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壬壬清淡的声音传出来,“请殿下过来。”
车夫答应一声。
片刻之后,夏壬壬的车帘被掀起,一双惊奇的眼睛看向里面。
周朝生僵硬在那里,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进入这个太过豪华的马车里。
“进来。”夏壬壬冷冷说道。
周朝生艰难地爬上车。他还没做贯主子,在夏壬壬这样的尊贵派头前,下意识地跪伏下来。
他脸上身上都被雨水打湿,发丝落魄地贴紧脸颊。
夏壬壬俯身,捏起他的下巴。
“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夏壬壬问。
周朝生和他离得很近,看着这张脸,想起那天在掖庭醒来时,身上盖着的氅衣,上面充盈的气息,和此刻如出一辙。
“是你让我从掖庭出来的吗?”周朝生怯生生的,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这个猜测。
夏壬壬正愁着怎么用最自然的语气装一个最无形的逼,没想到周朝生这么体谅他的难处,竟然主动问出来了。
他的手指逐渐收紧,冷声笑道:“你还不算太笨。既然知道了,就给我好好记住,是谁把你从那个堕落的地狱里拉上来的。我的恩情,不是随便给的,日后总有收回来的时候。”
能把这种话都说得冷傲矜贵,大概也就得益于夏壬壬那张脸了。
周朝生抿紧嘴唇。有冰凉的水珠顺着发尾滴下来。
他见过人心险恶,可对这些上位者之间的勾心斗角并不熟悉。反复咀嚼了几遍夏壬壬的话,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有一点他是听懂了的:这个漂亮冷漠的男人,既要施恩,又要求报。
可是迄今为止,他并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生活有了多大的好转,辉煌华丽的背景下,他的丑陋和卑微反而被放大,这为他引来更多的冷眼和羞辱。
夏壬壬为什么这样关注他?周朝生理解不了。
“我能喊你皇叔吗?”他问。
夏壬壬猛地甩开他的脸,嗤笑道:“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没有我替你说话,你就连我养的一条狗都不如。懂了吗?”
周朝生身子一僵,垂眼看着膝下的地毯。
夏壬壬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暗骂自己是个人渣。
“滚吧,别弄脏了我的地方。”夏壬壬挥了下手,扔给他一块干净柔软的手帕。
周朝生接住手帕,懵懵地看着他。
“擦干净你那张脸。丢人现眼。”夏壬壬横了他一眼。
周朝生从马车上爬了下去,边走边想夏壬壬的最后一句话:丢人现眼?他又丢了谁的人,现了谁的眼呢?
“回府。”夏壬壬的声音传出来。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刚才的丑恶嘴脸能给周朝生留下深刻的印象,最好每天睡觉前诅咒一遍的那种程度的深刻。
路上,系统忍不住说道:“刚刚你好凶哦。”
一听系统的声音又变回来了,夏壬壬很不满:“你个渣系统,你不是死了吗?你还我384号,我要甜美的小姐姐!”
系统:“……”儿子大了,会想女人了怎么办。
接下来一个月,夏壬壬过上了深入简出的生活,每天大部分时间呆在书房里,把背坐得笔直,暗戳戳地看杂书。
任务值每天零点几地龟速增长着。这让夏壬壬有点失望——看来周朝生没有每天咬牙切齿地给自己扎小人。
系统见他又有一种每天吃瓜看报、不问闲事的趋势,只能通过每天口播主角周朝生的情况,来试图激发起夏壬壬的进取心。
什么周朝生又被惠嫔打骂了、周朝生又被宫女私扣三餐饭菜了、周朝生又被皇子公主们欺压了等等。
夏壬壬果然听得有些紧张起来。
“系统,我要去刷一波存在感了,不然我的侄子就要把我忘了。”
系统很满意:“加油,宿主。现在进宫?”
第3章 皇叔,要抱抱 03
夏壬壬拿起一块瓜,磨磨蹭蹭地啃起来,“有点紧张,吃块瓜冷静一下。”
系统:“……”
夏壬壬吃着瓜,唠嗑的兴致就来了。他问系统:“你知道我现实世界是怎么死的吗?”
系统冷哼一声:“难道是吃瓜吃撑死的?”
夏壬壬居然露出了羞赧的笑脸,“讨厌~”
系统震惊了。
一人一系统就这样吃吃瓜,唠唠嗑,就到了年尾。
大年夜的时候,皇家的成员要参加宫中晚宴。
夏壬壬整饰完,顶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进宫去了。
马车一路晃悠悠,夏壬壬沉重地说:“皇宫的宴会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瓜吃。”
系统表示它不能理解夏壬壬对吃瓜这件事的执着和热情。
宫宴设在一座大殿内,里面灯火通明,丝竹管弦,靡靡之音飘向天际。
“容欢,坐我身边。”皇帝对他招手。
于是很快有宫人在皇帝的右下侧添置桌椅,邀请夏壬壬入座。
此刻大殿内,除了皇子公主,以及有品级的后妃,还有颇受圣宠的朝臣。
夏壬壬的位置竟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美滋滋地对系统说:“瞧,我哥还是疼我的。”
系统“呵”了一声,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妖媚惑主”这个词。
夏壬壬一入座,就暗戳戳地在大殿内搜索周朝生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皇帝问道:“在找什么人?”
夏壬壬心想这都被你发现了,不愧是我大哥。
“朕瞧着你近日气色不错,不如陪朕喝一杯?”皇帝笑道,眼神在夏壬壬脸上流转。
他朝皇帝微微颔首,旁边立刻就有宫女为他斟酒。
夏壬壬和皇帝举杯共饮。
“系统系统,好辣!我不会喝这玩意儿啊!”夏壬壬求救道,声音急切得像是立刻要暴走。
系统立刻屏蔽掉他的味觉。
夏壬壬就又变成了清风朗月般的高冷王爷,他喝完酒,问道:“皇兄,臣弟听说您认回了六皇子,眼下是大年夜,怎么不见臣弟那新侄子?”
殿内突然安静了不少。脸上表情变化最大的是惠嫔。
皇帝看向众皇子公主们所坐的位置,果然没有发现周朝生的身影。他对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孩子,抱着“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的忽视态度。
可是夏壬壬问起了,他就不免想要多关注一些。
“惠嫔,六皇子怎么没来?你就是这样教养孩子的?简直不懂礼数!”皇帝脸色发沉。
惠嫔哪里想到还有人会注意到那个从掖庭里捡回来的周朝生,更不会想到,注意到这件事的,竟然会是周容欢!
她有些慌,跪下来求饶:“陛下恕罪!臣妾确有失责之处,只是六皇子身体抱恙,不能见风,臣妾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打扰到陛下,所以隐瞒未报。还请陛下开恩!”
夏壬壬对系统说:“周朝生真的生病了?”
系统:“真的。不过是被惠嫔命人打的,惠嫔怕他脸上的伤引人怀疑。”
夏壬壬看向惠嫔身边那半大的孩子,心里再清楚不过,周朝生被养在惠嫔身边,无异于跟了个带着亲儿子的恶毒后妈。
想到今天不能在主角面前刷存在感,夏壬壬就有些兴趣缺缺。
皇帝听完惠嫔的话,并不表态,而是问夏壬壬:“容欢,这回答你可满意?”
夏壬壬心想当然不满意了。一点也不满意。
“臣弟不过是随口问问。既然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吧。以后有机会,总会见到。”他说。
惠嫔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躲过一劫。
皇帝听完他的话,果然就让惠嫔起身,没有继续追究。
夏壬壬:“啧啧啧,就凭我哥这么给我面子,我觉得再努把力,我就能继位当皇帝。”
系统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可能性,说道:“根据性格分析,周容欢这个人物,没有任何当皇帝的意愿。所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夏壬壬默默地吃瓜,眼神很落寞,很失望。他说:“我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皇位。”
宫宴结束,夏壬壬微醉,两颊飞上淡淡红晕。
他婉拒了皇帝留他夜宿宫中的邀请,朝宫门口走去。
系统突然说道:“周朝生在跟着你。”
夏壬壬晕乎乎的说:“啥玩意儿?他跟着我做什么?我现在想回家睡觉,不想刷存在感。”
系统觉得这是它遇到的最不求上进的宿主。
“王爷,有个小孩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侍从小声说道。
夏壬壬冷眸一瞥,吓得那侍从连忙低头闭嘴。
“不用管,快点出宫。”
“是,王爷。”
离宫门口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夏壬壬突然停了下来。周朝生原本一直默默地跟着他,见他突然停下不走,便躲在了墙脚下。
夏壬壬回头,目光定在墙脚那一团黑影处。
今年的年尾没有下雪,光秃秃的天地之间,一片寂寥之色。
月光惨白,夏壬壬身穿素色氅衣,面容清冷,周身笼罩在月色中,越发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朝生像只被盯上的猎物,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
“滚过来!”夏壬壬沉声道。
周朝生从阴暗中挪出身子,朝那矜贵而美丽的男人走过去。
夏壬壬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直接拖出宫门。
车夫将马车赶过来,停在他身前。
夏壬壬并没有急着上去。他松开周朝生的衣领,冷声问:“跟了本王一路,你想做什么?”
这样一问,周朝生自己都迷茫了。
他昨天被惠嫔命人打得一身伤,痛苦难耐时,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的全是夏壬壬的脸。
“不说话?那就滚回去,继续做你的六皇子吧。”夏壬壬冷笑一声,转身准备上车。
周朝生猛地抓住他的衣服,跪在冷硬的地上。
“我不想做什么皇子!他们总欺负我。”
夏壬壬来了兴趣,俯身捏住他的下巴,“不想做皇子?那你想做什么?”
周朝生仰脸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我想跟着你。”
夏壬壬愣住了,他问系统:“我没有听错吧?主角被我收服了?”
系统也没想到,“再看看吧,注意点,不能让剧情偏离主线了,周朝生不能跟着你的。”
于是夏壬壬抬脚,将周朝生踹开。
“胡闹。”他丢下两个字,转身上了马车。
周朝生看着马车远去,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宫门。想到回去之后将会面对的那群人,他身上的伤口又痛起来。
……
后半夜的时候,飘起了小雪。
雪越下越大,夏壬壬裹着被子,坐着火盆旁边取暖。
系统问他怎么还不睡。
“我在守岁啊。”夏壬壬说,“系统爸爸,你不给我发压岁钱吗?”
系统:“不好意思,没这传统。”
夏壬壬叹了口气,然后就不说话了。
“怎么了?有心事?”系统觉得它偶尔也该关注一下宿主的心理问题。
夏壬壬嘿嘿一笑,然后说今晚宫宴上的瓜真好吃,下次进宫还要吃。
系统:“……”都说了不要再对这种人抱有希望了。
“系统,我觉得周朝生挺可怜的。每次欺负他,我都好心虚。”夏壬壬悔悟道。
系统说:“顺风顺水,怎么能成为主角?”
夏壬壬又叹了口气,望着烧得发红的炭发呆。
系统感觉夏壬壬今晚回来后,情绪有些异常,正准备再说几句,却发现他已经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新年第一天,夏壬壬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地和系统打了个招呼。
夏壬壬边用早膳,边和系统分享自己昨晚做的梦:“我梦见一个超级大的西瓜,我只吃每一瓣瓜瓤上面的小尖尖,吃了好久都吃不完,美滋滋!”
系统:“……”就好气,好想打人。
早膳过后,夏壬壬决定去集市溜溜,感受一下新年的气氛。
原主时年二十一岁,不近女色,至今孤家寡人一个,王府再装饰得红彤彤,却也感受不到一点热闹。
他刚走出王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朝生也看见了他,条件反射似的拔腿就跑。
夏壬壬哪里会由着他跑,一挥手,便有王府的侍卫追上去。
侍卫还没靠近,周朝生却自己摔倒在地上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颊上就又多了道伤。
周朝生像只小鸡仔,被侍卫单手提到夏壬壬面前。他依旧小小的一只,身上的衣物依旧单薄,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从宫里走出来的皇子。
“丢人现眼。”夏壬壬评价道。
周朝生居然笑了。
夏壬壬不知怎么的,被这个笑容惊出一声冷汗。
“要跟着我?”他问。
周朝生很坚定地点点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壬壬看,夏壬壬被看得浑身发毛。
于是他对管家说:“带他下去洗干净,送我房里。”
管家以及在场众人都睁大了眼睛——这这这难道就是王爷不近女色的真相!?
“嘤嘤嘤霸道王爷演得太入戏,用错台词了……嘤嘤嘤我的清白啊!”夏壬壬抱着他的系统失声痛哭。
系统安慰道:“稳住!不能虚!”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那……还要准备别的吗?”小道具什么的用起来啊我的爷!
第4章 皇叔,要抱抱 04
夏壬壬眸中泛起冷色,瞪了管家一眼。
“是,是,老奴这就去准备。”管家招呼着人,将周朝生带走。
夏壬壬逛市集的计划就被搁置了。
他转身回了房间,一边吃瓜,一边等着洗干净的周朝生的到来。
“系统啊,周朝生现在虚岁已经十六了哈!”他笑道。
系统幽幽地问:“怎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夏壬壬啐了它一口:“老不正经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