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长林挑眉:“内定的谁? 3 页, ?”
贺迟与郗长林并排站立,也将手搭在栏杆上,偏头笑看身侧人:“我以为你会问我什么时候放你去吃饭。”
郗长林一副被取笑后的羞赧模样,声音渐低,“所以您没事吧?”
“没事。”贺迟手指在栏杆上轻扣几下,问:“你想吃什么?”
这是要顺便和他吃个饭的意思了,郗长林表现得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说:“什么都好。”
贺迟又问:“下午有别的事吗?”
“要再去秦导那试一次镜。”郗长林说。
“好。”贺迟点点头,“我叫Emi送过来。”
郗长林除了某几样食物不吃外,对于口味并不挑剔,吃得下重度辣火锅,也能接受清水煮白菜。
贺迟带郗长林回到室内,按着他坐到一张宽约三四十厘米、长约一米二,而高不过膝盖的几案边上,然后与他对坐。
几案是沉沉檀木,漆面黑亮,藤席上放置有软垫,隔绝了地砖沁上来的冰凉。郗长林下意识地选择了跪坐的姿势,腰背挺得很直。他对面的贺迟让Emi把餐厅菜单发来,点菜的时候不时询问郗长林意见。
装乖的郗长林完全不挑剔,贺迟也完美闪避了所有他不爱吃的。
三菜一汤,都很清淡。
Emi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身后跟着一溜传菜员,他们穿着统一服饰,训练有素地上前,动作标准化一,将菜摆好、揭开餐盖。
香气扑鼻。
系统打探完情报冒出脑袋,扫了眼炖得雪白的鲈鱼汤,电子音里透出点委屈:“老大,你都吃上了呀。”
“饿了?给你也盛一碗?”郗长林这话说得毫不走心,但手上却照做,不过盛出的那碗汤是给贺迟的。
系统吸吸鼻子:“哦,不吃,我想说我终于从秦导助理那打探到了。在你试镜完之后,他接了个电话,有人跟他追加投资,条件是让你入组,角色随你挑。”
“谁打的电话?”
“秦导称他为‘贺董’。”
郗长林暗道果然如此。
系统:“老大,他是对你一见钟情,想要泡你吗?”
郗长林反问他:“你相信一见钟情?”
“那就是想包你了,不过……无论如何,都是咱们想要的结果。”
青年没再回答他。
Emi和传菜员们悄无声息离开,点翠楼顶楼凉意沁人,郗长林给自己也盛了碗汤,抿着唇对贺迟笑了一下后,低头拿起汤匙,拨开面上的葱花,一勺接一勺地小口喝下。
第06章
郗长林吃饭的模样很赏心悦目。挺得笔直的腰背放松,坐姿透出几分懒散意味;修长手指捏住深漆木筷,屈起的指节微光莹莹,对比之下肤色白皙得过分。
他动作不快,但绝不拖泥带水,夹菜时汤汁不曾洒落半滴,左手捧着盛了三分之二米饭的碗,低垂眼眸,一口菜一口饭,细嚼慢咽,专注仔细。
对面贺迟没将目光过多放在郗长林身上,但对他的照顾总是适时,无形中流露出些许默契。
青年轻敛的眸底波光闪动,将最后一口米饭送入口中,放下筷子、拿起纸巾将嘴唇擦干净后,一张湿毛巾递到了手边。
郗长林道了声谢,接过这张湿度和热度都刚好的毛巾,细致地擦手,从指尖到指根,动作慢条斯理。
等郗长林擦拭完最后一根手指,贺迟也吃好了,青年掀起眼皮,对他笑了一下。笑意很轻,就像天空将明未明时,拂过山间的第一缕风。
“您对每个人都是这么温柔吗?”郗长林问,语气依旧小心谨慎,视线由下而上,眼睫轻颤,像是在努力掩饰心中的不安感。
这幅表情太容易被看穿,仿佛是一只穿行在雨中的流浪小猫,突然遇见了愿意将伞分给它一半的人,小猫抬起黑曜石般的眼眸,水光漉漉中透着三分渴望,但更多的是犹豫与害怕。
贺迟眉毛微微挑起,双手交握搁在桌旁。郗长林的问题于他而言似乎有些难以回答,过了可能有两三分钟,他才轻声开口:“当然不是,如果对每个人都温柔,我怎么可能忙得过来。”
郗长林“哦”了一声,眼睛眨了又眨,垂下睫毛,不再说话。
两三秒后,他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提示音在寂静的顶楼里响起。
这化解了青年面上的尴尬,掏手机的动作十分快,扫完新信息后他立刻想站起来,但完全没料到跪坐太久,下半身已经麻了。
郗长林“嘶”了一下,腿不受控制地摇晃,眼见着就要栽倒进那碗还剩大半的鲈鱼汤里,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
双腿犹如针扎,花花绿绿的色块侵占视野,眼前尽是金星,贫血加上轻微脑震荡,这一瞬间郗长林脸色惨白如纸。
“没事吧?”
“老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但听得并不真切,郗长林觉得耳朵里像被塞了棉花,听什么都瓮瓮的,而且要隔好几秒,才能反应出话里的内容。
眼前依旧模糊,郗长林感觉自己被贺迟扶着坐下,不久后又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到了唇边。系统告诉他那是Emi倒来的水,青年这才就着贺迟的手抿了一口。
呼吸顺畅了许多,郗长林眨了下眼,终于看清贺迟脸上的担忧。
“好些了吗?”贺迟又问。
“好多了,谢谢。”郗长林扯起唇角,笑完又低下头,语气很不好意思,“抱歉,让您见笑了。”
“要再喝点水吗?”环在郗长林肩膀上的手并没因此松开,贺迟离郗长林很近,说话间温热气息喷薄在青年耳边,几乎是同时,后者耳尖就红了。
贺迟的声线微沉,略带几分沙沙的哑,靠在耳边说话就跟挠在心上似的,惹得郗长林腰有些发软,这下子无论真心或假意,青年都只想远离这位大佬。
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垂着眼往旁边挪动:“不了,谢谢您。”
说完不等贺迟再开口,他又道:“那个,贺、先生,我经纪人说秦导那边下午的试镜快开始了,我先去过去了。”
他始终不肯改口直接称呼贺迟姓名,说这话时手在地砖上撑了撑,晃了两下站起来,朝贺迟微微鞠躬,“贺先生再见。”
垂下来的刘海将眼睛挡住大半,看不清情绪,但郗长林耳尖仍泛着薄红,像是印过朱砂的玉。他一路小跑奔向楼梯,和昨晚在逃离医院时的背影一模一样。
“老大,你栽那一下是演的吧?你身体没这么弱不禁风吧?”下楼过程中,系统好奇发问。
郗长林没好气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都说过我超娇弱的,很人间真实了,你竟然忍住了好奇心没翻我的记忆?”
系统惊讶:“原来你准我看?”
“准个屁。”郗长林笑眯眯道。
郗长林的身体一向不太好,这还得从他波折的身世说起。
他表面上是平海城关家的养子,实际上是现任关家家主关佟的私生子。关佟隐瞒了已婚事实和郗长林母亲郗纯交往,当郗纯被关佟妻子找上门时,已经怀孕六个月。
那之后,郗纯和关佟断了联系,独自生下郗长林。
郗长林三岁时,郗纯因病去世;十二岁时,一直照顾他的外公也走了,平静的生活自此被打破。郗家人丁稀少,仅有的几个亲戚隔得太远联系不上,最后是关佟的妻子亲自出面,收养了郗长林,将他带回关家。
宁海城关氏一族家大业大,但郗长林并没有过上所谓的“少爷”生活,虽然那个女人从不施虐,但她的两个儿子、郗长林的两个哥哥,却每天变着花样折腾他。
体弱多病就是那时候造成的,成年后离开关家,又迫于生计,没有时间和金钱调理,所以郗长林说现在他的很娇弱,还真不是夸张。
“那对着贺大佬耳红什么的,是演的吧?”系统又问。
“也不是,贺大佬还挺会撩的啊。啧,人帅个高,我想肯定也器大活好。”说这话时郗长林没忍住吹了个口哨。
“不要急,你总有机会睡到的。”系统很认真地对郗长林说,说完没得到理会,安静几秒后又开口:“还有一件事,那个Emi反应太快了,几乎是听到这边响动,就接了杯水端过来,可她在的那个位置是看不见你们的。”
这话让郗长林蹙了下眉,“查查来历。”
郗长林一出点翠楼就看到了贾国平,这人手里拎着他的双肩背包和灰胖子水杯,站在树下阴影里等他。青年弯起眼睛,笑着喊了声“贾哥”。
“你和贺董……”贾国平压低声音,将郗长林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打量了一圈,神色颇为复杂。
“你别想多了,贺先生是来处理事情的,顺便把检查报告给我,再带我逛了一圈点翠楼、请我吃了个饭。”郗长林一脸乖巧坦荡,将手里的文件袋交到贾国平手上,这里面装着昨晚的检查报告。
贾国平低头打开文件袋,边问:“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行了。”郗长林说。
“那就好那就好。”贾国平点着头把东西塞进郗长林背包中,又对他讲起上午试镜的结果,重头的几个男角色除段西伯外,都比较有咖位。男一暂定陈思明,前年的金鹰奖视帝;男二暂定楼阳,才在东京电影节上拿了最佳男配角;男四号陈程微博粉丝九千万,是顶级流量。
郗长林听完“啧”了两声,心说这些人除了段西伯,别的没一个惹得起。
“女演员都定的哪些?”郗长林问。
“女角色的试镜下午才开始。”贾国平说,“怎么,你想演异性之间的对手戏?”
郗长林摸着下巴没有回答。
《幻日》讲的是家国仇恨,女性角色很少,就两个,一个是医馆老人的女儿,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吕啸归;另一个是青楼花魁,大国师牧奚北的手下,吕啸归对她有过爱慕之情。
两个女角色都死得很惨,不过论谁更惨一些,当属后者——花魁是被自己上司一刀捅死的。
郗长林放慢脚步,走了十分钟才从点翠楼来到西苑,期间什么话也不肯说。贾国平只能打电话给杜助理,告诉她他们到了。
高挑冷漠的姑娘鞋跟锋利如刀,快步来到门口,见到了郗长林也不多话,直接将人带进去,不过这一次,却是没让经纪人跟上。
下午的试镜还没正式开始,秦导正捧着茶杯看书。
郗长林走过去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秦导这才抬起眼来,对他点了下头,“你的演技我是认可的,很有爆发力和渲染力,所以贺董以给你角色为条件向剧组追加投资,我没有拒绝。虽说答应了任你挑选角色,但我认为你的形象气质与……”
闻言,青年笑了一下。
秦导也是个人精,看出那笑的意味,立刻转过话锋,问:“你比较倾向于哪个角色?”
“仙楼花魁,易清波。”
言语刹那,吐字魅惑。
乖巧温顺的表情从脸上褪去,郗长林狭长漂亮的眼睛凌厉上挑,清丽又艳波横生,唇角轻轻勾起,笑疏离而冷淡。他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横在身前,分明没换姿势,可那股天真又罪恶的妖娆感竟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这哪里是在演,他分明就是她,那个“隔帘弄琴断人肠,素手摇扇断人魂”的易清波!
第07章
郗长林向来喜欢挑战难度,试演的片段依旧不是试镜要求的那几条,他选了易清波初为花魁那夜,行走在挂满琉璃花灯的长廊上,微微侧身,朝楼外投去一瞥的片段。
青年虚抱怀中长琴,步伐轻缓腰身款款,眸如点漆淡漠平视,举手投足尽显风韵。
走了几步,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雪白脖颈偏转,轻垂眸光锁住某处。
点翠楼西苑雕花灯笼灯光澄黄,在他周身罩上一层薄薄光华。灯影之下,只见那截白皙的下颌微扬,唇角慢条斯理地勾起一边,眼角跟着上挑。
这一眼似含情的春花,又如倏然即逝的云烟,仿佛在对那个人说:“看见了吗?”
高傲冷冽,媚如春水。
这是易清波与牧奚北相隔十年的重逢,国师伫立人群之中遥望高楼,高楼上灯火迷醉,女子清艳胜花,正前往相见那位买下她一夜的客人的路上。
无声胜过言语万千。
秦导双眼发亮,握在茶杯上的手激动得发抖,连茶水溅洒在书页上都不曾察觉。场中郗长林收回眸光后继续前行,步履款款走入“转角”,这才褪去面上神情,眼带笑意朝秦导鞠躬。
“您看如何?”青年温声询问。
秦导手指在杯上轻扣,连说了三声“好”,“就是叫影后苏晓罗来演,都不一定能表现出这种味道。”
“您过誉了,苏影后演技精湛,我大概还要努力五六年才能赶上。”郗长林弯眼轻笑,“我只是看了很多遍原著,整理出人物小传,理解得比较深而已。”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秦导点着头把茶杯放到一边,“你外形很好,将易清波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也不介意反串。
不过这个角色如果给你,要解决两件事,一是声音,我的片子向来是现场收音,你的伪音不错,但为了持续性,我觉得还需要再下点功夫;二是身体的柔韧性,易清波这个角色有一场很柔美的舞戏,这场戏很重要,在舞蹈方面,你要加强训练。”
郗长林笑眼弯弯,语气谦和:“我会请专业人士帮忙训练的。”
“很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秦导道,“合同会在三天内发到你经纪人手上,叫他注意查收。”
“好的,谢谢秦导。”
郗长林颔首告辞,杜助理从秦导身后绕出,轻声说了句“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