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上位者来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入宫,当然要比拒绝了他的邀请更加容易让人接受,毕竟前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者则是连这份心都没有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皇帝嗔怪了一句,“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你是生了什么样的病?我宫里的太医虽然水平不济,但是比起民间的还是绰绰有余,改日我叫人过来看看便是。”
“多谢皇上的美意。”
宋阮为难地道,“只是这病,治不了。”
“治不了?”
皇帝的胃口实实地被他吊了起来,他还真不知道,困扰着这个年轻人、还让他放弃了高官俸禄的病,到底是个什么病,“这怎么会?”
“这病估计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的。”
宋阮说着,又转过头对旁边目瞪口呆的小杂役低声说了一句,那人愣怔了一会儿,才在他的催促声中拔腿往后院里跑去,片刻后,小杂役便拉着一个高大英俊、穿着不俗,只是身上还套着一件黄色小围裙的男人小跑了过来。
那男人一脸不明所以,看见宋阮跪在那里,连忙小跑过去,蹲在他身边摸了摸那个红印子,心疼地道,“头上怎么破了?我去拿药给你擦擦吧?”
宋阮咬咬牙,抓着他的手没让他走。
他按着杨苑的肩,稍微用了点劲儿让他跪了下来,然后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拜了下去,此时的宋阮的背脊都已经是被汗水打湿,他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异常地坚定,“请皇上成全!”
皇帝直接懵在了原地。
不光是他,所有在现场的人都懵了一脸:这什么情况?
杨苑被按着头‘求成全’,也是一脸懵逼,他偷偷歪过头,小声地叫,“阮阮,你的头……”
这家伙现在还在担心宋阮头上的伤口又碰到了地上,会不会疼。
如果说刚才那一拜还完全不知所以然,那杨苑毫不掩饰的关心就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还听说宋掌柜今年都及冠了,家里仍旧没有一房妾室,有媒婆上门说媒也置之不理,原来是这样……”
“龙阳之好啊,这算是什么隐疾嘛。”
“断袖倒没什么,只是看这架势,两个人像是要结为夫妻了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宋老爷和宋夫人也是可怜,生了这么个儿子。”
“……”
如果说皇帝之前还有什么不懂的,那现在这些看客也为他完全地解释清楚了。
现在他目前的选择也只有一个,就是顺着宋阮为他铺好的路走下去,毕竟人家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
当然,面对皇帝,宋阮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真切的,尽量放低自己的身段,并没有露出一点强迫和不满的意思,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露着:皇帝啊,我是个断袖,回头要是因为您的天神之姿仰慕上了您,那对您也不是什么好事啊,现在我把台阶都给您扫好了,为了您好我好大家好,您还是辛苦辛苦顺着路下来吧。
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损,但是对于皇帝的确管用。
他天生就享尽了来自别人的崇拜和爱慕,男人的仰慕对他来说的确也很受用,但是就如宋阮所想的那样,就算他们俩都没有这个意思,那也得避嫌。
“宋公子与这位公子情真意切。”
皇帝咳了一声,“朕又怎能做毁人姻缘的事呢?二位快快请起吧。”
“皇上大恩大德,小民感激不尽。”
宋阮松了口气,便要拉着杨苑站起来。
谁能想到,杨苑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又把他拉着跪了下来。
“杨苑?”
宋阮微微一怔。
“小民有一事想请陛下恩准。”
杨苑握紧了他的手,然后偏过头去,从上至下仰视着皇帝,他身板笔直,像是一颗在悬崖29 31 页, 边巍然矗立的青松,他斟酌了片刻,还是说道,“小民从小就生长在荒山野岭,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人世间的规矩,只是有一点小民还是清楚的。”
他顿了顿,转过头去看向宋阮,目光温柔,一字一句地道,“我还欠他一个明媒正娶。”
宋阮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还是当着皇帝的面。
但是杨苑说话的时候太认真了,他不自觉地就陷入了进去,声音也变得柔软,“我不在意这些,你该知道的。”
“我知道。”
杨苑也点了点头,“可是我还是觉得,咱俩和普通的情人没什么区别,那么凭什么人家该有的,你没有呢?再者,你爹娘那里,我也该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
他说到最后,态度愈发地坚定,“我要把你风风光光地娶回家,所以,明媒正娶,一个字都不能少。”
一个字都不能少。
宋阮从来不是那种形式主义者,很多东西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必要也是可以舍弃的。曾经他也曾预想过,和杨苑的婚礼,如果能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什么都不重要,两个人穿上大红的衣裳,不是嫁衣都可以,对着高堂和天地拜个头,这也是一辈子的夫妻。
……可是,也的的确确是,有些羡慕别人喧闹的场景;眼红别人家的新郎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新娘交杯,然后背着娇小可爱的新娘子入了洞房。
那是被所有人祝福的婚礼。
不必要,可以舍弃,却并不等于不想要。
“……”
宋阮的眼眶渐渐地红了,鼻子也有些微微地发酸,他还不想这么丢脸地哭出来,便吸了吸鼻子,装开玩笑地样子,“还说要娶我呢,你现在连宅子都没有。”
“谁说没有?”
杨苑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所以他双手捧着宋阮的脸哄道,“你忘记咱们上个月还买了一间小宅子吗?那个虽然不大,但是住咱们俩就够了。以后,以后我会努力赚钱养你的,每个月的月钱都给你保管,好不好?”
“你都没有月钱。”
宋阮抹了抹眼角,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对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滑了下来,把袖子淌得脏兮兮、湿漉漉的,“还要我做饭给你吃……”
杨苑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小花猫的脸,“对不起,其实我做也可以。但是一想到我的心上人帮我做饭的模样,我就开心地不行。”
“……”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皇帝很欣慰,眼前的这对小情人让他不禁回忆起皇后初次嫁给自己的模样,那时候的皇后还不是皇后,只能叫太子妃。
太子妃端坐在房间里,两只手绞着手帕子,他走过去一挑帕子,就看见一张粉嫩嫩、红扑扑的脸蛋,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含着水一样地看他,他当时就心动了。
时隔这么多年过去,皇后已经容颜老去、青春不复,他却还能清晰地想起皇后那时羞怯的模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皇帝低声念了一句诗,缓缓地道,“宋阮,你做的这顿饭朕很是欢喜。所以,这道圣旨,朕赐给你。”
“不过,在这之前,朕还想赐你四个字。”
他微微一笑,“拿笔墨纸砚来。”
皇帝话音刚落,在后院偷听了好久的张书生忍不住了,冲到柜台从账房先生的手上抢过笔墨纸砚,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请皇上赐字!!”
“……”
朕热乎乎刚出锅的状元怎么也在这儿……
皇帝心情复杂,但还是把毛笔都接了过来,他把纸在桌上摊开,然后笔尖蘸了一笔墨,思考良久,才慢慢地下了笔。
先写的是赐婚书,这种文书都有固定的模板可以套,并不用花什么功夫,皇帝很快就写好了,候在一旁的荣禄等他吹干墨迹,不慌不忙地把御印给递了过来。
一个不大不小的红色印章便盖在了这张简单的圣旨上。
这大概是皇帝写过的最简陋的圣旨了。
“俗话说得好,双喜临门。”
皇帝说着,铺开另一张大宣纸,悬腕握笔,沉着气慢慢地写下了‘精诚洁心’四个大字。
“早前朕听说朕的户部尚书三天两头往你这边跑,还觉得很是不像话,今日方知不虚此行。”
皇帝叹了口气,“这个字朕就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