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州盯着那辆车瞧了一会儿,直到它拐了个弯儿瞧不见了,他才松开了眉头,往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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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州的工作比较简单,就是瞧瞧哪些地铁运营公司需要采购东西,然后打电话通知他通讯录里头的供应商,让他们到采购平台上去报价,顺便拓展一下供应商名单。
喻州吃完早饭,照着慕云州的日常给几个比较大的供应商打了电话,就听见廖总喊自己:“小州啊,过来帮忙倒几杯茶,有个贵客来访。”
廖总是慕爸爸的朋友,也是这个公司的二把手,慕云州还没成年的时候多亏了他照顾。
这公司比较小,慕云州所在的市场部统共也就十来个人,其中又以慕云州长得最好看,因此有重要客户来的时候,廖总都会让他去陪着,代表公司的形象。
公司的HR娜姐还曾经开玩笑,说慕云州要是辞职了,廖总可能都找不着人陪他待客了。
喻州抬头应了一声,收拾好手边的东西,去廖总办公室拿了一罐毛尖儿,到茶水间泡了几杯茶端到会客室去。
“叩叩。”
“进来。”里边儿响起来的不是廖总的声音,喻州顿了顿,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喻州就感觉自己又被那种热切的眼神盯上了。
他抬头一瞧,会客室里只坐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颀长、肩膀宽厚,俊眉星目、高鼻大眼,很符合喻州的审美。
对方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喻州,眼里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小州州。”
那双眼睛着实熟悉,听见他对自己的昵称,喻州下意识的露了个笑容,但随即就发现委托者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喻州很快调整了心态,将笑容里的情绪收敛起来,微微颔首说道:“您好。廖总还没过来?”
对方被他客气的问好弄得愣了愣,“是我啊,小州州,你还在生我的气?”
喻州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笑了笑,有些疑惑的说道:“咱们在哪儿见过吗?”
这一问,对方脸上的表情直接就僵住了,愣愣地瞧着他,半晌儿没有答话。
喻州瞧着他这模样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手心里痒痒的,总想伸手去揉对方的头发。
但见他身上穿着戴着的都是顶好的做工,又是公司的贵客,喻州到底是忍住了摸对方脑袋的想法。
他直觉是自己说的话伤到对方了,但他确信原主没有见过这个人,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会客室:“我去催催廖总,您先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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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总是拿公司资料去了,见喻州出来找他,一拍大腿说道:“哎哟我的祖宗,你怎么没陪着安总?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别觉得咱们怠慢了……”
喻州一乐,“那您还敢把他丢在会客室?”
廖总一激动就爱叨叨,一边撵着喻州往回走,一边小声的把那位安总的背景都抖落了一遍,最后拍了拍喻州的肩膀,打趣道:“他刚刚可是指名要见你,那样子就跟小伙子要见媳妇儿似的,你不会是背着我跟人结婚了吧?”
他这么一说,喻州才想起来,这个世界的同性恋是可以结婚的。
但随即喻州就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呼吸一顿,面上却是一片自然的接过廖总手里头的资料,问道:“指名要见我?”
两人已经回到会客室门前,廖总来不及解释,只能说道:“听说是以前跟你同一个高中的,具体的我也没细问,你待会儿可别跟人说不认识他。对了,他叫安然,安然无恙的安然。”
喻州心道他已经说了,对方似乎还挺伤心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得回来。
一开门,廖总脸上的亲近表情就收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出了花儿,热情洋溢的喊了一声:“安总!哎呀久等久等……”
喻州挂着温和的笑容陪着廖总待客,时不时应和一两声,实际上一直在观察安然的神情。
他似乎已经从自己不认识他的打击里恢复过来,脸上的表情淡漠疏离,有种上位者的威严。但喻州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强势的样子只是他的一层面具而已。
这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喻州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安然和廖总聊的是投资公司的事情,有些东西喻州这种小职员不方便听,廖总便打发他回去工作。
不过他出去之后没多久,两人的谈话就谈完了,廖总又叫人把他喊出去,让他送安然回公司。
廖总对喻州使了个眼色,然后用自己的车钥匙跟他换了小绵羊的车钥匙,说道:“安总的车坏了,你送安总回去一趟。”
喻州接过钥匙答应一声,打开后座的车门,瞧了瞧旁边一脸淡漠的安然,客气道:“安总,请。”
安然似乎被他这一声“安总”给刺激到了,嘴巴瘪了瘪,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坐进了车里。
喻州莫名感觉他这是在委屈撒娇,手心又开始觊觎安然脑袋上硬挺的头发。他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往安然的公司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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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客户在一辆车里,难免会要聊上几句,喻州刚打算找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挑起话题,就听见后座儿上幽幽的传来一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喻州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儿委屈和幽怨的意思,扫了眼内视镜里头安然那眼巴巴的样子,嘴里那句“真的”不知怎么就梗住了,无言了半晌儿。
安然瞧他这沉默的样子就知道答案了,浑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后座儿上,半点儿总裁气质都没有,揪着自己的衣角碎碎念:
“当初那件事情是我不对,但是我这不是诚恳的惩罚了自己了吗?我每天不是掉坑里就是车抛锚,再不就是被人揍,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对我有始无终始乱终弃泣不成声……”
喻州被他念得心里头堵得慌,脱口而出道:“闭嘴智障!”
“……”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喻州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刚要道歉,却听见后边儿的安然扑腾一下翻了起来,扒拉着驾驶座靠背,眼睛发亮的盯着他,兴奋道:“小州州!我就知道你是记得我的!”
“……”喻州有些迷茫,“你叫智障?”
对方被他这话梗了一下,半晌儿幽幽地道:“……我叫席安。”
第71章 现代小职员2
不管是席安还是安然, 喻州都没有任何的印象,因此他只是笑了笑,说道:“到了,安总。”
原来就他们磨蹭的这一会儿工夫,席安的公司就已经到了。
席安没有立即下车,瞧着喻州那用演技伪装起来的笑容,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想了想,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让喻州加个微信。
可喻州做任务向来不喜欢跟别人掰扯感情,他哪儿能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席安, 一个明显对自己有企图的男人?
他面色如常的摸了摸身上,忽略了自己西装裤口袋里的硬块儿,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手机没带。”
席安一想, 喻州刚从星际位面过来,说不准儿还没习惯这个世界, 于是十分耿直的相信了,转而说道:“那留个手机号。”
喻州定定的瞧了他一眼,见实在躲不过,就给他报了一串手机号。
席安满意地下车, 瞧着喻州的车开远了才进公司,脸上的表情让员工们瞧着有些心惊——那个霉运大魔王居然还有心情好的时候?!
就像席安说的,他这一辈子就没有遇见过好事儿,路过工地准被砸, 交通事故准有他,一个月光是车就得被偷三五辆,倒霉程度在他那个圈子里是闻名遐迩。
27 页, 天都这么倒霉,可想而知心情不可能好的起来,因此公司里的员工私底下都喊他霉运大魔王。
可以说,要不是席安命硬,喻州都可以直接穿到下一个世界去了。
不过他的好心情也就维持了半个多小时。
等他估摸着喻州已经到公司了,想打个电话邀请他吃晚饭以感谢他送自己回来时,手机里传来的女声再次把他的心情打落谷底——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席安:……
他家小州州果然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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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这天晚上,席安又巴巴的跑到人家公司楼下去蹲守,路上分别被婴儿车、自行车撞了两次,总归还是逮到了下班的喻州。
他没提空号的事情,只是邀请喻州出去吃饭,但眼神里还露出一点儿幽怨来,似乎在谴责喻州欺骗了自己的感情。
喻州瞧着他手工西装裤腿儿上的灰印子,心里头不知道怎么的就泛出点儿好笑的意思来。
人家是公司的贵客,手机号的事情也是自己理亏,喻州难得遇到一个不算讨厌的人,便没有推拒他的邀请,把人带上了自己的小绵羊。
——席安的车刚从车库里拖走,还没来得及换。
两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就缩在一辆小绵羊上头,那画面怎么瞧怎么违和。尤其两个人长得个顶个儿的好看,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目光,回头率百分百。
小绵羊到底还是小了点儿,喻州是骑车的倒还好,有地儿放脚。席安坐在后头,长手长脚无处安放,只能把手圈在喻州的腰间,还不敢揩油,别提有多憋屈。
“前边左拐。”
席安不肯告诉喻州具体的地方,坚持要自己在后头指路,喻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居然就由着他胡闹,半点儿不耐烦也没有。
喻州自己在心底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太容易了,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要过,跟这个人耗一会儿也没什么。
照着席安指的方向开了一段儿,喻州忽然觉得这路线有些眼熟,似乎就是往他家里去,不由得问道:“您说的餐厅是哪一家?”
“……”席安有点不想说,但他估摸着自己如果不说,喻州肯定会直接把他丢下车,便只好说道:“你家对面……我家。”
慕云州家对面早就有人住了,一家三口,喻州早上出门还跟对方打了招呼。喻州眉头一皱,控制着小绵羊的行驶速度慢了下来,片刻后停在路边。
喻州瞧着后视镜里头的席安,说道:“安总,您可别告诉我人家刚好突然想搬家,您也刚好想买房子,然后就买到了我家对面。”
席安一拍大腿,似乎觉得喻州给他想的这个理由比他自己想的要好,“哎”了一声说道:“你咋知道?”
喻州就这么静静地瞧着他,也不说话,镜子里反射的目光戳在席安的面皮上,把他后边儿的瞎话给堵了回去。
席安一见他这样儿就怂了,挪开视线不看后视镜,嘟嘟囔囔的说道:“我用他公司附近的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换的!满意了吧?”
要换在平时,喻州早把这人给丢下车了,管他是不是公司的贵客,反正原主也不回来,他大可换份工作重新开始。
但是今儿个,喻州觉得自己就像是吃错药了一样,居然还真的点了点头表示满意,重新启动小绵羊,晃晃悠悠往家里开去。
他还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你还会做饭?”
话语里的亲昵和熟稔让喻州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对方会亲自给自己下厨,而不是让家政阿姨给他们做顿饭,只是这么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
席安似乎笑了一下,胸腔的震动通过两人相贴的地方传到他的脊背,“那是,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蒸鸡汁,让人从乡下带过来的老母鸡,半点儿水没加,原汁原味儿!”
喻州的耳朵动了动,鼻尖似乎闻到了那撇掉了油花儿、撒着葱段的鸡汤的味道,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另一段相似的话——
“别急,慢慢喝,喝完里头还有。我特意去乡下买的老母鸡,没加水炖出来的,原汁原味儿!”
“吃人嘴短,那我这段时间就拜托你关照了!”
“我像是那么没节操的人吗?”
……
音色与安然并不相同,但语调却是一样的,还有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带着笑意望向自己的时候,喻州内心淡淡的无奈和隐晦的期待是如此熟悉。
他忽然觉得安然这名字不太好念,于是问道:“你上回说你叫什么来着?”
“席安!匪石匪席的席——呃,晚安的安。”
喻州“唔”了一声,把这两个字放舌尖上滚了滚,最终还是吐出了另外一个名字:“智障。”
席安的态度让喻州很自然就忽略了他的总裁身份,“智障”两个字念得顺口,仿佛已经在心头舌尖温习许久,就像身后的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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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慕家对面的公寓,仅仅半天的时间,席安就让人把里头的装饰全部换过了,四处都散发着一种崭新的感觉。
厨房里温着鸡汤,喻州一进门就闻见了味道,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香味对比了一下,发现近乎完全一致。
他此刻没有讶异于自己失而复得的记忆碎片,也不去想233为什么没有把这些记忆销毁掉,当瞧见席安围上嫩粉色的围裙匆匆走进厨房,喻州就从心底感受到了安宁。
而席安正一边盛汤一边翻来覆去的念叨,试图纠正喻州对自己的称呼:“是席安!你要不高兴你叫席哥,叫安哥哥也行,我堂堂一个大公司的总裁,你怎么能叫我‘智障’?”
——话说你对我的爱称是不是该变变了?席哥怎么样?还是安哥哥?
——别这样,我堂堂帝国皇子,叫智障多毁形象?
——来,小州州,喊声席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