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厕所里的风起云涌,骆泗脚步一跨,彻底离开公园。来到大马路旁,他抬起头,已然看到了别墅区稀疏的屋顶。
那群影子就住在这里。
现在熊以松差不多已经发现自己走了——骆泗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他刚数了十秒,刺耳的铃声骤然划破平静的空间。
“局长。”电话那头,中年男人的声音满是隐忍:“您在哪儿?知道现在是多关键的时刻吗?”
话语里满满都是责备。骆泗想了想,电话那头应该已经发现窗台上那一抹耀眼的鞋印了。
还好没打算先告诉他,不然现在的自己,肯定早早被人拦下。
“我有事要办。”骆泗简单回答:“很危险。之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被发现了会很麻烦的。”
“您为什么在这种……”
听清那边的混响,心知熊以松是开了免提。骆泗眯起眼——以他谨慎的性格,就知道这人会让其他人做公证。
“接下来听王嘉骏的。”简单洒下一句,青年瞬间挂断电话。听到那边的忙音,熊以松愣了愣,抬起头来。
所有人都盯着他,中央是被人七手八脚制住的王嘉骏。见他终于信了,王嘉骏哎哟哎哟的抬起头:“现在相信了吧?马桶上都放了局长的小纸条了还不愿意听我的!”
熊以松冷冷一瞥。青年霎时怂了:“熊哥我错了……大方向我说,细则当然还是您来定,您来定。”
“你先告诉我。”熊以松动作未变:“教皇究竟要去做什么?”
王嘉骏苦着一张脸。事到如今,干架的阵势都全部摆好了,就差直接冲进去——就算他说清楚了,这群人也肯定不会信啊。
他只能咳嗽一声:“反正……是一件对大家都有利的好事,大好事,呵呵……”
熊以松对交涉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十几分钟,青年一直是这副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样子。
但又不可能一直这样把人关着。他只好挥了挥手,示意先把人放开。
得了轻松,王嘉骏长舒一口气。他环顾四周,咳49 51 页, 嗽两声:“骆局长说了,首先……”
首先,把这群人都划分为三人一队的小组。
骆泗停下脚步,深吸两口气。他已经看到了别墅那片熟悉的景象,还有一片正绽得热烈的玫瑰园。
但看起来,玫瑰园有些疏于打理。不知从哪儿来的杂草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连那片火红都被挤压得有些黯淡。
骆泗眯起眼,并不打算从前门走。他绕到后方,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粗壮柏树。
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草坪被踩出细微的声音。骆泗环顾四周,因为不知别墅里的其他人知不知道他们老大和自己的联系——他还是打算小心一点,稳妥为上,尽量偷偷溜进去。
别墅里有轻微的动静,听起来有人声。他眯起眼,绕到后厨窗口。
如果能正好碰上周高远,就更好了。
后厨窗口一片静谧,现在并不是午饭时间——最主要的是,这群影子根本就不会吃人类的午饭。骆泗迈步进去,脚尖刚点到纤尘不染的瓷砖上,瞬间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响。
他瞬间环顾四周,拉开一个壁橱躲了进去。
“……王他这样多久了?”是一道陌生的声音,应该是他的臣民在打听八卦。
骆泗屏住呼吸。不远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最后停在了橱柜前。
心脏不由自主狂跳起来,他抿紧嘴唇,大气也不敢出。
随后是熟悉而冷淡的嗓音:“想吃东西就自己拿。”
是管家。听到这个声音,骆泗几乎可以脑补出他满脸冷漠的样子。
另一位想聊天的影子似乎有些不愉快,但又畏惧于管家的实力,小跑着拉开冰箱门。骆泗听他悉悉索索翻了一阵,最后从中取出一个塑料袋——
因为那熟悉的拆开口袋的噪音,骆泗瞬间就可以确定,那真的是一个塑料袋。
影子不知在干嘛,边拆,还边发出狼吞虎咽的声音。
另一道脚步声也没停。他步履从容,来到冰箱前,也取出了个袋子。
“……不好吃。”最开始那只影子嘀咕了句:“为什么您也要吃这个?”
“王的旨意。”
管家答得毫不犹豫。骆泗眯起眼,听到熟悉的进食声。
他明白那是什么了,毕竟他也看到过无数次——那是密封的恶意。
宿炎飞……在让这群影子,学会不从人类身上吸收恶意。
胸口涌上丝酸楚,五味陈杂——骆泗眨眨眼,心放下去一半。
宿炎飞也记得。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青年揪紧胸口。痛彻心扉。酸麻感从脚趾一点点蔓延上来,逼仄的空间里,骆泗闭上眼睛。
做完这件事后,他就回到民事局,再不踏出一步。他不恨宿炎飞,但也不可能放下芥蒂,替逝去的至亲原谅对方。
更何况起因还是……自己。
脚步声渐渐远离。没有再犹豫,他一把推开柜门,顺着墙角上了二楼。
别墅里的影子并不少,他们本应在自己的乐园化为最原始的黑影,但一路上骆泗却听到不少脚步声。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这群影子一直坚持以人形行动。
不过这倒也给骆泗带来不少的便利。一把推开卧室的门,青年一步踏进去,瞬间愣住。
没人。
不仅没人,所有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连一点居住的痕迹都没有。
宿炎飞去哪儿了?骆泗有些愣神,就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来找王?”他瞬间回头,管家就在那儿,目光冰凉,发出一声冷笑。
瞬间变换为备战姿态,骆泗满目警惕地看着他,右手掐了个法诀。管家却没理他,维持着人型的姿态,他一步踏进卧房,目光有些沧桑。
“别看了。王先你一步出门了。”
“他去哪儿了?”青年霎时心中一紧。
“这时候倒关心起王了?”管家看他一眼,笑容充满了讥讽,更多的却是悲哀:“冒牌货。为什么不早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咩咩咩球亲了作者一口 的手.榴.弹x1,谢谢你啾咪=3=努力码字去啦!
感谢 三日月他总是不来x1 浇灌的营养液,感恩比心~
第113章 真实(3)
寂静的空间,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得房内暖洋洋的。
骆泗眯起眼。听到熟悉的称呼——虽然算不上什么让人愉快的记忆,他也为此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费尽心思解释自己是谁。管家会开口就叫他“冒牌货”, 肯定也保有那份记忆。
那么问题来了——宿炎飞呢?
青年冷下脸来, 又问了一遍:“他去了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管家的面容有片刻的扭曲:“都是因为你——”
老人的嗓音并不大,细听却是用了力的,还有丝用喉咙吸气的嗬嗬声。骆泗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道脚步声突然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好像是因为还不太熟悉人类的身体,这阵步伐由远及近, 节奏有些跌跌撞撞。人还没跑过来, 声音已经远远传了过来。
“不好了!”是一只陌生的影子。他一把推开门:“外面突然多了好多人——”
骆泗咳嗽一声。管家愣了一瞬, 瞬间回头:“是不是你!”
青年举起双手。他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管家手上有黑乎乎的气息在飘动,好似下一秒就打算攻来。
没有必要的误会, 还是尽量避免吧。
“别紧张。”骆泗嗓音平静:“其实没来多少人不是吗?我只是让他们把每个路口都封锁住而已。”
管家看着窗外,无数熟悉的人影正守在围墙下:“然后让剩下的人都过来堵路?”
青年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怕你们不配合吗……”
管家冷笑。这群气势汹汹的民事局公务员已经在他们的宅子外排了一排了,每个人都虎视眈眈的往窗里望, 似乎打算下一秒就冲进来。
管家眯起眼, 朝身后影子做了个手势。骆泗眼尖, 赶紧叫住了他:“别往厨房里冲啊, 那地方我知道怎么进去。”
意图被识破,管家眯起眼,眸中滑过愤怒的光芒。
骆泗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 看到了熊以松。那人站在最前方,身旁站了不停抖腿的王嘉骏,手上还拿了一张墨迹斑斑的纸。
见二楼窗户突然推开,骆泗就平平安安的站在那儿,还有余韵朝他挥了挥手,熊以松才终于松了口气。他扬了扬手上的纸,青年却又摇了摇头,缩回脑袋。
“看见没,我们是来谈判的。”骆泗拉开窗帘,指了指男人手上的东西:“合同。”
要是时间足够,这会儿他和宿炎飞都该谈上了。外面那群人不仅是下马威,更代表了青年的态度。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来到别墅下,却没有进攻。这是他对宿炎飞的承诺,无声而坚定——我依旧不会伤害你。
可惜这场最后的告白,没能被宿炎飞看到。
“既然他走了。”压下心底的波动,骆泗转过身:“你来签怎么样?和平协议。”
管家面无表情:“你认为人类的协议对影子有用吗?”
骆泗摊开手。自从进了别墅,种种迹象表明宿炎飞还是想和人类和平相处的。而面前这个管家,向来都以男人的话为行事准则。
所以……
骆泗还没说话,管家已经捏紧了拳头转过身。看样子他是要下楼拿协议了——骆泗一笑,同样迈开步伐:“既然你能签,那等签完我也走了。”
“你过来一趟究竟是干什么的。”管家冷笑。
骆泗脚步一顿:“……来和他告别。”
他们二人正站在走廊上方,盘旋而下的楼梯就在不远处。四通八达的走廊间,无数影子害怕地贴在拐角,探出头来望他们。
进来的时候畏畏缩缩,出去时倒是光明正大得很——骆泗想,不由自主失笑。他环顾四周,有些遗憾没能看到周高远。
毕竟等告别完,他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听他的话,管家的脸色霎时一变:“告别?”
“是。”骆泗颔首:“我不会再见他。”
管家知道他们间的纠葛,但他的心显然是向着宿炎飞的。无法理解面前青年的决定,他脸色霎时陷入冰点:“你就因为这种事,把王一个人丢下了?”
青年想笑,尝试着勾了勾唇角,却完全抬不起来。
“是。”到最后,骆泗唇一动,轻轻承认了。
管家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神逐渐波动。他咬紧牙关:“你就不好奇王去哪里了!”
我问了,你没答啊——骆泗想着。无数影子怯生生的目光中,他步伐坚定:“我不好奇。”.
“——好。”管家似乎被他气笑了,僵着步子跟在一边。二人不知不觉下了楼,大门就在不远处,再迈几步就能推开。
管家面色冰冷,不知不觉走得越来越快。骆泗没有阻止,他看到四周堆积的影子,突然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待走出这一步,就再也不回头了。
这么一想,他突然升起一股怀念之情。青年停下步子,眼神一点点从周围围观的影子中掠过,却怎么也没找到熟悉的身影。
“……周高远呢?”
管家动作一顿:“他没回来。”
“他出门了?”对于系统的感情十分复杂,骆泗叹一口气。虽然这人嘴欠还呆,但是……
不管怎么说,一起走了这么远,他们应该有一场告别。
“不,周高远只是不想见你而已。”管家说。他没有回头,一把推开大门:“不是要签协议吗?来吧。”
终究是没有见到人。等踏出房门,骆泗心底还有轻微的遗憾。他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踩在玫瑰的芬芳里:“那就没办法了。”
管家一直没说话。他静静往前走着,挥手打开大门。
熊以松就等在门边。看到二人一起出来,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眼神移向骆泗:“这位是?”
骆泗介绍:“他们的代理人。”
熊以松于是没再说话了。管家拿过纸,期间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笔落,划下并不熟悉的墨迹。
“好了。”压低嗓音说了句,老人的声音含混不清。他转身往里走,西服尾在空中划出轻微的弧度。
“……等等。”突然觉得不对,骆泗一把抓住身旁人胳膊。
青年仰起头,目光在别墅的窗户间滑过。他看得很仔细,但直到最后,都没找到那抹曾经熟悉的身影。
“周高远呢?”以他的性子,不可能不在这时出来看他一眼。
“走了。”管家的身影依旧不变,嗓音有些飘忽。
“去哪儿了?”越想越觉得不对,骆泗走到老人对面:“你说话啊。”
刚绕过来,青年便动作一顿。管家的脸像是老了十岁,无数沧桑布在那些细微的皱褶里,原先的优雅荡然无存。
“他离开了。”看着慌乱的骆泗,管家拉开唇角,露出一抹报复性的浅笑:“永远的死亡。就是为了你——”
骆泗的血液冷下来,如至冰窟。
猛然得知周高远的离世,青年并没有悲伤——那就像一张轻飘飘的报纸,离得很远,只是通知性的摆在了他面前。
死了?这个嘴贱的系统这么容易就消失了?
骆泗并不相信。但很快的,也许是一阵风吹散了他的思绪,又或者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周高远,让他有了几分清醒——回过神时,整个身体都在发冷。
周高远是为了他们二人,才费尽心思违抗了宿炎飞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