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连声说是。纪霖原本是因为不合群的性格受到他们的挤压和欺凌,现在却因祸得福,直接住进了内院,和白先生朝夕相对。
夏壬壬自觉效果不错,他不打算像原主那样,养一群替自己赚钱的机器,而是琢磨着良性发展。
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应该回到正常生活中去,念书,成长,然后拥有自己选择的人生。
香云馆是特殊的存在,作为满足原主某种欲望的存在。这里就像是原主亲手为自己建立起来的一座酒池肉林,在这里,他就是不可一世的帝王,在众位收到施舍与恩惠的人们的簇拥下,沉溺在自己臆想的幻象中。
而实际上,香云馆以外的产业,才是白香云赖以为生的东西,交错复杂的公司产业每天都在为他积累着财富——当然,这些东西,包括香云馆,在原世界线里都被纪霖吞吃进自己的肚子里去了。
对于纪霖这样一个人,如果不能毁灭,就要留在身边,转化他。
夏壬壬坐在草坪上晒太阳,桌子对面坐着纪霖,正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一边吃,一边拿眼睛打量着夏壬壬。
“你多大了?”夏壬壬打破沉寂。
纪霖愣了一下,问:“哪里?”
夏壬壬:“什么哪里?”
纪霖:“哪里多大?”
夏壬壬深深地喘了口气,要笑不笑的,阴恻恻地问:“你是想让我把它割了?”
纪霖的表情正儿八经的,说:“我就是没反应过来,以为你是问那个。”
夏壬壬没理他,看向别处。
“先生和我一起睡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知道我的年纪?”
夏壬壬咬着牙纠正他:“我没有和你睡。你再这么口无遮拦,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将你扔出去。”
纪霖露出一些笑意,他在夏壬壬身边的生活过得轻松,生活水准比起偏院的时候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大半个月的功夫,就有了变化,脸和身体都长开了,好像埋在地下一个冬天的种子,一夜春雨就能喷薄出一片盎然的生命力,鲜翠欲滴。
他笑:“我十八岁都过去两个月了。先生收留我们,是好人,怎么会做这种打断人腿的事呢,先前去偏院训话的时候,不是还说让大家都当正人君子吗?”
夏壬壬有点懊恼,他打算在原主的基础上做点变化,却没想到纪霖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拿“你是好人”这样的说法来压他似的。
“收拾收拾你的东西,下个月滚去学校念书。”他背着手站起来,“你来的时候是从高中辍学的,现在直接去复读班念。”
纪霖表现得并不意外,夏壬壬早跟他提起过这事。
这大半个月,香云馆里的变化很大,偏院的孩子适龄的都送去学校了,过了年纪课程跟不上的,也就和外院里的人一样,被安排进夏壬壬手底下的公司,看具体情况安排合适的活。产业复杂的好处就是,有用得上知识和头脑的职位,也有用得上非常手段的时候。
现在唯一还没处理掉的,就是纪霖,以及后院里几个不愿意走的男人。纪霖是因为腿上没痊愈,后院里的几个男人,却是表示想继续依附夏壬壬。
“先生,后院的那几个人,您真就打算一直留着了?”纪霖问。
夏壬壬瞥了他一眼,“念你的书去,不是你该管的事,不要多问。”
后院坚持留下来的人一共就三个,钱渊也在包括在内。
夏壬壬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钱渊,那是个有能力的人,出去之后完全不用担心找不到去路,更何况还有夏壬壬的牵线搭桥,无论如何也可以在公司有个很好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价值,可是怎么也不肯走。
纪霖在他想这些的时候,定定地望着他,直到他抬眼回望过来,才挪开眼,站了起来,绕过他往身后的房子里走。
夏壬壬不止一次发现自己被纪霖注视,每回都是在他发现的时候,对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他发现纪霖不忌惮他。但是也不亲热他。甚至有时候望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侵略性,不怀好意的那种侵略性。
这种发现让他并不好受。
他是打算刷一刷纪霖的好感值的,无论怎么想,这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而且挺符合他本人的意愿。
可是从目前看来,对方从头到尾表现得十分独立,对他没有依赖,没有亲昵,似乎随时都能走上和原世界线里一样的路数。
夏壬壬:“这不是什么好趋势,我觉得我应该让他感受一下我深刻的父爱。”
系统:“你对他有父爱吗?”
夏壬壬长叹一口气:“当然是有的,就像你爱我那样,虽然平时不说,但是我能感受到。纪霖大概是没有我这样敏锐的感受力,所以我决定让自己的爱来得更炽热猛烈一些,毕竟有些爱要勇敢地说出来,才能避免遗憾,系统爸爸,你说我说得对吗?”
系统:“我唯一想要告诉你的就是,我并不爱你。”
夏壬壬:“别闹,说正事呢。”
系统:“那我只能奉劝你一句,自求多福。你看纪霖刚才离开的时候的表情,像是要打算努力奋进,长大后孝敬你这位老父亲的样子吗?”
夏壬壬噌地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子,径直走向纪霖的房间门口。
第71章 大哥,砍谁你说04
纪霖在收拾要带去学校的行李, 学校是寄宿制的复读学校,但是师资方面很强,能进去念的非富即贵, 夏壬壬对纪霖抱着不一般的期待, 所以不露声色地给了他最好的条件。
他在纪霖的房间转了转,房间他不经常进来, 里面的东西却都是他熟悉的, 因为都是他挑的, 从床上的枕头到书柜里的书。
“先生有什么话没说完吗?”纪霖背对着他开口问道。
夏壬壬扭头看了他一眼, 明显感觉到对方比刚来时拔高了一截, 后背更宽广了些,说话的嗓音醇厚低沉。
——看起来已经算不上是个孩子了。
“这房间你还喜欢吗?”夏壬壬随口问道。
“先生给的,我都喜欢。”纪霖低声说着,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就是床单太花俏了些,像是给上幼儿园的小孩子用的。”
夏壬壬面色僵了一下,这可能就是症结所在, 纪霖既不是童稚的小孩子, 也不是喜欢亲近人的性格, 可是他总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小孩子来养。
不亲近, 也是应该的。
都十八了,该用成年人的方式去对待了。
夏壬壬决定和纪霖谈谈心。他说:“行李收拾好了,来我书房一趟。”
纪霖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 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了声好。
夏壬壬坐在书房里,看了会儿来自手底下的公司的业绩报告,感受着分分钟上千万的流水帐所带来的快感。
门被敲响后,纪霖走进来,站在他对面,中间隔着宽阔的桌子和靠椅。
“先生,我来了。”
夏壬壬轻轻“嗯”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坐吧。”
纪霖坐好后,他继续道:“香云馆能走的都走了,你明天也要走,但是你不一样,学校放假的时候,你还是要回来的。”
顿了一会儿,夏壬壬问道:“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别人不同吗?”
纪霖抬眼望着他,抿着嘴没说话。
夏壬壬平视着前方的虚空,幽幽地叹了口气,仿若陷入遥远的回忆:“因为你长得像我曾经的一位好兄弟,他为了保护我,死在最灿烂的年华,现在我只能缅怀他了。”
纪霖愣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系统忍不住直接吐槽:“白香云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好兄弟?不要给自己加这些狗血的戏码好吗?”
夏壬壬:“爸爸你要理解我,我这正和纪霖交心呢,不找个感天动地的理由,我要怎么顺理成章地向他付出我满腔的热爱和关切呢。”
系统:“……”
夏壬壬花了好几十分钟的时间,和纪霖缅怀了一下他那充斥着兄弟情深的过去,最后总结道:“我和你很有眼缘,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看到你好好的,我总会觉得安慰。”
纪霖沉寂了半响,听完最后一句,轻笑了一下:“原来是这个原因,我以为先生你看上我了,嫌生活太无趣,想玩养成呢。”
夏壬壬:“……”
系统:“真是个直白的少年呢。”
夏壬壬:“总觉得没有达到走心的效果呢,白香云的形象真是深入人心呢。”
最后夏壬壬也不清楚,纪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自己胡编乱造出来的内容,因为纪霖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但是说的话却一点也不让人感到平静。
纪霖说:“先生,如果您想和我好,不用藏着掖着,也不用找什么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对男人是不排斥的。”
夏壬壬几乎将牙齿咬碎,才勉强维持住自己从容淡定的表情,他心想自己作为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司机,面对这种级别的撩拨,完全可以是不屑的、云淡风轻的。
纪霖慢悠悠地带上了书房的门,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想不明白,这大兄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再提起那种事情的?难道真的要涂脂抹粉扮女人,情愿被白香云压在身下玩弄?
他不禁担忧起纪霖的三观。越想越觉得这人口无遮拦,带着一身的畜生气,是该早点送去学校经受知识的洗涤和熏陶了。
几天过后,香云馆除了雇佣的司机、保姆这种,几个院子都空了,夏壬壬感到自己现在真正成为了一名空巢老人。
后院里原本有三个人都不愿意走,这几天又走了两个,只剩下钱渊依旧在坚持。
钱渊一天来找夏壬壬四五次,每次都是像个贴身保姆似的,端茶倒水,又是捶腿又是捏肩膀,十分忠诚和顺从。
夏壬壬叫他改了个正经称呼,肃着脸和他摆正了关系,勉勉强强地将他留在身边。
钱渊围着他打转,一心要为他鞍前马后,教夏壬壬忍不住怀疑这人对自己是有所图的,于是除了生活上的琐事,有关公司产业的机密文件一概不让他接触,当然,这些东西他以前也是碰不着的,不过现在夏壬壬对他防得更严了。
纪霖的寄宿学校是一个月放一次假,四天半的时间。纪霖走了半个月,整个人就好像失踪了一样,没联系过夏壬壬一次。夏壬壬只能通过留在他边上的耳目得知他的情况。
情况很不好。纪霖身上的畜生气,放出去之后更加的不收敛了。刚去了半个月,就闹了三四回事,和欺软怕硬的不同,纪霖尤其地喜欢硬碰硬,好在几次都没有真正地闹起来。
“自从放出去之后,我的任务值就没有涨过了。”
系统说:“是的,说明你走心走得很失败,你们的心离得越来越远了。”
夏壬壬望着钱渊魁梧的身体在屋子里忙上忙下,长叹一口气。
钱渊问道:“先生有什么心事吗?都听您叹了半天的气了。”
夏壬壬斜睨他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上楼去了卧室。踩在楼梯上的时候,颇有一种身为老父亲却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的悲哀。
回到卧室没隔一会儿,就听钱渊在门外说:“先生,纪霖的学校来电话了,说纪霖和人打架了,将好几个学生打伤了,情况严重,学校要求纪霖的家里人过去一趟。”
夏壬壬走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阴郁。
钱渊快速地打量了他几眼,仍旧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对纪霖如此关怀,但是纪霖确确实实是特殊的,这一点,钱渊知道自己远远的比不上。
“要让谁过去一趟?学校方面大概也是迫于对方学生家长的压力,所以要求当面解决。”
夏壬壬摆了摆手,说:“我亲自过去,我倒要看看那小畜生现在疯成什么样了。”
钱渊皱了皱眉,说道:“先生,这样的事情由您出面不合适吧?纪霖欺负了别人,咱们是理亏的一方,到时候赔礼道歉是免不了的,低声下气的事情,怎么好让您去做,您要是不放心别人,就让我去吧。”
“你去我也不放心,”夏壬壬瞪了他一眼,“还是这样的多嘴多舌。”
钱渊立刻低头不做声。
香云馆不在城区,离纪霖念书的学校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夏壬壬亲自过去,再次让手底下的人感受到他对纪霖的重视。
夏壬壬在一群学生家长的白眼和责骂中,高冷地将纪霖领了出来。对面家长非富即贵,但是他的出身是染着黑的,凌厉时的眼神还是唬住了一群人。
坐在车内,纪霖埋着头不说话,脸上挂了彩,衬衫的纽扣少了好几个。
夏壬壬偏着头打量了好一会儿,冷笑了一声:“身子骨长硬了?以前在偏院里被别人欺负,现在要将当初受的气发泄出来?”
纪霖说:“他们先挑拨的我,我不想忍。”
“我是让你来念书的,不是让你做流氓。”
“先生看不起流氓?”纪霖注视着他的眼睛,“可是先生自己当初起家的时候也不清白,如今总不能洗白了就忘了过去吧?先生说的那位为了救你丢了命的好兄弟,我都还记着的,该不会您已经忘了吧?这才不过一个月吧?”
夏壬壬一瞬间有些哑口无言。他忽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纪霖会长成什么样的人,结果是既定的,所以他也不用妄图将对方训成五讲四美的乖乖青年,那是不可能的。
“下回不要闹事,我不想再为你的事情跑一趟。”他冷哼一声。
纪霖垂着眼,看向自己的脚尖。
车内陷入寂静。
暖气打得太高,夏壬壬解了领口的扣子,露出锁骨那一片的肌肤,长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养出一身细腻的好皮肉,隔着一段距离,纪霖似乎都能闻到飘散在车厢内的丝丝缕缕的清香。