他也是翻江倒海般痛楚。同那时一样,没有谁能陪在他身边。
黎明时,他悄悄打开门想去洗漱,却发现客厅里坐着简母。
她还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但现在她双手捂脸,有泪水静静从指缝里漏出,又被她拿卫生纸从红肿的眼旁擦去。
地上是一地的卫生纸团。
简竺身体完全僵硬,他从未有这一刻强烈的厌恶自己。
他几乎没见过母亲哭,他的妈妈是个要强的人,她有着钢铁一样的意志。即使在被家暴的那些年,简竺也没见过她流一滴泪。
但今天,一墙之隔,他在房间里断断续续入睡,他的母亲在客厅里哭了一整晚。
简竺就这样默默地、默默地看着她——他仿佛在今天才意识到,她已经老了。他的母亲年龄大了,鬓边生了白发,娇小的身形越发佝偻,脸上是一夜没睡的憔悴。
母亲她已经不再年轻,也经不起百般折腾了。
简竺回身倒了蜂蜜水,端着水杯走到简母身边,静静将水递给她。简母抬头看了他半晌,还是接过水喝了下去。
随后她眼见简竺一点点跪下,缓而有力地磕了三个头。额头与大理石地板的撞击那样响亮,简母恍惚里皆是心酸。
所有未言之语,皆在这三次响头里。
作者有话要说: 高能预警!
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注意撤离!
再吼一遍,现在跑还来得及!!!
emmm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迫切想写第四卷,在我的计划里第三卷原本该写的挺长,至少攻受相处再多点,再温馨点……结果写着写着惊觉已经到卷尾了_(:з」∠)_
第51章 我爱你
简母低下头。
她的孩子抱住她的腿,低声恳求着她。
简母在昨夜想了很多。如烟往事在昨夜清晰如初,从小小的、红唧唧皱巴巴一团在她怀里啼哭,到后来抽条成碧竹一样的青年,那些她或遗忘或模糊的记忆,全都如云一般悉数涌上心头。
他还没出生时,她挺着肚子慢慢穿梭在人群里,小心翼翼护着圆挺的肚皮;他一岁大时,那个还没有变坏的男人高高举起孩子,乐呵呵地拿胡茬去扎他娇嫩的皮肤;他再大点的时候,她搂着他一笔一划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在夜晚熬夜为他缝了无数件衣服,在男人打下来的时候拼命护住他;他十几岁的时候,他们带着满身伤痕辗转于城市各处,想尽办法供他上学;在医院里听医生告诉她孩子的心理伤痕,在数个夜晚抱着狂躁的孩子不知所措怨悔疲累。
现在他二十了,她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却仍旧不能休息。
现在一想,原来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含辛茹苦尚且历历在目,好像只是一夜间,她的孩子就长大了,要飞走了。
昨天她静静坐在黑暗里,心随渐沉的夕阳一同落下。
那时她只是在想,到底哪里出错了呢?虽然心里在埋怨简竺,在埋怨那个素未相识的男孩子,但怨念之后伴随而来的就是对自己的反思。她想了很久,一个人,直到最后想到眼泪流下来。
然后产生了生命里难得一见的一次懦弱,没敢让孩子开灯,怕他看见她微红的眼睛和自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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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竺默默抱着母亲的腿,很长时间里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他低垂的头上,一点一点摩挲过去。
他抬眼正对上母亲的视线。
他听见母亲对他说:“我总是宁愿你现在恨我,也好过以后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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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阑舟再快,路上也需要三四天。这三四天里,简竺母子两个就他的问题心平气和谈了好几次。
在不懈的劝说里简竺可以看出母亲的松动,但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松口。
简竺最后妥协道:“妈妈,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无论您承不承认,能答应我先见他一面吗?”
简母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很多了,她想了想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正好她也想见见这个拐走儿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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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简竺甚至觉得自己改善不久的悲郁情感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有时候他看着一点,眼睛却不聚焦,回过神来后却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掐、撕什么东西。很多次他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会烦躁地不停给简阑舟打电话,如果刚好火车信号不好打不通,躁动的情绪就会达到顶点。简母之所以不敢一直发火,也是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她甚至看出了他对于简阑舟病态的依赖性,哪怕只是两天联系不到而已,他都会处于发狂的边缘。
自从和简阑舟交往后,简竺再也没经历过联系不上他的情况。但现在在家里,他不得不拼命压制自己。
这就导致还没见面,简母就已经对简阑舟产生一点微妙的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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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阑舟到他们区的时候已经快要深夜了,简竺不顾简母反对坚持出门去接他。
他走过楼下成排的树木时,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琥珀色眼睛的女孩像猫一样安静地站在行道树之间,在简竺看过来时,她什么也没干,只是用很飘渺、很异样的声音说了句:“时间不多了。”说完后她很快就消失在简竺视野里。
简竺一头雾水,但是那种音质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仔细想想,这种感觉有些像听人工合成的提示音。
但随即他就把这些抛之脑后,急切地去接简阑舟。
简阑舟在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找了家上档次的酒店请简母吃饭。不管后面要说什么,该有的礼数也不能省。
席间他送给简母上好安神木做成的一串木珠,他知道简母一向喜欢木制品。
饭后简母脸色稍缓,还是让人去了她家谈谈。
简竺被关在门外紧张的来回踱步,也不知道简阑舟说了什么,再出来的时候简母脸色简直算是阴转多云。虽然没放晴,但态度比一开始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她没跟简竺说什么,但简阑舟跟在简母身后,悄悄地对他露出个春风般的微笑。
简竺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折腾,除夕夜就要来了。简母知道简阑舟家里的情况,态度缓和后还是邀请对方留在她家过年。两个孩子简直受宠若惊,干活比哪次都勤快,特别是家里窗户、天花板等等的清洁,甚至做饭都被简阑舟一手包揽,彻底解放了简母。
除夕那天简竺早早起来贴好春联,简母和简阑舟在厨房里料理食材,准备年夜饭。家里每年除夕要炸地瓜、炸萝卜丸子和豆腐,还要包水饺,炸炸果。特别是炸果,从和面到捏造型需要个把小时。下午对门钱姨请简竺一家去她家里吃饭,简阑舟选择留在家里捏刚跟简母学会的炸果。
钱姨家有几个亲戚家的小孩,简竺看着他们一群孩子互捏互闹,特别是王鹤琳小妹妹那张肉乎乎的脸被捏变形后,笑得不可开交。但笑完他想起来简阑舟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家里,心里又难受起来。
钱姨的饭没法推辞,除夕晚上简竺没有理由不去。
一顿饭吃到黑天,窗外开始炸开烟花。他终于忍不住,悄悄把简母拉到一旁问道:“妈,阑舟那里,你也不给我个准话。”
简母哼了一声,颇为傲娇。
“妈~”看简母没反应,简竺又拉着她胳膊摇晃撒娇,“妈~妈~”这段时间简母态度甚是平和,简竺也渐渐放开了胆子,母子两个似乎又恢复到事情爆发前的状态。
“行了行了,”简母没好气道,“都留着过年了!”
简竺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嘴角笑容止不住的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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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阑舟很安静地坐在家里捏炸果,他很有耐心,捏出的花型饱满漂亮。
任谁过了十几个安静如鸡的除夕夜也心如止水了。
窗外炸开第一朵烟花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容越发柔软。
等简阑舟捏完最后一盘打算炸的时候,他接到了一通出乎意料的电话。
简竺站在窗前,身后是几个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他看着外面灯火如织的夜晚,消息都等不及发,直接伸手拨通了电话。
几乎在两声响铃后,电话就被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