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托维尔沉默地望着他,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骆泗趁胜追击:“直到我们互相允许之前,不要做亲密的事,不要强迫对方,不要黏我黏得太紧……”见对面人想开口,他赶紧道:“那最后一条不算——总之,我们先自然地相处一段时间,好不好?”
说完,他吞了口唾沫。
与亚托维尔的交涉无疑是毫无保障的。面前人一只手就能制住他,如果亚托维尔不愿意,骆泗根本无路可退。
更何况,还有天生的压迫感作祟。仅仅是这样相对而对,已经让骆泗坐立不安。
房内静了半晌。就在他以为交涉失败的时候,对面人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
“不该强迫伴侣,因为我,应该爱护你。”亚托维尔薄唇翕动,声音像大提琴一般醇厚。
骆泗心弦一动,差点喜极而泣,忙不迭点头。
不说其他几条,只要最重要的这一点通过,已经是一道重要的里程碑了。
然而骆泗还是太过天真。等睡觉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亚托维尔只是说不做而已,没说不能搂在一起。
这具身体十分瘦小,和命运之子相比,不过将将没过他的胸口。像一只大型的毛绒玩具,骆泗被亚托维尔抓进怀里,双臂紧箍,牢牢地搂住。
亚托维尔只穿了衬衫,温热透过背后的布料传递进来,带来些许暖意。命运之子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呼吸冰凉,喷洒在那方软肉上。
骆泗被压得动弹不得,身后不断传来可怕的气息,像把他架在悬崖之上威胁。
知道亚托维尔是无意的,骆泗只能憋着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在这个陌生的怀里窝了一宿,一秒钟也没睡着。
第二天起床,骆泗揉揉青黑的眼睛,满脸疲惫地从床上起身。薄光自窗帘洒下,照亮桌上泛乌的纱布。
亚托维尔站在穿衣镜前,一身军装妥帖,包裹住劲瘦的身体。
听见背后动静,他头也不回,将帽檐压低:“去餐桌前坐好。早饭即将送达。”
骆泗打了个哈欠。昨晚浅眠的时间没超过半小时,他脑子还是懵的。直至开始进食五分钟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
作为最高司令官,上将的早餐是才烘焙完成的吐司,同时配有滑腻的奶油与酸甜的蓝莓酱,这种珍馐在军中已属罕见,理应慢慢品味,然而……
骆泗捏着吐司,观察命运之子吃饭。
亚托维尔将三片吐司合在一起,叠得整整齐齐。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那头耀眼的银发上,仿若镀了一层光晕。
他碧眸平静,又将吐司对折了一层,才不疾不徐,优雅地张嘴。
三分之一的吐司不见了。
骆泗睁大眼睛。若是细嚼慢咽还好。看面前人喉结滚动的速度,也许根本没经咀嚼,那口面团就已经滚进胃里了。
他抓紧吐司,看一眼旁边被弃之不用的果酱,有点吃不下去:“那个……你这样吃,有味道吗?”
听骆泗说话,亚托维尔动作一顿。他将吐司换了一边,重新递到唇边。
“无妨。”他面色平静:“这种进食方式,能有效的提高摄取效率。”
骆泗看不下去了。离开始参观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们根本不用管什么“效率”。
他将自己手中的吐司摆回餐盘,示意亚托维尔把食物递给他。
看着那只摊在自己面前的柔软掌心,亚托维尔静了片刻,才把被自己咬了两口的吐司递过去。
还仔细地摆在了正中央。
骆泗无语的接过,毫不犹豫把吐司拆开,在中间仔细涂了一层果酱。
粘稠的紫均匀地陷在软白面包上,他学着亚托维尔,把三片吐司合得严严实实:“来,现在试试。”
亚托维尔重新将吐司拿回手中。他看了许久,似乎在推测这其中的不同。半晌,才咬下第一口。
“怎么样?”骆泗赶紧问道。
亚托维尔腮帮子鼓动两下,表情依旧冷淡。那头银发垂在肩头,随着动作轻微起伏。
他又咬下一口,用后槽牙咀嚼二十下,最终得出结论。
“效率降低了。”
迎面泼来一头冷水,骆泗无言以对。亚托维尔仔细看着他的反应,见他要开始吃饭,才问了一句。
“你喜欢这样?”
骆泗拿起手中满是果酱的吐司,咬了慢慢一口,鼓着脸点了点头。
对面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骆泗没再在意,等吃完吐司,便拿过一旁的毛巾,将嘴擦拭干净。
亚托维尔同样,他仔细将每一根手指擦拭完,直到都擦过三遍,才戴上手套,布料上一丝皱褶也无。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今天是去练兵场参观机甲的日子,看这架势,又是亚托维尔亲自带他们几个去参观。
骆泗其实很想不通,身为整所军营的最高指挥官,命运之子真这么有空,能成天带他们几个预备军到处游览?
“米萨!”刚走出宿舍楼,骆泗便见到了哈里斯。
哈里斯正守在树荫下,朝他激动地挥手。弗洛伦站在他身旁,见他出现,他表情冷淡,下巴朝小路尽头扬了扬:“就等你了。”
骆泗朝二人笑,跑去他们中央。亚托维尔脚步一顿,径直走去了最前面。
他速度很快,顷刻就将几人甩在身后,只能勉强看见一个披散着银发的背影。
见人离得够远,哈里斯赶紧凑到骆泗身边,压低声音:“米萨,你不难受吗?现在可以走路吗?”
“他怎么没抱着你啊?”一息后,哈里斯还满脸纠结地补充了一句。
骆泗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意识到面前人在说什么。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骆泗抓狂,决定现在就纠正这些错误的想法。望一眼亚托维尔遥远的背影,他压低声音道:“你误会了,我一点儿也不痛!”
此言一出,走在一旁的弗洛伦顿时脸色一变。他目光中隐隐含着混乱,瞥了眼上将坚定的背影。
骆泗继续掐灭不对的苗头:“他也不痛!”他眉头皱到一起,死死的:“我们什么也没发生,知道了吗?”
哈里斯依旧纠结,睫毛不停翕动:“什么也没发生,米萨你还彻夜未归?”
弗洛伦冷冷补充:“我懂,搂在一起纯睡觉,对吧?”
……还真是纯睡觉!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骆泗也没能成功洗刷身上的暧昧。到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抬头朝远方望去。
机甲训练场上,无数架钢铁巨兽正沉默地悬在天际,宛如漫天黑云。不时有炫目的光晕自机身上流淌开来,瞬间合成一束,往远处的拟虫靶击去。
亚托维尔停下步伐,守在场边。他转过头等人,那双眼睛落在骆泗身上。
几人走近,骆泗移开目光,望向穹顶:“这就是真实的机甲?”
亚托维尔点头。练兵场上不时有风吹过,将他一头银发带得高高扬起。压迫感自不远处传来,空旷的天地间,满是冰冷肃杀的气息。
“你们可以先参观机甲训练。”亚托维尔说:“之后,可以去触碰闲置机甲的外壳。”
哈里斯发出声的惊呼,尽是满足的味道。
骆泗抬起头,看着天边黑云:“那是什么等级的机甲?”
“A级。”亚托维尔垂着眼望他:“大部分正式军,使用的都是A级机甲。”
弗洛伦走到二人身边,红发下的眸子隐隐带着狂热:“A级机甲,再往上还有A 级,S级……其中,唯一一架SS级机甲,”他望向亚托维尔:“就是上将在使用。”
帝国利刃。
这是亚托维尔的名号。他所出现的地方,虫族必定溃不成军。
身为全星际唯一一名精神力达到SS级的人类,自亚托维尔出生起,就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无论是从小到大都最为顶尖的培养路线,还是这架专为其打造的机甲,都是亚托维尔被所有人期待着的证明。
见弗洛伦提到SS级机甲,骆泗脸上也产生些许兴趣:“SS级?”他望向天边如出一辙的大型机甲:“和这些有什么不同吗?”
“你想看?”亚托维尔突然转过头,专注地望向他。碧眸凝练,如一潭古井。
骆泗摇摇头,正准备否决,就见亚托维尔转身,往场内走去。银发在他身后微扬,宛如一道婉转的水流。
等纯黑色的机甲升到天际,骆泗三人正好走到场内。
走进训练场,才能意识到这里的风有多大。就连说出的话,都会被吹碎在空中,他们只能按住头发,仰头向上方看去。
纯黑的机身线条流畅,淡金色的精神力流淌在机甲表面。这家机甲比周边的都要大上许多,几乎是其他机甲的两倍。
当SS级机甲举起手中炮台,射出第一发子弹时,整座训练场,似乎都要被那道耀眼的光柱撕碎。
弗洛伦仰头遥望,尽是羡慕。那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除了攥紧掌心,他无事可做。
“弗洛伦。”透过风声,耳边似乎传来低语。弗洛伦转头望去,骆泗正看着他,眼神带笑,声音很低。
“你也想驾驶机甲吗?”
哈里斯呆呆看着他们,似乎没反应过来。弗洛伦捏一下汗湿的双拳,回望骆泗,嘴唇发干。
“当然。”
骆泗笑了。他环顾一周场内,头顶不时略过阴影,那是高阶天赋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弗洛伦跟着望去。他脸上尽是迷茫,仿佛已经在这条路上迷失了许久:“但你不明白……不要以为在模拟对战室赢了,就真的能驾驶机甲。”
“这需要天赋。”弗洛伦死咬下唇,声音从唇缝里挤出来:“即使锻炼得再好,倘若精神力没有达标……就算只是想让机甲朝前迈一步,都难以做到。”
这应该是他经历无数次失败后,才得出的结论。
骆泗看得到弗洛伦眼中的艳羡,那是明明想要得不得了,却不得不抢先压抑住自己的,自知之明。
“如果说,我能找到锻炼精神力的方法呢?”骆泗突然开口。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当然,只是一个想法……如果精神力可以通过锻炼得到提高,你会愿意尝试吗?”
“当然。”赶在思维反应过来前,弗洛伦就已经点下了头。他一愣,再次直面自己内心的渴望。
哈里斯依旧是那副状况外的样子,他来回看了看二人,迷茫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就这样不好吗?”
骆泗不说话了。他抬头往天边看去,亚托维尔的机甲早已化作一个小点,自天际一闪而过。
这架机甲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撕裂了那方光线,就连周边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
这就是双S级的精神力吗?
骆泗移开眼。等亚托维尔终于从机甲上下来,他正巧也与系统交涉完毕。
“你又想要我做什么?”彼时,系统正在咬牙切齿:“称手的武器呢?嗯?多久才找得到?”
骆泗摸摸鼻子,表情十分镇定:“不急嘛。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你看看我这身板,打得过亚托维尔吗?”
系统沉默片刻,抬头望了望那架满是压迫感的机甲:“打不过。”
“对嘛——”骆泗不以为耻道:“要是不先锻炼好,我又哪里完得成刺杀命运之子的目标?”
系统不是傻子,顷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想要的,是锻炼精神力的方法?!”
骆泗觍着脸笑:“是啊,系统,系哥,你最棒了……帮我想想办法呗?”
系统不吃这一套:“你是想把办法分享给哈里斯他们吧!先不说我有没有——”铁盒子旋了几圈,突然压低声音:“要是真把这个方法放出去,这个世界的规则,可能会被彻底打破……”
骆泗满目纯良:“可我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亚托维尔啊。”
系统似乎有些动摇。
骆泗再加一把火:“你想想。等以后时机成熟,我作为指挥官,领着一群这种方法造出来的小兵,把命运之子围在中间痛殴……多爽啊?”
系统瞬间答应下来。
亚托维尔走回骆泗身边时,骆泗刚从系统那儿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原来在这处军营中,就曾经有过类似的研究,想最大限度的提供将士们的潜力。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实验进行到一半时,忽然被叫停了。
见骆泗一副不再状态的样子,亚托维尔不明显地皱了皱眉。他半俯下身,将面前人目光吸引过来,才缓缓道。
“刚才,看到了吗?”
骆泗不明所以的点头,见面前高大的人依旧半屈着身子,目光平静,这才想起什么,试探着说。
“看到了,挺厉害的。”
亚托维尔这才直起身。他转过头,白手套在阳光下耀眼非常,指向停在场外的几座机甲。
他开口,声音无比低沉:“现在,你们可以去触碰机甲外壳。”
哈里斯和弗洛伦几乎是立即就扑了过去。骆泗正想跟着上前,胳膊突然被亚托维尔拉住。
“你可以来摸我的。”男人一本正经道,垂眸凝视着他。
骆泗几乎是被他扯过去的。当手贴在那冰凉的金属体上时,他不由浑身一颤。
被这种特殊的触感弄得低呼一声,骆泗低呼一声,多摩挲了两下。
亚托维尔待在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骆泗没有察觉,等又摸了两把,回过神时,才察觉到不对。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骆泗转过头。
亚托维尔碧眸剔透,不带一丝情感:“培养感情。”
骆泗搭在机甲上的手一顿。
男人话还没说完:“然后,才能圆房。”
他凝望着骆泗,身子微微俯下,银发落在胸前。
骆泗把手从机甲上移开,恨不得立即抽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