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啸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得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随意的态度,却依旧掩盖不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让唐颂的腿也跟着软了软,差点也跪在地上。
“说清楚。”这三个字被一字一顿得吐出,右寒庆深吸一口气,不敢再有半点隐瞒。
唐颂就站在一边听右寒庆说,后者每说一句话,他的脸色就白一分,心里暗暗叫苦,要不要把傅冬心给他夹菜的事都说得这么详细?咱们没仇吧??
“怎么流这么多汗?”蒋啸从椅子上站起来,踱到唐颂身边,掐着他的脸,强迫他抬头。
“有、有点热。”唐颂连忙抬手擦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
蒋啸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从袖口处掏出一方巾帕,动作轻柔得给他擦拭,“那傅冬心怎么给你擦汗的,这样?”
唐颂想动却被禁锢,两人都用了内力互相较劲,但他哪比得过蒋啸,手腕都要被捏碎了。这痛楚可比骑马要严重多了,没一会,他就妥协得松了力道,任凭蒋啸慢条斯理得给他擦汗。
一个时辰后,唐颂与傅冬心的事情在右寒庆清冷的声调中讲述完毕,幸好,他和傅冬心那时还没有多亲热,就连牵手都是少数。
“宫主,就这些。”右寒庆跪了一个多时辰,背脊却依旧挺直,“属下知错,请宫主责罚。”
“自己去刑堂。”蒋啸懒得与他多费口舌。
右寒庆走后,唐颂动了动一直被蒋啸捏着的手腕,后者终于松了手劲,留下一道青红色的痕迹。
“你这性格不适合行走江湖,以后就待在宫里吧。”蒋啸说。
“不要!爹……”唐颂张口拒绝。
“你自己说说,单独出去两次,一次逍遥山庄,再一次是武林盟。”蒋啸的语气莫名,“再让你出去,到时候还要我这么兴师动众得去找你不成?”
唐颂还想要争取一下,“可是我根本……”就没事。
蒋啸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走了大半个月,宫里的许多事情右寒庆都没法替他处理,堆积如山,当务之急,还是处理事务。
“你乖乖得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随你怎么玩,爹处理好事情有空了就陪你出去。”
唐颂知道与他是说不通了,转身出了房间。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左长风才现了身,“宫主,我们要不要助傅华一臂之力?”
“不。”蒋啸摇头,“那武林盟早前就有一大半的势力握在这傅冬心手里,如今他只走了这么几天,傅华根本来不及重新收拢权柄。我们贸贸然就去与他合作,指不定还会中那傅冬心的套。”
“那少宫主……”
“睿儿?他也是被我养得过分天真,还真以为那傅冬心是真心待他。”蒋啸瞧着一边墙上挂着的美人图,语气突然惆怅:“他这方面倒是和云竹越来越相似了。”
左长风沉默下来,他知道每当宫主提起这个名字时心情都不大好。
蒋啸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沉寂,自顾自得道:“希望睿儿不要像云竹一般,让我失望。”
……
不知多久过去。
唐颂依旧百无聊赖得坐在院子里,敲着那劲松的竹林发呆。这些日子里他见到的除了身边蒙了面纱的丫鬟,就是来看望他的蒋啸和两个护法。
蒋啸来探望他的次数不多,且每次一来就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能让他的背脊生生滑过寒意,就连外面温暖的阳光都难以洗涤。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蒋啸本来沉着冷静的模样,在唐颂面前逐渐变得暴躁,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难以理解,比如:
“你跟你姐姐一样,就会勾引男人。”
“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让你和你姐姐一个下场!”
“云竹,你怪我么?”
唐颂躲开蒋啸抚过来的手,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你躲我?”蒋啸眯着眼,微微上挑的眉尾透出一股与平常不符的邪气来,“你就知道躲我,明明小时候天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怎么一长大反而惧我如虎?”
“爹,你仔细看看,我是睿儿,不是什么云竹。”唐颂被他说得糊涂,但心里大概也有数,自己并不是蒋啸亲生的。
蒋啸依言上前,掐着唐颂的下巴,半晌后,才恍然,“哦,是睿儿啊。”
“睿儿……”蒋啸的手上陡然用力,疼得唐颂“嘶”了一声后拼命得挣扎。
“少宫主。”右寒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
唐颂停了挣扎,问他:“什么事?”
“宫主这几日心情不好。”
唐颂一头雾水,“所以呢?”
“无论宫主做什么,说什么,都请您不要怪他。”
见鬼的心情不好,这明显是典型的神经错乱吧?唐颂看着眼前与往日气质完全不同的蒋啸,以及对方那一声声唤他的云竹。
想到这儿,唐颂回忆起原主的记忆,似乎以前每年的这个月,他都没见着过蒋啸的身影。
今年怎么就特殊了?
唐颂手上用力,终于扳下了蒋啸粘在他下巴上的手指,问道:“爹,云竹是谁?”
“云竹?她是你姐姐啊。”蒋啸说:“你与她长得最像,不过这性格倒是南辕北辙。”
“她性子最最温和善良,明明习了武,却连普通的动物都舍不得伤害,还梦想能学了医术去悬壶济世,就连那些低贱的蝼蚁,她都能拿出最大的耐心……”
蒋啸说到后来,神志已经清醒了不少,但看着唐颂听了入神的模样,他依旧讲了下去。
“云竹小时候最爱跟着我,整日得喊我啸哥哥,拉着我的衣袖说要嫁给我。”回忆到这,蒋啸锋利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下来,神情温柔,“我本是当她亲身妹妹看待,可那么一个娇俏的人缠着你说要嫁给你,任谁都拒绝不了。我也不可避免得,心动了。”
“我将她当作未来妻子看待,宠着她,爱着她。就连师父都怪我太溺她……可我乐意啊,我愿意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蒋啸看着远处的竹林,思绪飘远,“我原以为青梅竹马,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对我说的话,可我不过才走了半年,她就与另一个男人谈笑风生!”
唐颂看着蒋啸捏紧的手,想也知道结果不太会好,再讲下去,无异于让蒋啸重临当时之感,他可承受不来对方的怒火。
他出声阻止了他,“爹。我知道云竹是谁了,我们不说了。”
“你不想听,我便不讲了。”蒋啸沉默得起身,离开了清竹园。
第108章 第五梦(十三)
“阿右。”唐颂唤一边站着似乎没了存在感的右寒庆, “那些事情你都知道的吧?给我讲讲, 行么?”
“少宫主真要听么?”右寒庆也看得出来刚刚蒋啸的神智是清醒的, 对方也是真的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的。
唐颂实在好奇,蒋啸是如何从那个带着点邪气的男子, 变成如今这个冷漠又冷血的模样,“你说吧。”
右寒庆点点头, 开始叙述他所知道的一切。
“宫主当时见着云竹小姐与旁人亲密, 心里气不过,但又不相信云竹小姐会背叛他,因此他不带半分犹豫得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个时候, 他正跟在宫主的身后,也是亲耳听见云竹小姐说, “啸哥哥,云竹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若是说了什么引你误会的话,云竹给你道歉,但穆郎, 云竹是真心喜欢他,想与他共度一生的。”
蒋啸听得目眦欲裂, 但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些话你以前怎么不说?在我对你掏心掏肺的时候。”
云竹是当真不晓得蒋啸因为自己儿时的戏言,误会至深。
两人在相处时, 根本没有说过这方面的话题, 她也只以为对方对她好, 是真的宠爱她这个师妹。
“宫主以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心照不宣,自然没有特意提起过。但云竹小姐却根本误会了他的心意,两人直到那次,才真正得摊开来讲了。宫主不信云竹小姐的说辞,一心以为她在这半年里变了心,就想要杀了那个穆丰,但云竹小姐拼死阻止了他。”
“后来呢?”唐颂没想到,这个蒋啸的往事,精彩得可以拍部电视剧了。
“后来?”右寒庆闭眼,“少宫主还要听下去?”
唐颂点头,“那当然,我刚刚听爹说,云竹是我姐姐?”
“云竹小姐确实是少宫主的姐姐,亲姐姐。”右寒庆道,“宫主说的没错,你们长得很像。”
“自那日后,云竹小姐就一直避着宫主,企图让他冷静下来,但整整十几年的感情,又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我不知道宫主是否喜欢云竹小姐,但云竹小姐是宫主的执念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为了分开穆丰与云竹小姐,用尽了一切手段。”
“那后来呢,他成功了吗?”
右寒庆看他,不知为何,唐颂觉得他这个眼神极冷,“若是没成功,少宫主还会在这吗?”
“宫主对云竹小姐说,穆丰对她不是真心的,他的喜欢只浮于表皮,根本不配得到云竹小姐。他要与她打个赌。而云竹小姐为了让宫主放弃,亦或是死心,答应了这个赌约。”
蒋啸听到云竹答应后,嘴角露出的笑容血腥而邪气,“你输了,就当着我的面,亲手杀了他。”
“好。”云竹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连条件都没有听仔细,就答应了。
事实证明,在生命面前,所有的东西都得靠边站。穆丰喜欢云竹,但他喜欢的人和东西有很多,云竹只是他其中一个比较喜欢的人而已。
蒋啸捏着的筹码太多,云竹不可能赢。
但她也不忍心穆丰死,这对后者来说,根本就是无妄之灾,他也只是喜欢了一个人,仅此而已。
云竹的后悔,甚至她带着穆丰逃跑都在蒋啸的预料之中。
“宫主在纪家找到了云竹小姐,那天是纪家小少爷三周岁生辰,云竹小姐只是想回家看一眼,却被宫主逮了个正着。穆丰当场就被宫主砍下了牵着云竹小姐的手。”
“你疯了!”云竹秀美的模样因这惨烈的场景而扭曲。
多日不见,蒋啸似乎换了一个人,俊美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冷得宛若失了常人的感情,“云竹,你输了。”
“我没输!是你耍了手段……”云竹?6" 他治病的时候很撩我[快穿]35" > 上一页38 页, 枘训弥С抛乓蛭弁炊∫∮沟哪路幔醋沤サ难凵癯渎鸷蕖?br /> 之后的事情,完全不在所有人的预料,就连右寒庆,都没想到自家宫主能狠绝到如此地步。
“少宫主觉得那些美人灯好看吗?”右寒庆突然问了唐颂这么个问题。
“……”唐颂是知道美人灯是美人的皮做的,即使再精巧夺艳,他也说不出好看这两个字。
“这外面挂着的美人灯再好看,也比不得在宫主房里挂的那盏。”
“你什么意思?”唐颂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想,却不敢相信蒋啸真的能有那么变态。
右寒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伸手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少宫主也想到了是不是?”
蒋啸制作的第一盏美人灯,就是纪云竹。
“宫主说那样云竹小姐就不会背叛他,不会伤他的心,还会一辈子陪着他了。”
“我也不知道为何宫主还要将你从纪家抢来,一开始我以为他养着你,是将你当做云竹小姐的,毕竟你们长得那么像。”右寒庆还记得许久以前,宫主逼着少宫主穿女装。
可是后来,不管少宫主如何闹腾,宫主对之的容忍度都一再提高。以至于逍遥山庄庄主,武林盟少盟主的出现,宫主都只是随意得禁锢两天。
蒋啸一开始抢来蒋文睿,是想将他当做自己与纪云竹的孩子养的,但蒋文睿越长大,那张脸也与纪云竹越来越重合。碍于私心,或者说是对小时候的怀念,蒋啸才逼迫蒋文睿穿了女装。
只不过蒋文睿天生反骨,又不怕蒋啸,每次衣裙上身,都能给他扯烂。
说他们性格截然不同,也是有依据的。
“所以……他杀了我姐姐,和我的姐夫?”
“穆丰没死。”右寒庆说,“宫主放了他。”
唐颂点点头,“那我真正的爹娘呢?”
“少宫主,属下已经逾越讲了许多。”右寒庆知道有些事情他可以讲,但更多的,他便没资格了,“少宫主若是好奇,便去找宫主吧。”
这要是以前的蒋文睿,肯定想也不想得就去了,但唐颂不是,他在傅冬心的这几个梦里学到的东西,可比现实中自己上千年的日子还要多。
比如,他也大约猜到了蒋啸现在对他的心思。这个时候去找他,撞上的肯定是枪口。
之后直到月底,蒋啸都没有出现。
安静得待在院子里的唐颂却突然在房间的床头收到了一纸信笺,被裹在一个小小的竹筒里,他谨慎得查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打开信笺,是熟悉的字迹,带着锐利的锋芒。
傅冬心!他找来了!
唐颂惊喜过后,就动作迅速得将那纸放在一边的长明灯,看到它彻底化为灰烬后,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夜半时分,也就是子夜。现在是酉时,还有两三个时辰,唐颂想着这么干坐着等也不好,便起了兴致在后院里练武。
听了蒋啸与纪云竹的故事,唐颂对手里的鞭子的情绪开始莫名起来。
这枯禅鞭,是前者费尽心思,不知花了多少精力才得到的,用来讨后者的欢心。只不过纪云竹喜剑,这枯禅鞭便一直在库房里积灰,直到蒋啸将它给了蒋文睿。
唐颂想到了自己与傅冬心。
若不是对方主动,且一直将自己的心思摊在他的面前,想必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动心,那样真挚的感情,任谁都不会忍心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