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直到他走进浴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终于有了答案。从颈项到锁骨再到腰侧,零星点缀着红紫色的印痕,处处表明它们所代表的含义有多暧昧。
他囧着一张脸,在浴室磨磨蹭蹭地呆了半响,那印痕自己消不下去,遮住更像掩耳盗铃,只得不尴不尬地走出去。
到客厅的时候,他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尴尬——客厅里除了苏浣之,还坐着两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夏壬壬刚洗完澡,顶着松软蓬乱的短发,穿着苏浣之的睡衣,趿拉着苏浣之的拖鞋,老神在在地从苏浣之的卧室里晃出来。皮肤白嫩,颈项上的印痕意味着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苏浣之上一分钟还准备去卧室通知他:自己的父母临时过来了。没想到他说出来就出来,惊得在场四人都哑然失声。
最后居然是苏浣之的母亲先打破沉寂,笑道:“你就是回风吧?我看过你网上的照片,真人比照片还要帅啊!”
夏壬壬热络地应道:“多谢阿姨的美言!我是杜回风,阿姨和叔叔是浣之的父母吧?”
苏母握住丈夫的手,表明两人的确是苏浣之的父母,又说:“我和他爸看了网上的消息,才知道他出事了,提前从国外回来了!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什么坏事都自己扛着,不跟家里说!”
夏壬壬笑呵呵地应和着,却见苏母站起来,走到他身旁,满含喜色地说:“回风啊,多亏你还在他身边陪着,浣之脾气那么不讨人喜欢,运气多好才能有你啊!”
苏浣之不发一言地看向这边。
夏壬壬微露疑惑,但仍旧保持着礼貌而热情的姿态,扶着苏母来到沙发旁,笑道:“阿姨您坐着,浣之他很好的,遇到他是我运气好才对啊。”
尽管身穿浴袍和拖鞋,头发还是乱的,但丝毫不影响夏壬壬和刚认识不到五分钟的人迅速熟络起来,即便对方是苏浣之的母亲。
苏母大概是看惯自己的儿子冷漠沉闷的模样,对夏壬壬这般性格喜欢得紧,一来二去就被夏壬壬逗笑得前仰后仰。
“哎呀!”苏母笑完,做出总结,“刚开始看网上说你和浣之是一对,我还以为是胡说的呢!我都做好接受这臭小子孤独终老的准备了……现在我一点也不担心了。”
夏壬壬:“……”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求助地看向苏浣之,苏浣之偏过头,刚好露出了自己脖颈上的牙印。
苏母继续说:“这臭小子能有你陪,我和他爸就放心了。”说着,她推了推自己那快要坐在沙发上睡着的丈夫。苏父回过神来,咂摸咂摸嘴,铿锵有力地说道:“行,你放心我就放心!”
夏壬壬瞧着自己这一身很不严肃的打扮,还有脖子上明晃晃的印痕,心想这回误会可就大了。
“那个,阿姨,叔叔,”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越抓越乱,“其实我和浣之还没有……”
“没有同居是吧?”苏父在围观的过程中打了个盹,现在精神过来,“没有同居总也要留宿的嘛,苏浣之这个傻不愣登的臭小子,居然连一身合身的睡衣也没给你准备!真是一点没有遗传到我的细心体贴!”
夏壬壬:“……”
苏母推了自己丈夫一下,嗔骂道:“这当着回风的跟前呢,你也给儿子留点面子,他们年轻人之间的情趣你又不懂,你管谁穿谁的衣服。”
苏父咕哝着:“你还说我,你不也一口一个‘臭小子’地称呼咱儿子嘛。”
这话题在苏父苏母的互怼中仓促结束,夏壬壬自己昨晚非得喝酒,自己作出来的后果,腆着脸也只能受着。解释来解释去,也解释不了自己身上的红痕和苏浣之身上的牙印,越描越黑。
幸而他胆子够肥、脸皮够厚,当苏母再一次慈爱地注视着他说“如果浣之对你不好就马上告诉我和他爸”时,他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记住这句话!说完还满脸戏谑地瞟了眼对面的苏浣之。
话题转移到苏浣之眼下的处境,苏父一听夏壬壬和苏浣之准备做独立电影报名参展国际电影节,就拍着大腿赞同道:“这想法好啊!缺钱不?缺钱找家里要!”
苏父尽管在生意场上很有一套,但是很显然是不懂电影的,深奥的专业问题他不懂,但是一听是去国际上参赛,自然而然地就觉得儿子和儿媳,哦不,和儿子的朋友是在做了不起的事。
“为国争光!爸爸支持你们!”年过五旬的中年男人声如洪钟。
夏壬壬想起原世界线里的苏浣之,和此情此景一对比,真是千差万别,那个世界他孤军奋战,现在却受到了父母无条件的支持。
苏父苏母在这里留了一会儿,借口说不想打扰夏壬壬和苏浣之的二人世界,匆匆朝老朋友约见的聚会奔去。
如果原世界线里没有遭遇空难,这对保养得体性情爽朗的夫妻应该会像现在这样,一直过得很好。至于那场所谓的破产危机,因为苏父的回归,企业内部的钻营之人也已经被及时揪出,本该发生的资金运转危机也不复存在。
见完家长,夏壬壬就开始正式投入到和苏浣之一起努力奋斗的事业中去——才怪。
也不知道是夏壬壬自己心里有鬼,还是苏父苏母来了一趟过后,顺带帮苏浣之扯掉了遮掩真实情绪的面具。苏浣之看向夏壬壬的时候虽然还算克制,但夏壬壬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眼神里有变了味的情绪。
在苏浣之有意无意的关注之下,他神色镇定地带着那暧昧而耀眼的印痕,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摸着下巴思考道:“我们可以先从短片电影节入手,毕竟现在我们很难找到合作的伙伴,还有资金也是个问题。”
苏浣之刚动了下身子,他就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地跳开,反应过来后,窘迫地想捂脸。
这个动作彻底暴露夏壬壬现在动荡不安的内心。
其实他的回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管是那个没羞没躁的疯狂的吻,还是苏浣之剥掉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做过的那些事……都算不上正常——他醉了,苏浣之可是全程清醒着的啊!
面对苏浣之,他就像是窥见了对方凶猛真面目的幼雏,总有种自身难保的危机感。打起来,他也打不过,而且任务还得做,不能自此丢下主角就跑路吧?
系统深沉地表示它也感受到了危机,局面貌似再一次朝着不正经的轨道偏移了?
夏壬壬严肃地告诉系统:“稳住!我们这次一定能赢!”
系统听着他这句犹如flag一般的话,更慌了:“前两个世界,我们也赢了啊。还不是赢得让我连任务报告都没脸写!”
夏壬壬深深地看了眼苏浣之,沉声说:“浣之啊,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将电影事业当作另一半的人啊!”
第46章 导演,对个剧本13
苏浣之不是傻子, 听出对方是在有意摆正自己和他的关系。
除了这一点,夏壬壬从头到尾的表现都让苏浣之意外,或者说是窃喜——被误会成是在恋爱, 居然没有急着解释;发现自己身上的印痕, 居然没有爆发。
态度遮遮掩掩,算不上坦然洒脱, 但也不算嫌恶。
这是不是表示, 事情可以朝着更加和谐的方向发展?
夏壬壬话音落下半天, 等不到对方的回应, 只看见那双注视自己的眼眸愈发深沉。
他心想着眼下不是谈正事的好时机, 正要告别,就听苏浣之平静地说:“昨晚我们接吻了。”
夏壬壬眼神飘忽起来。
苏浣之说:“后来还差点做了。”
夏壬壬眼神更飘忽了。
苏浣之又说:“可惜前戏还没做完你就睡着了。”
夏壬壬有种给大佬下跪的冲动。谁以后再说苏浣之性冷淡,禁欲,他第一个冲上去怼!瞧这话是作为高岭之花的苏影帝该讲出来的嘛!?
终于将事情抖搂到台面上的苏浣之,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夏壬壬的反应。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夏壬壬神色变幻不定,唯独没有厌恶和排斥。
“男人嘛,擦枪走火, 在所难免。”夏壬壬憋出这句话, 算是给昨晚的两人圆回了场子。
很蹩脚的借口。苏浣之都有些想笑了。他不大喜欢这个借口, 很想掷地有声地告诉对方:他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擦枪走火的男人。
当前的情形不够十拿九稳, 苏浣之就没说出来,怕吓跑了这有意逃避事实的小导演。小导演平日里坦荡率真,被亲了看了摸了, 反倒规矩羞涩起来,没有传闻中的万分之一风流。
苏浣之满意对方不够风流的模样,眼里的笑意深了几分。夏壬壬若是知道他作何想法,必然要喊冤,自己只不过性子活泛些,你侬我侬的玩意儿,是没兴趣碰的,一点也不敢自居风流。
接着也没谈什么正事,氛围不对,两人的情绪也不对。夏壬壬随便找了个理由,从苏浣之的公寓离开。
外面关于苏浣之的新闻闹了几天,就不再有官媒做出报道,讨论的声音都转到了社交论坛之类的地方。本来么,都被官方封杀了,媒体再想博关注,也不会傻到和官方对着干,把苏浣之的名字再公然送上头条。
苏浣之手上所有的广告代言、电影角色、节目通告等等,叫停的叫停,换人的换人。星皇娱乐的高州,作为和苏浣之竞争了好几年的男艺人,这回捡了很多大便宜,没了苏浣之,余下的首选不就是高州了。
不会再有人对苏浣之抱有关注了,因为他已经出局了。作为竞争对象,作为奉承对象,作为合作对象……出局者已经失去了他的意义。
作为知道大结局的人,夏壬壬丝毫不焦灼,他只要做好随时为苏浣之鞍前马后、发光发热的准备就好了。
苏浣之要追逐自己的电影梦,那么夏壬壬就提供自己所能提供的一切,让他得偿所愿。
从苏浣之那里回来第二天,夏壬壬就主动联系了对方。电话里他的语气已经恢复正常,全然一副什么擦枪走火的暧昧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把自己当成苏浣之事业上的好伙伴,好助攻,苏浣之不想这么快结束通话,就很配合地和他商量起拍电影的事情。
苏浣之情绪很稳定,和夏壬壬差不多,对于将要踏上的征程没有表现出一点焦躁不安。
走电影节的路子本来就像是突围,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才有可能绽放光芒,吸引到旁人的注意。
考虑到资金、人手等问题,两人很默契地选择短片作为第一次试水电影节的作品类型。
短片的好处显而易见,投资不大,耗时少。如果剧本巧妙,连演员都可以缩减到最少,靠故事张力将短片的内涵扩充到极致,效果完全不逊于一场一百二十分钟以上的电影。
从前期关于资金、剧本和工作人员的准备,到中期的拍摄,再到后期制作,都进行得很顺利,历时两个月,第一部短片就完成了。
故事背景建立在一座被连环杀人案的恐惧所笼罩的小城,晚归的男主人打开家门的一瞬间,意识到家中可能闯进了匪徒,然而心爱的妻子就睡在卧室,他不能丢下妻子逃脱……全长十五分钟,然而匪徒、妻子,这两个重要角色却始终没有在镜头中出现。
直至影片最后,匪徒是否真的存在,男主人是否和妻子一起遇害,都没有直白地揭露出来。整个过程都是通过声音、光线和色调,以及种种细节来营造出紧张悬疑的氛围。
片长十五分钟,除了一开始占据了两分钟的街景,剩余片段全部发生在一座普通的公寓里。没有新奇的元素、宏大的构图以及复杂的人物关系,大量镜头集中在苏浣之身上。大大降低了拍摄时的硬件方面的需求。
然而此消彼长,硬件需求减少,影片节奏把控以及演员的表现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于是作为导演的夏壬壬,以及作为唯一主演的苏浣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不是两人刻意炫技,而是无奈之选。条件允许的话,哪个电影人不想烧钱似的玩些新花样?
然而这无奈的选择之下,两人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短片《匪徒》一路突出重围。
样片不止寄给了一场电影节,而是有针对性地挑选了具备权威性与知名度的,最后的竞赛结果并没有让夏壬壬太意外,各个电影节大大小小的奖项中,分量最重的是伯恩斯坦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短片奖。
伯恩斯坦电影节是A级,虽是非专门类的电影节,但是在为数不多的A级电影节里,它的短片竞赛单元一直是特色,特色到风头压过了专门的短片类电影节。能够进入它的主竞赛单元,即便没有获奖,也是对于影片质量的极大肯定,更何况《匪徒》获得了最终的奖项。
主持人慢吞吞念出:“最佳短片奖——《匪徒》”,夏壬壬绽放出灿烂笑容,拍了下坐在身边的苏浣之的肩膀。
苏浣之的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他抱着“热爱它所以坚持做到最好”的态度,总结下来就是宠辱不惊。
再说了,《匪徒》只算电影节试水之作,不论是苏浣之的追求,还是奖项本身,所代表的分量都远远不够。十几分钟的故事片对比起一部完整规格的电影,要求本来就更低。
夏壬壬走上了领奖台。
聚光灯打下来的时候,他年轻而出色的外形让人微微诧异,这实在不像既有观念里导演该有的模样。
夏壬壬神采奕奕地接过奖杯,获奖感言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希望我们可以继续走得更远。”说话时目光落在观众席上的苏浣之脸上,冲他挤了下眼睛。
苏浣之远远地望着聚光灯下的男人,对方像只漂亮的精灵。他忽然不悦的皱眉,因为无数的人正在打量那漂亮的精灵。如果可以,他很想把夏壬壬藏在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摸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